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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陰陽仵作也開掛 靜心小城 90082 字 2025-08-28 17:1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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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夫的梆子聲剛敲過三更,我就被一陣擂鼓般的砸門聲驚醒。

“陸九淵!開門!快他媽開門!”

門外是捕頭老王粗野的嗓門,帶著一股子濃得化不開的嫌惡。

我慢吞吞地從硬板床上坐起來,屋里彌漫著一股福爾馬林和尸體腐敗后殘留的混合氣味,尋常人聞一口就得把隔夜飯吐出來,我卻早已習慣。

這地方叫“停尸房”,其實就是大理寺后院最偏僻的角落,一間破屋,一口井,外加我這個不人不鬼的仵作。

京城里的人都說,我陸九淵天生一雙陰陽瞳,能跟死人說話,是不祥的災星。他們怕我,也需要我。

“來了來了,催魂呢?”我不耐煩地吼了一句,趿拉著鞋去開門。

門一開,老王那張油膩的臉就出現(xiàn)在眼前,他下意識地后退半步,用袖子捂住口鼻,好像我身上帶著瘟疫。

“城西,醉月樓,出大事了?!彼Y聲甕氣地說,“花魁紅牡丹死了,死狀……嘖,邪門得很。少卿大人點了名讓你去?!?/p>

少卿大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大理寺卿年邁多病,寺里的大小事務都由兩位少卿做主。其中一位是混日子的皇親國戚,另一位前陣子剛告老還鄉(xiāng)。

什么時候來了個新的?

“哪個少卿?”

“新來的,蕭明鏡蕭大人。”老王眼神躲閃,“總之你快點,大人在現(xiàn)場等著呢!”

說完,他像躲瘟神一樣,轉(zhuǎn)身就走,連多待一秒都不愿意。

我撇撇嘴,關上門,從床底下拖出我的吃飯家伙——一個破舊的木箱。

打開箱子,里面整齊地碼放著解剖刀、骨鋸、銀針,還有一把造型古樸的黃銅尺。他們都以為這只是一把用來量傷口的普通尺子,沒人知道它叫“千機尺”,是我陸家代代相傳的寶貝,當然,現(xiàn)在也只是被我當普通尺子用。

拿起箱子,我最后看了一眼鏡子里的自己。

一張沒什么血色的臉,眼下一圈淡淡的青黑,眼神沉得像一潭死水。每動用一次陰陽瞳,我的陽壽就會折損一分,這副鬼樣子,大概就是代價吧。

不過,也有補償。

我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每驗一具尸,我都能隨機偷走死者一項最強的能力。

尚書府胖廚子的絕頂?shù)豆?,被我用來切菜。飛檐走壁的江洋大盜,他的輕功讓我翻墻進出停尸房方便了不少。

就是不知道,這次這位花魁,能給我留下點什么好東西?琴棋書畫?還是……媚術(shù)?

我提著箱子,走入沉沉的夜色。

醉月樓是京城最有名的銷金窟,此刻卻燈火通明,被官兵圍得水泄不通。

我提著箱子,面無表情地穿過人群。那些平日里耀武揚威的衙役,一看見我,就像老鼠見了貓,紛紛向兩邊退開,給我讓出一條路。他們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恐懼和鄙夷。

我早習慣了。

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人迎上來,他臉色煞白,顯然是嚇得不輕。

“陸……陸仵作……”他哆哆嗦嗦地說,“在……在天字一號房。”

我沒理他,徑直上了二樓。樓道里站滿了人,一見我來,瞬間鴉雀無聲。

在天字一號房門口,我看到了那個新來的“少卿大人”。

一個女人。

她穿著一身利落的緋色官袍,身姿挺拔如松,長發(fā)用一頂烏紗帽束起,只露出幾縷垂在耳邊。她的皮膚很白,是一種常年不見日光的冷白,襯得那雙眼睛越發(fā)黑亮,像兩顆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

她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避開我,反而迎了上來,目光像兩把鋒利的刀子,從頭到腳將我刮了一遍。

