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向我提出離婚的那天，我剛剛拿到癌癥晚期的診斷書。 他冷笑說：“林晚，
你占著江太太的位置五年，該還給薇薇了?！?他不知道，
當初是他在病床前握著我的手說：“小晚，嫁給我，只有你能救薇薇。
” 為了給他的白月光捐骨髓，我放棄了即將完成的博士學位和出國的機會。
如今我的骨髓干涸了，心臟衰竭了，他也終于如愿以償。 我在離婚協(xié)議上簽了字，
留下其中一份檢查報告，把其他的都燒成了灰。 來世太長了，江臨，
我們最好死生不復相見。---醫(yī)院的消毒水氣味像是滲進了骨髓里，冰冷，刺鼻，
無孔不入。林晚捏著那張薄薄的紙，指尖的溫度比紙張還要涼。所有的喧囂在耳邊褪去，
只剩下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又徒勞地搏動，每一下都牽扯著綿密的鈍痛。晚期。擴散。
無法手術。幾個冰冷的詞匯釘在報告末尾，判了她死刑。她站在醫(yī)院門口，
午后的陽光慷慨地灑落，卻照不進她眼底分毫。手機在包里震個不停，她遲鈍地掏出來，
屏幕上是江臨的名字。她深吸了一口氣，那氣息刮過喉嚨，帶著鐵銹般的腥甜。接通。
“在哪？”男人的聲音是一貫的冷硬，沒有問候，沒有溫度，只有不耐煩的催促。
她張了張嘴，聲音干澀得發(fā)?。骸搬t(yī)院剛結束?！蹦穷^冷笑一聲，
毫不關心她為何出現在醫(yī)院，只下達指令：“立刻回來，有事?！彪娫挶桓纱嗬涞貟鞌唷?/p>
忙音嘟嘟地響著，像為她倒計時的鐘。她看著黑掉的屏幕，
映出自己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占著位置……該還了……她慢慢收起手機，
將那張死亡宣判對折，再對折，小心地放進大衣內側的口袋，貼緊心口。
那里似乎更痛了一些。推開家門，客廳里的景象比醫(yī)院的診斷室更讓她窒息。
江臨就坐在正中的沙發(fā)上，長腿交疊，指尖夾著一支燃了半截的煙。他沒看她，
眼神落在虛空處，側臉線條冷硬如刀削。而蘇薇薇，穿著一身柔白色的針織裙，
像一朵不堪風雨的小白花，依偎在他身邊，正用小叉子叉起一塊剝好的蜜瓜，
溫柔地遞到他唇邊。看見林晚進來，她像是受了一驚，手微微一縮，
隨即露出一個怯生生又帶著點挑釁的笑：“林晚姐，你回來了?！绷滞淼哪_步在玄關頓住，
胃里一陣翻攪。這里曾經是她的家。每一件家具的挑選，每一處窗簾的顏色，
都曾經過她的手。如今卻充斥著另一個女人的氣息，明目張膽，鳩占鵲巢。江臨終于轉過頭，
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她?！澳ゲ涫裁矗窟^來簽字。
”一份文件被他隨意甩在茶幾上，紙張散開，“離婚協(xié)議”四個加粗的黑字，
猙獰地跳進她眼里。蘇薇薇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聲音軟糯：“阿臨，別這樣對林晚姐，
好好說……”江臨拍了拍她的手背，語氣是面對林晚時從未有過的溫和：“乖，
這事必須今天辦妥，不能再拖了?！彼D向林晚，那點溫和瞬間蒸發(fā)，
只剩下冰冷的厭棄：“林晚，五年了，戲也該演夠了。你占著江太太的位置，
讓薇薇受了多少委屈？你心里清楚?，F在，該物歸原主了?！绷滞淼男呐K猛地一縮，
那痛楚尖銳得讓她幾乎站不穩(wěn)。她扶住了旁邊的鞋柜，指尖冰涼。占著位置？她看著他，
看著這個她愛了整整七年的男人?？粗鄣缀敛谎陲椀脑鲪号c不耐，
看著他呵護備至地對待另一個女人。記憶瘋狂倒退，撕扯著她瀕臨崩潰的神經。
也是在這座城市，另一家醫(yī)院。五年前，蘇薇薇查出白血病，配型成功的她，
成了江臨眼里唯一的救命稻草。他那時不是這樣的。他紅著眼眶，死死攥著她的手，
聲音哽咽破碎，幾乎是跪在她面前：“小晚，救救她！只有你能救她！嫁給我，只要你救她，
我用一輩子對你好……我求你……”那時她手里握著哥倫比亞大學的博士錄取通知書，
導師的越洋電話里滿是期待?？伤粗矍斑@個瀕臨絕望的男人，
看著她藏在心底多年不敢觸碰的月光，心軟成了一灘水。學業(yè)，前途，
