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賜我鴆酒那日,無字書正蹲在御花園玩螞蟻。>他歪著頭問我:“姐姐,
你要喝這個甜甜的水嗎?”>滿朝文武哄笑,說傻子就是傻子。>我奪過毒酒一飲而盡,
倒地前在他掌心寫下「反」字。>三年后邊疆鐵騎踏破宮門,新帝跪在染血的龍椅前顫抖。
>無字書劍尖挑著玉璽輕笑:“噓——聽我的帝師姐姐說話。
”---撿來的帝師琉璃盞盛著的酒液,澄澈、微晃,漾一點碎金般的日光,遞到眼前。
執(zhí)杯的內(nèi)監(jiān)手指穩(wěn)得沒有一絲顫動,眉眼下垂,不看她,只盯著杯沿某一處虛無的空氣。
周遭靜得可怕,御花園里往日啁啾的鳥兒都啞了,唯有風掠過嶙峋假山的低嗚,和更遠處,
文武官員們壓抑不住的、細微又沉重的呼吸。她在那一小片晃動的澄澈里,
看見自己倒懸的、破碎的臉孔。新帝的聲音從高階上落下,隔了三丈的距離,
裹著明黃綬緞的冰冷,砸在她耳膜上:“林氏,領(lǐng)恩吧?!笔前。鞯?。從龍之功,
嘔心瀝血,五年輔佐,換來的是一杯穿腸蝕骨的“安寧”,確實是天大的恩典。鳥盡弓藏,
兔死狗烹,古來如此,她只是沒想到會這般快,這般急,這般……容不得她辯駁一句。
她緩緩吸了一口氣,肺腑間彌漫開御花園里精心培育的名貴花香,甜膩得讓人發(fā)嘔。
她正要抬手——“姐姐?”一個清凌靈、帶著十足懵懂好奇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
擊碎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所有目光駭然循聲扭去。假山石后,探出半個腦袋。
那人穿著不合身的寬大親王蟒袍,墨發(fā)用一根簡陋的木簪松松挽著,
幾縷碎發(fā)拂過清澈得不見一絲陰霾的眼睛。他蹲在那里,
正用一根草莖小心翼翼地撥弄一隊正在搬家的螞蟻。
他似乎完全沒察覺到現(xiàn)場刀刮一樣的氛圍,站起身,拍拍袍角的灰,
歪著頭湊近內(nèi)監(jiān)手中的酒杯,鼻尖輕輕抽動了一下,眼睛倏地亮了,指著那杯鴆酒,
對她露出一個毫無心機的、大大的笑容:“姐姐,你要喝這個甜甜的水嗎?聞起來,
好像桂花糖呀!”“噗——”死寂被一聲壓抑不住的竊笑打破,
旋即引燃了一片壓抑的嗡嗡低議。文武隊列里,那些往日對她畢恭畢敬的面孔,
此刻堆滿了毫不掩飾的譏誚、憐憫和徹底的放松?!懊C靜!
”新帝身側(cè)的老太監(jiān)尖著嗓子呵斥,卻壓不下那一片騷動。
有人低聲嗤笑:“果然是傻的……先帝當年怎么就……”“噓……慎言!可他怎會在此地?
