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滔天,惡臭的泥漿味直沖鼻腔。我半個身子懸在救生艇外,死死抓著冰冷的船沿,
指關(guān)節(jié)早已沒了知覺。“陸淵,對不起?!蔽屹M力地抬起頭,渾濁的水珠從額發(fā)滴落。
說話的,是我結(jié)婚五年的妻子,蘇婉。她臉上沒有半分愧疚,
平靜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她身后,是我最好的兄弟,秦銘。他臉色慘白,
嘴唇哆嗦著,視線飄忽地落在我身后的漩渦上,就是不敢看我的眼睛。蘇婉的聲音再次響起,
像一把生銹的銼刀刮過我的耳膜:“艇上超重了,只能再留一個人。秦銘他……他不能死。
”我忽然很想笑。我也確實笑出了聲,胸腔劇烈震動,嗆了好幾口又腥又臭的洪水?!八裕?/p>
該死的人是我?”我吐出一口泥水,扯著嘴角問,“他秦銘是金子做的,
還是你肚子里懷了他的種?”蘇婉的臉色瞬間變了。秦銘則猛地抬頭看我,眼神里全是驚慌。
1三天前,大水沖破堤壩,我把救生艇上最后兩個位置讓給了他們,
自己抱著塊破門板在洪流里漂了整整一天一夜。我以為我們是家人,
是能把后背交給對方的過命交情。現(xiàn)在看來,我就是那個用來過命的。蘇婉沒再廢話,
行動說明了一切。她俯下身,伸出手,不是為了拉我,而是要掰開我死死摳住船沿的手指。
冰冷,堅決,沒有一絲猶豫。第一根手指被掰開時,劇痛讓我瞬間清醒。第二根。第三根。
“阿婉……”秦銘終于憋出一句話,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蘇婉猛地回頭,
那眼神里的警告和不容置喙,讓秦銘瞬間把剩下的話全都咽了回去,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雞。
他默認了。我看著這對在我面前上演苦情戲的狗男女,看著秦銘那副窩囊又愧疚的慫樣,
忽然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真他媽的荒唐。當蘇婉的手碰到我最后一根手指時,
我主動松開了。在身體下墜的前一秒,我用盡全力抬頭,深深地看了蘇婉一眼,
要把她此刻這張冷漠又急切的臉,刻進我的骨頭縫里?!疤K婉,”我平靜地開口,
聲音在風浪中異常清晰,“還有你,秦銘?!薄澳銈冏詈茫瑫r時刻刻祈禱我死透了。”說完,
我任由自己墜入深不見底的洪流。冰冷和窒息瞬間包裹了我。
在意識徹底被黑暗吞噬的前一刻,我好像聽見蘇婉長出了一口氣,對秦銘說:“好了,
我們安全了?!辈弧D銈兊哪┤眨艅倓傞_始。如果真有地獄,我就是爬,
也要從十八層地獄爬回來。等著我。我會親手撕碎你們的安穩(wěn),碾碎你們的幸福,
讓你們嘗嘗,什么叫生不如死。2意識回歸的瞬間,是肺部撕裂般的劇痛。
我猛地咳出一大口混著泥沙和血腥味的黑水,貪婪地呼吸著。我還活著。
我被沖到了一個半塌的閣樓里,四周是漂浮的雜物和建筑的殘骸。洪水依舊在腳下緩緩流淌,
像一頭暫時蟄伏的巨獸。我身上到處都是傷口,被什么東西劃破的,撞傷的,泡得發(fā)白腫脹,
輕輕一碰就疼得鉆心。我動了動,骨頭仿佛都散了架。饑餓和寒冷像無數(shù)只螞蟻,
啃噬著我的意志。我蜷縮在角落,腦子里一遍遍回放著蘇婉掰開我手指的畫面。
那雙我曾無數(shù)次牽著、用盡心力呵護的手,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將我推向了深淵。
“秦銘他……他不能死?!睘槭裁??因為他身體弱,因為他是你心頭的朱砂痣?而我,
那個為你擋過刀,為你創(chuàng)業(yè)失敗背上所有債務,把你寵成公主的丈夫,就該死?
