他們都以為,把我扔進那座廢棄的別院,任我自生自滅三年,我就該變成一具行尸走肉,
或者一縷忘了復仇的幽魂。他們錯了。那口井里的冰水,那碗餿掉的冷飯,
還有母親臨別時泣血的眼神,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沈清禾還活著?;钪奈ㄒ荒康?,
就是從他們手中,把我、把我母親失去的一切,連本帶利地討回來。這場棋局,
我被人當作棄子扔出了棋盤。如今,我從墳墓里爬了回來,不是為了當回棋子,
而是要成為那個執(zhí)棋的人。侯府這潭深水,也該攪動攪動了。1三年了,
我院門那把生了銹的銅鎖,終于被人打開了。來人是柳氏身邊的張媽媽,
她臉上掛著一絲假惺惺的悲憫,聲音尖細得像要劃破我耳膜:“二小姐,夫人……去了。
主君念著母女情分,特許您出來,送夫人最后一程?!蔽衣痤^,陽光刺得我瞇起了眼。
“母親去了?”我輕聲問,聲音沙啞得像磨了三年的砂紙。張媽媽眼中閃過一絲鄙夷,
大約是覺得我這副鬼樣子實在上不了臺面。她敷衍地點點頭:“是,昨夜里頭去的。二小姐,
快些收拾吧,別誤了吉時。”我沒動,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三年前,
我還是侯府備受寵愛的二小姐。只因撞破了嫡母柳氏與外男的私情,一夜之間,
就成了毒害嫡兄的蛇蝎毒婦。父親將我囚禁于此,任由柳氏磋磨,連我親娘,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姨娘,也被他們尋了個錯處,趕去了城外的尼姑庵。這三年來,
他們送來的飯菜,不是餿的,就是冷的。冬日無炭,夏日無冰。
他們就是想讓我無聲無息地病死在這里,好讓他們的秘密永遠埋葬??晌一钕聛砹?。
靠著后院那口井里的生水,靠著墻角偷偷長出的野菜,也靠著心里那團不滅的火。我站起身,
拍了拍身上滿是塵土的粗布衣裳?!皫钒伞!蔽业钠届o似乎出乎張媽媽的意料。
她愣了一下,才轉身領著我往外走。時隔三年,再回侯府主院,只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雕梁畫棟依舊,只是行走其間的仆婦丫鬟,看我的眼神都帶著探究和輕蔑。靈堂設在前廳,
白幡飄動,滿目凄涼。我一眼就看到了跪在最前面的兩個人。一個是我的好父親,
靖安侯沈毅。另一個,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柳氏的親生女兒,沈清柔。她一身素白孝衣,
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看見我進來,她眼里的驚愕一閃而過,隨即化為濃濃的悲傷,
朝我撲了過來?!懊妹?!你可算回來了!母親她……她走得好不安詳??!”她抓著我的手,
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指甲掐進我的肉里,疼得鉆心。我面無表情地抽回手,
目光越過她,落在那口黑沉沉的棺槨上?!敖憬悴槐厝绱耍赣H在天有靈,看到你這般作態(tài),
怕是也難安息?!鄙蚯迦岬目蘼曇粶?,不敢置信地看著我。我沒理她,徑直走到棺前,
跪了下來。柳氏正站在一旁,與管家低聲說著什么。她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滿是哀戚,
眼角卻不見一絲細紋,更無半點紅腫??吹轿遥龂@了口氣,走過來說:“清禾,你受苦了。
你母親的事,我很抱歉。只是府中事務繁忙,我一時疏忽,沒能……”“嫡母言重了。
”我打斷她的話,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圍的人都聽見,“我母親福薄,怨不得旁人。只是,
我聽說母親病重許久,您日日派人送去湯藥補品,為何還是沒能留住她?
”2柳氏的臉色瞬間僵住。她沒想到,我這個從廢院里出來的“瘋女”,一開口就如此尖銳。
她身邊的沈清柔立刻反應過來,扶著柳氏,對我哭道:“妹妹,你怎么能這么說母親?