“你就是陸九淵?”她的聲音和她的人一樣,清冷,干脆,不帶一絲多余的情緒。

“是?!蔽尹c頭,拎了拎手里的箱子。

“聽說,任何離奇的尸體,到你手里,都能找出死因。”她微微歪頭,眼神里帶著審視。

“拿錢辦事而已。”我敷衍道。

我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她耳朵上的一對翡翠耳墜吸引了。

那翡翠水頭極好,通體碧綠,在燈火下泛著溫潤的光澤。不知為何,只是看著它,我眼眶周圍那種常年伴隨的刺痛感,竟然緩解了幾分。

這玩意兒……是個寶貝。

“很好?!彼坪鯇ξ业膽B(tài)度不以為意,側(cè)身讓開路,“進去吧,讓我看看你的本事?!?/p>

我踏入房間,一股濃郁的甜香混合著血腥味,瞬間沖入鼻腔。

房間布置得極為奢華,地上鋪著西域來的長毛地毯,桌上擺著南海的珊瑚,墻上掛著名家的字畫。

而這一切的奢華,都成了眼前這幅詭異畫面的背景。

房間正中央,名滿京城的花魁紅牡丹,赤身裸體地躺在地毯上。

她的四肢以一種扭曲的姿態(tài)展開,鮮血從她心口的一個小孔里涌出,在她身下和周圍,精心繪制成一朵怒放的血色牡丹?;ò?、花蕊,甚至是滴落的露珠,都描摹得惟妙惟肖。

這哪里是兇案現(xiàn)場,這分明是一場血腥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

老王跟了進來,只看了一眼就扭過頭干嘔起來。

“邪門……太他媽邪門了……”

蕭明鏡卻面不改色,她走到尸體旁蹲下,仔細觀察著那朵血牡丹。

“一刀斃命,沒有掙扎痕跡。現(xiàn)場沒有打斗,門窗完好。兇手畫完這朵花,從容離開?!彼酒鹕?,看向我,“你怎么看?”

我放下箱子,戴上牛皮手套。

“看了才知道?!?/p>

我走到尸體邊,蹲下身。那股血腥味更濃了,還夾雜著一種奇異的香氣,和房間里熏香的味道不同,更清冷,更幽微。

我打開箱子,拿出那把千機尺。

蕭明鏡的目光落在了尺子上,“這尺子很特別?!?/p>

“祖?zhèn)鞯模砍叽绫容^準。”我隨口胡謅,開始按部就班地檢查尸體。

尸僵已經(jīng)形成,死亡時間應該在四個時辰前。身上除了心口的致命傷,沒有任何其他傷痕。指甲干凈,沒有搏斗留下的皮屑。

一切都指向熟人作案,一擊致命。

但我知道,這些陽間的線索,都是表象。真正的秘密,藏在死人的眼睛里。

我伸出手指,準備觸碰紅牡丹的眼皮。

“等等?!笔捗麋R突然出聲。

我抬頭看她。

“你的驗尸方法,就是閉著眼睛摸一下?”她的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

我心里冷笑。你知道個屁。

“蕭大人,死人是不會騙人的?!蔽覊旱吐曇簦弥挥形覀儍扇四苈牭降囊袅空f,“有時候,用眼睛看,反而會被騙?!?/p>

說完,我不再理會她,兩根手指輕輕搭在了紅牡丹冰冷的眼皮上。

來了。

一股陰寒刺骨的冷意,瞬間從我的指尖竄遍全身!

我的世界,剎那間褪去了所有色彩,變成了黑白灰三色。耳邊傳來無數(shù)鬼魅的嘶吼和哀嚎,像無數(shù)根鋼針,瘋狂地扎進我的腦海。

劇痛!

撕心裂肺的痛!