胸口那股被背叛的怒火,成了我唯一的體溫。我活了下來。在接下來的日子里,
我像一只陰溝里的老鼠。在廢墟里翻找任何能入口的東西,發(fā)霉的面包,過期的罐頭,
甚至和野狗搶食。有一次,我為了一瓶渾濁的礦泉水,被三個幸存者打斷了兩根肋骨,
他們搶走了水,像看垃圾一樣看著倒在地上吐血的我?!皼]用的廢物,還不如死了干凈。
”我趴在泥水里,聽著他們遠去的腳步聲,沒有反駁。因為他們說得對,現(xiàn)在的我,
確實是個廢物。可我不能死。每當高燒不退,意識模糊,感覺自己就要撐不下去的時候,
蘇婉和秦銘的臉就會清晰地浮現(xiàn)在我眼前。我想起大學時,蘇婉急性闌尾炎,
我背著她跑了三條街,闖了無數(shù)個紅燈,把她送到醫(yī)院。醫(yī)生說再晚一點就危險了。
她躺在病床上,拉著我的手,眼睛亮晶晶的:“陸淵,你就是我的英雄。
”我想起秦銘家里出事,欠了一大筆錢,被追債的人堵在巷子里打。
是我提著一箱子現(xiàn)金去撈他,拍著他的肩膀說:“怕什么,有我呢。咱們是兄弟,
一輩子的兄弟。”英雄?兄弟?這些曾經(jīng)溫暖我的回憶,如今都變成了淬毒的鋼針,
一根根扎進我的心臟。我一遍遍地咀嚼著這些過往,不是為了懷念,而是為了提醒自己,
我的善良和信任有多么可笑,我的恨意就有多么理所應當。痛苦和仇恨是最好的養(yǎng)料。
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冷,身體在極限的壓榨下,反而變得更加強悍。
我學會了如何無聲地行走在廢墟之上,學會了如何用一塊玻璃片割開野獸的喉嚨,
也學會了如何從別人的眼神里,分辨出善意和殺機。3兩個月后,
我輾轉(zhuǎn)流落到了一個新的幸存者聚集地——“方舟營地”。據(jù)說,
這是附近最大、最安全的營地。我用一塊撿來的手表,換了進營的資格和一個窩棚的居住權(quán)。
我裹著一身破爛,低著頭,像所有麻木的幸存者一樣,只想找個地方茍延殘喘。直到那天,
我在營地的物資分發(fā)處,看到了兩個熟悉到刻骨的身影。蘇婉穿著一件干凈的白色羽絨服,
頭發(fā)盤了起來,雖然清瘦了些,但氣色很好。她正微笑著,
將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遞給身邊的男人。那個男人是秦銘。他看起來比以前更健壯,
臉上帶著一種領導者才有的自信和威嚴。他接過湯,順勢握住蘇婉的手,
低頭在她額上印下一個吻。周圍的人都露出了善意的微笑,眼神里滿是尊敬。
我聽見旁邊有人在小聲議論。“秦隊和嫂子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要不是秦隊,
我們哪有今天?!薄笆前。犝f洪水來的時候,嫂子的前夫為了救他們,自己犧牲了。
真是個偉大的人?!薄八哉f好人有好報嘛,你看,秦隊現(xiàn)在成了我們的英雄,
嫂子也算有了依靠?!薄盃奚??”我躲在人群的陰影里,幾乎要咬碎自己的后槽牙。
他們把我推下救生艇的背叛,到了這里,竟然成了我舍己為人的“偉大犧牲”?
