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七點五十分，蘇晚意準時出現(xiàn)在“闌珊”會所門口。這是一家極其私密的高端會所，隱在城南一片竹林掩映之中，環(huán)境清幽，格調雅致。
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這只是另一個工作場合。她特意穿了一套比較正式的職業(yè)套裝，化了淡妝，盡量削弱性別特征，顯得專業(yè)而疏離。
服務生引她來到VIP888包廂。推開沉重的木門，里面并非她想象中的燈紅酒綠、喧囂嘈雜，而是一個極其寬敞雅致的套房。外間是中式風格的茶室，點著淡淡的檀香，里間隱約可見是一張舒適的沙發(fā)和投影設備。
顧衍之已經(jīng)到了。
他脫掉了西裝外套，只穿著那件黑色襯衫，袖子隨意挽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他正坐在茶海前，專注地沏茶。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過于冷硬的輪廓，竟顯出幾分難得的柔和。
聽到開門聲，他抬起頭，目光落在她身上，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那眼神，讓蘇晚意覺得自己像是被剝開了層層偽裝，無所遁形。
“很準時?！彼_口，指了指對面的位置，“坐?！?/p>
蘇晚意依言坐下，將筆記本電腦放在一旁：“顧總，我們現(xiàn)在開始？”
“不急?！彼麑⒁槐K剛沏好的茶推到她面前，“明前龍井，嘗嘗。工作之前，先放松一下神經(jīng)。你太緊繃了，蘇經(jīng)理。”
他的語氣很自然，仿佛老朋友間的閑聊。蘇晚意卻絲毫不敢放松。她端起那盞小巧的茶杯，茶湯清亮，香氣撲鼻。她小呷了一口，滋味甘醇。
“好茶。”她客套地說。
“喜歡就好。”顧衍之自己也端起一杯，靠在椅背上，目光依舊沒有離開她，“聽說蘇經(jīng)理是A大美院畢業(yè)的？”
蘇晚意心中警鈴微作。他果然調查過她。
“是。”她謹慎地回答。
“很巧?！鳖櫻苤氖种改﹃?，“我高中也是在A大附中讀的?！?/p>
蘇晚意的心猛地一跳，抬起眼看他。他終于要提起過去了嗎？
然而，他只是淡淡地看著她，仿佛真的只是在閑聊巧合：“看來A大附中出人才。蘇經(jīng)理高中也是在那里？”
他問得輕描淡寫，蘇晚意卻摸不準他到底想干什么。是試探，還是真的只是隨口一問？
“是。”她再次給出一個簡短的回答，不欲多言。
“哪一年畢業(yè)的？”他步步緊逼。
“……2015年。”蘇晚意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顧衍之點了點頭，沒再繼續(xù)問下去，轉而開始聊一些關于藝術設計 trends 的話題。他的見解獨到而深刻，顯示出極高的學識和審美品位。蘇晚意不知不覺被帶入對話，偶爾也會提出自己的看法，兩人之間竟然生出一種詭異的、惺惺相惜的專業(yè)交流氛圍。
這讓她更加迷惑了。他到底想干嘛？
茶過三巡，顧衍之終于起身：“好了，聊得差不多了，開始工作吧?！?/p>
工作演示的過程，比蘇晚意想象的要順利得多。顧衍之依然苛刻，提問一針見血，但氛圍卻比在公司會議室時松弛許多。他偶爾會站在她身后，俯身看向電腦屏幕，指出某個細節(jié)。他的氣息會若有似無地拂過她的耳廓，帶來一陣戰(zhàn)栗。蘇晚意只能僵硬著身體，努力忽略那強烈的存在感，專注于屏幕。
時間過得飛快，等核心問題討論得差不多，竟然已經(jīng)快十一點了。
“差不多了?！鳖櫻苤K于松口，“大的邏輯問題沒有了，剩下的就是細節(jié)打磨。下次匯報，我希望看到更完善的效果。”
“好的，顧總。”蘇晚意松了一口氣，合上電腦，準備告辭。
“等等?！鳖櫻苤凶∷?，“這么晚了，還沒吃飯吧？一起吃點東西。”
不是詢問，是陳述句。
“不用了顧總，我不餓，而且太晚了……”蘇晚意立刻拒絕。
“我餓了?！鳖櫻苤驍嗨抗獬脸恋乜粗?，“作為甲方，占用蘇經(jīng)理到這么晚，一頓便飯總是要請的。還是說，蘇經(jīng)理連這點面子都不給？”
他的話，再次將蘇晚意架在了那里。拒絕，顯得她小家子氣，并且不識抬舉。接受……她實在不想再和他單獨相處。
就在她猶豫之際，顧衍之已經(jīng)拿起內(nèi)線電話：“送兩份簡餐過來?！?/p>
放下電話，他看向她，唇角微勾：“放心，只是工作餐。吃完我讓司機送你回去?！?/p>
飯菜很快送來，是精致清淡的粵式小菜和粥品。兩人沉默地吃著飯。蘇晚意食不知味，只盼著趕緊結束。
突然，顧衍之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隨即對蘇晚意道：“我接個電話?！?/p>
他拿著手機走到了里間的陽臺上去接聽。
