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霉味里的禁忌市立舊圖書館的木質(zhì)旋轉(zhuǎn)門總卡著半片枯葉，
每次推動時都會發(fā)出“吱呀”的刺耳聲響，那聲音低沉而悠長，
如同一位年邁老者的牙床艱難地咀嚼著硬糖發(fā)出的聲響，枯葉在門縫間顫抖，
散發(fā)出秋日特有的干澀氣息。我是第三次踏進這個陰涼而靜謐的空間，
只為追尋一本《未刊地方志》——外婆的遺物箱里夾著一張泛黃的借書單，
紙張邊緣已卷曲發(fā)脆，墨跡淡得幾乎褪色，上面工整地記錄著這本書的名字，
日期清晰地標注在十年前，備注欄里用鉛筆歪歪扭扭地寫著一個小小的“未”字，
仿佛是在匆忙之中留下的神秘標記。管理員老陳依舊坐在進門左手邊的柜臺后，
他的老花鏡滑到鼻尖，鏡片后那雙渾濁的眼睛半瞇著，
手指總在油亮的算盤上漫無目的卻又異常熟練地撥弄著珠子，“噼啪”聲節(jié)奏均勻，
仿佛那算盤不是工具，而是他思考時不可或缺的伴侶，每一次撥動都像在計算著歲月的賬目。
第一次來時，我剛推開門，他就抬起頭瞥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下垂，
伸手指了指墻上那面古老的掛鐘：“閉館前半小時必須從古籍區(qū)出來，那地方不等人，
別磨蹭?！钡诙危夜钠鹩職鈫査段纯胤街尽返南侣?，他微微一頓，
指尖迅速而有力地撥動著算盤珠子，發(fā)出一陣急促的‘噼啪’聲，
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架頂那些編號帶有‘未’字的書籍，切勿觸碰，
明白了就請離開吧?！苯裉煳襾頃r，館里格外空曠，只剩三個人影在昏黃的光線下?lián)u曳。
靠窗的女人一動不動地盯著攤開的雜志，頁面上印著模糊的插圖，她卻沒翻頁，
只是手指反復摩挲著頁邊，指腹在紙面上留下淺淺的痕跡，
仿佛在撫摸一段塵封的記憶；角落里的老人蜷縮在椅子里，緊緊抱著本線裝書，頭埋得很低，
幾乎貼到書頁上，連我輕手輕腳路過時都沒抬一下眼，只傳來細微的呼吸聲。
古籍區(qū)藏在二樓最里面，樓梯踩上去會微微陷下半寸，發(fā)出“咯吱”的呻吟，
仿佛每一級臺階都承載著厚重的歲月重量；扶手上的漆皮早已斑駁剝落，
露出底下深淺不一的木紋，如同時間留下的深刻傷痕，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著舊紙張霉味與塵埃的獨特氣息。
我在標著“史部?地志”的書架前停住腳步，架頂蒙著一層薄薄的灰，
陽光從高窗斜斜射進來，形成幾道光柱，能看見無數(shù)灰塵顆粒在光里亂撞飛舞，
像一群迷失的精靈。我踮著腳尖，手指在書脊上摸索，找了快二十分鐘，
指尖突然碰到一本硬殼書，觸感冰涼而粗糙，書脊上的字被磨得模糊不清，
只隱約辨認出“未刊”兩個字，心頭猛地一緊。正欲踮腳取書，
身后卻傳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是那個靠窗的女人，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靠近，
手中緊握那本未翻頁的雜志，眼神如鷹隼般鎖定在我伸出的手上，聲音低沉而神秘：“姑娘，
架頂?shù)臅霾坏?，老陳告誡過……那里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話沒說完，
書架突然劇烈地晃了一下，像是被無形的手推搡。我沒站穩(wěn)，手本能地撐在書架上，
只聽啪的一聲悶響，那本《未刊地方志》直直掉下來，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書頁散開半截，
露出泛黃的紙張。女人“呀”地驚叫一聲，臉色煞白，轉(zhuǎn)身就朝樓梯口逃去，
腳步急促得像被鬼魅追趕。我蹲下去撿書，指尖輕觸書頁的瞬間，
一股濃烈的霉?jié)駳庀⒒祀s著若有若無的鐵銹味悄然襲來，鉆進鼻腔，仿佛穿越了時光的長河，
直抵心底。書頁間夾著一張泛黃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正是我日夜思念的外婆，
她立于古籍區(qū)古樸的書架前，齊耳短發(fā)梳理得整潔利落，藏青色的斜襟衫襯出端莊的輪廓，