”“一個癡兒罷了,陛下仁厚,養(yǎng)著便是了,還能真讓他……”無字書仿佛聽不見那些嘈雜,
只固執(zhí)地看著她,眼神干凈得像山澗最透亮的溪水,又重復問了一遍,
帶著點孩童討要糖果般的期盼:“好喝嗎?”新帝高踞御座,唇角似乎彎起一絲極淡的弧度,
是輕蔑,也是了然。他并未阻止,或許樂見其成。讓一個傻子來送她最后一程,羞辱之外,
更是對她畢生智謀的一種終極否定——你輔佐朕得了天下,最終見證你結(jié)局的,
卻是個什么都不懂的癡兒。內(nèi)監(jiān)的手又往前遞了半分。她忽然笑了。眼底最后一點微光寂滅,
沉淀為一片死水般的漆黑。所有的恐懼、不甘、憤怒,在那瞬間被鍛打成冰冷的鐵。
她猛地抬手,卻不是朝向那內(nèi)監(jiān),而是快如閃電般抓住了無字書的手腕!他的手腕很細,
皮膚溫熱。無字書被她拽得一個踉蹌,驚愕地睜大了眼,臉上那點天真無邪的笑容僵住,
似乎被她眼中驟然迸出的厲色嚇到了。滿場嘩然!侍衛(wèi)們刀鞘出半寸,寒光凜冽。
新帝微微前傾了身體,目光如炬。她卻誰也沒看,只死死盯著無字書,指甲用力,
幾乎要掐進他皮肉里。另一只手奪過內(nèi)監(jiān)盤中那盞琉璃杯,仰頭,
將那澄澈液體悉數(shù)灌入口中!辛辣、灼燙,帶著一股詭異的甜香,瞬間燒穿喉管。她甩開手,
琉璃杯砸在青石地上,碎裂聲刺耳。血沫從嘴角溢出,視野開始搖晃模糊,天旋地轉(zhuǎn)。
她用盡最后一絲氣力,借著倒下的勢,將那只被她掐出紅痕的手掌猛地拉近,
食指蘸著涌出的腥熱液體,在他溫熱的掌心,急速地、重重地劃下一筆!一橫,再一橫,
一豎,一橫……一個鮮血淋漓的——「反」!完成最后一筆,她所有力氣耗盡,
身體重重砸落在冷硬的地面上,揚起點點塵埃。最后的視線里,是無字書驟然縮緊的瞳孔,
和他那只兀自攤開、掌心朝上、染著那個驚心動魄血字的手。以及,高座上,
新帝緩緩靠回龍椅,露出徹底安心笑容的臉。黑暗徹底吞噬了她。
……哄笑聲是在那一刻達到頂峰的?!翱磪?!那傻子還攤著手看呢!”“嚇傻了吧?哈哈!
”“真是晦氣……”無字書確實在看著自己的手掌。
那溫熱的、黏膩的、帶著濃重鐵銹味的紅色液體,正順著他的掌紋緩緩蜿蜒流淌,
那個字滾燙,像烙鐵一樣燙在他的皮膚上,燙進他眼底深處。他呆呆地站著,
寬大的蟒袍被風吹動,更顯得他身形單薄無助。他看看地上蜷縮著一動不動的女人,
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掌,眼睛里是全然的茫然和不知所措,甚至微微嘟起了嘴,
像是下一秒就要因為委屈和害怕而哭出來。幾個大臣笑著搖頭,不再關(guān)注這幕鬧劇,
轉(zhuǎn)身向新帝躬身:“陛下,逆臣已伏誅……”新帝揮了揮手,
語氣輕松而愉悅:“把這臟東西拖下去。至于皇弟……帶他回去,好生洗洗,別嚇著了。
”內(nèi)監(jiān)和侍衛(wèi)們應聲而動。兩個小太監(jiān)上前,粗魯?shù)丶芷馃o字書的胳膊。他沒有任何反抗,
像個失去牽線的木偶,被他們拖著往后走。他的頭低垂著,
目光卻依舊死死盯在自己的右手掌心上。那眼神里,最初的懵懂天真,像被狂風吹熄的燭火,
一點點、一點點地消散,沉淀下去,化作某種深不見底的、冰冷的幽潭。無人看見的角度,
那沾滿鮮血的手指,極其輕微地、痙攣般地收攏了一下。仿佛要將那個滾燙的血字,
死死攥進骨肉里。拖拽著他的太監(jiān)不耐煩地嘟囔:“真是個麻煩……快走快走!
”無字書任由他們拖行,寬大的袍袖垂落,蓋住了那隻緊握的拳。
御花園的陽光依舊明媚燦爛,花香依舊甜膩馥郁。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三年。
皇城里的牡丹開了又謝,御池的水結(jié)了又化。朝堂上的面孔換了幾茬,
新帝的龍椅似乎坐得越來越穩(wěn)。只是邊關(guān)的軍報時緊時松,像一道總也無法徹底愈合的瘡疤,
隱隱作痛,卻又被金鑾殿上的歌舞升平刻意掩蓋下去。無人再提起那個血濺御花園的女帝師,
也無人真正在意那個整日蹲在冷宮墻角看螞蟻、或是追著蝴蝶跑的傻皇子無字書。
他成了宮中的一道影子,一個偶爾被用來敲打不聽話臣子的活例子——看,
這就是違逆朕的下場,連唯一的兄弟都只能做個癡兒!
