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凱旋京城大街今天擠得不行。路兩邊全是人，賣零嘴的小販來回竄，生意好得冒泡。
大家都伸著脖子等，等著看打仗回來的英雄。茶樓二樓靠窗的位子早就訂光了。
其中一間坐著兩個姑娘?！拔业哪锇。@么多人！”趙婉兒扒著窗戶，半個身子都快探出去。
“靜姝你快來看！聽說那位顧將軍年輕得很，還沒娶親呢！”林靜姝坐在桌邊，
小口吃著桂花糕。她穿著淺綠裙子，安安靜靜的像幅畫?！按蛘滩皇侨菀资拢?/p>
能平安回來就好?！彼曇糗涇浀?。趙婉兒回頭拉她，“你就不好奇？
我爹說這位將軍圣眷正濃，回頭說親的怕是要擠破門……哎，他家以前是不是住你們家隔壁？
你認得他不？”林靜姝捏著糕點的指尖頓了頓。認得嗎？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記憶里有個爬樹比猴還快的少年，會背著她看花燈，也會因為她跟別家小子說話就鬧脾氣。
可那都是很久以前了。后來他去了邊關，一年，兩年，五年……漸漸就沒消息了。
只剩下年節(jié)時國公府送來的禮，還有娘偶爾念叨，說宸風那孩子又立了功。那個少年的影子，
早就淡了?！霸S多年沒見了，”她輕聲說，“怕是路上遇見都認不出了。
”樓下突然炸開一陣歡呼！“來了來了！顧家軍進城了！”趙婉兒直接跳起來。
林靜姝也被這動靜引得好奇，放下糕點走到窗邊。街盡頭，黑壓壓的軍隊像鐵流一樣涌進來。
最前面那人騎著高頭大馬，身板筆直。隔得遠，看不清臉，
但那股子沙場里拼殺出來的冷硬勁兒，隔老遠都能感覺到。那就是顧宸風。
和記憶里那個陽光少年，沒有半點相似。隊伍經(jīng)過茶樓下，馬背上的人無意間抬了下頭。
目光掃過窗口，像刀子一樣利。林靜姝心口突的一跳，下意識就往后退了一步，躲進陰影里。
趙婉兒還在哇哇叫，“看見沒！多威風！”林靜姝低低應了一聲，心里有點亂。
好像……真的完全不認識了。樓下軍隊走遠了，人群慢慢散開。林靜姝和趙婉兒道別，
各自回府。馬車剛在安樂侯府門前停穩(wěn)，管家就笑著迎上來?！靶〗慊貋砹?？
今日街上可熱鬧？”管家一邊引她進府一邊說，“方才宮里來了消息，三日后要辦宮宴，
給顧將軍接風呢。帖子已經(jīng)送到夫人那兒了?！绷朱o姝腳步微頓，“宮宴？”“是呀，
”管家笑道，“聽說這次辦得隆重，京里有頭有臉的人家都要去?！彼p輕點頭，
心里卻莫名有些發(fā)緊。宮宴那種場合，規(guī)矩多，人也雜。最重要的是，肯定要見到他。
那個變得陌生又冷硬的……童年玩伴。到時候該怎么開口？難道真要走過去，
干巴巴說一句“將軍別來無恙”？光想想就覺得不自在。心里那點莫名的緊張，
又悄悄冒了頭。2 宮宴逢，紈绔擾宮宴那晚，大殿里亮得晃眼。
琉璃燈盞照得每個人臉上都泛著光，酒香混著熏香，熏得人頭暈。貴人們說說笑笑，
衣裳窸窣作響。林靜姝跟著母親坐在那兒，低著頭，盡量不讓人注意。
水藍色的宮裝襯得她皮膚更白了，也顯得她格外安靜。母親輕輕碰她手背，“是不是累了？
”她搖搖頭，沒說話。眼睛卻忍不住往主位下首看。顧宸風就坐在那兒。穿著玄色常服，
金冠束發(fā)，背挺得筆直。他和幾個武將說話，側(cè)臉線條硬朗，偶爾點頭，話不多。
和記憶里那個會笑著揪她辮子的少年，一點都不一樣。酒喝了好幾輪，殿里越來越吵。
音樂聲鬧得人頭昏。林靜姝小聲對母親說，“娘，我出去透透氣。”母親點頭，“別走遠，
快點回來?！彼饝?，悄悄從側(cè)門溜了出去。外面夜風涼涼的，帶著花香。
她順著漢白玉欄桿慢慢走，心里那點緊張總算松了些。御花園角落有個小荷花池，
這會兒沒人。她剛在池邊石凳上坐下，就聽見身后有腳步聲，還有個油滑的聲音?！皢眩?/p>