夢想……在可能失去他的恐慌面前，輕得不值一提。她簽了放棄留學的文件，
躺上了冰冷的手術臺，粗長的穿刺針扎進脊骨，一次又一次，抽取她鮮活的骨髓，
去澆灌另一朵即將枯萎的花。她記得抽髓后持續(xù)不退的高燒，記得渾身骨頭被抽空般的劇痛，
記得因為頻繁捐獻和藥物刺激而迅速垮掉的身體。他當時守在她床邊了嗎？沒有。
他守在了蘇薇薇的重癥監(jiān)護室外，寸步不離。她得到過他承諾的“一輩子對她好”嗎？
或許有過短暫的、出于感激的溫情，
快就在蘇薇薇一次次“病情反復”的哭訴和他對她“身體怎么越來越差”的蹙眉中消耗殆盡。
她的骨髓，她的健康，她的學業(yè)，她未來所有的可能性，一點一點，全都喂給了蘇薇薇的病，
也喂大了江臨的理所當然和日漸冷漠。直到如今，她的骨髓干涸了，身體被徹底掏空，
心臟因長期負荷和藥物的副作用衰竭不堪，癌細胞更是趁虛而入，
瘋狂啃噬她所剩無幾的生命。而他，終于來索要他“真正”的幸福了?！敖R，
”她的聲音飄忽得像一縷煙，帶著死寂的疲憊，“你還記得，當初是為什么娶我嗎？
”江臨眉頭一擰，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可笑的話：“陳年舊事提它干什么？林晚，
別擺出這副受害者的樣子！當初嫁給我，你不也是自愿的？難道你還覺得委屈了？
”他傾身向前，目光如毒針，一字一句，
精準地扎進她心窩最爛軟的血肉里：“要不是為了薇薇的病，你以為我會多看你一眼？
這五年，讓你頂著江太太的名分，已經是給你的最大補償。別貪得無厭！”貪得無厭。
原來她付出的一切，折損的一生，在他眼里，竟是一場處心積慮的貪求。
劇烈的悲慟和荒誕感海嘯般撲來，幾乎將她碾碎。心口的絞痛達到頂峰，
喉間那股腥甜再次涌上。她死死咬住口腔內壁，用疼痛逼回那口血，
也逼回眼底即將潰堤的濕熱。算了。就這樣吧。她之于他，從來只是一塊救命的墊腳石，
用完了，自然嫌硌腳。蘇薇薇依偎在江臨身邊，嘴角幾不可查地彎了一下，
那是一個勝利者的弧度，充滿了憐憫和炫耀。林晚忽然什么都不想說了。告訴他她快死了？
換來什么？或許是片刻的震驚，繼而則是更大的厭惡，覺得這是她阻攔他幸福的又一種手段，
一種道德綁架。他不會痛的。他不會為她痛的。她的死亡，
只會成為他和蘇薇薇愛情故事里一段微不足道、甚至惹人厭煩的注腳。
她看著那散落的離婚協(xié)議，紙張潔白得刺眼。她極其緩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茶幾前。
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支撐著她的，是最后一點不肯在他面前倒塌的自尊。她拿起筆。
江臨看著她，眼神里的警惕和催促毫不掩飾，仿佛怕她下一秒就會反悔，會哭鬧。
蘇薇薇也緊張地屏住了呼吸。筆尖落在紙上，沙沙作響。她簽下的不再是“林晚”，
而是五年婚姻磨蝕后，一具枯竭的空殼。寫完最后一個筆畫，她扔下筆，
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敖R，”她抬起頭，眼底是一片焚盡后的死灰，沒有任何情緒，
“如你所愿。”江臨似乎沒料到她會如此平靜，怔了一瞬，但立刻被巨大的解脫感淹沒。
他迅速檢查了一遍簽名處，然后一把將協(xié)議抽走，遞給旁邊的蘇薇薇，語氣輕快：“薇薇，
收好?！彼聪蛄滞恚K于紆尊降貴般地施舍了一句：“你的東西，盡快搬走。
薇薇身體不好，聞不得陌生人的氣味?！蹦吧?。林晚的心口最后那點余溫，也徹底涼透了。
她沒說話，只是轉身，一步步走向樓梯，回那個她獨守了五年的臥室。身后，
傳來蘇薇薇嬌軟的低語：“阿臨，我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林晚姐她看起來臉色很不好……”“別管她，”江臨的聲音冷漠又絕情，
“她最會裝可憐博同情。以后這里就是我們的家，再沒人能讓你受委屈?！迸P室門輕輕關上，
隔絕了樓下那片刺耳的甜蜜。世界安靜下來。死亡的陰影和孤寂如同實質，
密密麻麻地包裹上來。她走到梳妝臺前，看著鏡子里那個女人：面色灰敗，眼窩深陷，