他們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我的“犧牲”換來的安穩(wěn)生活,接受著所有人的敬仰,
成了人人稱頌的英雄和他的愛人。我看到蘇婉抬起頭,視線不經(jīng)意地掃過我所在的方向。
她的臉上掛著幸福的、滿足的淺笑,那笑容像一盆滾燙的油,
兜頭澆滅了我心中最后一絲對過往的留戀。原來你們的幸福,是建立在我的尸骨之上。
我悄無聲息地退回了陰影里,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流出血來,
我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滿是污垢和傷疤的手,
又抬頭望向遠處那對依偎在一起的璧人。一個絕妙的、瘋狂的復仇計劃,
在我腦海里慢慢成型。蘇婉,秦銘。你們的安穩(wěn)日子,到頭了。
我這個被你們“犧牲”掉的亡魂,從地獄里爬回來了。這一次,我不是來跟你們講道理的,
我是來……索命的。4在方舟營地的日子,我像一頭孤狼,蟄伏在陰影里。但孤狼不是野狗。
野狗茍延殘喘,孤狼卻在舔舐傷口,磨礪爪牙。那場洪水和瀕死的體驗,
似乎打通了我身體里某個塵封的開關(guān)。我的五感變得異常敏銳,在寂靜的夜晚,
我能聽到五十米外一只老鼠啃食木頭的聲音,能通過空氣中信息素的微末變化,
判斷出一個人是恐懼還是在撒謊。我管這種能力叫“回響”。萬物皆有回響,
情緒、殺意、謊言,甚至是即將到來的危險,都會在無形的場域里,留下獨特的震動。
憑借“回響”,我在廢墟里總能先一步找到被埋藏的物資,避開最危險的變異生物。
我用這些物資,團結(jié)了幾個和我一樣,被營地高層拋棄、壓榨的邊緣人。
一個是叫“老鬼”的瘸腿男人,他曾經(jīng)是營地的搜尋隊成員,因為被高層克扣藥品,
一條腿被感染后廢了,被當成垃圾一樣扔到了窩棚區(qū)。另一個是叫“影子”的瘦小女孩,
大概十六七歲,父母死在尸潮里,因為不會討好管事的人,連最基本的食物配給都拿不到,
餓得只剩一把骨頭。我給了老鬼特效藥,給了影子一塊壓縮餅干。
我沒說什么“咱們是兄弟”的屁話,我只是告訴他們:“跟著我,能活下去,活得像個人。
”老鬼看著我,渾濁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影子則像一只被拋棄的小貓,
默默地跟在我身后,用行動表明了她的忠誠。我們這個小小的團體,
在方舟營地的陰暗角落里,像苔蘚一樣,無聲地壯大著。直到兩個月后,我的機會來了。
方舟營地賴以為生的水源凈化系統(tǒng),崩潰了?!啊瓋羲鞯暮诵倪^濾芯片徹底報廢,
庫存已經(jīng)告急!現(xiàn)在,我們所有的飲用水都只能靠原始的沉淀和煮沸,
但這根本無法過濾掉水里的重金屬和輻射塵!三天,我們最多只有三天的安全飲水儲備!
”營地中心的廣播里,傳來秦銘沉重而富有煽動性的聲音?!巴麄儯⌒掖嬲邆?!
我知道大家很恐慌,但現(xiàn)在不是恐慌的時候!為了方舟一千多口人的生命,
我們需要英雄站出來!根據(jù)我們掌握的資料,城西的‘三環(huán)醫(yī)療倉庫’,
可能存放著一批備用的‘K型過濾芯片’。但是,那里已經(jīng)被洪水和輻射徹底污染,
成為了變異生物的巢穴,我們稱之為‘灰域’。”秦銘的聲音頓了頓,充滿了悲壯。
“這是一項九死一生的任務。但我相信,我們?nèi)祟愔阅苎永m(xù)至今,就是因為在危難關(guān)頭,
總有偉大的人愿意犧牲!現(xiàn)在,我以方舟營地隊長的名義,征集敢死隊!
愿意為了大家生命獻身的英雄,請到中心廣場來!”5中心廣場上,人頭攢動,
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恐懼和絕望。秦銘站在高臺上,一身戰(zhàn)術(shù)背心,身姿挺拔。
蘇婉就站在他身側(cè),穿著那件刺眼的白色羽絨服,滿臉擔憂地望著他,
仿佛在看一個即將奔赴戰(zhàn)場的救世主。真是完美的末世英雄情侶秀。他們需要英雄,
需要有人去“偉大犧牲”。就像當初的我一樣。人群死寂,沒人愿意去做這個“英雄”。
“秦隊,那地方輻射太強了,進去就是送死啊!”“是啊,上次去灰域邊緣的小隊,
一個都沒回來……”秦銘的臉色有些難看,他正要再次開口鼓動。“我去。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人群后方響起。所有人聞聲回頭,自動分開一條路。我,
帶著老鬼和影子,緩緩地走了出來。我換上了一身干凈的黑色作戰(zhàn)服,
這是我從一個死去的傭兵身上扒下來的。我不再低著頭,而是挺直了脊梁。兩個月的磨礪,
讓我身上的贅肉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如獵豹般流暢而充滿爆發(fā)力的肌肉線條。我的眼神,
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風。當我看過去的時候,高臺上的兩個人,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蘇婉的嘴唇微微張開,血色從她臉上褪得一干二凈,
那雙漂亮的眼睛里充滿了極致的震驚和恐懼,仿佛看到了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秦銘的瞳孔則猛地一縮,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手已經(jīng)摸向了腰間的槍。
他臉上的英雄氣概蕩然無存,只剩下見了鬼的難以置信。6“陸……淵?