這是哪家的小姐，一個人在這兒賞月呢？”林靜姝回頭，看見個穿錦袍的公子哥，搖著扇子，
笑得一臉不正經(jīng)。她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公子有事？”“沒事就不能和小姐說說話？
”那人往前湊，扇子尖幾乎要碰到她下巴，“小姐是哪府的？回頭我讓我娘上門提親去？
”酒氣撲面而來。林靜姝又退一步，臉色冷下來，“公子請自重。”“自重什么？
”他嬉皮笑臉地又逼近，“這又沒人，咱們說說話怎么了？”說著竟伸手要來拉她手腕。
林靜姝猛地甩開，“放肆！”“喲，還挺辣！”他反而更來勁了，一把抓住她胳膊，
“我就喜歡這樣的……”林靜姝又驚又怒，奮力掙扎，可那人力氣極大，掙不開。
她張嘴要喊人，卻被他另一只手捂住了嘴?！皠e喊啊，乖乖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
就在此時，一道黑影如閃電般掠至。沒人看清他是怎么過來的。只聽“咔嚓”一聲脆響，
緊接著是殺豬般的慘叫——那紈绔抓著她的胳膊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彎折過去，
人已經(jīng)被一腳踹飛出去三四米遠，重重摔在地上，疼得縮成一團嗷嗷叫。林靜姝驚魂未定，
愣在原地。一件帶著體溫的玄色披風輕輕落在她肩上，隔絕了夜風的涼意，
也隔絕了那邊不堪入耳的哀嚎。她抬頭，對上顧宸風沉靜的黑眸。他站在她身前，
將她嚴嚴實實擋在身后，看都沒看地上打滾的人，只低聲問她?！皼]事吧？”聲音不高，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林靜姝抓著披風邊緣，手指還在發(fā)顫，搖了搖頭。
顧宸風這才緩緩轉(zhuǎn)過身，面向那堆癱在地上的人形。他的目光冷得像冰?！澳闹皇峙龅乃?/p>
”3 雷霆怒，初立威顧宸風那句話問得輕，落在死寂的花園里卻像刀子一樣利。
那紈绔疼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抱著扭曲的胳膊哆嗦，一個字都答不上來。腳步聲雜沓響起，
是被慘叫聲引來的宮人和幾位賓客。眾人看到眼前景象，都倒抽一口冷氣，
僵在原地不敢動彈。永昌伯撥開人群沖進來，一眼看見地上縮成一團的兒子，臉色瞬間煞白。
“我兒！”他撲過去，抬頭看清站在面前的人是誰，怒火卡在喉嚨里，硬生生轉(zhuǎn)成了驚懼，
“顧、顧將軍……這，這是何故啊？”顧宸風沒理他，目光還釘在那紈绔身上?！拔覇枺?/p>
”他聲音沉了下去，“哪只手碰的?！蹦羌w绔嚇得魂飛魄散，拼命往后縮，語無倫次，
“沒、沒碰……就、就拉了一下……爹！爹救我！胳膊斷了！”永昌伯心疼得直抽，
卻又不敢發(fā)作，只得賠著笑對顧宸風拱手，“將軍息怒！犬子無知，
定是吃多了酒沖撞了……回頭我定狠狠責罰！求將軍高抬貴手……”顧宸風終于緩緩轉(zhuǎn)過頭，
看了永昌伯一眼。那眼神冷得讓永昌伯后半句話直接凍在了嘴里?！安疇?，”顧宸風開口，
每個字都砸得人生疼，“令郎酒后失德，在宮禁之內(nèi)喧嘩鬧事，沖撞賓客。明日朝會，
我自會向陛下稟明，永昌伯府的家教，實在令人大開眼界?！庇啦哪樴б幌氯琢?，
汗珠子瞬間冒了出來。向陛下稟明家教？這分明是要參他教子無嚴、縱容子弟宮宴失儀！
雖然比騷擾女眷的罪名輕些，但足夠讓他顏面掃地，吃一番掛落?！皩④?！萬萬不可！
”他幾乎要跪下去，“是這逆子的錯！都是我管教不嚴！他今日灌多了黃湯，
神志不清沖撞了將軍……求將軍海涵！”他刻意模糊了“沖撞”的對象，
