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回覺得身上脹得慌。
那股子能量在他身子里頭竄來竄去，像個沒頭蒼蠅。一會兒到手指尖，一會兒又跑到腳底板。熱烘烘的。
他知道，這是滿了。裝不下了。
得用掉點。不然難受。
他蹲在那臺壞了的勘探機器人旁邊，伸手摸了摸。鐵殼子冰涼冰涼的，沾著點紅土的灰。
咋用呢？
他想起腦子里那些新來的符號。它們自己會動，會排隊。好像認得這東西。
他閉上眼，把手整個按在鐵殼上。
那些符號就涌過來了，擠在他手指頭底下。它們告訴他，這鐵疙瘩哪里斷了，哪里卡住了，哪里缺了東西。
雖然現(xiàn)在手頭啥也沒有，螺絲刀、扳手，一樣都沒。但他就是知道了。清清楚楚。
“修是修不好了，”他自言自語，“但能不能…變個樣？”
他看中了機器人肚子里那塊最大的水晶碎片。天穹實業(yè)的人挖出來，還沒來得及運走，就扔在這鐵殼子里了。
他得把它弄出來。
他兩手抱住機器人一個角，用力一掰。
嘎嘣一聲。銹住的關節(jié)斷了。他沒用多大力氣，感覺是那些符號帶著他的手勁走的。
他把鐵殼子一塊塊拆下來，放在一邊。像給橘子剝皮。
很快就看見里頭了。電線亂糟糟纏著，一塊灰撲撲的電池早就沒電了。最中間，果然嵌著一塊水晶。不大，但比他自己撿的那些碎渣強多了。
亮晶晶的，看著就有點不一樣。
他把水晶摳出來，擦擦干凈，放在手心里。
涼絲絲的感覺順著胳膊往上爬，跟他身子里的熱乎勁一碰，舒服多了。
“就拿你當個基座吧?！彼麑λдf。
他知道光有水晶不行。得有個東西撐著它，讓它能立起來，能對著天。
他又看向那些拆下來的鐵殼子。
腦子里那些符號又開始忙活了。它們跳來跳去，告訴他哪塊鐵皮夠厚實，哪塊形狀正好，哪塊能彎過來，卡在一起。
他挑了幾塊樣子合適的，用手比劃著。
然后就開始掰。
他手勁現(xiàn)在大得很，但又得很小心。不能掰斷了，得掰出個合適的彎度來。
他全神貫注，鼻尖都快碰到鐵皮了。
汗珠子從他額頭上滾下來，掉進紅土里，噗一聲，就沒影了。
掰了好幾次，都不太對。不是歪了，就是角度差了那么一點點。
他有點著急。那股子能量在他身子里撞得更兇了。
“慢點，慢點來?！彼麑ψ约赫f，“就跟捏泥人似的?！?/p>
他吸口氣，又拿起一塊。手指頭慢慢用力，感覺著鐵皮的勁兒。
嘿。這回成了。彎得正好。
他有點高興。把這塊彎好的鐵皮和另一片卡在一起。嚴絲合縫。
他就這么一片一片地弄，像個孩子搭積木。只是這積木是鐵皮的，又冷又硬。
忙活了好一陣，一個歪歪扭扭的鐵架子總算立起來了?？粗?，但挺穩(wěn)當。
他把那塊水晶小心地放在鐵架子最頂上的一個凹槽里。剛剛好，卡住了。
最后一步了。
他得把自己身子里的那股熱乎勁，引出來一點，點上去。就像點個炮仗的引線。
他伸出兩根手指頭，輕輕按在那水晶上。
閉眼。心里頭想著：來啊，出來啊。
可他身子里的能量只是亂竄，不肯聽話。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就是不到手指頭上來。
試了好幾次，都不行。手指頭都快按麻了。
他有點泄氣，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著那個丑丑的鐵架子，頂著塊亮晶晶的水晶，像個傻乎乎的帽子。
風一吹，好像還晃了一下。
“真是不行么？”他嘀咕。
他累得很。不是身上累，是心里頭累。全神貫注那么久，腦子有點暈乎乎的。眼皮子也開始打架。
真想就這么躺下睡一覺。
可他不能睡。青丘那邊，天穹實業(yè)的人估計已經(jīng)動手了。他這里，還啥也不是。
他咬咬牙，又站起來。
再來！
他這次不閉眼了。就瞪著眼，看著那水晶。把所有的念頭都扔開，就想著一個字：亮！
他感覺身子里的熱流好像慢下來了。被他吼得一愣。
然后，它們開始慢吞吞地，朝著他手指頭的方向流。
一點點，一點點。
終于，指尖一熱！
好像有顆火星子，從他手指頭蹦了出去，跳進了水晶里。
那水晶猛地亮了一下！就一下。白光一閃，刺得他眼睛疼。
然后，又暗下去了。
鐵架子紋絲不動。
失敗了？
陳星回心里咯噔一下?？章渎涞摹?/p>
可就在他要把手拿開的時候。
那水晶又亮了。
這次不是猛一亮，是慢慢地，從最里頭透出點柔和的光來。很弱，但穩(wěn)住了。不再熄滅。
光里頭好像還有點極細極細的絲線飄出來，鉆進腳下的紅土里。
緊接著，鐵架子頂上，發(fā)出一種很低很低的聲音。嗡嗡的。像夏天晚上蚊子叫，但要低沉得多。
這聲音聽著讓人心里踏實。
陳星回把手拿開，退后兩步，看著。
成了？
好像成了。
那鐵架子頂著發(fā)光的水晶，嗡嗡地響著。雖然看著還是丑，但感覺不一樣了。像個活物了。
它開始干活了。
非常非常慢地，吸收著周圍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能量。再把那點微乎其微的修復波動，順著那幾根光絲，送進大地深處。
送進這顆星球沉睡的核心里去。
活兒干得很慢，很吃力。但確實是在干了。
陳星回看著看著，咧開嘴笑了。
他一屁股又坐回地上，這次是真的沒力氣了。渾身都軟，腦子嗡嗡響，跟那鐵架子似的。
但他高興。
他看著那點微弱的光，在這片一片死寂的暗紅色大地上，像個螢火蟲。
小是小，但它是亮的。
有第一個，就能有第二個。
路還長，但總算開了個頭。
他躺倒在紅土上，看著天上那些陌生的星星。
風吹過來，好像也沒那么冷了。
他閉上眼睛，就這么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