”秦銘的聲音都在發(fā)顫。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沒有絲毫笑意的笑容:“秦隊,好久不見。
聽說,你在找英雄?”整個廣場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這戲劇性的一幕驚呆了。
“你……你不是……”秦銘語無倫次。“不是已經(jīng)‘犧牲’了?”我替他說完了后半句,
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他和蘇婉的臉,“托你們的福,命硬,沒死成?!碧K婉的身體晃了晃,
幾乎要站不穩(wěn),被秦銘一把扶住。她看著我,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恐懼,有心虛,
甚至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悔恨?可笑。我沒再理會他們,而是對秦銘說:“別廢話了。
‘K型過濾芯片’,我正好有?!闭f著,我朝老鬼使了個眼色。
老鬼和我的人掀開了身后一輛推車上的帆布,露出了滿滿一箱嶄新的銀白色金屬盒子。
盒子上清晰地印著“K型過濾芯片”的字樣。人群瞬間爆發(fā)出一陣驚呼和騷動!“天哪!
是芯片!”“我們有救了!”秦銘的臉色由白轉(zhuǎn)青,又由青轉(zhuǎn)紅。他死死地盯著那箱芯片,
眼神里滿是貪婪和不解。他想不通,我這個“死人”,
怎么會擁有這種連他都搞不到的稀有資源。他很快鎮(zhèn)定下來,恢復了領導者的姿態(tài),
義正言辭地對我說:“陸淵,既然你還活著,就還是方舟的一員?,F(xiàn)在營地面臨危機,
我命令你,立刻把芯片交出來,為了大家!”“命令我?”我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秦銘,你憑什么?”“就憑我是這個營地的隊長!”“隊長?”我嗤笑一聲,環(huán)顧四周,
“你的命令,就是讓別人去‘灰域’送死,你和你的女人躲在后面享受所有人的敬仰?
這樣的隊長,誰認?”我的話音剛落,老鬼就拄著拐杖,
用盡全身力氣吼道:“我女兒高燒不退,去求秦隊長的女人蘇婉給點退燒藥,她是怎么說的?
她說低賤的窩棚區(qū)賤民,不配用高貴的藥品!要不是陸先生,我女兒早就死了!
我只認陸先生!”人群中,幾個同樣受過我恩惠的幸存者也跟著喊了起來。
“我的食物被巡邏隊搶了,是陸先生給了我吃的!”“他才是我們的英雄!
”秦銘的臉色變得鐵青。他引以為傲的威信,在這一刻被我撕開了一道裂口。他咬著牙,
壓低聲音說:“陸淵,你到底想怎么樣?”“很簡單?!蔽疑斐鲆桓种?,
“我要西區(qū)倉庫的管理權(quán),以及那棟能俯瞰整個廣場的,帶陽臺的三層小樓。芯片,
就是我的投名狀。”7我的條件,等于是在秦銘的心臟上剜肉。
西區(qū)倉庫是他控制物資的命脈,三層小樓更是他權(quán)力的象征。他死死地盯著我,
眼神里的殺意幾乎要溢出來?!澳阕鰤簦 薄笆菃??”我無所謂地聳聳肩,對老鬼說,
“既然秦隊看不上,那我們走。這芯片,我想黑市里會有很多人愿意出高價?!薄皠e!
”“不能讓他走!”人群急了,水源是所有人的命。他們開始向秦銘施壓?!扒仃牐?/p>
答應他吧!沒什么比命更重要!”“是啊,先度過難關(guān)再說!”民意,有時候是最好的武器。
秦銘被架在火上,進退兩難。他看了一眼身邊臉色慘白的蘇婉,突然心生一計,
把她推了出來?!巴裢?,你……你去跟他說說。你們以前……畢竟……”蘇婉的身體一僵,
難以置信地看著秦銘。我笑了。這一幕,何其相似。危急關(guān)頭,永遠是把女人推到前面。
我看著蘇婉,故意提高了音量,確保秦銘能聽得清清楚楚:“怎么,秦隊?