絕口不敢提林靜姝半句。顧宸風側(cè)身，將身后的人擋得更嚴實些?！皼_撞我，無妨。
”他聲音冷硬，“但宮宴之上，陛下眼前，如此行徑，視宮規(guī)為何物？視天家威嚴為何物？
”永昌伯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這話更重了。
幾個機靈的宮人早已悄無聲息地將那還在哼哼的紈绔拖了下去，速度快得驚人。
顧宸風不再看面如死灰的永昌伯，轉(zhuǎn)身對林靜姝低聲道，“回去吧?！彼o著她，
穿過鴉雀無聲的人群，往大殿走去。玄色披風將她纖細的身子裹得嚴實，
只露出一張微白的小臉。所過之處，人人避讓低頭，不敢多看一眼，更無人敢追問半句。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內(nèi)，死寂的花園才像是重新活了過來，竊竊私語聲轟然炸開。
這一晚，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認識到一件事。那位剛從邊關回來的顧將軍，碰不得。
而他方才維護的人，無論緣由為何，都與他關系匪淺，更是絕不能招惹的存在。4 舊禮至，
情敵嫉第二日晌午，一輛馬車停在了安樂侯府門前。鎮(zhèn)國公府的管家親自帶著人，
抬著幾個沉甸甸的紅木箱子進了門。管家臉上堆著笑，對著迎出來的林夫人恭敬行禮。
“夫人安好。我家將軍昨日回府，整理邊關帶回的土儀，特命小的給世交各家送來。
這些是貴府的份例，些許薄禮，不成敬意。”林夫人忙讓人接過禮單，掃了一眼，
心里微微一驚。光是上好的雪狐皮子就足足十張，還有各色寶石、藥材，
甚至有一整箱異域風情的稀罕玩意兒。禮數(shù)周全得過分。她面上不顯，笑著道謝，
“顧將軍太客氣了。回去代老身多謝將軍美意?！薄胺蛉丝蜌饬恕?/p>
”管家又遞上一個小巧精致的錦盒，“這盒糖點，將軍特意吩咐，是單給林小姐的。
說是……舊時口味，望小姐還喜歡?！绷址蛉诵南略尞?，接過盒子，讓人好生送走了管家。
她打開錦盒看了看，里面是些沒見過的乳白色糖塊，聞著倒有一股奶香。她合上蓋子，
遞給身旁的丫鬟?！敖o小姐送去吧，說是顧家哥哥特意給她的?！绷朱o姝正在自己院里看書，
見丫鬟捧著個錦盒進來，說是顧家送來的，單給她的。她打開盒子，
一股熟悉的甜香撲面而來。里面整整齊齊碼著那種異域奶糖，正是她小時候最愛吃，
京城卻極少見的那一種。她捏起一顆，指尖傳來熟悉的硬度。
丫鬟在旁邊笑道：“顧將軍竟還記得小姐您愛吃這個？這么多年了，真是有心。
”林靜姝沒說話，把糖放回盒子里，心里有點說不出的滋味。那么久遠的小事，
他居然還記得。這時，下人來報，嘉寧郡主來了。嘉寧郡主是瑞王的嫡女，身份尊貴，
在京中閨秀里是頭一份的驕傲。她與林靜姝算不上熟絡，今日突然到訪，透著蹊蹺。
林靜姝起身相迎。嘉寧郡主今日打扮得格外明艷，一進來目光就掃過屋內(nèi)，
最后落在那個還沒收起的錦盒上?！傲置妹媒袢諝馍婧??！彼χ?，
語氣親熱得有些刻意，“方才瞧見鎮(zhèn)國公府的人了，送來的禮可真不少。
顧將軍剛回來就忙著打點世交，真是重情義。”林靜姝讓丫鬟上茶，“是顧將軍客氣了。
”嘉寧郡主端起茶盞，指尖微微用力，“這些皮子成色極好，寶石也稀罕，
可見將軍是用了心的?！彼D了頓，似是無意間瞥見那盒糖，笑容淡了些，
“連吃食都惦記著……將軍對府上，真是格外不同。”她語氣聽著溫和，眼底卻沒什么笑意，
反而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那盒糖擱在貴重禮物旁邊，顯得簡單又突兀。這時，
方才來送糖的那個小丫鬟心直口快，小聲補了一句，“將軍說，
這是小姐舊時愛吃的口味呢……”嘉寧郡主端茶的手幾不可查地一頓。“舊時口味？