母親為了姨娘的病,不知求了多少名醫(yī),熬了多少個日夜。你……你怎么能如此不知好歹,
傷母親的心?”好一出母女情深,主母慈悲。周圍的賓客也開始竊竊私語,
看我的眼神愈發(fā)不善。我沒有看她們,只是緩緩站起身,走到棺材邊,伸出手,
輕輕撫摸著冰冷的棺木?!敖憬阏f的是。是我糊涂了?!蔽业吐曊f,
語氣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顫抖,“只是……我離家三年,回來只見到了母親冰冷的身體。
我只想知道,她走的時候,穿的可是我去年托人送來的那身云錦壽衣?”這話一出,
不僅柳氏和沈清柔,連一旁始終沉默的父親沈毅,眉頭也皺了起來。柳氏心里咯噔一下,
強笑道:“自然是……你母親最喜歡的那身?!薄笆菃??”我慢慢轉過身,
目光清冷地掃過她,“我記得那身云錦,是用江南進貢的銀絲線繡的芙蓉花,
在燭光下會泛起淡淡的流光??晌覄偛胚M來時,看到的壽衣,料子粗糙,顏色暗沉,
倒像是庫房里放了十多年的舊布?!蔽业穆曇舨淮螅诎察o的靈堂里,
卻像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激起層層漣漪。管家臉色發(fā)白,悄悄后退了一步。
沈清柔急忙辯解:“妹妹,你一定是看錯了!母親怎會在這等事上苛待姨娘?
”“是不是看錯了,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我步步緊逼,目光直視著柳氏,“還是說,
嫡母心虛,不敢開棺?”“放肆!”父親沈毅終于開口了,聲音里滿是怒氣,“沈清禾,
誰給你的膽子在靈堂之上大放厥詞!開棺驗尸,是對逝者的大不敬!”我迎著他的目光,
毫不退縮,眼中迅速蓄滿了淚水?!案赣H,女兒不是要大不敬。
女兒只是想讓母親走得體面些。我被囚禁三年,未能盡孝,已是大不孝。
如今連母親最后一程都不能讓她順心,女兒……女兒萬死難辭其咎!”我猛地跪下,
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額頭撞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請父親開恩,
讓女兒看母親最后一眼!”我這一跪,這一磕,姿態(tài)放得極低,理由也說得冠冕堂皇,
全是為了“孝道”。父親若再阻攔,傳出去,倒顯得他這個靖安侯涼薄無情了。他臉色鐵青,
胸口劇烈起伏。柳氏的指甲已經深深掐入了掌心。她萬萬沒想到,
我竟敢當著這么多賓客的面,將她擺在火上烤。那件壽衣,確實被她換成了次等貨。
一件云錦,價值百金,給一個失了寵的姨娘穿,她怎么舍得?可現(xiàn)在,眾目睽睽之下,
她騎虎難下。3父親的目光如刀,在我身上刮了幾個來回,
最終還是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開棺。”他不能在賓客面前,落下一個刻薄的名聲。
棺蓋被緩緩打開的那一刻,我能清晰地聽到柳氏和沈清柔倒吸涼氣的聲音。我撲到棺邊,
看著躺在里面的母親。她瘦得脫了形,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身上那件所謂的“壽衣”,
果然如我所說,是件質地粗劣的暗色衣袍,連個像樣的繡花都沒有。
我的眼淚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一滴一滴,砸在母親冰冷的手上。這一次,是真的。
周圍的賓客們發(fā)出一陣壓抑的驚呼,看向柳氏的眼神頓時變了味。一個主母,
竟在妾室的壽衣上動手腳,這傳出去,靖安侯府的臉面還要不要了?柳氏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她咬著牙,恨不得用眼神將我殺死。我卻像是沒看見,只是哭著對父親說:“父親,
女兒不孝,沒能讓母親風光離世。如今只求父親恩準,讓女兒親手為母親換上新衣,
送她最后一程?!钡搅诉@個地步,父親還能說什么?他黑著臉,揮了揮手,算是默許了。