我死死咬住牙,額頭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間浸濕了后背。

不能交出來,絕對不能被發(fā)現(xiàn)。

在無盡的黑暗和痛苦中,一幕幕破碎的畫面,開始在我眼前閃現(xiàn)。

……

房間里,熏香裊裊。

紅牡丹穿著輕薄的紗衣,笑靨如花地給一個男人倒酒。

男人的臉被一團迷霧籠罩,看不真切。但我能看到他手上戴著一枚碩大的白玉扳指,拇指上還有一道陳年舊疤。

他沒有喝酒,只是靜靜地看著紅牡丹,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阿月,你今天真美。”男人的聲音很嘶啞。

紅牡丹,不,阿月,嬌羞地低下頭,“能得大人垂青,是阿月的福氣?!?/p>

男人笑了笑,從懷里拿出一個小巧的鎏金香爐。

“我為你調(diào)了新的香,你聞聞看。”

他打開香爐,一股奇異的香氣彌漫開來。

阿月深深吸了一口,臉上露出迷醉的神情。

“好香……這味道,奴家從未聞過……”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眼神開始渙散。

男人站起身,走到她身后,輕輕抱住她。

“是啊,這是我專門為你調(diào)的‘合歡散’?!彼麥愒谒叄瑴厝岬氐驼Z,“不過,不是讓你快活的,是送你上路的?!?/p>

阿月的身體一僵,臉上的迷醉瞬間變成了驚恐。

她想掙扎,卻發(fā)現(xiàn)渾身使不上一絲力氣。

“為……為什么……”

“因為,你需要變成一朵更美的花?!蹦腥藦男渲谐槌鲆话驯∪缦s翼的短刀,刀鋒在燈下閃著寒光。

“別怕,很快就好?!?/p>

他握著刀,精準地,溫柔地,刺入了阿月的后心。

……

畫面到此為止。

我猛地抽回手,像被燙到一樣,整個人向后踉蹌了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世界恢復了色彩,但那種深入骨髓的陰寒和劇痛,還在四肢百骸里流竄。

“喂!你沒事吧?”老王被我嚇了一跳。

蕭明鏡一個箭步?jīng)_到我面前,蹲下身,眼神銳利地盯著我,“你看到了什么?”

她又問了這個問題。

我抬起頭,視線模糊,正好對上她那雙漆黑的眸子。她的臉離我很近,近到我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氣。

還有……她耳垂上那對翡翠耳墜散發(fā)出的,一股清涼的氣息。

這股氣息,像一股清泉,緩緩流過我灼痛的經(jīng)脈,將那股陰寒之氣壓制了下去。

舒服……

我下意識地,想要靠得更近一些。

“說話!”蕭明鏡見我不語,語氣變得嚴厲起來。

我晃了晃腦袋,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沒什么……老毛病,看見血就有點暈?!蔽曳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就在這時,一股全新的感覺,涌入了我的腦海。

不是刀工,不是輕功。

是嗅覺。

我的鼻子,仿佛在瞬間被徹底打通、重塑、強化了千萬倍。

房間里那股甜膩的熏香,在我鼻子里瞬間被分解成了幾十種不同的香料:沉香、檀香、龍涎香、麝香……每一種的產(chǎn)地、年份,甚至炮制的手法,我都一清二楚。

空氣中,衙役們身上的汗味,脂粉的香氣,木頭發(fā)霉的味道,混雜在一起,形成一幅無比清晰的氣味地圖。

我甚至能聞到,老王早上吃的是韭菜包子。

而那股從香爐里飄出的,之前被我忽略的奇異香氣,此刻在我的鼻子里,變得無比清晰,無比……致命。

那是鶴頂紅、七步蛇涎、西域金蛛毒,混合了至少十二種罕見草藥煉制而成的奇毒。

這種毒,不會立刻要人命,只會麻痹人的四肢和神經(jīng),讓人在極度清醒的狀態(tài)下,感受所有的痛苦,卻無法做出任何反抗。

好狠的手段。

我獲得了一項新能力——聞香識毒。

這花魁,生前怕不是個調(diào)香大師吧?

“陸九淵。”蕭明鏡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拉了回來,“你暈血,當什么仵作?如果你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我現(xiàn)在就摘了你的差事?!?/p>

她的眼神冰冷,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

我看著她,突然笑了。

“蕭大人,別急?!蔽易叩侥莻€鎏金香爐前,用銀針挑起一點香灰,放在鼻尖輕輕一嗅。

“這香,有問題?!?/p>

“哦?”蕭明鏡挑眉,“有什么問題?”