現(xiàn)在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就又要把自己的女人推出來了嗎?就像在救生艇上一樣,
讓別人替你做選擇,替你弄臟手?”“你閉嘴!”秦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暴怒。
而蘇婉的臉,已經(jīng)白得像一張紙。我的話,像一把淬毒的錐子,不僅扎進了她的心里,
也扎進了秦銘的心里。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瘋狂發(fā)芽。最終,在所有人的壓力下,
秦銘幾乎是咬碎了牙,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好……我答應你。
”我拿到了西區(qū)倉庫的鑰匙和三層小樓的居住權(quán)。當我從秦銘身邊走過時,
我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這才只是個開始。”當晚,
我搬進了那棟俯瞰廣場的小樓。站在寬敞的陽臺上,
能清楚地看到秦銘和他的心腹們在廣場上忙著分發(fā)凈水,安撫人心,重塑他那可笑的威信。
“先生,”影子給我端來一杯熱水,“那個女人來了,在樓下?!蔽尹c點頭,意料之中。
8蘇婉很快就上來了。她脫掉了那件白色羽絨服,換上了一件單薄的毛衣,看起來楚楚可憐。
她沒有哭鬧,只是安靜地站在門口,看著我?!鞍Y,”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對不起。
”我沒有回頭,只是擦拭著手中一塊鋒利的玻璃片,那是我的武器?!澳銓Σ黄鸬模?/p>
是那個死在洪水里的陸淵,不是我?!蔽业穆曇艉芷降!拔抑馈抑滥愫尬?。
”她慢慢地向我走來,“那天……我也是被嚇壞了,秦銘他……我……”“別解釋。
”我打斷她,“解釋是說給在乎的人聽的。你覺得,我還在乎嗎?”她停下腳步,眼圈紅了,
淚水在里面打轉(zhuǎn),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這曾是她最擅長的武器,能讓過去的我心疼不已。
但現(xiàn)在,我的“回響”告訴我,她的心跳平穩(wěn),呼吸均勻。沒有悲傷,沒有悔恨,
只有冷靜的試探和算計。她在試探我,看我究竟變成了什么樣,
看我還有沒有被她拿捏的可能。我緩緩轉(zhuǎn)過身,走到她面前。她似乎以為我的態(tài)度有所軟化,
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ats的竊喜,甚至想伸手來拉我的胳膊。我突然伸出手,
掐住了她的脖子。力道不大,但足以讓她呼吸困難?!斑馈彼樕系膫窝b瞬間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恐懼。她拼命地拍打我的手,眼淚真的流了出來?!翱吹搅藛??
”我湊在她耳邊,用冰冷的氣息包裹著她,“這就是我現(xiàn)在的樣子。
你還想用眼淚和過去來打動我?”我松開手,她立刻癱軟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著,
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只螻蟻?!澳銇碚椅遥?/p>
無非是想看看,我這個亡魂,會不會念及舊情,對你們手下留情?,F(xiàn)在,我給你答案。
”我蹲下身,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盎厝ジ嬖V秦銘,
你們的安穩(wěn)日子,到頭了?!薄拔覐牡鬲z里爬回來,不是為了聽你們說對不起的。
”我盯著她因恐懼而放大的瞳孔,一字一句地說:“我是來……索命的。
”9蘇婉失魂落魄地走了,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絲精氣神。我關(guān)上門,
影子不知何時又出現(xiàn)在我身后,像一道真正的影子,無聲無息?!跋壬?,需要處理掉她嗎?
”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我搖了搖頭,走到陽臺邊,看著樓下廣場上秦銘的身影。
他還在那里扮演著救世主的角色,絲毫不知道,
他最心愛的女人剛剛在我這里經(jīng)歷了怎樣的絕望。“不,她還有用?!蔽业卣f,
“一個活著的、充滿恐懼的蘇婉,比一具尸體對秦銘的打擊更大。我要讓他看著她,
時時刻刻想起我這個亡魂。”“而且,好戲才剛剛開場,這么快就殺了主角,
觀眾會不滿意的?!蔽业脑拺灥煤芸臁5诙?,營地里就開始流傳一些對我不利的謠言。
有人說,我霸占了西區(qū)倉庫,是想擁兵自重,把所有物資都據(jù)為己有。有人說,我心狠手辣,
連曾經(jīng)的愛人蘇婉都不放過,昨晚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更有人繪聲繪色地描述,
我其實早就死了,現(xiàn)在回來的不過是個被惡鬼附身的怪物,要給整個營地帶來災禍。
這些謠言的源頭,不用想也知道是秦銘和蘇婉。他們意識到我的威脅,
開始用他們最擅長的手段——輿論,來對我進行反擊。秦銘甚至集結(jié)了一批對他忠心耿耿,
或是對我心存妒忌的人,在廣場上公開聲討我,要求我交出倉庫的控制權(quán),
接受“人民的監(jiān)督”。“先生,他們這是想逼您動手?!庇白釉谖疑磉叺吐晠R報,
“只要您一動手,就坐實了心狠手辣的罪名,他們就有理由圍攻我們?!蔽倚α诵?,
看著樓下那群被煽動得義憤填膺的幸存者。“他們太小看我了。
以為我還是那個會被道德綁架的陸淵嗎?”我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影子,去,
把我們昨天整理出來的東西,‘不小心’泄露一份給李隊長。
”李隊長是營地巡邏隊的負責人,一個相對正直但有些固執(zhí)的人,也是秦銘極力拉攏的對象。
他手下有一支營地里最精銳的武裝力量?!笆牵壬?。”影子身形一閃,消失在陰影里。
半小時后,秦銘帶著一大群人,氣勢洶洶地堵在了我的小樓門口?!瓣憸Y!你給我出來!