唇上沒有一絲血色。一場長達數年的凌遲，終于快要走到行刑日。她從大衣內側口袋里，
掏出那疊各種檢查報告。最上面一張，是觸目驚心的癌癥晚期診斷書。她一張一張地，
緩慢地翻看。那些冰冷的數據和術語，記錄著她如何一步步走向油盡燈枯?？戳撕芫?。然后，
她拿起打火機。咔噠一聲，幽藍的火苗竄起，舔舐上紙張的邊角?；鹧嫜杆俾樱?/p>
貪婪地吞噬著那些判決，將它們變成蜷曲、焦黑的灰燼，簌簌落下，像一場微型的天葬。
她燒掉了所有的報告，只留下了一張——并非癌癥診斷，
而是另一張顯示她心臟嚴重衰竭、多項器官功能瀕臨衰竭的報告。原因不明，
但足夠觸目驚心。她將那張薄薄的紙，放在梳妝臺最顯眼的位置。
用那個她生日時江臨隨手買來、后來再沒看過第二眼的陶瓷擺件，輕輕壓住一角。然后，
她開始收拾東西。她的行李很少，少得可憐，一個二十四寸的行李箱還沒裝滿。這五年，
她像個寄居蟹，占著這個華麗的殼，卻從未真正擁有過其中的溫暖。最后，
她環(huán)視了一圈這個房間。沒有留戀，只有一片空曠的疲憊。拉起行李箱，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張被壓住的報告。江臨，你永遠不會知道你到底毀掉了什么。
也永遠不會知道，你逼著離婚、迫不及待迎接新生的這一天，你的妻子，
正獨自走向死亡的歸途。來世？太長了。我們最好，死生不復相見。
樓下隱約傳來蘇薇薇輕快的笑聲，和江臨低沉的回應。林晚沒有任何停頓，擰開門把手，
一步一步，走進了外面蒼涼的暮色里。門在她身后輕輕合上，鎖舌扣入鎖芯，
發(fā)出清脆又決絕的——咔噠。一如她生命終章的序曲。林晚拖著那個輕得可憐的行李箱，
漫無目的地走在華燈初上的街道上。晚風帶著深秋的凜冽，刮過她的臉頰，
穿透她單薄的大衣，冷得刺骨。身體的疼痛在短暫的麻木后再次蘇醒，心口的鈍痛，
骨骼深處的酸軟，還有那無處不在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衰竭感，
讓她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父母早已過世，為了江臨，
她幾乎斷了所有朋友的聯(lián)系。世界那么大，此刻竟沒有她的容身之所。
一輛空出租車減緩速度，司機探詢地看向她。她遲疑了一下，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去哪，
女士？”去哪？她茫然地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流光溢彩，那些溫暖的燈光屬于千萬個家庭，
沒有一盞為她而亮。“……麻煩，找一家最近的酒店?！彼穆曇羯硢?。
酒店房間標準而冰冷，白色的床單，白色的墻壁，像一個沒有溫度的病房。她放下行李箱，
走到浴室鏡子前。鏡中的女人形銷骨立，眼窩深陷，嘴唇是灰紫色的。
死亡的氣息已經濃郁得無法忽視。她擰開水龍頭，用冷水用力拍打臉頰，試圖激起一絲血色，
卻是徒勞。冰涼的水珠順著脖頸滑下，冷得她打了個寒顫。她從大衣內側口袋拿出藥瓶，
倒出幾片止痛藥，干咽下去。藥效發(fā)作需要時間，而疼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她的意志。
手機屏幕亮起，是銀行App的推送，提示有一筆款項轉入。數額不小，
足以支付她余生——那所剩無幾的余生——的所有費用，甚至綽綽有余。
附言只有冷冰冰的三個字：“補償費?！笔墙R。他動作真快。
迫不及待地用錢買斷最后一絲牽連，清洗他的良心，好讓他和蘇薇薇的雙人床睡得更安穩(wěn)些。
林晚看著那串數字，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在空蕩的房間里回蕩，顯得格外凄厲和荒誕。
笑著笑著，眼淚毫無預兆地涌出，大顆大顆地砸在手機屏幕上，模糊了那串冰冷的數字。
她曾經以為，愛情是付出，是犧牲，是攜手一生。 可她的愛情，只是一場明碼標價的買賣。
骨髓換婚姻。 婚姻終結，再付一筆錢兩清。 現在，她連支付價值的健康都沒有了，
