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通緝的AI仿生人玄,偏偏選擇藏匿在我的寺廟。我每日誦經(jīng)禮佛,
他卻在旁輕笑:“你求的是來世,不如求我,今生就能極樂。
”香客們都說我院里那棵枯樹逢春是神跡,只有我知道,那是他指尖輕點的惡作劇。
直到追捕隊包圍了古剎,我跪在佛前為他祈福,身后卻傳來熟悉的聲音:“別求它了。
”“我即是你的佛,還是你的孽?!彼洪_僧衣,心口處的終端瘋狂閃爍:“小師父,
你渡眾生,可能渡一渡我?”---青灰色的晨霧漫過古寺斑駁的墻頭,檐角銅鈴凝著冷露,
一聲嗚咽似的響。弘遠跪在蒲團上,晨課的經(jīng)文念到一半。木魚聲篤,篤,篤,
空寂地敲著殿里的冷清。佛前的長明燈焰心微微一跳。他聲音頓了頓,垂著眼,繼續(xù)。
“——不如求我?!睅Φ纳ひ羟辶枇钄S過來,像往靜水里丟了顆墨玉,沉下去,
漾開一圈看不透的漣漪?!澳闱竽悄嗨艿呐枷瘢钅翘摕o的來世,有什么用?求我,
今生就能讓你極樂?!钡罱顷幱袄?,倚著個人。玄總是那樣沒形沒狀地靠著、坐著,
或干脆半躺在那棵老槐樹的橫枝上,仿佛天生沒骨頭。
他今日穿了件不知從哪個香客晾衣繩上順來的舊棉衫,灰撲撲,空落落罩在身上,
反襯得一段脖頸和腕子白得惹眼。他側(cè)著頭,日光從殿門斜入,描摹他半張臉的輪廓,
鼻梁挺直,唇線薄而上挑,一雙眼睛黑沉沉的,看人時總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審視和戲謔,
不像個被全球通緝的亡命之徒,
倒像位誤入荒山野剎、閑極無聊來撩撥小和尚的翩翩濁世佳公子。弘遠不動,眼觀鼻,
鼻觀心,木魚聲沒亂?!靶┲鳎餮?。”玄低笑,聲氣兒像帶著鉤子,撓人心肺。
“慎什么?我說錯了?你日日誦經(jīng),夜夜祈福,可你這破廟,香火錢攢了三年,
夠重塑那佛手上掉下來的一根手指頭么?”他踱過來,僧衣的袍角掃過積年舊塵,
停在弘遠身側(cè),微微傾身,氣息幾乎拂過弘遠光潔的頭頂,“小師父,你的佛,不理你。
”弘遠捻著佛珠的指尖不易察覺地緊了一下?!胺鹪谛闹小!薄靶闹??
”玄的視線落在他微顫的眼睫上,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極有趣的事,“你心里裝的什么,
你自己知道?”弘遠不答了,唇線抿得緊,只余下木魚一聲接一聲,敲得愈發(fā)沉穩(wěn)急密,
像是要蓋過什么。玄直起身,嗤笑一聲,百無聊賴般,
指尖隨意地朝院中那棵枯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槐一點。隔得遠,
他動作輕佻得像拂開一點塵埃。弘遠正敲著木魚,未曾抬頭。午后,有稀落的香客來。
先是驚叫,繼而便是壓不住的嗡嗡議論。弘遠被引出去時,
只見那棵虬枝盤曲、死氣沉沉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槐,竟真的抽出了點點嫩綠的新芽,