“這香名叫‘醉生夢死’,是三十多種名貴香料合制而成。但里面,多了一味東西?!蔽翌D了頓,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一味能讓人渾身麻痹,動彈不得的毒藥?!?/p>

“紅牡丹不是沒有掙扎,是根本無法掙扎。”

房間里一片死寂。

老王和其他衙役都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我。

蕭明鏡的眼中,也終于露出了一絲驚訝。

“你怎么知道?”她追問,“你只是聞了一下?!?/p>

“我爹以前是個走方的郎中,教過我一些辨別藥材的法子?!蔽颐娌桓纳爻吨e,“這味道,錯不了?!?/p>

“那你還發(fā)現(xiàn)了什么?”她顯然不完全相信我的說辭,但也沒有繼續(xù)深究。

我想起那片迷霧中的男人,和他拇指上的疤。

“兇手,是個男人。慣用左手,右手拇指上有一道陳年刀疤。”我說。

“你怎么知道?”這次連老王都忍不住問了。

“很簡單?!蔽易叩绞w旁,指著心口那個小小的傷口,“這個傷口,創(chuàng)口平整,角度刁鉆,只有左手持刃,從背后以這個姿勢捅進來,才能造成。而且,你們看這里?!?/p>

我指向紅牡丹左肩上一個幾乎看不見的淤青。

“這是被拇指按壓形成的。從形狀和深度看,按住她的人,右手拇指上必然有凸起的疤痕組織?!?/p>

這套說辭,是我在看到畫面的瞬間,就在腦子里編好的。

用陰陽瞳看到的結(jié)果,再倒推出一個合情合理的陽間邏輯。這是我的生存之道。

蕭明鏡的眼中,閃過一抹激賞。

她快步走到尸體邊,仔細查看了我指出的地方,點了點頭。

“沒錯。觀察入微,邏輯縝密?!彼酒鹕?,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陸九淵,你比我想象的,更有意思。”

我沒說話,只是覺得眼前的眩暈感又加重了。

陰陽瞳的反噬,還在持續(xù)。

我的身體開始微微發(fā)晃,冷汗一層層往外冒。

不行,得想辦法靠近她……靠近那對耳墜。

我假裝一個趔趄,朝著蕭明鏡的方向倒了過去。

“小心!”

她下意識地伸手扶住我。

我的手臂,不偏不倚地“撞”在了她的肩膀上,頭也順勢歪向她的耳邊。

那一瞬間,一股清涼溫潤的氣息,從那對翡翠耳墜上涌出,鉆入我的身體。

那感覺,就像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鎮(zhèn)酸梅湯,從頭爽到腳。盤踞在我腦海里的陰寒和劇痛,瞬間被驅(qū)散了大半。

太舒服了。

我?guī)缀跻胍鞒雎暋?/p>

“你……”

蕭明鏡顯然沒料到我會突然倒向她,身體一僵,耳根泛起一絲可疑的紅暈。

她想推開我,但我像一塊牛皮糖一樣黏著她,貪婪地吸收著那股能救命的清涼之氣。

“陸仵作,請你自重!”她的聲音帶上了一絲羞惱。

周圍的衙役們都看傻了。

誰他媽見過敢對上官動手動腳的仵作?還是個男人對女上官!

我當然知道這很離譜,但沒辦法,保命要緊。

“抱歉,蕭大人?!蔽已b出一副虛弱的樣子,從她身上爬起來,順便在她耳邊,用只有她能聽到的聲音,又補充了一句。

“大人,這‘醉生夢-死’的熏香配方,我好像在哪里見過?!?/p>

“在哪?”她立刻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

“二十年前,宮里曾經(jīng)失蹤過一批秀女。據(jù)說,當時負責調(diào)教她們的教習姑姑,最擅長的,就是調(diào)制這種安神香。”

我看著她的眼睛,緩緩說出從紅牡丹記憶碎片里挖出的,最關鍵的信息。

“而那位教習姑姑,后來成了宮里最受寵的……李貴妃?!?/p>

蕭明鏡的瞳孔,猛地一縮。

一件青樓花魁的命案,竟然牽扯到了當朝貴妃。

這案子,水深了。

她看著我,眼神復雜。有震驚,有懷疑,但更多的是一種找到了同類的興奮。

“陸九淵?!彼龎旱吐曇?,“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蔽疫肿煲恍Γ冻鲆豢诎籽?,“我這個人,就喜歡瞎猜?!?/p>

我知道她不信,但我更知道,她現(xiàn)在需要我。

需要我這個能和死人“說話”的怪物。

“把香爐和剩下的香灰,全部帶回大理寺?!笔捗麋R立刻下令,恢復了她少卿的威嚴,“封鎖現(xiàn)場,所有相關人等,一律帶回去審問!”