我讓丫鬟取來早已備好的針線和一套素凈的衣裳——自然不是什么云錦,只是普通的棉布,
卻是我一針一線親手縫制的。我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了從小跟著我的丫鬟春桃。關上門,
我臉上的悲戚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靜。春桃小聲說:“小姐,
您這一招太險了。萬一夫人真的把那件云錦給姨娘穿上了呢?”“她不會。
”我一邊為母親擦拭身體,一邊冷冷地說,“柳氏貪婪成性,又恨毒了我們母女。
一件價值百金的云錦,她寧可拿去燒了,也不會用在母親身上。我賭的,
就是她的貪婪和傲慢?!蔽以缇土系?,她絕不會把我一個廢女送的東西放在眼里。而這,
只是第一步。我小心翼翼地解開母親的舊衣,就在這時,我的手頓住了。
在母親的貼身小衣里,我摸到了一個硬物。我取出來一看,
是一枚小小的、用油紙包著的東西。打開油紙,里面是一小撮已經發(fā)黑的藥渣,
還有一張揉得皺巴巴的紙條。紙條上,是母親熟悉的字跡,只有潦草的幾個字:“清禾,
小心,藥中有毒……”我的心,瞬間沉入了谷底。我原本以為,母親是病死的,
是被柳氏磋磨死的。卻沒想到,她是被人毒死的!我死死地攥著那張紙條,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柳氏,沈清柔……我抬起頭,眼中再無一絲溫度。你們欠我的,
又多了一筆血債。4我為母親換好了衣服,將那包藥渣和紙條,小心地藏進了自己的袖袋。
重新打開門時,我的臉上又恢復了悲痛欲絕的神情。柳氏和沈清柔見我出來,
眼神都像是淬了毒的刀子。今天這一場,我讓她們在賓客面前丟盡了臉面,
這梁子算是結得更深了。父親的臉色也不好看,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便吩咐管家繼續(xù)喪儀。
我安靜地跪回原位,低著頭,沒人知道我此刻心中翻涌著怎樣的驚濤駭浪。母親是被毒死的。
這個認知,像一把火,燒得我五臟六腑都在疼。是誰下的手?柳氏?還是沈清柔?或者,
是她們一起?我需要證據。光憑一張紙條和一點藥渣,根本無法將她們定罪。父親偏愛柳氏,
沒有鐵證,他絕不會相信我。我必須留下來,留在侯府,才能查清真相。可是,喪事一過,
柳氏必定會想方設法將我重新趕回別院,甚至,是直接要了我的命。我不能坐以待斃。
夜深了,賓客散盡,靈堂里只剩下我們一家人守夜。父親坐在主位上,閉目養(yǎng)神,臉色陰沉。
柳氏和沈清柔跪在另一側,時不時投來怨毒的目光。空氣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就在這時,
我突然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來。
“咳咳……咳……”咳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突兀。沈清柔不耐煩地皺起眉:“妹妹,
你若是不舒服,就先回去歇著,別在這里擾了姨娘的清靜?!蔽姨痤^,臉色蒼白,
嘴唇卻帶著一絲不正常的紅。我看著父親,眼中含著淚,
聲音虛弱又無助:“父親……女兒……女兒怕是時日無多了?!备赣H猛地睜開眼,
厲聲問:“胡說什么!”我從袖中拿出一塊手帕,捂著嘴又咳了幾聲。當我拿開手帕時,
上面赫然是一抹刺目的鮮紅。“血!”春桃驚呼一聲,連忙扶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
沈清柔和柳氏的眼中,都閃過一絲快意。我虛弱地倒在春桃懷里,
將那塊染血的手帕遞向父親的方向,聲音氣若游絲:“父親,女兒在別院時,便已染上沉疴。
這幾年……全靠母親偷偷托人送來的藥方吊著一口氣。如今母親去了,我的藥……也斷了。
”我頓了頓,用盡全身力氣,拋出了我的目的。“女兒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父親原諒。
只求父親看在……看在女兒命不久矣的份上,讓女兒在府中住下,為母親守靈盡孝。
