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小了，傾盆大雨變成了綿綿細(xì)雨，澆不濕人。
慕驚語將傘放下，油紙傘不結(jié)實，她頂著大雨在外頭走了很久，傘已經(jīng)破了。
就像如今的顧府，早已經(jīng)破敗不堪，大門上的木漆全都掉了顏色，匾額也早就被摘掉。
若非原主記憶清晰，她是無論如何也辨不出這里是什么地方。
大門是鎖著的，外頭掛著一把明鎖，鎖頭比拳頭都大。
慕驚語沒有鑰匙，但這種鎖并不難開，她頭上插著一根鐵簪子，是原主裝殮時慕家人給插上去的。舍不得用金用銀，就整了個鐵的。
倒是方便了她開鎖。
鐵簪子插進(jìn)鎖眼里，轉(zhuǎn)了兩下，鎖開了。
木門沉重腐朽，吱嘎作響。
慕驚語推門進(jìn)去，門后面是一汪積水，是原主兒時嬉戲的庭院。
如今卻雜草叢生，與記憶中那個充滿歡聲笑語的地方仿若兩世。
除此之外，還有撲面而來的霉?jié)衽c陳舊的味道。
本來就全濕的鞋面，倒也無所謂直接踏進(jìn)水里。
壽衣店的鞋不結(jié)實，鞋幫跟底子已經(jīng)脫線了，她干脆甩開鞋，光著腳行走在顧宅。
初春的風(fēng)很硬，地上冰涼，她打了個寒顫，心里算計著得想辦法弄到銀子，然后給自己換身衣裳。
顧宅十幾年沒有人住，年久失修，前堂都已經(jīng)漏雨了。
慕驚語站在久未有人跡的前堂正中，周遭景致雖已蒙上時間的塵埃，卻依舊依稀可辨出原主兒時模樣。
曾經(jīng)鮮亮的家具已經(jīng)破舊褪色，屋里布滿蛛網(wǎng)和灰塵，桌椅歪斜，全部都斷裂磨損。
慕驚語微閉雙眼，再睜開時，屋內(nèi)景象已經(jīng)有了變化。
不再腐朽蕭條，而是煥然一新。
有一對老夫婦坐在上首，一個兩歲多的小娃娃爬到老頭兒腿上，奶聲奶氣地叫著爺爺。
老頭兒樂得抱著小娃娃用力親她的臉蛋，小娃娃被親哭了，哇哇叫著跟奶奶告狀，說爺爺?shù)暮釉盟樀巴赐础?/p>
奶奶就用腳去踹那老頭兒，說：“死老頭子，你的胡子扎到我的寶貝孫女了?！?/p>
老頭兒也不生氣，樂呵呵地把小娃娃塞進(jìn)老伴懷里，捏了捏小娃娃的臉，去刮胡子了。
奶奶就抱著小娃娃，笑瞇瞇地哄著：“驚語不哭，一會兒爺爺把胡子刮干凈就不痛痛了?！?/p>
場景又轉(zhuǎn)了回來，慕驚語眨了眨眼，場景沒有再變化了。
這宅子自從顧家人去世之后就一直荒著，房契還在顧家名下，但房契那張紙其實已經(jīng)握在原主的母親常雪婷手里。
常雪婷貪財，但是膽小，怕鬼。
顧家爺爺奶奶和原主的生父全都死在這里，常雪婷覺得這宅子是兇宅，所以就算房契在手，也一直沒有打過這宅子的主意。
慕驚語不怕鬼，所以她覺得這宅子甚好。
她甚至還在宅子里轉(zhuǎn)了一圈，給自己選了一間情況稍微好一點的屋子。
屋里已經(jīng)被翻過了，東西翻得亂七八糟。
常雪婷雖然沒要這宅子，但不代表她沒動過這宅子里的東西。
顧家從商，生意做得最輝煌的時候，在九幽城的商戶里也是叫得上名號的。
所以顧家的好東西有挺多，爺爺奶奶以為靠著那些東西，他們最疼愛的小孫女可以過得不錯?？上Ш髞砟切〇|西全都落到了常雪婷的手里，都成了常雪婷在慕家站住腳的依仗，原主是一星半點都沒享受著。
顧宅衰敗，不符合住人的標(biāo)準(zhǔn)。
但是慕驚語覺得也沒關(guān)系，不符合就想辦法讓它變得符合，沒有錢就出去搞錢。
人想要活下去，辦法總比困難多。
……
墨行桉今日沒回文昭王府，雨停之后找了個館子，要了桌酒菜，一邊小酌，一邊聽說書人講九個姑娘連續(xù)失蹤的故事。
天機(jī)起初還有些遺憾，因為沒能在先前那家面館吃碗面。
那家面館味道很不錯，而且面的種類很多，做法也不同。
有湯的拌的蒸的炒的，涼的熱的，光是鹵子的種類就有二十幾種。
那館子在那條街上很出名，但唯一不比這里的是，館子里沒有人說書。
今日這個故事還是很吸引人的，說的是昨夜馬姑娘失蹤的事。
雖然馬家極力隱瞞，但還是有風(fēng)聲傳了出去。
起因是被謝知塵帶走的那個丫鬟，因為瘋了，帶出去時一直吵吵嚷嚷，吵醒了街坊四鄰。
事情就這樣傳了開，連上午的一場大雨都沒擋住傳播速度。
其實故事這幾個月一直都在講，但是直到馬家姑娘的事情傳開，性質(zhì)就起了變化。
戲票，鬼抬轎，開始為這起案子賦上了一層神秘又驚恐的色彩。
再經(jīng)過說書人的添油加醋“故事新編”，一起本就懸著的案子，直接被說成了詭案。
“話說那月黑風(fēng)高夜，城外官道上，一輛馬車行至半途，忽然一陣陰風(fēng)拂過，吹得兩邊林間枝葉沙沙作響。就在這時，前方不遠(yuǎn)處，竟隱約浮現(xiàn)出一頂泛著藍(lán)光的轎子。那轎子四角掛著紅燈，無風(fēng)自動，轎子四周晃四個身形矮小面容模糊的小鬼，身穿黑袍，肩扛轎杠，步伐輕盈，正無聲無息地向馬車靠近……”
天機(jī)聽得皺眉，“這都什么跟什么？”
聽故事的食客也紛紛開始質(zhì)疑：“南陵京都，天子腳下，怎么可能鬧鬼？你這說書的，編瞎話也得有個度，再這么編下去小心衙差把你給抓起來，治你一個擾亂民心之罪！”
那說書人停下來，連連擺手，“這可不是我胡編，而是馬家的故事就是這么傳的。我還特地去馬家住的那條巷子打聽過，確實是有這么回事。不信您出門打聽打聽，府丞謝大人昨天夜里是不是從馬家?guī)ё吡艘粋€丫鬟和一名車夫？再打聽打聽那丫鬟是不是瘋了?！?/p>
“至于說這九幽城鬧不鬧鬼，那我說了不算，您說了也不算，得是事兒上才說得算?！?/p>
“就算今日衙差來了，我也敢大膽地問一句，既然不是詭案，那為何接連失蹤了九位姑娘，九幽府就是破不了案呢？這案子到底是破不了，還是壓根兒就不想破？”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