蘇晚意隱約能聽到他低沉的聲音，語氣似乎有些不耐煩，但又克制著。她無意窺探別人隱私，快速吃完自己碗里的粥，拿起包，走到陽臺門口，想等他打完電話就告辭。
陽臺的門沒有關嚴，她聽到他最后幾句，語氣冷硬：“……媽，這件事我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我的婚事，我自己決定?！芎茫也幌矚g?！灰侔才帕?。”
電話掛斷。
顧衍之轉過身，正好對上站在門口的蘇晚意的目光。他的臉上還殘留著一絲未褪盡的煩躁和冷意。
四目相對，空氣瞬間變得有些微妙。
蘇晚意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顧總，您打完了？我吃好了，先……”
“都聽到了？”顧衍之打斷她，走回室內(nèi)，隨手將手機扔在沙發(fā)上。他逼近她，眼神深邃，帶著一種復雜難辨的情緒。
蘇晚意下意識地后退：“我……我不是故意的……”
“家里安排的相親，很煩人。”他忽然說道，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她，仿佛想從她臉上看出點什么。
蘇晚意的心跳得飛快，腦子里一團亂麻。他為什么要跟她說這個？
“以顧總的條件，確實……確實不需要相親。”她干巴巴地回應，試圖讓氣氛輕松一點。
“是嗎？”顧衍之輕笑一聲，又向前一步。蘇晚意已經(jīng)退到了沙發(fā)邊，退無可退。他伸出手，撐在她身后的沙發(fā)靠背上，將她困在他的身體和沙發(fā)之間。
強烈的男性氣息混合著雪松香將她徹底包圍。蘇晚意屏住呼吸，能清晰地看到他襯衫下胸膛的輪廓，感受到他身體散發(fā)出的熱量。
他的臉離她很近，目光從她的眼睛，慢慢滑落到她的嘴唇上，眼神變得幽深而危險。
“那蘇經(jīng)理覺得，”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磁性，“我需要什么？”
蘇晚意的大腦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沖到了臉上。她緊張得手指蜷縮，指甲掐進掌心。
“我……我不知道……”她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顧衍之的視線在她臉上流連，仿佛在欣賞她的無措和慌亂。他緩緩低下頭，越來越近……
蘇晚意猛地閉上了眼睛，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然而，預想中的觸碰并沒有落下。
她只聽到一聲極輕的、意味不明的低笑。隨即，籠罩著她的強大壓迫感驟然消失。
她驚訝地睜開眼，看到顧衍之已經(jīng)退后兩步，恢復了那副疏離矜貴的模樣，仿佛剛才那個幾乎要吻她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覺。
“很晚了?！彼Z氣平淡，“我讓司機送你回去?！?/p>
他走到茶幾旁，拿起內(nèi)部電話吩咐司機到門口等候。
蘇晚意愣在原地，臉上還帶著未褪的紅潮，心里充滿了被戲弄的羞惱和……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失落。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蘇經(jīng)理？”顧衍之回過頭，看她還在發(fā)呆，挑眉，“需要我抱你上車嗎？”
蘇晚意瞬間回神，臉頰爆紅，抓起自己的包，幾乎是落荒而逃。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顧衍之臉上的淡漠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勢在必得的占有欲。
他抬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她發(fā)梢淡淡的香氣。
蘇晚意，你逃不掉的。
這場游戲，才剛剛開始……
自那晚“闌珊”會所之后，蘇晚意好幾天都心神不寧。顧衍之的行為像一團迷霧，時而冰冷嚴苛，時而曖昧逼近，讓她完全摸不清他的意圖。她只能更加拼命地投入工作，用無盡的細節(jié)修改和團隊協(xié)調來麻痹自己，試圖將那個男人的身影從腦海里驅逐出去。
然而，顧衍之顯然不打算讓她如愿。
項目推進的節(jié)奏快得驚人，幾乎每隔一兩天就有一次或大或小的會議，而顧衍之果真如他所說，次次到場。有時是在君耀莊重的會議室，有時是在他辦公室，甚至有兩次，是在他結束某個商業(yè)宴請后，直接讓司機開到啟明設計樓下的咖啡館，進行簡短的“路邊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