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粗糙,帶著一股淡淡的硝煙和血腥混合的氣味,死死地捂在我嘴上,力道大得顴骨生疼。
另一只手臂像鐵鉗一樣箍住我的腰,幾乎要把我的肋骨勒斷。
冰冷的絕望瞬間淹沒頭頂——還是被抓住了!
但那個聲音……
低沉,沙啞,因為壓抑著痛楚而微微變調(diào),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冰冷的熟悉感。
是那個眉骨帶疤的男人!那個在沉淀池邊被我打中腹部、本該流血而亡或者至少失去行動能力的“強(qiáng)哥”!
他竟然沒死?!
還追到了這里?!
劇烈的掙扎猛地停滯了一瞬。大腦一片空白。
“U盤。給我?!?/p>
他重復(fù)道,氣息噴在我耳廓,帶著滾燙的溫度。
他在發(fā)燒?傷口感染了?
巷子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叫罵,那兩個假警察追近了!
“媽的!跑哪去了?!”
“分頭找!肯定沒跑遠(yuǎn)!”
捂住我嘴的手微微松了一絲縫隙,似乎是在警告我不要出聲。
他的身體緊繃著,像一張拉滿的弓,透過單薄的衣物,我能感覺到他胸腔急促的起伏和滾燙的體溫。
他傷得不輕,他在硬撐。
追兵的腳步聲在巷口徘徊了一下,朝著另一個方向去了。
黑暗的角落里,只剩下我們兩人粗重壓抑的呼吸聲。
他依舊沒有放開我,但箍住我腰的手臂力道稍微卸去一點。
“東西?!?/p>
他再次催促,聲音里的冰冷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和焦躁。
我沒有動。心臟在胸腔里瘋了一樣地撞。
給他?然后呢?被滅口?還是被他當(dāng)作和同伙交易的籌碼?
但如果不給……他現(xiàn)在就能輕易扭斷我的脖子。
或者,把我交給外面那些“警察”。
賭一把。
我艱難地動了動被他捂住的嘴,發(fā)出含糊的氣音:“……憑什么…信你?”
他沉默了一瞬。捂住我嘴的手完全松開了,但依舊懸在附近,帶著無形的威脅。
另一只手臂也放開了我的腰。
我猛地向前躥出一步,脫離他的控制范圍,迅速轉(zhuǎn)身背靠冰冷的磚墻,同時摸向口袋里的U盤,更像是一個下意識的防備動作。
他站在原地,隱在更深的陰影里,只能看到一個高大模糊的輪廓。
他微微佝僂著,一只手按在腹部的位置。
即使光線昏暗,也能看出他臉色蒼白得嚇人,額頭上全是冷汗。
“外面那些人,不是沖U盤來的?!?/p>
他喘了口氣,聲音壓得極低,每個字都像是擠出來的,“他們是來滅口的。
劉總上面的人……要清洗,所有知情的,一個不留?!?/p>
我心臟猛地一抽?!鞍悖俊?/p>
他嘴角似乎扯動了一下,像是個嘲諷的笑:“尤其是我?!?/p>
“那你還要U盤?”
“活命?!?/p>
他言簡意賅,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落在我臉上,“或者,一起死。”
巷子外似乎又傳來了隱約的動靜。
他顯得越發(fā)焦躁,往前逼近一步,帶來的壓迫感混合著血腥味和危險氣息:“沒時間了!給我!”
他的眼神里沒有欺騙,只有一種被逼到絕境的野獸般的瘋狂和孤注一擲。
他和我一樣,都成了被追獵的獵物。
手指在口袋里攥緊了那個冰冷的U盤。冷汗浸濕了它。
給他?
賭他能帶我殺出去?還是賭他會立刻翻臉?
腳步聲又在靠近!不止一個方向!
他猛地扭頭看向巷口,眼神一厲,手迅速摸向腰間,那里別著一把匕首,槍似乎已經(jīng)沒了。
沒有時間了!
我猛地掏出U盤,卻沒有遞給他,而是死死攥在手心:“怎么出去?!”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fù)雜得難以形容,有驚訝,有一絲極快閃過的什么,最終只剩下冰冷的決斷。
“跟我走?!?/p>
他不再索要U盤,轉(zhuǎn)身朝著巷子更深處、堆滿垃圾和廢棄建材的死角快步走去。
腳步有些虛浮,但速度極快。
我毫不猶豫地跟上。
他在一堆腐爛的木板和破沙發(fā)后面停下,猛地掀開一塊骯臟不堪、沾滿油污的巨大帆布,下面竟然藏著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黑黢黢的洞口!