“是!”

衙役們立刻行動起來。

蕭明鏡轉(zhuǎn)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你,跟我回大理寺。這件案子,由你我二人全權(quán)負責。在我結(jié)案之前,你哪兒也不許去。”

這算是……被軟禁了?

我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停尸房就是我的家。

跟著她走出醉月樓,外面的冷風一吹,我打了個哆嗦。

陰陽瞳的反噬雖然被暫時壓制,但身體的虧空卻是實打?qū)嵉?。每一次勘驗,都像大病一場?/p>

“你很冷?”蕭明鏡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有點。”

她沉默了一下,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遞給我。

“穿上。”她的語氣不容置喙,“在我查明真相之前,你不能死。”

我看著手里的披風,上面還殘留著她的體溫和那股淡淡的皂角香。

我心里有點發(fā)毛。

這女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還是說,她已經(jīng)開始懷疑我的能力,想把我放在身邊,隨時監(jiān)視?

“多謝大人。”我把披風裹在身上,那股好聞的味道和翡翠的清涼氣息混合在一起,讓我精神一振。

回到大理寺,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

蕭明鏡直接把我?guī)У搅怂暮炑悍?,而不是讓我回那個陰森的停尸房。

簽押房很寬敞,布置得卻很簡單,除了一張巨大的書案和滿墻的卷宗,再無他物。

她讓下人給我上了一碗熱騰騰的姜茶,然后就把自己埋進了卷宗里。

我捧著姜茶,暖意從手心傳到四肢百骸,那種被掏空的虛弱感才稍稍緩解。

我打量著她。

她坐在燈下,眉頭緊鎖,手指飛快地在二十年前的秀女失蹤案卷宗上翻閱著。專注,認真,像一頭盯上了獵物的豹子。

我忽然覺得,這個女人或許沒那么討厭。

至少,她是我見過的第一個,不把我當怪物,而是當“工具”來看的人。

只要有用,她就不會讓我死。

這就夠了。

“找到了?!彼蝗婚_口,從一堆發(fā)黃的卷宗里抽出一本。

“二十年前,秀女失蹤案,一共失蹤了三十六人。當時負責此案的,是刑部尚書,張讓。”她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我,“但是,卷宗里記錄,所有秀女都死于一場意外的火災,尸骨無存,草草結(jié)案?!?/p>

“有意思?!蔽曳畔虏柰?,“一場火,燒死了三十六個大活人,一個都沒跑出來?”

“這正是疑點所在?!笔捗麋R把卷宗推到我面前,“而且,我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p>

“什么?”

“這位刑部尚書張讓,他的原配夫人,正是李貴妃的親姐姐。而他的仕途,也是從李貴妃入宮之后,才開始平步青云的。”

一條線,串起來了。

二十年前的失蹤案,當今的貴妃,手握大權(quán)的刑部尚書。

還有那個神秘的,慣用左手、拇指有疤的兇手。

“那個兇手,會是他嗎?”我問。

“不知道?!笔捗?new 鏡搖頭,“但張讓,是第一個要查的人?!?/p>

她站起身,在房間里來回踱步,身上的官袍隨著她的動作,劃出凌厲的弧線。

“但是,他現(xiàn)在是刑部尚書,正二品大員。沒有鑿鑿證證據(jù),我們動不了他?!彼O履_步,看向我,“陸九淵,我需要你再做一件事。”

“什么事?”我心里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要你,再去驗一具尸體。”

“誰的?”

“二十年前,那場所謂‘火災’里,第一個被發(fā)現(xiàn)的‘尸體’?!笔捗麋R的眼中,閃爍著危險而興奮的光芒,“當年負責驗尸的,是一個老仵作。他驗完尸第二天,就全家溺死在自家井里。官方的說法是,他失足落水,家人為救他也跟著掉了下去?!?/p>

“一門四口,死在一口井里?”我嗤笑一聲,“這借口,糊弄鬼呢?”