所以，該被清理出門了。痛楚排山倒海般襲來，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猛烈。
她蜷縮在冰冷的地毯上，咬緊牙關，忍受著一波又一波劇烈的痙攣。汗水浸透了她的頭發(fā)，
眼前陣陣發(fā)黑。她知道，時間不多了。---江臨的心情很好。離婚協(xié)議簽了，
薇薇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住進家里，
再也不用擔心那些流言蜚語和林晚那雙仿佛總是含著哀怨的眼睛。
他親自下廚給蘇薇薇做了她最愛吃的菜，開了瓶紅酒慶祝?！鞍⑴R，
林晚姐……她真的就這么走了？”蘇薇薇小口吃著菜，眼神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擔憂，
“她走的時候，臉色真的很嚇人，不會出什么事吧？”“她能出什么事？
”江臨不以為意地給她夾菜，“她身體一向不好，都是老毛病了。放心，
她比你想的要堅強得多?！边@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諷刺。在他看來，
林晚的“堅強”恰恰體現在如何能多年如一日地在他面前扮演柔弱，博取關注。
“可是……”“沒有可是，”江臨打斷她，語氣溫柔卻不容置疑，“薇薇，從現在開始，
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不要再提她了?！彼e起酒杯：“慶祝我們新生開始。
”蘇薇薇柔柔地笑了，與他碰杯，眼底最后一絲疑慮散去，
只剩下勝利的喜悅和對未來的憧憬。夜深人靜。江臨有些口渴，下樓倒水。經過客廳時，
腳下踢到一個東西。他低頭，是林晚常穿的那雙軟底拖鞋，她走得急，沒有帶走。
他皺了皺眉，心里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不適。但很快就被不耐煩取代。
明天得讓鐘點工把這些東西全都清理掉。他端著水杯上樓，習慣性地想走向主臥，
走到門口才想起，里面已經睡了蘇薇薇。而以前林晚住的那個次臥，現在空著。鬼使神差地，
他推開了次臥的門。房間收拾得很干凈，干凈得仿佛沒有人住過。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空寂的味道，只有梳妝臺上，似乎還留著一點不屬于這個空間的清冷氣息。
他的目光掃過桌面，定格在那個劣質的陶瓷擺件下壓著的一張紙。他記得這個擺件，
某年他出差順手在機場買的，林晚當時似乎很高興，后來就一直擺在那里。他早已忘記。
是什么紙？忘記帶走的廢紙？他走過去，隨手拿起擺件，抽出了下面壓著的那張紙。
是醫(yī)院的檢查報告單。姓名：林晚。日期是……昨天？
他的目光快速掃過那些復雜的醫(yī)學術語和數值指標。
心率、肝功能、腎功能、血小板……一項項指標后面，
跟著刺眼的箭頭和超出正常范圍一大截的數字，
酷的結論性診斷：【心功能IV級（嚴重衰竭）】 【多器官功能衰竭傾向】 【預后極差，
建議立即入院進行支持治療】江臨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血液似乎都在瞬間凝固了。多器官衰竭？預后極差？這怎么可能？
!報告單在他手中微微顫抖。他猛地想起今天林晚那異常蒼白的臉色，
想起她走路時似乎有些飄忽的腳步，想起她那雙死寂的、沒有任何光彩的眼睛。
她今天去了醫(yī)院……她拿到的是這個？所以她不是因為離婚而失魂落魄，
而是因為……她快要死了？
一個可怕的、荒謬的念頭撞進他的腦海：她問他是否記得為什么娶她，她簽字的干脆，
她離開時的決絕……那不是冷靜，那不是認命，那是……焚盡一切后的死灰，
是生命燭火熄滅前的最后一點微光。而他做了什么？他逼她簽字，他嘲諷她裝可憐，
他急著用錢打發(fā)她，他讓她“盡快搬走，薇薇聞不得陌生人的氣味”……“砰”的一聲，
水杯從他脫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碎裂開來，玻璃碎片和清水四濺。他卻毫無察覺，
