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參軍離家，我與初戀月香約定終身。歸來時，她卻為兄換親，嫁作他人婦。
她丈夫癱瘓，我不顧流言幫襯二十年，守身如玉。終等到她自由身，
她卻為競選鄉(xiāng)長再次讓我等待。質(zhì)疑與流言中，我憤而另娶。新婚日，
她女兒一語道破天機(jī)：她愛的，終究是權(quán)力。01我叫石官，十八歲那年，
我穿上了那身綠軍裝，胸口戴著大紅花，要離開我們石坪村去當(dāng)兵了。那天，村里敲鑼打鼓，
熱鬧得很?？晌已劾?，就只剩下一個人。月香。她躲在人群后面，眼睛紅紅的，像只小兔子。
我爹娘、兄弟姐妹圍著我說這說那，我一個字都沒聽進(jìn)去，心早就飛到她那兒去了。
好不容易挪到村口，車要開了。我趁亂擠到她身邊，周圍吵得要命，我的心跳得更厲害。
我啥也沒說，就是鼓起這輩子最大的勇氣，在袖子底下，偷偷勾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小，
有點涼，輕輕抖了一下，卻沒縮回去。就那么一下，我感覺天上的太陽都沒我倆燙乎。
她低著頭，聲音跟蚊子似的：“我等你回來。”我嗓子眼發(fā)干，
重重地“嗯”了一聲：“等我回來，咱就結(jié)婚?！避囬_了，我扒著車廂往后看，
她站在那棵老槐樹下，一直揮手，直到變成一個小黑點。我手里好像還有她的溫度，
心里揣著一團(tuán)火，覺得當(dāng)兵這幾年，咋熬都能熬過去。在部隊里，累是真累，想家也是真想。
但一想到月香，想到回去就能娶她，渾身就有使不完的勁兒。我們通信，信得走好久。
她的信不長，就說些村里的事，家長里短，最后總會寫上“我很好，勿念，等你回來”。
每一個“等”字，我都反反復(fù)復(fù)看好多遍，邊角都摸毛了。那時候覺得，日子有奔頭，真好。
02幾年一晃就過去了。我終于退伍，脫下了軍裝，換上一身新做的藍(lán)布衣裳，
背著我那點家當(dāng)，幾乎是跑著回的村?？吹铰愤叺牟莅浒?，我都覺得親。心里撲通撲通跳，
想著月香看見我該是啥表情？是哭還是笑？她肯定更好看了。進(jìn)村我就覺著有點不對味。
幾個叔伯嬸子看見我，笑容有點僵，打招呼都支支吾吾的。“石官回來了啊……好，
真好……”“快回家看看吧，你娘念叨你呢?！蔽倚睦锟┼庖幌?，別是我家里出啥事了吧？
我趕緊往家跑。我爹娘見我回來，高興是高興，但那高興里頭，藏著東西，我看得出來。
我娘張羅著給我做飯，眼睛卻老是躲著我。我憋不住了，放下碗就問：“爹，娘，出啥事了？
月香呢？她家出事了？”我爹悶著頭抽煙，不說話。
我娘撩起圍裙擦眼角：“兒啊……月香她……唉……”我腦袋“嗡”一聲，
站起來就往外沖：“她咋了？！”我娘拉住我，眼淚掉下來了：“沒咋沒咋，
人好好的……就是……就是她嫁人了?！?3嫁人了？這三個字像三顆釘子，
把我生生釘在了原地。我以為我耳朵出毛病了?！罢l？月香？嫁誰？她等我回來結(jié)婚?。?/p>
她信里都寫著呢！”我嗓子都喊劈了。我爹把煙桿子重重一磕：“等啥等！你走了第二年，
她哥都**十了，還打光棍，她家窮得叮當(dāng)響，哪來的錢娶媳婦？正好鄰村有戶人家，
兒子是個瘸子，妹妹也嫁不出去，兩家一合計，換親！”“月香她……就換過去了？
”我感覺血都涼了。“那能咋辦？她爹娘哭著求她，她哥給她跪下了……她還能咋辦？
”我娘哭得說不出話。我扭頭就往外跑，瘋了一樣跑到月香家。她家靜悄悄的，她哥看見我，
臉一下子白了，縮屋里沒出來。她老娘拉著我，一把鼻涕一把淚：“石官啊，嬸子對不住你，
對不住你啊……可咱家這情況，沒辦法啊……”我問她月香嫁到哪個村了。問清楚了，
我又瘋了一樣往那個村跑。十幾里地，我不到一個鐘頭就跑到了。打聽著找到那戶人家，
是個土坯院子，比月香家還破。我站在那院子門口，腿像灌了鉛。門開了，出來個人。