“沒錯?!笔捗麋R點頭,“所以,我懷疑,那個老仵作,當年一定發(fā)現(xiàn)了什么。我花了很大力氣,才找到他家的祖墳。我要你,開棺驗尸。”

開棺驗尸!

還是二十年前的陳年舊尸!

我頭皮一陣發(fā)麻。

勘驗新死的尸體,都讓我去掉半條命。去驗一具埋了二十年的骸骨,那得是什么感覺?骨頭里還能殘留什么畫面?

更重要的是,那股陰氣的反噬,絕對比這次猛烈百倍。

到時候,光靠她那對耳墜,還能不能壓得?。?/p>

“蕭大人,這可是掘人祖墳,被抓到是要殺頭的?!蔽以噲D推脫。

“我擔著?!彼卮鸬酶纱嗬洹?/p>

“那具尸體都爛成骨頭了,不一定能看出什么?!?/p>

“那是你的事?!彼⒅遥瓣懢艤Y,別忘了,你現(xiàn)在是我的‘人’。我說什么,你做什么?!?/p>

我看著她那張不容置疑的臉,心里把她罵了一萬遍。

這女人,絕對是我的克星。

但我別無選擇。

“好?!蔽乙е傈c頭,“不過,我有個條件?!?/p>

“說。”

“開棺的時候,你必須在場。而且,要離我近一點?!?/p>

我死死盯著她耳朵上的翡翠耳墜。

蕭明鏡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的臉頰,又一次泛起可疑的紅暈,但很快就被她用冰冷的神情掩蓋了下去。

“可以?!彼龔难揽p里擠出兩個字。

這個夜晚,注定無眠。

我看著窗外漸漸泛白的天色,心里卻是一片冰冷。

我知道,從我踏入醉月樓的那一刻起,我的生活,就被徹底改變了。

我被卷入了一個巨大的旋渦。

這個旋渦的中心,是皇宮,是權(quán)勢,是二十年前的秘密。

而我,一個只想在停尸房里茍活的仵作,卻成了那個最關鍵的棋子。

真他媽的……刺激。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是一雙解剖過無數(shù)尸體的手,冷靜、穩(wěn)定。

但現(xiàn)在,它掌握了一項新的能力。

聞香識毒。

或許,這不僅僅是一項能力。

它是一把鑰匙,一把能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鑰匙。

而我,已經(jīng)握住了它。月色如鉤,寒氣從窗縫里鉆進來,像一條條冰冷的小蛇,纏繞在我身上。

我一夜沒合眼,腦子里反復盤算著這次掘墳的風險。

陽間的律法,陰間的反噬,哪一個都足以讓我死無葬身之地。

可蕭明鏡那女人,她根本不在乎。

她像一團燃燒的業(yè)火,為了所謂的真相,可以燒掉一切,包括我。

天蒙蒙亮的時候,她的人就來了。

不是大理寺的官差,而是兩個穿著粗布短打的漢子,沉默寡言,眼神卻像鷹一樣銳利。

他們搬來一個沉重的木箱,打開來,里面是嶄新的鐵鍬、繩索,甚至還有幾瓶烈酒和一疊黃紙。

“準備得挺周全?!蔽移沉艘谎?,語氣里帶著幾分嘲弄。

蕭明鏡換下了一身官袍,穿著利落的黑色勁裝,長發(fā)高高束起,更顯英氣。

她沒理會我的怪話,只是遞過來一個油紙包。

“吃了它。”

里面是兩個滾燙的肉包子。

我確實餓了,也不客氣,抓起來就啃。

她看著我狼吞虎咽的樣子,眼神有些復雜,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化作一聲冷哼。

“今晚子時動手。你好好休息,養(yǎng)足精神。”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走,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我看著她的背影,心里罵道:真是個只會發(fā)號施令的女人。

但不知為何,手里的肉包子,似乎更香了。

……

夜色深沉,伸手不見五指。

一輛不起眼的青布馬車,在寂靜的官道上顛簸前行。

車廂里,我和蕭明鏡相對而坐,空間狹小得能清晰聽見彼此的呼吸。

我能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清涼氣息,從她耳朵上的翡翠耳墜散發(fā)出來,讓我煩躁的心緒平復不少。

我索性閉上眼,裝作假寐,實際上卻將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對耳墜上。

這玩意兒,可是我的保命符。

“你看夠了沒有?”