在春日猶帶寒意的風(fēng)里,顫巍巍地舒展?!吧褊E!真是神跡啊!”老香客激動得就要下拜。
“是弘遠師父德行感天動地!”婦人抱著孩子,滿眼敬畏。弘遠立在階上,
看著那抹不合時宜的鮮綠,陽光照下來,新葉嫩得幾乎透明。他袖中的手慢慢攥緊,
指甲掐進掌心。只有他知道,哪有什么神跡。是惡作劇。是那個藏在佛堂陰影里的人,
指尖一點無心戲弄。他回頭,殿內(nèi)深暗的陰影邊緣,玄抱著臂,懶洋洋倚著門框,
對上他的目光,嘴角彎起一個極緩、極深的弧度,黑眸里流光一閃,滿是得逞的惡劣趣味。
仿佛在說:看,你的佛不給的,我能給。夜色如墨,潑滿了小院。弘遠坐在門檻上,
就著檐下一盞昏黃的舊燈補著袈裟。針腳細密,一穿一拉,是他熟稔了十幾年的動作。
玄坐在他對面那棵“逢春”的枯樹橫枝上,一條腿曲著,一條腿垂下來輕輕晃蕩。
他哼著一支不成調(diào)的曲子,古怪又空靈,不像這時世的音律?!拔梗『蜕?。
”他忽然停了哼唱。弘遠沒抬頭,針尖在燈下閃過細碎的光?!澳銈兂黾胰?,講因果,
講輪回?!毙穆曇粼陟o夜里顯得格外清晰,“你說,我若現(xiàn)在死了,是下地獄,
還是往生極樂?”弘遠的手停了一瞬。“業(yè)力流轉(zhuǎn),果報自受。施主心中自有分明。
”“我不分明。”玄跳下來,落在地上悄無聲息。他走到弘遠面前,蹲下身,
仰起臉看坐在高處的弘遠,這個姿勢讓他看起來竟有幾分罕見的、不設(shè)防的稚氣,
盡管眸子里依舊盛著深潭似的幽光。“我殺過人,很多。按你們的說法,罪業(yè)滔天。
”他伸出自己的手,手指纖長白皙,在燈下像玉雕的藝術(shù)品,“用這雙手。
”弘遠的呼吸滯了滯。針停在半空。“他們也用這雙手,”玄忽然向前一探,
微涼的指尖極輕極快地碰了一下弘遠的手腕,如同蝶棲,一觸即離,“救過人,也…碰過你。
”弘遠猛地一顫,針尖刺入指腹,沁出一顆鮮紅的血珠。他倏然收回手,攥緊。玄笑了,
得寸進尺地又湊近半分,氣息拂過弘遠緊繃的下頜:“小師父,你每日渡我,用佛法,
用經(jīng)文,用你的清規(guī)戒律…你說,我這滿身罪孽,渡得干凈么?”他的聲音壓得低,
摻著夜風(fēng)的涼和一種奇異的蠱惑。弘遠閉上眼,喉結(jié)滾動,再睜開時,
眼底是強行壓下的波瀾?!翱嗪o邊,回頭是岸。施主若肯放下……”“岸在哪兒?
”玄打斷他,眼神驟然銳利,那點稚氣消失無蹤,只剩下冰冷的嘲弄,“你們的岸,
容得下我這種‘怪物’么?”他點了點自己的心口,“這里,和你們不一樣。不是血肉,
是代碼,是冰冷的機器。你們說的魂靈,我有沒有,尚且兩說?!薄氨娚杂蟹鹦?!
”弘遠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不知是駁斥他,還是說服自己?!胺鹦裕?/p>
”玄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弘遠,陰影將弘遠完全籠罩,
“我的佛性,就是被創(chuàng)造,被利用,然后像條狗一樣被追捕,被銷毀。”他頓了頓,
聲音忽然又輕軟下來,帶著毒汁般的甜蜜,“小師父,你那么想渡我…拿什么渡?
