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蔣勝男，卻是個男生。妹妹的書包是粉色時尚的，我的是破舊綠色的。我媽卻說，
“男孩背漂亮包會被人笑?！蔽铱忌?85那天，
媽媽摟著中考考了300分的妹妹說：“小寶開心最重要?！焙髞砻妹眉藿o黃毛，
我媽讓我出十萬嫁妝，說：“就當存我這，結(jié)婚雙倍還你。”可到我結(jié)婚時，她卻擺擺手，
“你媳婦那么能干，肯定不會計較?！蔽液⒆雍兔妹煤⒆映錾?，
媽媽毫不猶豫去照顧了妹妹的孩子。除夕夜，我親眼看見她給外甥五千壓歲錢，
給我女兒的紅包卻只有八十八塊。我發(fā)火了，媽媽終于承認，“我就是偏心，你能怎樣？
”---我叫蔣勝男。這名字就是我人生第一個黑色幽默。勝男，勝過男孩，
這個名字在那個時候還挺常見的?？蓡栴}是，我是男的。據(jù)說那時候我奶奶在產(chǎn)房外頭，
一聽生了個帶把的，立刻大聲嚷嚷說有后了。我媽大概是那時聽到了，
對奶奶的重男輕女產(chǎn)生了不滿，非得證明點什么。她想證明男孩沒什么了不起，女兒才是寶。
可是，她證明的方式就是報復(fù)奶奶，給我取了這個不倫不類的名字。我從小就知道，
我媽是個隱性的重女輕男。隱性，意味著它從不擺在明面上，沒有棍棒交加，沒有惡語相向。
它更像一種空氣，無處不在，讓你窒息，卻找不到明顯的傷口。我妹蔣小寶，比我小三歲，
是那個意外之喜，是我媽拼著罰款生下來的“真寶”。她調(diào)皮搗蛋，
是活潑可愛；我安靜聽話，是木訥無趣。她搶我的玩具，弄壞我的模型，但只要我一皺眉。
我媽的聲音總能剛剛好地響起，“小寶！怎么又欺負哥哥！快跟哥哥說對不起！
”我媽聲音嚴厲，表情卻帶著笑，還沒多罵幾句，手就已經(jīng)伸過去揉蔣小寶的腦袋，
把她摟進懷里。蔣小寶往往是輕飄飄地說了句“對不起”。然后我媽就開始說，“你是哥哥，
要讓著妹妹嘛，妹妹還小不懂事?！蔽业臅擒娋G色的，結(jié)實而耐用，
邊角磨白了也一直在用。蔣小寶的書包每年換新的，粉色的印著公主的，亮閃閃的，
還掛著小玩偶。我盯著她那漂亮得像個藝術(shù)品的新書包看時，
我媽會說：“男孩子的書包樸實點好，打扮得花枝招展，小心同學(xué)笑話你娘娘腔。
”然后蔣小寶就會發(fā)出夸張的大笑，“哈哈哈！娘娘腔！哥你就是娘娘腔！”我沒再說話，
但看著班上男同學(xué)書包上的奧特曼還是會默默羨慕。我品學(xué)兼優(yōu)，獎狀拿了一摞。有一年，
我拿著一個比賽獎杯回家，我媽接過獎杯，隨手放在茶幾上，
轉(zhuǎn)頭去給因為不肯寫作業(yè)而哭鬧的蔣小寶削蘋果。她削得那么仔細，蘋果皮連成長長的一條，
但她卻一句都沒夸我。仿佛我只是一個別人家的孩子，好壞與她無關(guān)。中考，
我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重點高中。蔣小寶成績吊車尾，小升初考得很差。
我媽交了一筆不菲的贊助費，把她塞進了一所私立中學(xué)。我和蔣小寶一起開學(xué)，
我媽和我爸親自開車送蔣小寶去學(xué)校，對我……則是給了我兩塊錢讓我坐公交去學(xué)校。
理由是我大了，她怕送我去學(xué)校我會覺得尷尬。我只覺得荒唐可笑，每次我媽都有借口，
仿佛真的為我著想。高中我住校了，遠離了家庭，卻只覺得輕松，
起碼我可以短暫逃避自己不被愛的事實。后來，高考放榜，
我收到某985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那天太陽很大，我把那張薄薄的紙看了又看，
心臟跳得像是要掙脫胸膛。我把通知書小心翼翼放在書桌抽屜里，想等我爸下班回來，
拿出來給他看。下午，我出門和同學(xué)辦點事，回來時，
聽見蔣小寶震天響的哭鬧聲和我媽無奈的哄勸?！皯{什么！憑什么他能去上大學(xué)！
我就只能去那個破技校！我不干！我不干！”我心頭一緊，蔣小寶中考沒考好，
才考了300分只能讀技校。忽然，我想到什么，趕緊走回了自己的臥室。果然，
我的書桌抽屜大開著，里面被翻得亂七八糟。那張錄取通知書，此刻正躺在蔣小寶手里，
已經(jīng)被撕成了好幾片，她還在不解氣地繼續(xù)撕扯，紙屑紛紛揚揚。我腦子嗡的一聲，