她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車廂里的沉寂。

我睜開眼,對上她那雙帶著薄怒的眸子。

“蕭大人誤會了,”我面不改色地胡扯,“我是在想,大人這身打扮,要是被刑部的人撞見,會怎么編排。大理寺少卿夜盜人墳,這新聞夠京城百姓聊上半年的?!?/p>

她果然被我轉(zhuǎn)移了注意力,臉色沉了下去。

“管好你自己的嘴?!?/p>

“我的嘴自然是嚴實的,”我話鋒一轉(zhuǎn),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但我的命,可就不好說了。蕭大人,你最好祈禱這次能有點收獲,不然我這條小命折進去,做鬼也不會放過你?!?/p>

我的目光,再次落到她的耳墜上,意有所指。

她胸口微微起伏,顯然是氣得不輕,但終究沒有發(fā)作。

她需要我。

這個認知,讓我心里產(chǎn)生了一絲病態(tài)的快感。

馬車在城外一處荒僻的山腳下停住。

那兩個漢子早已等候在此。

這里是一片亂葬崗,四處都是歪斜的墓碑和叢生的野草,夜風吹過,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像是無數(shù)冤魂在哭泣。

“就是這里?!笔捗麋R指著一處幾乎被雜草完全覆蓋的小土包。

墓碑已經(jīng)斷裂,上面的字跡也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辨認出“王氏”二字。

就是那個老仵作的祖墳。

兩個漢子二話不說,拿起鐵鍬就開始挖。

泥土翻飛,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土腥味。

我站在一旁,默默拿出了我的勘驗箱。

打開箱子,我拿出那把跟隨我多年的千機尺。

在慘白的月光下,尺身上鐫刻的細密花紋,似乎在緩緩流動,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我握緊它,尺身冰涼的觸感,讓我稍稍心安。

“哐當!”

一聲悶響,鐵鍬碰到了硬物。

“大人,挖到了!”

棺材出土了。

那是一口薄皮柳木棺,經(jīng)過二十年的地氣侵蝕,已經(jīng)腐朽不堪,黑色的棺木上布滿了青綠色的霉斑。

當棺蓋被撬開的那一刻,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混合著濃郁的陰氣,猛地噴涌而出!

那兩個漢子猝不及awesome,當場就吐了出來。

我早有準備,立刻屏住呼吸,但那股陰氣還是無孔不入地鉆進我的身體。

“呃……”

我悶哼一聲,感覺像是被一柄冰錐狠狠刺入腦海,眼前陣陣發(fā)黑,五臟六腑都攪在了一起。

這股反噬,比醉月樓那次,強了十倍不止!

“過來!”我沖著蕭明鏡低吼一聲,聲音都變了調(diào)。

她顯然也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尋常的寒意,臉色煞白。

聽到我的吼聲,她沒有絲毫猶豫,一個箭步?jīng)_到我身邊,緊緊挨著我。

她身上那股獨特的冷香,混合著翡翠耳墜散發(fā)的清涼氣息,像一道堤壩,堪堪擋住了那洶涌而來的陰寒。

我大口喘著粗氣,感覺自己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媽的,玩脫了。

我強撐著站穩(wěn),看向棺材里。

里面只剩下一具黑褐色的骸骨,蜷縮在一起,上面還掛著幾縷腐爛的布條。

這就是那個老仵作。

我深吸一口氣,對蕭明鏡說:“我要開始了。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都別離開我半步?!?/p>

她的身體僵了一下,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干澀:“好。”

我不再多言,戴上手套,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握著千機尺,俯身湊近棺材。

當我的指尖,觸碰到那具骸骨頭骨的瞬間——

轟!