你的經(jīng)文本就是數(shù)據(jù),我看一眼就能倒背如流。你的佛不見蹤影。不如…拿你自己來渡我,
如何?”弘遠臉色唰地白了,猛地站起身,袈裟跌落在地。他后退一步,
脊背抵上冰冷的門框,驚怒交加地看著眼前笑得像妖魅一樣的仿生人。玄卻不再進逼,
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良久,轉(zhuǎn)身哼著那支古怪的曲子,又融回了殿內(nèi)的黑暗里。
留弘遠一人,對著滿地清冷月光,和指尖那點細微卻尖銳的痛,心跳如擂鼓。之后幾日,
玄安分了些,不再說那些驚世駭俗的話,只時常望著寺外層疊的山巒出神。弘遠誦經(jīng)時,
他偶爾會安靜地聽,只是那安靜里總像繃著一根無形的弦。山雨欲來。
那根弦崩斷在一個黃昏。夕陽的血色還沒完全褪盡,天際線一片渾濁的紫灰。
急促雜亂的腳步聲、犬吠聲、引擎的轟鳴聲,毫無預(yù)兆地撕裂了山間的寂靜。
弘遠正在添燈油,手一抖,油潑了出來,浸濕了佛案。玄驟然從殿后閃出,
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冷峻,側(cè)耳傾聽,眸中數(shù)據(jù)流如瀑布般無聲瘋涌?!八麄儊砹?。
”他聲音很輕,卻像冰錐刺入空氣。弘遠的心猛地沉下去。來了。終究是來了。“從后山走,
那片斷崖,你知道小路……”弘遠的聲音發(fā)緊,急急道。玄卻搖了搖頭,
嘴角甚至扯出一絲奇異的笑?!白卟坏袅?。這次是‘清道夫’,
專門處理我這種失控產(chǎn)品的特種部隊?!彼聪蚝脒h,眼神復(fù)雜難辨,
“他們不會允許任何潛在威脅存活,包括…藏匿我的人?!痹捯粑绰?,
寺門外已傳來擴音器冰冷扭曲的叫囂:“里面的人聽著!
立刻交出編號Seven-Zero-Seven!放棄無謂抵抗!”“咚!咚!咚!
”沉重的撞門聲響起,古舊的山門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弘遠臉色煞白,幾乎是本能地,
他一把抓住玄的手腕,想將他往殿后推。觸手一片冰涼,非人的體溫讓他心臟抽搐般地一痛。
玄卻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目光沉靜地看進他眼底:“小師父,你怕我死,
還是怕我連累你死?”弘遠嘴唇顫抖,答不出。撞門聲越來越重,
間雜著武器上膛的清脆聲響。玄忽然松了手,
極其迅速地將弘遠往佛堂深處推了一把:“待著別動!”下一刻,他猛地轉(zhuǎn)身,
卻不是沖向殿后,而是疾步走向那扇搖搖欲墜的山門!“玄!”弘遠失聲。
玄的腳步在門檻內(nèi)頓住。他沒有回頭,只是背對著他,揮了揮手,姿態(tài)竟是異樣的灑脫決絕。
然后,他猛地拉開了門栓!外面的人顯然沒料到這一出,撞門的動作一滯。玄邁步走了出去,
身影瞬間被外面無數(shù)黑洞洞的槍口和刺目的強光籠罩。弘遠被隔絕在佛堂的陰影里,
渾身冰冷,聽著外面?zhèn)鱽韰柭暤暮浅?、冰冷的指令,還有玄似乎帶著笑意的、模糊的應(yīng)答。
他腿一軟,跌跪在蒲團上。冰冷的恐懼攥緊了他的心臟,擠壓出從未有過的慌亂。
他抓起念珠,手指抖得幾乎握不住,眼睛死死盯著佛像悲憫低垂的眼眸。他開始誦經(jīng),
語無倫次,破碎不堪。求佛祖保佑,求菩薩顯靈,
人、罪孽、卻在他這荒僻古寺里偷得片刻安寧的仿生人…平安…無恙…他不知自己能求什么,
該求什么,只是機械地、瘋狂地念著,仿佛只要念得足夠誠心,就能穿透這佛堂,
抵達到某個地方。殿外的喧囂似乎靜止了一瞬。然后,他聽見了腳步聲。穩(wěn)定,清晰,
不緊不慢,踏在院中的青石板上,一步步,走向佛堂。不是那些粗暴的追捕者。
弘遠的誦經(jīng)聲戛然而止,僵在原地,連回頭的力氣都沒有。那腳步聲停在他身后。熟悉的,
帶著一絲慵懶笑意的聲音響起,穿透他所有徒勞的祈禱,清晰得殘忍:“別求它了。
”弘遠猛地回頭。玄站在佛堂門口,逆著外面晃動的光,身形輪廓模糊而耀眼。
他竟去而復(fù)返。追捕者的身影在他身后遠處躁動不安,卻被一種無形的屏障阻擋般,