新帝甚至“仁慈”地給了無字書一處偏殿,幾名憊懶的宮人,任由他自生自滅。偶爾宴飲,
還會將他召來,如同展示一件奇特的玩物,博群臣一笑。無字書也總是配合地笑著,
眼神清澈懵懂,手里或許還攥著一只剛捏的泥巴小鳥,或幾片彩色的落葉。直到那個秋日。
邊關(guān)的烽火毫無征兆地連成了片,狼煙直沖霄漢。鐵蹄聲如滾雷,
敲碎了京畿之地承平三年的幻夢。來的太快,太猛,太猝不及防。
那支據(jù)說由“塞外閻羅”統(tǒng)領(lǐng)的鐵騎,如同地獄里刮出的陰風,撕裂了所有防線,
兵鋒直指皇城。宮門被巨木轟然撞開的那一刻,
廝殺聲、慘叫聲、金鐵交鳴聲瞬間吞沒了往日的絲竹管弦。血光染紅了漢白玉的臺階,
火光映亮了琉璃瓦的重檐。新帝驚慌失措,玉冠歪斜,龍袍染塵,
在忠心侍衛(wèi)的護持下且戰(zhàn)且退,最終被逼入了象征至高權(quán)力的大殿。龍椅還在那里,
金燦燦的,卻再也給不了他絲毫安全感。殿門被一股巨力徹底撞開,碎木飛濺。
寒風裹挾著濃重的血腥氣倒灌而入,吹得殿內(nèi)燭火狂舞。黑壓壓的鐵甲銳士潮水般涌入,
沉默地分立兩側(cè),刀鋒滴血,煞氣盈霄。一道身影,緩步從陰影中走出。玄色鐵甲覆身,
肩頭染血,墨發(fā)高束,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雙冷冽如寒星的眼。他的身形依舊不算魁梧,
甚至有些清瘦,但每一步踏出,都帶著千鈞之力,敲擊在每個人的心坎上。他的手中,
握著一柄長劍,劍尖拖地,在光潔的金磚上劃出一道刺耳的銳響,
也劃開了過往三年所有的偽裝與假象。無字書。不,此刻的他,眼底再無半分懵懂癡傻,
只有歷經(jīng)血火淬煉后的冰冷、銳利,和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他目光掃過瑟瑟發(fā)抖的群臣,
最終定格在那張蒼白如紙、抖如篩糠的臉上——他的皇兄,當今陛下。新帝被那目光一刺,
幾乎癱軟在地,強撐著龍椅扶手,聲音尖厲得變了調(diào):“是你?!竟然是你這個傻子!
亂臣賊子!朕……朕早該殺了你!”無字書唇角極輕微地勾了一下,似是嘲諷,
又似是全然的不在意。他一步步走上御階,靴底沾著的血在臺階上留下一個個清晰的印痕。
侍衛(wèi)想要上前,卻被兩側(cè)如狼似虎的鐵甲武士瞬間制住。他停在新帝面前,劍尖微抬,
并未指向喉嚨,而是輕輕搭上了那頂搖搖欲墜的帝王冠冕。冰涼的劍鋒貼著皮膚,
新帝瞬間僵直,連呼吸都停滯了?!吧担俊睙o字書輕聲開口,聲音低沉平穩(wěn),
再無半分過去的稚嫩,“皇兄,這世上最傻的,莫過于自詡聰明之人。”他手腕微微一抖,
冠冕被輕巧地挑落,“哐當”一聲滾落在地,明珠碎裂。新帝徹底軟倒,匍匐在龍椅前,
語無倫次:“別殺我……皇弟……朕……哥哥錯了……這江山,分你一半……不!全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