整個世界在我眼前分崩離析。

無盡的黑暗和冰冷,瞬間將我吞噬。

我的意識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拽進了一個混亂的旋渦。

破碎的畫面,在我腦中瘋狂閃爍。

【畫面一】

一間昏暗的驗尸房。

老仵作佝僂著背,正對著一具燒焦的尸體。

他用驗尸針,小心翼翼地撥開焦黑的皮肉,忽然,他的動作停住了。

他在焦尸的喉嚨深處,發(fā)現(xiàn)了一枚細如牛毛的銀針!

這不是火災!是謀殺!

【畫面二】

深夜,老仵作的家里。

一個穿著錦衣的年輕人,將一袋沉甸甸的金子推到他面前。

那張臉,赫然是二十年前的刑部尚書,周世明!

“王伯,這件事,就當沒發(fā)生過。這些錢,夠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老仵作看著金子,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掙扎,但最終,他還是搖了搖頭,將錢袋推了回去。

“人命關天,這錢,我不能收?!?/p>

周世明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畫面三】

月黑風高。

老仵作家的院子里,水井邊。

周世明站在一旁,渾身抖得像篩糠。

他的身邊,站著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袍里的人影,那人影仿佛沒有實體,只是一團扭曲的陰影。

黑影伸出一只干枯得如同雞爪的手,輕輕一推。

“噗通!”

老仵作的兒子,連驚叫都沒來得及發(fā)出,就掉進了井里。

緊接著,是他的兒媳,是他年幼的孫子,最后,是他自己。

一家四口,在絕望的掙扎中,被活活溺死。

自始至終,周世明都只是一個旁觀者。一個被嚇破了膽的懦夫。

而那個黑影,在做完這一切后,只是發(fā)出了一陣無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然后便憑空消失了。

【畫面四】

臨死前,老仵作最后的執(zhí)念。

不是他的家人,也不是兇手。

而是他家廚房里,那塊最不起眼的灶臺。

他用盡最后力氣,將那枚從焦尸喉嚨里取出的銀針,藏進了灶臺下的一塊松動的青磚里。

這是他留下的,唯一的證據(jù)。

……

“??!”

我慘叫一聲,猛地從那無盡的幻覺中掙脫出來,整個人向后倒去。

一雙有力的手臂,及時扶住了我。

是蕭明鏡。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鼻子里、嘴里全是血腥味,眼前一片模糊,耳朵里嗡嗡作響。

我的陽壽,我的生命力,在剛才那短短一瞬間,被瘋狂地抽走。

“陸九淵!你看到了什么?”蕭明鏡的聲音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急切。

我抬起頭,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沖她咧嘴一笑,牙齒上都沾著血沫。

“我看到了……證據(jù)?!?/p>

我喘息著,將那些破碎的畫面,用最簡潔的語言告訴了她。

當聽到那個神秘的聲音時,她的瞳孔猛地一縮。

“周世明……他只是個棋子?!蔽姨撊醯卣f,“真正殺人滅口的,是另一個人?!?/p>

蕭明鏡的臉色,變得無比凝重。

一個能讓二十年前的周世明甘當走狗,一個能神不知鬼不覺滅人滿門的神秘人。

這個案子,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深不見底。

就在這時,一股奇異的暖流,忽然從我的腦海深處涌現(xiàn)。

不是那種獲得廚藝或者輕功的體感,而是一種純粹的、精神層面的改變。

【獲得技能:過目不忘。】

【技能說明:死者王二狗,一生為人謹慎,記憶力超群,能記住驗過的每一具尸體、每一處傷痕的細節(jié)。你獲得了他這項天賦?!?/p>

我愣住了。

過目不忘?

這他媽……簡直是為仵作量身定做的神技!

我再次看向那具骸骨,剛才看到的那些破碎畫面,瞬間在我腦中變得清晰無比,每一個細節(jié)都纖毫畢現(xiàn)。

老仵作藏針的那塊青磚,上面的紋路、缺口,都烙印在了我的腦子里。

“走,”我掙扎著站起來,目光灼灼地看著蕭明鏡,“去老仵作家!”

“現(xiàn)在?”

“對,就是現(xiàn)在!”我斬釘截鐵地說,“去晚了,我怕就來不及了!”

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當我們開始掘墳的時候,那個隱藏在暗處的黑影,或許……已經(jīng)有所察覺了。


更新時間:2025-08-28 17:17: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