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在腳下流淌,是冷的。這片他曾以資本指點、仿佛親手點亮過的城市光海,
如今隔著一層虛空,在夜風里無聲翻涌。五十八層的高度,
足以將萬丈紅塵踩成一片模糊的光斑,連喧囂都過濾得干干凈凈,只余呼嘯的風,刮過耳膜,
也刮過他那件價格依舊不菲、卻已蹭了灰漬的西裝肩線。
沈南山的手指搭在冰涼的金屬護欄上,曾經(jīng)簽下億萬合同、此刻卻空無一物的指尖,
微微發(fā)顫。不是冷,是某種脫力后的虛浮。三點七個億。這個數(shù)字像一枚燒紅的烙鐵,
燙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燙在他的腦髓里,無論睜眼閉眼,揮之不去。
它抽干了他筋骨里最后一點氣力,只留下一具被掏空了的、名之為“沈南山”的皮囊。
銀行、債主、證券監(jiān)管……那些電話已經(jīng)停了。或許是他們終于確認,
從這只徹底干癟的檸檬里,再也榨不出一滴汁水;或許是暴風雨前的短暫寧靜,
醞釀著更徹底的毀滅。世界在他崩塌后,迅速表現(xiàn)出一種極致的、近乎殘忍的冷漠。
白天的拍賣會像個喧鬧的葬禮。他坐在最后一排,
油畫、甚至是他辦公室那艘精致的紫檀木帆船模型——被陌生人以或高或低的價格爭搶而去。
沒有人多看這個物主一眼。
那些曾經(jīng)簇擁著他、沈總長沈總短、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他看的“兄弟”們,音訊全無。
電話不通,微信拉黑,仿佛他沈南山是一場迅猛的瘟疫,避之唯恐不及。
倒是有個電話闖了進來,是他昔日最信任的副手,趙銘。
他心頭竟可悲地閃過一絲微弱的火苗。接通后,
那邊是嘈雜的歌舞聲和趙銘略帶歉意的聲音:“老沈啊,唉,真是……誰也想不到。
你看我這邊正陪幾個關(guān)鍵領(lǐng)導(dǎo),實在走不開……對了,你之前放我那兒那塊表,
百達翡麗那塊,我前兩天不小心給磕了一下,送修了,你看這……”沈南山安靜地聽著,
什么也沒說,掛了電話。那表,是趙銘去年生日時,他親手所贈?;鹈缦?,
連灰燼都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