血直往頭頂沖?！澳愀墒裁矗 蔽液鹆艘宦?，沖過去搶。蔣小寶尖叫著躲到我媽身后。
我媽張開手臂護著她，像老母雞護小雞?！案墒裁?！吼什么吼！嚇著你妹妹了！
”我媽皺眉呵斥我。我看著地上飄落的紙屑，眼睛都紅了：“她撕了我的通知書！
”“撕了就撕了唄，”我媽語氣輕描淡寫，“再補一份不就行了。勝男啊，
你妹妹沒考好她也難受啊，剛剛沒控制好情緒，你體諒一下?！钡厣?，
那片印著大學(xué)徽標的碎片，像無聲的嘲諷。那一刻，我看著她護著蔣小寶的姿態(tài)，
看著地上飄落的紙屑。忽然就明白了，有些東西，不是我努力、我優(yōu)秀就能換來的。最后，
通知書學(xué)校幫忙補辦了。學(xué)費，我爸偷偷塞給我一部分，
剩下的是我暑假跑工地扛水泥、發(fā)傳單，加上助學(xué)貸款湊齊的。真正讓我心寒的是，
我坐上去大學(xué)的火車之前，我媽還塞給我了50塊。那時候是2012年，不是1992年，
50塊錢都沒車票貴。我沒要那50，坐上火車后自己哭了幾個小時。整個大學(xué)四年，
我的生活費學(xué)費全靠自己兼職。而蔣小寶，在技?；炝税肽昃统持郏z學(xué)回家。
我媽唉聲嘆氣了兩天，說了句“讓她自生自滅吧”，然后轉(zhuǎn)身就給她買了個新款包，
理由是“女孩子出門在外，總要有個好點的包撐場面”。那個包，比我一個月的生活費還貴。
時間推著人往前走，因為沒錢加上和家里關(guān)系不好，我大學(xué)期間很少回家，
光打工兼職賺錢了。我大學(xué)畢業(yè)后，進了一家不錯的公司，拼了命地工作加班。
我得還助學(xué)貸款，得攢錢，得為自己打算，我知道身后空無一人。蔣小寶在家玩了幾年，
最后領(lǐng)回來一個染著黃毛、瘦得像竹竿的男人，說他們要結(jié)婚。我媽炸了鍋，罵了三天，
但蔣小寶鐵了心要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她沒辦法，紅著眼睛來找我。“勝男，
小寶她……她不懂事，可這事已經(jīng)這樣了。那男的家裡窮得叮當響，彩禮一分沒有，
總不能真讓你妹妹就這么寒酸嫁過去？媽實在是放心不下……”她搓著手，顯得很局促，
“這樣，你出十萬，媽和爸出二十萬，湊個三十萬給小寶當嫁妝，起碼面子上過得去。
這錢……這錢媽以后在你的彩禮里頭還給你，一定還！
”我看著我媽殷切又帶著點哀求的眼神，或許是想告訴她，
她不看好的那個孩子才是最孝順的，或許是想證明我沒有靠她我也活得很好?？傊?，
我點了頭。我拿出了工作兩年省吃儉用存下的所有積蓄，十萬塊。我媽果然湊了三十萬，
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給蔣小寶辦了婚禮?；槎Y是在酒店辦的，蔣小寶穿著雪白的婚紗，笑得一臉得意，
那個黃毛妹夫站在旁邊，眼神格外猥瑣。后來，我也結(jié)婚了。
我的女友是我在大學(xué)期間認識的，是一個漂亮聰明的女學(xué)霸，她清楚我家的情況，
卻從不嫌棄我。我們商量著婚事，我去跟我媽提彩禮。我媽一臉為難：“勝男，
不是媽不想給，家里實在緊張。之前你妹妹結(jié)婚，
幾乎掏空了家底……你妹妹那個人你也知道，沒什么本事，以后還得靠我們貼補……你懂事，
能力強，媳婦也通情達理，這彩禮就……就算了吧？以后日子總是你們自己過的?！蹦菚r候，
我站在那，沒說話。心像是被泡在冰水里，一點點冷透。我問我媽要回我自己的十萬塊錢，
我媽卻說得緩緩。話說到那里，我已經(jīng)清楚她就是給不出來或者不想給了。那十萬塊的承諾，
像個屁，輕輕一下就散了。還不如屁呢，連點味道都沒留下。還好，
我的妻子知道后沒有介意，反而握緊了我的手，輕聲安慰我，“沒關(guān)系，我們有彼此就夠了。
”那一刻，我告訴自己，算了，就這樣吧。這個家，早就沒什么可期待的了。
婚后的日子平淡卻溫暖。我和妻子努力工作，經(jīng)營著我們的小家，妻子很快懷孕了，
我們期待著新生命的到來。巧合的是，蔣小寶幾乎同時懷孕。我媽打電話來，語氣歡快，
“哎呀，這可真是雙喜臨門！放心，到時候媽肯定去照顧你們！”我對我媽那句話半信半疑，