更添幾分歲月沉淀的韻味。她身邊站著個模糊的影子，只能看見一襲鮮艷的紅色衣袖，
邊緣像被墨汁暈開的血跡，詭異而刺眼?！肮媚铮 崩详惖暮鹇曂蝗粡臉翘菘趥鱽?，
他手里緊攥著一串沉甸甸的銅鑰匙，鑰匙鏈上掛著個小巧的玉墜，瑩潤剔透，
和我外婆遺物箱里的那個一模一樣，在昏暗中閃著微光，“閉館了！趕緊出來，別磨蹭！
”我把照片匆匆塞進衣兜里，心臟怦怦直跳，抱著書快步往樓下跑。經(jīng)過柜臺時，
老陳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緊緊鎖定在我懷里的書上，眉頭緊鎖成一個深深的川字，
聲音低沉而嚴厲，仿佛帶著千鈞重量：“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立刻說明！
”“《未刊地方志》?！蔽覄傉f完，館內(nèi)的吊燈猛然間“滋啦”作響，光線忽明忽暗，
如同暗夜中的幽靈之火?？看暗囊槐倦s志無端地被一陣陰冷之風翻得嘩嘩作響，
紙張仿佛有了生命，瘋狂飛舞后，最終定格在一頁空白的角落，
上面用鉛筆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字：“別帶它出館?！弊舟E扭曲，透著寒意。
老陳的手指猛地攥緊鑰匙串，玉墜“叮當”一聲撞在柜臺上，發(fā)出清脆刺耳的聲響。
我回頭瞥了眼古籍區(qū)的方向，樓梯口的幽暗陰影里，
隱約可見一個身著藏青色衣裳的模糊身影，正緩緩拾級而上，腳步無聲，像幽靈般融入夜色。
第二章 重復的腳步聲我最終還是把《未刊地方志》帶了回去。書皮是深棕色的硬殼，
邊緣磨得發(fā)白，似乎歷經(jīng)歲月滄桑，被無數(shù)雙手溫柔地撫摸過，扉頁上有個小小的“未”字，
墨跡略顯褪色，卻和外婆借書單上的筆跡一模一樣，那熟悉的歪斜筆畫讓我心頭一緊。當夜，
我靜坐于書桌前，臺燈的光暈在桌面投下溫暖的光圈，我輕輕翻動書頁，紙張輕輕翻動，
發(fā)出細碎的沙沙聲，宛如輕柔的低語在耳邊回響，直至第三十七頁，書頁竟猛然間僵持不動，
任憑我如何小心拉扯或用指尖輕撥，皆無法分開，那頁紙仿佛被無形的膠水黏住，紋絲不動。
臺燈的光突然暗了下去，暖黃色的光暈縮成個小小的圈，剛好罩住那頁卡住的紙，
四周陷入半明半暗的陰影中。我湊近看，鼻尖幾乎觸到紙面，
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舊墨水的澀氣，發(fā)現(xiàn)紙頁間夾著一根紅褐色的線，纖細而堅韌，
像是從舊衣服上拆下來的，線頭微微翹起，仿佛在訴說著過往的故事。輕輕一扯，線沒斷，
反而從紙里帶出半片干枯的花瓣——是山茶花，花瓣邊緣已卷曲發(fā)黑，但形狀依舊清晰，
外婆生前最喜歡的花，每逢冬日，她總會在窗前擺一盆山茶，那香氣仿佛還縈繞在記憶中。
窗外猛然間傳來“嗒、嗒”的聲響，那是腳步緩緩落下的節(jié)奏，每一步都堅實有力，
仿佛穿著硬底鞋，在寂靜中踏出了沉重的回響，震得窗玻璃微微發(fā)顫。我住的是老小區(qū)，
樓下的路是水泥地，平時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響，偶爾夾雜幾聲野貓的哀鳴，
很少有這么清晰的腳步聲，那聲音不緊不慢，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壓迫感。
我走到窗邊往下看，路燈下空蕩蕩的，昏黃的光線灑在空寂的路面上，
只有棵老樟樹的影子在風中晃來晃去，枝葉投下的斑駁光影如同鬼影，腳步聲卻還在響，
而且越來越近，像是從樓梯間傳上來的，一聲聲敲打在心口，
我甚至能感受到地板傳來的輕微震動。我想起老陳說的“別帶它出館”，心里發(fā)慌，
冷汗從額角滲出，趕緊把書塞進衣柜最里面，用一堆舊衣服蓋住，我的動作慌亂無序，
以至于衣柜門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吱嘎，回蕩在房間內(nèi)。腳步聲好像停在了我家門外，
我屏住呼吸貼在門后聽，心臟狂跳如擂鼓，
能清晰地聽見門外傳來的“呼哧、呼哧”沉重喘氣聲，
伴隨著手指在門板上緩緩劃過的細微“沙沙”聲響，那刮擦聲緩慢而有節(jié)奏，
就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試探門鎖的秘密，每一次細微的劃動都如同冰刃劃過脊背，