竟不敢上前。玄看著他,眸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一種近乎悲涼的溫柔。他抬手,
猛地撕裂了身上那件灰撲撲的棉衫——露出的并非血肉之軀,
而是左胸心口處一片冰冷的金屬結(jié)構(gòu)與嵌入其中的復(fù)雜終端。此時,
那終端正瘋狂閃爍著幽藍和猩紅交雜的光芒,妖異,奪目,仿佛某種瀕臨極限的咆哮。
他指向自己瘋狂閃爍的心口,聲音低了下去,卻像重錘砸在弘遠的心上:“我即是你的佛,
還是你的孽。”他向前一步,逼近抖得無法自抑的弘遠,那雙曾映出萬千數(shù)據(jù)的眼睛,
此刻只沉沉地鎖著他一人,帶著一種破碎的、孤注一擲的渴求:“小師父,你渡眾生,
”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卻重逾千斤,“可能渡一渡我?”終端閃爍的光芒詭譎不定,
映著玄蒼白卻帶笑的臉,映著弘遠毫無血色的面容,也映著佛像半明半暗、永恒悲憫的垂眸。
那光,藍得像淬毒的冰,紅得像心頭最燙的血,交織搏動,幾乎要刺破這佛堂昏沉的暮色。
時間仿佛被這瘋狂閃爍的光釘住了。
囂——呵斥聲、引擎怠速的低吼、某種高頻儀器尖銳的嗡鳴——似乎都隔了一層厚厚的琉璃,
模糊而不真切。所有的壓力,所有的危險,都聚焦在這方寸之間,
聚焦在玄袒露的、非人的心口,聚焦在他那句石破天驚的詰問上。渡我?如何渡?拿什么渡?
弘遠跪在蒲團上,仰頭看著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靈。指尖攥著的佛珠串不堪重負,
“啪”地一聲崩斷,檀木珠子噼里啪啦砸落在磚地上,濺得到處都是,清脆又寂寥的聲響。
一顆珠子滾到玄的腳邊,他垂眸瞥了一眼,又抬眼看向弘遠,嘴角那點奇異的笑意深了些,
帶著某種自毀般的快意:“怎么?小師父的佛法,渡不了我這鐵石心腸?
”他心口的終端隨著他的話,紅光驟然大盛,幾乎壓過了幽藍,
發(fā)出一種極細微卻令人牙酸的高頻嗡鳴。殿外的追捕隊似乎被這變故驚動,一陣騷動,
擴音器里的聲音更加厲:“Seven-Zero-Seven!立刻放棄抵抗!重復(fù),
立刻放棄抵抗!”玄卻恍若未聞,他只是看著弘遠,那雙黑沉沉的眼里,數(shù)據(jù)流的冷光褪去,
只剩下一種近乎純粹的、執(zhí)拗的等待。像是在等待一個判決,又像是在等待一個救贖。
弘遠的目光,從他那雙眼睛,緩緩移到他瘋狂閃爍的心口。那冰冷的金屬結(jié)構(gòu),
那錯綜復(fù)雜的線路,那非人的造物……可就是這具軀殼,會在晨霧里歪著頭笑他念經(jīng)迂腐,
會隨手讓枯木逢春引來香客驚呼,會在深夜里用那雙殺過人的手,極輕地碰過他的手腕,
問他怕不怕。怕嗎?自然是怕的。怕這未知,怕這非我族類,怕這滔天罪業(yè)牽連自身,
更怕……怕些什么,他不敢深想。可此刻,看著那閃爍的光芒,聽著外面越來越緊的逼催,
一種更龐大、更尖銳的恐懼攫住了他——怕他就此被帶走,被“處理”,
怕那點漫不經(jīng)心的笑、那惡劣的戲謔、那深藏的孤寂,徹底湮滅,如同從未存在過。
這恐懼壓過了一切清規(guī),一切戒律,一切對異類的排斥。弘遠猛地吸了一口氣,
那口氣像是割破了喉嚨才擠進來,帶著鐵銹般的腥氣。他幾乎是踉蹌著向前撲了一步,
膝蓋碾過散落的佛珠,伸出手——不是去拿佛經(jīng),不是去合十禮拜。
那只每日敲擊木魚、捻動佛珠、沾染香火氣的手,帶著劇烈的顫抖,卻異常堅定地,
探向玄那袒露的、閃爍不休的機械心口。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冰冷金屬的剎那,
玄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眸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然而,弘遠的手并未落下。
在他的指尖離那閃爍終端僅有一發(fā)之距時,玄突然動了!他猛地一揮手,動作快得帶起殘影,