是老的排水渠或者維修通道入口?散發(fā)著濃重的霉味和尿騷味。
“下去!”
他命令道,自己卻擋在入口處,警惕地回望追兵的方向。
我咬咬牙,率先鉆了進(jìn)去。
里面一片漆黑,陡峭的水泥坡道,必須手腳并用才能穩(wěn)住。
他緊隨其后鉆入,猛地將帆布重新蓋好。
洞口被遮嚴(yán),最后一點光線消失,徹底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上面?zhèn)鱽砼苓^的腳步聲,還有壓低的交談。
“……找不到了!”
“媽的!回去報告!”
聲音漸漸遠(yuǎn)去。
黑暗中,只能聽到彼此壓抑的喘息聲。
他靠得很近,血腥味和滾燙的體溫更加明顯。
“走?!?/p>
他簡短地說,推了我一把。
我在黑暗中摸索著,順著冰冷潮濕的管道壁向下滑。
不知道走了多久,可能只有幾分鐘,卻像一個世紀(jì)那么長。直到前方出現(xiàn)一點微弱的光暈。
是一個岔口,通向另一條稍微寬敞些的下水道。
光線是從頭頂一個銹蝕的井蓋縫隙里透下來的。
他停下腳步,靠在濕滑的壁上,喘得厲害。
按著腹部的手微微顫抖。
“U盤?!彼俅伍_口,聲音更加虛弱,但不容置疑,“給我看看。”
我沒有立刻動作。在微弱的光線下,打量著他。
他臉色白得像紙,嘴唇干裂,但那雙眼睛,在黑暗中依然銳利得驚人,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專注。
我慢慢攤開手心。
那個黑色的U盤靜靜躺著。
他伸出手,手指因為失血和用力而微微顫抖,拿起U盤,湊到井蓋透下的那點光線下,仔細(xì)地查看,特別是接口和邊緣的細(xì)節(jié)。
然后,他做了一個讓我意想不到的動作,他從自己破爛夾克的內(nèi)袋里,也掏出了一個U盤。
幾乎一模一樣。黑色的,金屬外殼,沒有任何標(biāo)識。
他把兩個U盤并排放在掌心,對比著。眉頭死死擰緊。
“假的?!彼⒅覄偨唤o他的那個,聲音沙啞,帶著一種巨大的失望和嘲弄,“這是劉總弄出來釣魚的餌。”
周濤?假的?
我愣住了。
“真的呢?”我下意識問。
他猛地抬頭,目光像鷹一樣鎖住我,那里面翻滾著太多東西——審視,懷疑,還有一絲極其微弱的希望。
“你丈夫沒把它藏在家里?”
他每個字都咬得很重,“他沒交給你?或者……告訴你什么?”
我搖頭,喉嚨發(fā)干:“他只想把我賣給你們劉總換錢。”
他死死盯著我,像是在判斷我話的真假。
幾秒后,他眼中的光一點點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幾乎要將人吞噬的疲憊和絕望。
他背靠著管壁,緩緩滑坐下去,頭埋在膝蓋里,發(fā)出像是窒息般的、壓抑的喘氣聲。
那個強(qiáng)悍、冰冷的男人,此刻看起來像是被徹底抽掉了脊梁。
假的。
周濤用命掩護(hù)的,我拼死帶出來的,竟然是個假的U盤。
那真的在哪里?
上面隱隱又傳來車輛駛過的聲音。
他猛地抬起頭,眼底的血絲紅得嚇人。
他把我那個假U盤扔還給我,把自己那個小心地收回內(nèi)袋。
然后,他撐著管壁,艱難地站起來。
“不想死,就跟著我。”
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有之前的評估和算計,只剩下一種麻木的冰冷,“我知道另一個出口?!?/p>
他轉(zhuǎn)身,拖著沉重的步伐,向著下水道更深的黑暗里走去。
我捏著那個冰冷的、毫無意義的假U盤,看著他一瘸一拐卻依舊挺直的背影,最終抬腳跟了上去。
周濤到底把真的東西藏哪兒了?
這個男人,又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