待七七四十九天后,女兒……是生是死,都聽憑父親處置?!蔽屹€的,
是父親心中僅存的那一絲愧疚和人前所要的體面。一個毒害兄長的女兒,他可以囚。
但一個身染重病、咳血不止、只求為母守靈的女兒,他若再狠心趕出去,傳揚開來,
他“冷血無情”的名聲就坐實了。父親死死地盯著我,像是在分辨我話里的真假。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口血,自然不是咳出來的。是我來之前,就偷偷咬破了舌尖。成敗,
在此一舉。5父親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許久,久到我?guī)缀跻詾樽约旱膫窝b已被看穿。最終,
他疲憊地揮了揮手:“罷了。既然你執(zhí)意如此,便允你留下守靈?!蔽倚闹心菈K懸著的巨石,
終于落了地。柳氏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毒,但她很快掩飾過去,
換上一副賢良大度的模樣:“老爺說的是。清禾也是一片孝心,就讓她留下吧。
只是……”她話鋒一轉,“二小姐身子孱弱,需要靜養(yǎng)。我看,
就讓她住到府中最安靜的翠微居去吧?!贝湮⒕??我心中冷笑。那名為居,
實則比我之前住的別院還要偏僻破敗,院子里雜草叢生,聽說夏日里蛇蟲鼠蟻最多。
她這是想把我扔到另一個牢籠里,眼不見為凈。沈清柔也附和道:“是啊,父親。
翠微居清凈,正適合妹妹養(yǎng)病。我明日就派人去打掃,再給妹妹送些藥材補品過去。
”一唱一和,真是我的好母親,好姐姐。父親顯然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他皺了皺眉,
但終究沒說什么,只道:“就這么定了。再傳個大夫來,給她瞧瞧?!闭f完,
他便起身離開了,仿佛多看我一眼都覺得晦氣。我被春桃扶著,回到了暫時歇腳的偏房。
柳氏的動作很快,不過半個時辰,府里的大夫就提著藥箱來了。來的是王大夫,府里的老人,
也是柳氏的心腹。春桃的臉都白了:“小姐,這可怎么辦?王大夫是夫人的人,
他要是診出您……”“別怕?!蔽野矒岬嘏牧伺乃氖郑吐曉谒呎f了幾句。
王大夫進來時,臉上沒什么表情,公事公辦地道:“二小姐,請伸手。”我順從地伸出手腕,
讓他搭脈。就在他三指落下的前一刻,我用另一只手藏在袖中的銀針,
飛快地刺了一下自己手腕內側的“神門穴”。一陣尖銳的刺痛傳來,我的心跳瞬間亂了一拍。
王大夫的眉頭果然蹙了起來。他診了許久,又看了我的臉色,
最后沉吟道:“二小姐脈象虛浮,氣血兩虧,確是沉疴之兆。再加上憂思過重,心神耗損,
這才導致了咳血。老夫開幾副溫補的方子,小姐好生將養(yǎng)著,切莫再動氣傷神了。
”柳氏派他來,本意是想戳穿我的謊言,好名正言順地將我處置了??晌矣勉y針亂了脈象,
又提前服下了一味能讓面色暫時潮紅的草藥,加上我本就瘦弱不堪的身體,裝起病來,
倒有七八分的可信度。王大夫即便心有懷疑,也不敢在沒有十足把握的情況下胡言亂語。
他只能含糊其辭,給了個模棱兩可的診斷。送走王大夫,春桃才松了口氣,
眼眶都紅了:“小姐,您嚇死我了?!蔽铱吭诖差^,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第一關,
總算是過了。但這只是開始。柳氏的耐心有限,我必須在這四十九天里,
找到她毒害我母親的鐵證。6第二天一早,我和春桃就被“請”進了翠微居。果然如我所料,
這里荒涼得像是幾十年沒人住過。院子里半人高的野草,屋檐上掛著蜘蛛網,推開門,
一股霉味撲面而來。柳氏派來的兩個婆子,把行李往地上一扔,便陰陽怪氣地說:“二小姐,
您就安心在這養(yǎng)病吧。夫人說了,您身子弱,就不讓人來打擾您清凈了。一日三餐,
我們會按時送來的。”說完,兩人便拍拍屁股走了,連門都沒給我們關上。
這是要把我第二次圈禁起來。春桃氣得直掉眼淚:“她們……她們太過分了!”“哭什么。
”我挽起袖子,開始動手收拾,“有地方住,有飯吃,就餓不死。比起別院,
這里已經好太多了?!敝辽?,這里離主院更近,能讓我聽到更多的消息。