”她重復了一遍，目光落在那盒糖上，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漸漸有些掛不住。
特意單送的。還記得舊時口味。這其中的意味，遠比那幾箱貴重禮物更讓她心口發(fā)堵。
她費盡心思想要那人的關注而不得，林靜姝卻能被如此細致地惦記著？
嘉寧郡主又坐了一會兒就起身離開了，林靜姝不太明白她的來意，但也知道她的目的不單純。
5 馬球會，雙打臉沒過幾日，皇家馬球場又熱鬧起來。這是京中子弟最愛的消遣，
今日更是格外不同——那位剛回京的顧將軍也應邀來了。嘉寧郡主今日一身火紅騎裝，
金線繡著繁復的花紋，坐在看臺上格外顯眼。她目光不時瞟向入口處，帶著毫不掩飾的期待。
林靜姝依舊穿著素雅的湖藍色騎裝，坐在母親身旁，安靜地看著場中熱身的人們。
當顧宸風一身墨色勁裝出現(xiàn)時，整個馬球場似乎靜了一瞬。他身姿挺拔，步伐沉穩(wěn)，
自帶一股沙場礪出的肅殺之氣，與周圍嬉笑玩鬧的紈绔子弟截然不同。嘉寧郡主立刻起身，
臉上綻開明媚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顧將軍，”她聲音清脆，“今日馬球會，
將軍可愿與我組隊？”她自信滿滿。她的馬球技術(shù)在京中貴女里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家世容貌更是拔尖。沒人會覺得她這個邀請有什么不妥。顧宸風腳步未停，只朝她略一頷首，
算是見禮，目光卻越過她，徑直看向看臺那邊。嘉寧郡主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只見顧宸風直接走向安樂侯府的席位，在林靜姝面前站定。他低頭看她，
聲音比剛才溫和了不止一點?！办o姝，”他問，“可愿與我同隊？”四周隱隱響起抽氣聲。
誰不知道林小姐性子靜，馬球場上從來只是湊數(shù)觀戰(zhàn)的？林靜姝也有些意外，
抬頭對上他的視線。他眼神很穩(wěn)，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她遲疑片刻，輕輕點頭，“好。
”顧宸風眼底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朝她伸出手。眾目睽睽之下，
林靜姝將手搭在他掌心，被他穩(wěn)穩(wěn)扶起，引著走向馬匹。嘉寧郡主站在原地，
看著那兩人并肩而行的背影，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那抹紅色騎裝顯得格外刺眼。比賽開始。顧宸風的技術(shù)毫無意外地碾壓全場，
但他并不急于得分，反而始終控著馬，不遠不近地護在林靜姝身側(cè)。
每一次傳球都恰到好處地送到她桿下，力道角度都精準得讓她幾乎不用費力，只需輕輕一碰，
球便穩(wěn)穩(wěn)入門。林靜姝從未打得如此輕松順手過，臉頰因運動和興奮泛起薄紅。又一次，
球傳到她面前，她揮桿擊球，眼看著球就要滾入門中。斜刺里，
一道火紅的身影猛地沖了過來！嘉寧郡主的馬速極快，幾乎是直直朝著林靜姝的馬撞去，
馬球桿更是“不小心”般掃向林靜姝的小腿！驚呼聲四起！電光石火間，
只見顧宸風猛地一勒韁繩，他的坐騎人立而起，發(fā)出一聲嘶鳴。他手臂一伸，
攬住林靜姝的腰，瞬間將她從馬上帶離，護到自己身前。同時，他另一只手握著球桿，
精準無比地向前一格——不偏不倚，擋住了嘉寧郡主那掃過來的球桿！“鏘”的一聲脆響，
是木桿撞擊的聲音。嘉寧郡主只覺得虎口一麻，球桿險些脫手，馬匹也被帶得偏向一側(cè)，