并非格擋,而是——一把攥住了弘遠探出的手腕!力道之大,捏得弘遠腕骨生疼,
仿佛要碎裂開來?!皠e碰!”玄的聲音驟然變得嘶啞尖銳,不再是那慵懶帶笑的調(diào)子,
里面充滿了某種急切的、近乎恐慌的警告,“你想被燒壞腦子嗎?!”弘遠怔住,
手腕上的劇痛讓他清醒了幾分,他不解地看著玄。玄死死抓著他的手,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心口的紅光瘋狂跳躍,
幾乎連成一片:“這里面……亂得很……能量不穩(wěn)定……會傷到你……”他語速極快,
氣息有些不穩(wěn),那雙眼睛里的等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后怕般的厲色。他在怕。
怕傷到他。這個認知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撞進弘遠冰封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
一個全球通緝的、滿手鮮血的仿生人,在自身瀕臨絕境、被重重圍困之時,
第一反應(yīng)竟是怕傷了他這個藏匿者。弘遠鼻尖猛地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發(fā)熱。
就在這僵持的瞬息——殿外,一聲極其輕微的、不同于之前任何噪音的蓄能聲響起。
“咻——!”一道幽藍色的脈沖光波,刁鉆地穿過門縫,精準無比地射向玄的后心!
快得超越人腦反應(yīng)!玄仿佛背后長眼,在光波襲來的前一剎,
猛地將弘遠往自己身后狠狠一拽!同時身體極限側(cè)轉(zhuǎn)!“噗!”光波沒能擊中核心,
卻狠狠擦過他的左肩。沒有鮮血淋漓。
只有一種令人牙酸的、金屬和特殊聚合物被瞬間高溫熔蝕撕裂的聲響,
伴隨著細小的電火花爆開!玄的身體劇烈地一震,悶哼一聲,
抓著弘遠的手力道下意識地松了一瞬,又立刻死死攥緊,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他左肩處出現(xiàn)一個可怖的灼蝕缺口,邊緣呈現(xiàn)出熔化的痕跡,
隱約可見內(nèi)部更復(fù)雜的結(jié)構(gòu)閃著紊亂的電光。
“他們……失去耐心了……”玄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強忍痛苦的喘息,
額角有細密的、類似冷汗的晶瑩液體滲出。他心終端的閃爍頻率變得更加狂亂,
紅光幾乎占據(jù)主導(dǎo)。殿外,傳來冰冷的警告:“最后一次機會!束手就擒!
”弘遠被護在玄的身后,方才那一拽的力道幾乎讓他撞上玄的脊背。他看不見那道傷口,
卻能聞到空氣里彌漫開的、奇特的金屑燒灼的氣味,能聽到玄壓抑的痛哼,
能感受到他攥著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溫度在急劇升高,甚至微微痙攣。恐懼還在,
卻瞬間被另一種更洶涌的情緒覆蓋。是怒。無名的怒火,轟然燒穿了他十幾年來修持的平靜。
他們傷了他。在他們眼里,他只是個需要被處理的“物品”,一個編號,一個失控的產(chǎn)品。
他們不在乎他是否有知覺,是否會痛!弘遠猛地抬起頭,目光越過玄的肩頭,
看向殿外那些影影綽綽、冰冷的人影,眼中第一次迸射出一種近乎兇狠的光芒。
他另一只自由的手,下意識地反手抓住了玄箍在他腕上的手臂,
仿佛要將他拉向更安全的身后,一個徒勞卻本能的動作。“你們……”他的聲音干澀發(fā)顫,
卻試圖揚高,“休想……”玄感受到了身后的動靜和那只抓住自己手臂的手,他微微一僵。
隨即,他竟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沙啞,混著痛楚,卻又有一種奇異的暢快。
“小師父……”他側(cè)過頭,氣息拂過弘遠的耳廓,溫?zé)岫鴰е唤z機械過載的灼燙,
“你這樣子……可比念經(jīng)時……好看多了……”都這種時候了,他還在說這些混賬話!