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張報告單，眼球幾乎要凸出來，血絲瞬間布滿眼眶。
五臟六腑像是被瞬間掏空，又被灌滿了冰碴，凍得他渾身發(fā)抖，連牙齒都開始打顫。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不像他自己的，
“這一定是假的……又是她的把戲……對，一定是……”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瘋狂地在房間里翻找，試圖找到其他證據來證明這只是林晚為了博取同情留下的又一個手段。
梳妝臺的抽屜，衣柜，床頭柜……全都是空的。干凈得可怕。只有空氣里，
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極淡的、焚燒紙張的味道。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窗邊那個小巧的垃圾桶里。
里面很干凈，只有一點灰黑色的灰燼，以及一小片沒有完全燒盡的紙角。他顫抖著伸出手，
撿起那一點紙角。焦黑的邊緣上，
還能隱約看到幾個殘缺的字：“……癌……廣泛轉移……終末期……”轟——！
大腦徹底一片空白。所有的聲音、光線、思緒全部遠去。世界在他眼前瘋狂旋轉、崩塌。癌？
終末期？她燒掉了真正的診斷書，只留下了這一張……她為什么要留下這一張？
是終于絕望透頂，用這種方式對他做最后的控訴？還是……連解釋都覺得多余，
只是隨手留下一點她正在承受痛苦的證據，甚至不屑于讓他知道全部真相？
期望我們來世不再見……她簽字時那死寂的眼神再次浮現在他眼前，原來那不是麻木，
是焚心蝕骨后的灰燼，是……告別。他一直以為她占著位置，怨她恨她，卻從未想過，
那個位置早已是一座將她焚燒殆盡的祭壇！而他，就是親手將她推上去的那個人！
劇烈的惡心感猛地沖上喉嚨，他沖進洗手間，對著馬桶劇烈地干嘔起來，眼淚生理性地涌出，
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只有心臟的位置，痛得像被生生挖走了一塊。他癱倒在冰冷的瓷磚地上，
手指死死摳著地面，指甲幾乎翻裂，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腦海里只剩下林晚最后一次看他時，那空洞絕望的眼神，
和她那句輕飄飄的、卻如同最終審判的話——“如你所愿。
”如你所愿……如你所愿……這四個字化作最惡毒的詛咒，一遍遍在他腦海里回蕩，
將他拖入無間地獄。他現在如愿了。他拿到了離婚協(xié)議，趕走了她，
終于能給他心愛的薇薇一個名分。可他換來的是什么？是他結發(fā)妻子的……死訊。
江臨猛地抬起頭，血紅的眼睛瞪著鏡子里那個面色慘白、驚慌失措的男人，
發(fā)出一聲野獸受傷般的、絕望至極的低吼。江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沖出家門的。
夜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他卻感覺不到冷，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嗡嗡作響，反復盤旋：找到她！必須找到她！
他顫抖著手一遍遍撥打林晚的手機。
“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冰冷的機械女聲每一次響起，都像重錘砸在他的心上。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沒了他，窒息感攫住了他的喉嚨。他跳上車，
引擎發(fā)出一聲咆哮，車子猛地竄了出去。
他先去了林晚可能會去的幾個地方——他們曾經約會過的公園長椅，她偶爾會去發(fā)呆的江邊，
她最喜歡的那個書店……所有地方都空蕩蕩的，只有昏黃的路燈和呼嘯而過的冷風。沒有她。
哪里都沒有她。城市的霓虹在他眼中扭曲、模糊，變成一片片冰冷的光斑。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泛白，手心里全是冷汗。下一個地方，醫(yī)院！對，