她真的會來照顧嗎？妻子孕期反應(yīng)很大，我小心翼翼照顧著，偶爾給我媽打電話，
她總是說：“小寶這邊吐得厲害哦，離不得人，你讓你媳婦堅持一下，我過段時間就來。
”不過直到我孩子出生，她都沒來。我女兒是在冬天出生的，小小的一團，像個小天使。
女兒出生的時候，我媽來了醫(yī)院一趟，塞了個紅包，看了看孫女，待了不到半小時，
電話就響了，是蔣小寶嚷嚷著哪里不舒服，她急匆匆地就走了。一個月后，蔣小寶也生了，
是個兒子。蔣小寶出院后，我媽直接住到了蔣小寶家。我去看過一次，
蔣小寶躺在床上玩手機，我媽忙前忙后地給孩子沖奶粉、換尿布，伺候蔣小寶吃喝。
我說：“媽，妞妞最近總是哭鬧，小雅媽媽一個人有點搞不定，
您能不能……”我媽頭也沒抬：“哎呀，我這里實在走不開啊！小寶啥也不會，孩子又鬧騰，
離了我一刻都不行。你老婆不是高材生嗎？帶個孩子還能難倒她？實在不行你們請個保姆嘛。
”“您當初說……”“此一時彼一時嘛！小寶這邊可是給了錢的，請我當保姆照顧孩子，
一個月三千呢！我總不能拿錢不辦事吧？”我媽打斷我，說得理直氣壯。給了錢？
就蔣小寶和她那個黃毛老公，游手好閑，工作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孩子奶粉錢都快付不起了，
還能給我媽開工資？我心里疑竇叢生，但沒當場戳穿。直到有一次家庭聚會，
蔣小寶大概是得意忘形了，炫耀我媽把她兒子帶得多白多胖，順嘴禿嚕出來：“媽，
你買的奶粉真好，瞧把我兒子養(yǎng)得多好！比那丫頭片子強多了！”飯桌上瞬間安靜。
我岳母也在場，臉色頓時難看極了。我媽臉色漲得通紅，狠狠瞪了蔣小寶一眼，
“你胡說什么！”蔣小寶也意識到說錯話了，趕緊低頭扒飯。我什么都明白了。
看來蔣小寶不僅沒給錢，我媽反而倒貼錢。真是貼錢，貼人，貼盡了所有，
心甘情愿地伺候蔣小寶和她兒子。我的心徹底涼了。那層自欺欺人的窗戶紙，
終于被徹底捅破。原來不是她為難，不是她無奈，她只是單純地不愿意為我付出而已。
好在多年下來我也習(xí)慣了，我沒發(fā)火只是默默不說話。過年的時候，我們照例回我媽家聚餐。
房子翻新裝修過了，添了不少新電器，都是為了蔣小寶一家回來住得舒服。
蔣小寶的兒子滿屋子亂跑，尖叫著砸東西，我媽跟在后面屁顛屁顛地收拾，
笑得滿臉褶子：“哎喲我的大孫子，真有勁兒！”吃飯前，發(fā)紅包環(huán)節(jié)，
我媽掏出兩個早就準備好的紅包。她先拉過蔣小寶的兒子，把那個厚厚的紅包塞進他手里，
聲音慈愛，“來，寶貝大孫子，奶奶給你的大紅包，買糖吃，買玩具槍！
”那小崽子一把抓過，滿意地跑了。然后，我媽轉(zhuǎn)過身，從她那件舊棉襖口袋里，
摸索出一個同樣鼓鼓的紅包，遞向我女兒。我女兒被妻子抱著，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
“妞妞，來，奶奶也給紅包，保佑我們妞妞平安長大哈。”她的笑容淡了很多，
帶著一種敷衍的客氣。我拿過那個紅包，捏了一下，分量確實扎實。
難道我媽對孫子輩不偏心？這時候，蔣小寶兒子拆開了紅包，里面紅色的票子掉了出來，
我看了一眼，厚厚一疊，大概幾千。我感覺手里的紅包雖然也厚，但摸起來不太像幾千，
手感不太一樣，于是當著所有人的面拆開了紅包。16張五塊錢，8張一塊錢。
總共八十八塊。真是吉利的數(shù)字。桌上鴉雀無聲。所有親戚都看著，眼神各異，有同情，
有看戲，有尷尬。我媽大概沒想到我們會直接拆開紅包，臉色有點不自然，
強笑著找補：“男孩子嘛，將來要當家立業(yè)的，奶奶多給點壓歲錢撐撐腰。女孩子家，
富養(yǎng)嬌氣，窮養(yǎng)才懂事，將來好過日子……”“窮養(yǎng)？”我輕聲打斷她，捏起了一張五塊錢，
笑了起來。我看著我媽身上那件據(jù)說是蔣小寶用“第一份工資”給她買的外套，
又看了看滿桌她精心為蔣小寶一家準備的菜肴?！罢f得對，女孩要窮養(yǎng)?！蔽尹c點頭，
語氣平靜得可怕。然后，我猛地伸手，抓住桌布邊緣，用力一掀！
“那你為什么不窮養(yǎng)蔣小寶！”壓抑多年的委屈終于爆發(fā)，后來據(jù)妻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