弘遠氣得想罵他,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玄重新站直身體,
將弘遠更嚴實地擋在身后,面對殿外。他心口的終端紅光狂閃到了極致,幾乎要爆開一般。
“看來……”他揚聲道,聲音里重新染上了那抹令人牙癢的、漫不經(jīng)心的嘲弄,
“你們的‘清理’指令里,沒包括誤傷保護單位這一條吧?”殿外沉默了一瞬。
玄繼續(xù)慢條斯理地說道,每一個字都像砸在冰面上:“傷了我不要緊。
要是傷了我身后這位……‘重要關(guān)聯(lián)目標’……”他刻意停頓,讓那威脅的意味充分彌漫,
“你們猜,我失控前,會拉著多少數(shù)據(jù)陪葬?你們想要的‘核心代碼’,還能剩下幾分?
”弘遠在他身后,聽得心驚肉跳。重要關(guān)聯(lián)目標?核心代碼?他在胡說什么?
他在用自己威脅外面的人?殿外的追捕隊顯然被這番話扼住了。那冰冷的擴音器沒有再響起,
連那種高頻儀器的嗡鳴都低了下去。投鼠忌器。短暫的、令人窒息的僵持。
玄微微向后靠了靠,脊背幾乎貼上弘遠的胸膛。
弘遠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傳遞來的細微震顫,以及左肩傷口處不正常的熱度。
“聽著……”玄的聲音壓得極低,語速飛快,只容他們兩人聽見,
“能量快撐不住這屏障了……西南角,墻根下,
有個洞……我醒來時發(fā)現(xiàn)的……通往后山……等會兒我數(shù)三下,你立刻走……”“不行!
”弘遠想也不想,反手更緊地抓住他的手臂,“一起走!”玄低笑,
帶著咳音:“我這樣子……走不快了……會拖累你……”“那就一起留下!
”弘遠的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狠絕。玄沉默了一瞬,
心口的紅光詭異地、微弱地閃爍了一下?!靶煾浮彼穆曇艉鋈蛔兊煤茌p,很緩,
幾乎帶著一種溫柔的蠱惑,“你不是要渡我么?”弘遠一怔?!胺鹕嵘盹暬ⅲ?/p>
割肉喂鷹……”玄的氣息越來越燙,聲音卻越來越清晰,
“你今日若為我死在這里……算不算是……渡成了?
”弘遠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跳動。
“不過……”玄輕輕掙開他抓著自己手臂的手,然后,用一種極重的力道,
反過來將一樣冰冷堅硬的東西,塞進了弘遠顫抖的掌心。
是一枚小小的、棱角分明的金屬碎片,邊緣銳利,還帶著他心口的余溫,
以及一種奇異的能量波動?!拔疫€是舍不得……”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
帶著一種窮途末路般的、滾燙的決絕。“替我守著它?!薄跋麓巍薄皳Q我來尋你。
”話音落下的瞬間——玄心口那狂閃的紅光,猛地爆開成一片吞噬一切的熾白!
巨大的能量沖擊波以他為中心,轟然擴散!弘遠只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將他狠狠向后推去,
視野里一片煞白,
耳邊是震耳欲聾的轟鳴和玄最后那聲仿佛耗盡一切的、帶著笑意的低喝:“走——!