她今天剛去過醫(yī)院！他猛打方向盤，輪胎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車子朝著白天那家醫(yī)院疾馳而去。深夜的醫(yī)院急診部依舊忙碌，但透著一種冰冷的秩序感。
消毒水的味道比白天更加濃烈。江臨像一頭失控的困獸，沖到分診臺，
聲音嘶啞急切：“護士！請問今天白天，有沒有一個叫林晚的病人來過？女性，很瘦，
臉色很不好……”值班護士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謹慎地在電腦上查詢?！傲滞怼械?。
今天下午來過，內科門診。”“她怎么了？她什么病？她的檢查報告呢？
”江連珠炮似的發(fā)問，身體前傾，幾乎要壓過分診臺。護士被他逼人的氣勢驚得后退一步，
皺起眉：“先生，請您冷靜?；颊唠[私我們不能透露。您是她什么人？”“我是她丈夫！
”江臨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里回蕩，引來周圍零星幾個人的側目。
護士狐疑地打量著他焦急甚至有些猙獰的表情，遲疑了一下：“根據記錄，
林晚女士……已經辦理了離院。我們也不清楚她的去向?！薄半x院？她那種情況怎么能離院？
！”江臨猛地一拳砸在臺面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她把報告都燒了！她只留下一張！
她快死了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就讓她這么走了？！”他的情緒徹底失控，眼眶赤紅，
額角青筋暴起，整個人處于崩潰的邊緣。護士被他嚇住了，臉色發(fā)白，下意識地叫來了保安。
兩個保安迅速上前，試圖控制住激動不已的江臨：“先生，請您冷靜！這里是醫(yī)院！
”“放開我！我要找她！林晚！你出來！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江臨掙扎著，嘶吼著，
像一頭受傷的野獸，聲音里充滿了絕望和恐懼，“你騙我的對不對？林晚！你出來??！
”他的力氣大得驚人，保安一時竟有些制不住他。場面一片混亂。最終，
更多的保安和聞訊趕來的醫(yī)生合力，才將幾乎虛脫的江臨強行帶離了分診臺，
按在了走廊的休息椅上?！跋壬?，您這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一個年長些的醫(yī)生試圖讓他冷靜，“如果您真的是患者的家屬，并且擔心她的安危，
我們建議您立即報警，或者聯(lián)系其他可能知道她去向的親人朋友。
”報警……親人朋友……江臨癱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雙手插進頭發(fā)里，
發(fā)出痛苦至極的嗚咽。他沒有她任何朋友的電話。為了蘇薇薇，
他早已有意無意地切斷了她所有的社交。她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世界那么大，她孤身一人，
能去哪里？而把她逼到這一步的，正是他自己。醫(yī)生的話像淬毒的針，
狠狠扎進他耳膜：“……另外，根據下午門診醫(yī)生的初步印象和患者自己透露的極少信息，
您妻子的情況……確實非常不樂觀。多種器官功能嚴重衰退，尤其是心臟，已經到了極限。
她拒絕了我們立刻入院治療的強烈建議，態(tài)度……很堅決?！本芙^治療。態(tài)度堅決。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靈魂上。她不是賭氣，不是手段。
她是真的……不想活了。在他用最殘忍的方式告訴她“她占著位置”、“她貪得無厭”之后，
在他迫不及待地用錢買斷一切之后，她帶著一身被他耗空的病骨，安靜地、決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