”秦銘站在人群最前面,滿臉正氣,指著我的樓門大喊,“你憑什么霸占屬于大家的物資?
你這個自私自利的混蛋!今天你必須給大家一個交代!”人群跟著聒噪起來,情緒激動。
“交出倉庫!”“滾出營地!”我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衣領,慢悠悠地打開門,
站在二樓的樓梯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扒劂?,你這么大聲,是怕別人不知道你心虛嗎?
”我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澳愫f八道什么!”秦銘臉色一變,
“大家親眼看著你獨占了倉庫,蘇婉也……也被你……”他故意說得含糊不清,引人遐想。
“哦?”我挑了挑眉,“蘇婉?她沒告訴你,她為什么來找我嗎?”我話鋒一轉(zhuǎn),
看向人群中的李隊長,“李隊長,你來得正好。秦銘說我獨占倉庫物資,不如,
你帶人進去親自點一點?”秦銘的眼神閃過一絲慌亂,但他立刻鎮(zhèn)定下來。這正中他的下懷,
他早就安排了人,在倉庫里藏了一些“贓物”,準備給我栽贓。只要一搜,我就百口莫辯。
“好!這可是你說的!”秦銘立刻應道,“李隊長,為了公正,就請你帶人去搜!
我們大家一起做個見證!”李隊長皺了皺眉,看了我一眼,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他帶著幾個隊員,跟著秦銘的人一起,浩浩蕩蕩地沖向西區(qū)倉庫。我沒有動,
只是靠在門框上,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出鬧劇。很快,倉庫那邊傳來一陣喧嘩。
秦銘的心腹得意洋洋地從里面抬出幾個箱子,當著所有人的面打開。“大家看!這是什么!
”箱子里,裝滿了罐頭、壓縮餅干,甚至還有幾盒珍貴的抗生素。這在末世里,
是比黃金還貴重的硬通貨。人群瞬間炸開了鍋。秦銘面露得色,
指著那些物資對我厲聲喝道:“陸淵!人贓并獲!你還有什么話好說?
這些都是我們搜救隊拼了命才找回來的救命藥,你竟然敢私藏!”我緩緩走下樓梯,
穿過憤怒的人群,走到那幾個箱子前。我沒有看那些物資,而是從其中一個箱子的夾層里,
抽出了一本不起眼的筆記本。這是影子事先放進去的?!笆前。疫€有話要說。
”我揚了揚手中的筆記本,“我想問問秦大英雄,這上面的賬,是怎么回事?”秦銘的臉色,
“唰”地一下變得慘白。那本筆記本,是他的私人賬本。上面清清楚楚地記錄著,
他以“管理損耗”為名,克扣了多少本應分發(fā)下去的物資,又用這些物資,
和哪些人交換了利益,甚至包括他私藏了多少奢侈品,送給了蘇婉。李隊長接過筆記本,
越看臉色越沉,額頭上青筋暴起。他猛地合上本子,死死地盯著秦銘:“秦銘!這上面寫的,
是不是真的?上個月失蹤的那批胰島素,是你拿去換了一瓶紅酒?”人群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從我身上,轉(zhuǎn)移到了秦銘身上。懷疑的種子,比任何謠言都傳播得更快。
“不……不是的!這是他偽造的!是陸淵陷害我!”秦銘語無倫次地辯解著,
冷汗浸濕了他的后背。我冷笑一聲,將計就計,正是我的回禮。“陷害你?這上面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