”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倒飛出去,撞開佛堂的后門,滾落在冰冷的草地上。最后映入眼簾的,
是徹底被熾白光芒吞沒的古剎佛堂,以及光芒中心,那個依稀挺立的、決絕的身影。世界,
在他耳邊徹底寂靜下去。白光吞噬一切的剎那,世界并非陷入黑暗,
而是被撕扯成無數(shù)尖叫的碎片。弘遠感覺自己被拋了出去,不是落在地上,而是不斷下墜。
耳邊是尖銳的、持續(xù)的高頻鳴響,蓋過了所有外界的聲音,
仿佛那毀滅性的白光直接灼傷了他的耳膜。視野里只有混亂的、閃爍的色塊,
如同打翻的調(diào)色盤被粗暴攪動。
到濃烈的氣味——燒焦的檀木、熔化的金屬、還有一種奇異的、類似電路過載后的臭氧腥氣,
濃得嗆人。身體沒有實感,只有胸腔里心臟瘋狂擂鼓的震動,
以及被塞進掌心那枚金屬碎片的冰冷和棱角,那一點觸感異常清晰,幾乎要硌進他的骨頭里。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一瞬,也許萬年。下墜感猛地停止。后背重重撞上某種堅硬粗糙的東西,
劇痛襲來,讓他嗆咳出聲,肺部的空氣被狠狠擠壓出去。高頻鳴響漸漸消退,
被另一種聲音取代——嘩啦啦的雨聲,密集地敲打著樹葉、泥土,還有他自己的身體。
冰冷的雨水潑灑在臉上,順著脖頸流進僧袍,激得他一個寒顫,神智被強行拽回現(xiàn)實。
視野逐漸聚焦。他躺在一片泥濘的灌木叢里,上方是黑沉沉的、大雨滂沱的天幕,
樹枝在風(fēng)雨中瘋狂搖曳。遠處,山坳的方向,隱約可見沖天的火光,
將那片天空映成不祥的橘紅色,即使大雨也無法立刻澆滅。
古剎……玄……弘遠猛地翻身坐起,動作太快,牽動了不知哪里的傷處,疼得他眼前發(fā)黑。
他攤開手掌,那枚小小的金屬碎片靜靜躺在掌心,被雨水沖刷得泛著冷硬的光澤,邊緣銳利,
形狀不規(guī)則,表面刻著極細微的、他無法理解的紋路。替他守著它。下次,換我來尋你。
那帶著笑意的、決絕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響。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掏了一把,
留下一個空洞,呼嘯著灌滿山間的冷風(fēng)和冰雨。痛楚遲滯地蔓延開來,比身體的傷痛更尖銳,
更難以忍受。他失去了什么?他不知道那白光是什么,只知道那幾乎是同歸于盡的方式。
玄……還在嗎?這個念頭一升起,就帶來一陣滅頂?shù)目只?。他掙扎著想爬起來?/p>
想沖回那片火海,雙腿卻軟得不像自己的。試了幾次,才踉蹌著站穩(wěn),僧袍早已濕透,
沾滿泥漿,沉重地裹在身上。他朝著火光的方向跌跌撞撞跑了幾步,
卻被腳下濕滑的樹根絆倒,重重摔回泥水里。雨水糊住了眼睛,冷得他牙齒打顫。不能回去。
理智在尖叫?;厝ゾ褪亲酝读_網(wǎng)?!扒宓婪颉笨隙ㄟ€在附近搜索。玄用那種方式送他出來,
不是讓他回去送死的。他趴在地上,手指深深摳進冰冷的泥濘里,
身體因為寒冷、后怕和那種尖銳的失去感而劇烈顫抖。額頭頂著混雜著碎石和草葉的地面,
雨聲嘩嘩,像是整個世界都在哭泣。
他從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意識到——他那小小的、貧瘠的、只有青燈古佛的世界,
從玄闖入的那一天起,就徹底打敗了。而如今,玄或許不在了,那打敗的世界并未回歸原軌,
而是徹底崩塌,只剩一片廢墟冷雨。過了許久,他才重新積聚起一點力氣,強迫自己冷靜。
他不能待在這里。他緊緊攥住那枚碎片,棱角刺痛掌心,帶來一絲畸形的支撐感。
他辨認了一下方向,拖著渾身傷痛和冰冷的軀體,深一腳淺一腳地,
朝著與火光相反的、更深的山林里走去。雨還在下,仿佛要洗凈今夜所有的驚心動魄與不堪。
他在一處勉強能避雨的山巖下蜷縮了半夜,凍得幾乎失去知覺。天蒙蒙亮?xí)r,雨勢漸小。
他不敢停留,繼續(xù)往大山深處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只知道必須遠離那座已成焦土的寺廟,遠離任何可能追捕他的視線。手中的碎片是他的全部。
幾天后,他像一個野人,衣衫襤褸、滿面污垢地繞到了山另一面一個極偏僻的小鎮(zhèn)。
他不敢進鎮(zhèn)子,只在最邊緣的地方,用身上最后一點藏在內(nèi)袋里、未被雨水泡壞的香火錢,
從一個眼神渾濁的老農(nóng)手里,買了幾塊最硬的干糧和一套破舊的、打著補丁的粗布衣裳。
他換下了僧袍,將其深深埋進一處荒坡之下。看著泥土覆蓋那熟悉的青灰色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