讓我渾身戰(zhàn)栗。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有幾分鐘，卻感覺像幾個小時，聲音突然消失了，
死寂籠罩房間。我松了口氣，剛想轉(zhuǎn)身，手機突然響了——刺耳的鈴聲劃破寂靜，
嚇了我一跳。是個陌生號碼，屏幕顯示歸屬地就是本市。接起來，電話那頭一片死寂，
唯有電流的“滋滋”聲在耳畔縈繞，如同萬千細微的蟲鳴在耳畔交織，以及隱約間，
似乎還能捕捉到一絲翻書的聲響，紙張摩擦的沙沙聲與白日里在舊圖書館所聞如出一轍，
那聲音時隱時現(xiàn)，宛若有人在幽暗處輕輕翻動著泛黃的古籍。“喂？”我喊了一聲，
聲音因緊張而干澀。電流聲突然變大，滋滋作響淹沒了其他聲響，接著傳來個女人的聲音，
很輕，像隔著層水，模糊而縹緲：“把書還回去……不然它會來找你……”話音未落，
電話突然斷了，只余下忙音的嘟嘟聲。我回撥過去，提示“您所撥打的號碼不存在”，
那冰冷的機械音讓人絕望。衣柜那邊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書掉在了地上。
我緩緩走近衣柜，輕輕拉開，門軸發(fā)出低沉的吱嘎聲，《未刊地方志》赫然躺在地上，
書頁凌亂地散開，第三十七頁完全展開，上面用紅墨水寫著行字，墨跡鮮艷欲滴，
仿佛剛寫就，還未干透：“明晚閉館前，來古籍區(qū)找我?！蹦亲舟E歪斜，
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命令。第二天我沒去上班，直接去了舊圖書館，腳步匆匆穿過熟悉的街道。
老陳看見我，臉色很不好，蠟黃的臉上皺紋更深了，他指了指柜臺后的椅子：“坐。
”聲音低沉。他從抽屜里拿出個鐵盒子，生銹的蓋子吱呀打開，里面裝著一沓泛黃的借書單，
紙張薄如蟬翼，脆弱不堪，最上面那張就是外婆的，字跡娟秀，備注欄里的“未”字旁邊，
還畫著個小小的山茶花，花瓣線條簡單卻生動?！笆昵埃阃馄啪褪菐е@本書，
在古籍區(qū)失蹤的?！崩详惖氖种冈诮钑鴨紊锨昧饲?，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那天閉館后，
我去古籍區(qū)檢查，只看見這本書放在書架上，書頁夾著半片山茶花，和你昨天帶回來的一樣。
”他的眼神空洞地飄向遠處的書架，眼神中交織著深深的追憶與難以言喻的恐懼。
我剛想說話，喉嚨發(fā)緊，館里的燈突然閃了一下，光線忽明忽滅，
古籍區(qū)傳來“嗒、嗒”的腳步聲，和我昨晚在家聽到的一模一樣，那節(jié)奏沉重而規(guī)律。
老陳猛地一站，椅子腿刮過地面發(fā)出刺耳聲響，手迅速伸向腰間，抓起鑰匙串，
金屬碰撞叮當作響，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慌，邊向古籍區(qū)奔去邊喊道：“糟了！它又出現(xiàn)了！
”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回蕩，漸行漸遠，留下我愣在原地，心跳如雷。
第三章 古籍區(qū)的影子我跟著老陳往古籍區(qū)跑，
腳下的木樓梯每踏一步便發(fā)出“吱呀吱呀”的呻吟，仿佛不堪重負，
伴隨著腐朽木板輕微的震動，讓人心生寒意，腳步聲和吱呀聲交織在一起，
在空曠的樓道里回蕩，聽得人心里發(fā)緊，仿佛整個樓梯都在顫抖。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霉味與舊紙塵埃交織的獨特氣息。古籍區(qū)的門虛掩著，
門縫里透出一片深邃的黑暗，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只有從高窗縫隙透進來的幾縷微弱陽光，像金線般斜射進來，照亮了空中飛舞的灰塵顆粒，
它們在光束中翻滾，宛如無數(shù)微小的幽靈在跳舞?！皠e進去！”老陳猛地拉住我的胳膊，
他的手心冰涼，帶著一絲汗?jié)?。他從口袋里掏出個老舊的手電筒，按下開關(guān)，
一道昏黃的光束瞬間刺破黑暗，在密集的書架間來回掃動，光影在書脊上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