踉蹌了幾步才站穩(wěn)。她驚魂未定地抬頭，正對上顧宸風冷冽的視線?！翱ぶ?，”他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傳遍附近賽場，“馬術(shù)若是不精，便不要上場傷人?！闭f完，他不再看她，
低頭問懷里的林靜姝，“嚇到?jīng)]？”林靜姝搖搖頭，心跳還未平復，靠在他堅實的胸膛前，
能聞到淡淡的皂角清香混著陽光的味道。嘉寧郡主臉色煞白，
看著顧宸風小心翼翼護著林靜姝的模樣，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寶。而自己剛才那一下，
在他眼里竟只是“馬術(shù)不精”？羞辱和妒火灼燒著她的理智。比賽毫無懸念地結(jié)束了。
顧宸風這隊大獲全勝。他率先策馬來到彩臺前，看都沒看那堆金銀玉器，
只取了那支作為頭彩的羊脂玉簪。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側(cè)身，
輕輕將那支玉簪插入了林靜姝的發(fā)髻。動作自然得像演練過千百遍?！昂芎每?。”他低聲說。
嘉寧郡主猛地調(diào)轉(zhuǎn)馬頭，狠狠一鞭抽在馬臀上，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馬球場。6 碎語起，
釜底薪馬球會后的幾日，京城里突然起了些風言風語。話頭起初飄忽，
只說林家小姐瞧著溫婉，實則手段厲害，不知用了什么法子，
竟將那位冷面將軍迷得神魂顛倒，當眾給她簪發(fā)，連嘉寧郡主的面子都下了。傳著傳著，
就變了味。開始有人說林靜姝慣會裝柔弱，實則善妒，容不得旁人接近顧將軍。
甚至隱隱暗示她命格太硬，克著了誰，才讓顧將軍如此反常。話不會明著傳到安樂侯府，
但林夫人出門赴宴幾次，回來時臉色便有些不好。下人們進出也多了幾分小心翼翼。
林靜姝待在院里，依舊看書吃點心，仿佛渾然不覺。只是偶爾對著那盒沒吃完的奶糖出神。
這日午后，太后宮中設了小宴，請了幾位親近的宗室女眷和得臉的小姐。
林靜姝和嘉寧郡主都在列。宴上氣氛原本和樂。嘉寧郡主今日格外沉默，只低頭撥弄著茶盞。
太后年紀大了，喜歡熱鬧，笑著問起日前馬球會的趣事。便有那心思活絡的夫人湊趣，
夸贊顧將軍馬術(shù)精湛，待人卻體貼，對林家小姐更是照顧有加。這話一出，席間靜了一瞬。
幾位夫人交換著眼色。嘉寧郡主忽然抬起頭，眼圈微微泛紅，
勉強笑道：“顧將軍自然是極好的。只是那日我馬術(shù)不精，險些沖撞了林妹妹，
心中一直過意不去。幸好將軍及時護住了妹妹，否則……”她聲音低下去，
帶著幾分后怕和委屈，“只是不知為何，將軍似乎因此對我有些誤會……”她這話說得巧妙，
既顯得自己大度認錯，又暗指林靜姝嬌氣，顧宸風護短得不講道理。太后微微蹙眉。
一直安靜坐著的林靜姝放下茶盞，剛要開口。一個低沉的聲音卻自殿外響起?！俺?，顧宸風，
求見太后?！北娙私允且徽?。太后笑道：“快請進來。正說著你呢?！鳖欏凤L大步走進，
一身墨色常服，先向太后行了禮。目光掃過席間，在林靜姝身上停留一瞬，見她無恙，
才轉(zhuǎn)向太后?！皵_了太后雅興，臣有罪?！薄安环潦拢碧髷[手，“正說起你馬球打得好。
嘉寧還說沖撞了林家丫頭，心里不安呢?！鳖欏凤L面色平靜，“郡主多慮了。小事而已，
臣并未放在心上?！彼掍h一轉(zhuǎn)，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倒是臣方才入宮時，
碰巧遇見了內(nèi)務府的管事，核對今年冬衣用度。說起一事，臣覺得……或許該讓太后知曉。