就是月香。04她穿著件半舊的紅格子衫，頭發(fā)挽著，正在院子里喂雞?？匆娢?，
她手里的簸箕“哐當(dāng)”一下掉地上，玉米粒撒了一地。我倆就那么看著，誰也說不出話。
她變了，黑了，瘦了，臉上沒了以前那種光，但確實是她。她眼里先是震驚，然后是慌亂，
最后只剩下一片死沉沉的絕望。“石官哥……你回來了。”她聲音啞得厲害。
我喉嚨里像堵著塊石頭：“為啥？”她低下頭，眼淚砸在腳下的土里，沒聲音。
“我沒辦法……石官哥，我真的沒辦法……”這時候，屋里出來個男人，拄著拐杖，
一條腿空蕩蕩地晃著，面相看著挺老實，就是帶著病氣。他看看我，又看看月香，
大概猜出我是誰了，臉上有點窘迫，搓著手說：“是……是石官兄弟吧？
進(jìn)屋……進(jìn)屋喝口水吧……”我看著他們倆，看著這個破家，心里那團(tuán)燒了幾年的火，
“噗”一下，全滅了。剩下一堆冷冰冰的灰。我還能有啥說的？我能把她搶走嗎？
部隊教我要守紀(jì)律，要講道理?？蛇@他媽的叫什么事兒！我搖了搖頭，喉嚨發(fā)緊，
最后看了月香一眼，轉(zhuǎn)身就走。她在后面叫我，帶著哭音：“石官哥！”我沒回頭。
我怕我一回頭，就忍不住要干傻事。05那之后，我像丟了魂。爹娘托人給我說親，
我誰也不見。日子總得過，我跟著村里人下地干活，埋頭苦干，像頭牲口，不讓自己閑下來，
一閑下來，腦子里就全是月香。大概過了小半年吧，我聽到信兒，說月香生了個閨女。
又過了一陣，說她男人上山采石頭，遇上塌方，為了推開一個同村的，
自己被石頭砸了下半身，人救回來了，但兩條腿沒了，徹底癱了。消息傳回來那天晚上，
我坐在院子里，抽了一宿的煙。她這可咋活？男人癱了，閨女才那么點大，
那個家……天蒙蒙亮，我把煙頭一踩，出了門。我沒去她家，直接去了大隊部。
那時候已經(jīng)包產(chǎn)到戶了，但我還是去找了書記，問有沒有啥活計能經(jīng)常去她那個村的，
幫工或者跑腿都行。書記瞅我一眼，嘆口氣：“石官啊，你這又是何苦?！蔽覜]吭聲。后來，
我就經(jīng)常往他們村跑。一開始是借口幫工，后來是換東西，再后來，我也沒啥借口了，
就是去。挑水，劈柴，修補(bǔ)屋頂，地里那些重活，我都包了。她男人癱在炕上，
起初見我還別扭，后來也不說啥了，只是嘆氣。月香一開始攆我走：“石官哥，你別來了，
讓人說閑話?！蔽也弊右还＃骸罢l愛說誰說去！你一個女的，撐這么個家，咋弄？
我看著你遭罪？”“這是我的命……”“去他媽的命！”我第一次對她吼，
“我就幫你干點活，能咋的？我石官行得正坐得直，怕啥！”她看著我，眼淚流啊流，
再也不攆我了。06村里風(fēng)言風(fēng)語確實多了起來。啥難聽的都有。說我撿破鞋，
說月香守不住，有個癱子男人還勾搭老相好。我聽見就當(dāng)沒聽見。月香壓力更大，
她后來還當(dāng)了他們村的村主任，管著事，更要注意影響。有一次，我給地里送糞，
村里兩個懶漢靠著墻根曬太陽，陰陽怪氣地說：“喲，石官又來給相好的干活了？
挺賣力氣啊，晚上是不是也這么賣力氣？”我放下扁擔(dān)，走過去。他倆有點慌，想站起來。
我沒廢話，一拳一個，全撂倒了?！霸偎麐対M嘴噴糞，我把你們牙打掉！
”我指著他們鼻子罵。從那以后，明面上沒人敢說了。暗地里咋想，我管不著，我也不想管。
07就這么著，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過去了。我四十了。月香也四十了。
她閨女小妮都長大去外地上大學(xué)了。二十年啊。我從一個愣頭青變成了老光棍，
她從一個水靈姑娘熬成了臉上有褶子的村主任。這二十年里，我跟她最近的距離，
就是有時干活碰巧站一起了。連手都沒再拉過一下。不是不想，是不敢，也不能。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