我們兩人花了一整天,才勉強把一間屋子收拾得能住人。到了晚上,送來的飯菜依舊是冷的,
還帶著一股餿味。我看著那碗飯,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卻還是逼著自己吃了幾口。
我需要力氣,不能倒下。接下來的幾天,我閉門不出,每天除了在靈堂跪靈,
就是待在翠微居里。柳氏似乎也暫時放下了對我的戒心,以為我不過是秋后的螞蚱,
蹦跶不了幾天了。這正是我想要的。我需要一個幫手,一個能不引人注意,
幫我打探消息的人。我想到了一個人——趙媽媽。她是府里的老人,負責灑掃庭院。
我母親在世時,心善,見她家孫子生病,常接濟她,還親手做過點心給她帶回去。
這幾日在靈堂,我注意到她看我的眼神,帶著一絲同情和不忍。這天下午,
我趁著去靈堂的路上,故意繞到后花園,果然看見了正在掃地的趙媽媽。我走上前,
輕聲喚道:“趙媽媽?!彼龂樍艘惶?,看見是我,眼神躲閃,
慌張地行了個禮:“二小姐……”她想走,我卻拉住了她的衣袖?!摆w媽媽,您別怕,
我就是想跟您說說話。”她緊張地四下張望,壓低聲音道:“二小姐,您快放手。
讓夫人的人看見了,老奴……老奴擔當不起啊!”我看著她滿是驚恐的眼睛,
知道尋常的請求是打動不了她的。我嘆了口氣,松開手,輕聲說:“是我唐突了。
我只是……昨夜夢見了母親。她念叨著,說好久沒吃到您孫子最愛吃的桂花糕了。
”趙媽媽的身體猛地一僵。桂花糕,是當年母親親手為她孫子做的,這件事,除了我們三人,
再無旁人知曉。她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泛起了淚光。
“姨娘她……她還記得……”我點了點頭,聲音哽咽:“母親說,她惦念著您。
也求您……若是有半分可能,照看一下她留下來的苦命女兒?!壁w媽媽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她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抹眼睛,過了許久,才下定決心般,對我重重地點了點頭。
7有了趙媽媽這個內應,我的調查終于有了突破口。當天深夜,她趁著夜色,
悄悄來到了翠微居?!靶〗悖胫朗裁??”我將她拉進屋,關好門,
開門見山地問:“我母親病重期間,她的湯藥,都是由誰負責的?”趙媽媽想了想,
說:“明面上,是夫人院里的一個小丫鬟每日去藥房取藥。但老奴有幾次看到,
真正把藥端給姨娘的,是夫人身邊最得寵的崔媽媽?!贝迡寢專∵@個名字我記得。
她是柳氏的陪嫁丫鬟,對柳氏忠心耿耿,也是柳氏手里最鋒利的一把刀。
“崔媽媽……”我喃喃道,“她最近可有什么異常的舉動?”“異常?”趙媽媽努力回憶著,
“要說異常,就是她最近常往府外跑。老奴有一次倒水,撞見她從后門回來,
手里提著個布包,像是從哪家藥鋪里帶回來的。”“哪家藥鋪?”我追問道。
“城南那家‘回春堂’,老奴認得他們家的布包樣式?!被卮禾?。
我將這個名字牢牢記在心里。送走趙媽媽,我從袖袋里拿出母親留下的那包藥渣。真相,
似乎就藏在這包藥渣和“回春堂”這三個字背后。但我被困在府中,無法親自去查。
我唯一能信任和托付的,只有春桃。我把春桃叫到跟前,將那包藥渣,
連同我貼身藏著的一枚玉佩,都交給了她。這玉佩是母親留給我唯一的紀念物,
也是我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按禾遥乙愠龈惶?。拿著這玉佩,
去城西最大的‘濟世堂’,找他們最好的大夫,讓他驗驗這藥渣里到底有什么。記住,
千萬不要去城南的回春堂?!蔽姨匾鈬诟浪e家藥鋪,就是怕打草驚蛇。
春桃知道事關重大,鄭重地點了點頭:“小姐放心,奴婢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一定辦妥。
”第二天一早,春桃便換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裳,準備從后門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