”太后挑眉，“哦？”“臣無意間聽聞，去歲冬日，邊關軍需吃緊，將士們凍傷甚眾。
朝廷撥下的皮毛物資，卻有一批在上京途中被無故截停，延誤了足足半月。
”顧宸風語氣平淡，像在說一件尋常公事，“而當時經(jīng)辦此事的，
似乎是瑞王府上的一位屬官。據(jù)說是為了……優(yōu)先籌措郡主年末冬獵所需的一批新裘。
”他目光淡淡掃過嘉寧郡主瞬間慘白的臉?！俺枷耄ぶ鳟敃r年幼，或許并不知情。
只是底下人辦事糊涂，竟將郡主一次游獵之事，看得比邊關數(shù)萬將士的冷暖還要緊要。
”話音落下，滿殿死寂。幾位夫人猛地低下頭，不敢再看嘉寧郡主一眼。
太后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她緩緩放下茶盞，目光銳利地看向嘉寧郡主，“竟有此事？
”嘉寧郡主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怎么也沒想到，這件她早已遺忘的小事，
會被顧宸風在這種場合、用這種方式翻出來！克命？善妒？那些她讓人散播的流言，
在這件實打?qū)嵉摹㈥P乎邊軍冷暖和國家法度的事情面前，可笑得不值一提。顧宸風微微躬身，
“臣也只是道聽途說，或許其中有誤。但想及太后平日慈愛，最是體恤下人，故冒昧稟告。
想來若郡主知情，定不會容許如此行事?！碧笊钗豢跉?，
再看嘉寧郡主的眼神已徹底冷了下來?！鞍Ъ抑懒恕！彼曇衾锫牪怀銮榫w，“嘉寧，
你今日便先回府去吧。好好想想，什么是輕重緩急?！边@是當眾逐客，更是嚴厲的申斥。
嘉寧郡主站起身，身子晃了晃，幾乎站不穩(wěn)。她臉色灰敗，在眾人各異的目光中，
踉蹌著退了出去。那些關于林靜姝的流言，在這一刻，徹底沒了聲息。7 醋意生，
稚氣顯自那日宮宴后，關于林靜姝的流言蜚語一夜之間銷聲匿跡。顧宸風那釜底抽薪的一招，
效果顯著。如今京中提起林家小姐，再無人敢嚼半句舌根，
反而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敬畏——能讓顧將軍如此維護的人，絕非等閑。這日，
顧宸風又來安樂侯府。美其名曰與林老侯爺切磋棋藝，實則心思早就不在棋盤上。
幾盤棋下得心不在焉，老侯爺捋著胡子直搖頭，“宸風啊，你這棋路今日怎地如此浮躁？
”顧宸風輕咳一聲，正要落子，眼角余光瞥見窗外廊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與人說話。
是靜姝。她面前站著個面生的年輕公子，看衣著打扮也是世家子弟，正捧著一卷畫軸，
說得眉飛色舞。靜姝微微側(cè)頭聽著，嘴角帶著慣常的淺笑。顧宸風捏著棋子的手指頓了頓。
“那是工部侍郎家的公子，”老侯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隨口道，
“近來常來請教些書畫上的事，倒是挺有耐性。”“咔噠。”黑子落在棋盤上，力道有點重。
老侯爺抬眼看他對面的人。只見顧宸風面沉如水，目光卻時不時掃向窗外，那眼神，
跟剛才下棋時判若兩人，冷颼颼的。老侯爺心下暗笑，也不點破。好不容易熬到一局終了，
顧宸風立刻起身，“晚輩去看看靜姝?！彼蟛阶叩嚼认?，
那工部侍郎家的公子還在滔滔不絕。見顧宸風過來，連忙行禮，語氣恭敬又帶著點緊張，
“顧將軍?！鳖欏凤L只淡淡“嗯”了一聲，目光落在靜姝身上，“在說什么？
”靜姝抬頭看他，“李公子得了一幅前朝的山水圖，有些地方看不明白，拿來與我探討一二。
”李公子忙附和，“是是是，林小姐于書畫一道見解獨到，晚輩受益匪淺?！鳖欏凤L沒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