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鎮(zhèn)的巷子，七拐八繞，又臟又窄。
李凡忍著全身的劇痛，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
他胸口火辣辣的，每喘一口氣都牽動著傷處，但他的腳步卻沒有半分遲疑。
穿過一個拐角，他終于看到了那個瘦小的背影。
少女正靠在墻角，小口小口地啃著懷里那個發(fā)霉的饅頭，吃得很慢，很珍惜。
“喂?！?/p>
李凡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少女的身體猛地一僵，啃食的動作瞬間停止。
她抬起頭，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睛警惕地盯著他，像一只被逼入絕境的野獸。
她不自覺地向后縮了縮，身體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有些壓抑。
李凡能感覺到，一股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毒氣，正從她身上逸散出來。
周圍墻角邊的幾株雜草，葉尖已經(jīng)開始微微發(fā)黃、卷曲。
“別怕，我沒有惡意。”
李凡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溫和，他往前走了一步，攔住了她唯一的去路。
巷口，幾個路過的鎮(zhèn)民探頭探腦地看過來。
“那不是李家的那個廢物嗎？”
“他攔著那個小災(zāi)星干嘛？嫌命長了？”
議論聲不大，但在這寂靜的巷子里卻格外清晰。
李凡沒有理會，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他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架勢，開門見山。
“小姑娘，我看你骨骼驚奇，乃萬中無一的修煉奇才?！?/p>
“可愿，拜我為師？”
此話一出，巷口的幾個鎮(zhèn)民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爆發(fā)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我聽到了什么？那個廢物說要收徒？”
“他自己連氣感都沒有，還收徒？笑死我了！”
“關(guān)鍵是收誰不好，去招惹那個不祥之人，我看這兩人是湊一對，一個廢物，一個災(zāi)星，瘋到一塊兒去了！”
尖酸刻薄的嘲諷，像是刀子一樣刮過來。
林小小對這些早已麻木，她只是冷冷地看著李凡，那張臟兮兮的小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她看了他足足三秒。
然后，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
“騙子?！?/p>
聲音干澀，冰冷。
說完，她抱著懷里剩下的饅頭，繞開李凡就要走。
在她短暫的生命里，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
有憐憫她的，有驅(qū)趕她的，有想燒死她的，但無一例外，所有人都視她為不祥。
說她是修煉奇才？
這種謊話，連三歲小孩都騙不了。
“站住！”
李凡再次開口，語氣重了幾分。
林小小腳步不停。
李凡心一橫，直接拋出了自己的殺手锏。
“你天生異體，卻不懂得如何控制?！?/p>
“你身上的毒氣無時無刻不在外泄，所以親近你的人，都會被你克死！”
“你甘心一輩子被人當(dāng)成瘟神，孤獨終老，最后爛死在某個臭水溝里嗎！”
最后一句，李凡幾乎是吼出來的。
嗡！
林小小的身體劇烈地一顫。
她猛地停下腳步，整個人僵在原地。
這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了她內(nèi)心最深、最痛的地方。
克死親人。
這四個字是她永遠無法擺脫的夢魘。
她緩緩轉(zhuǎn)過身，那雙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火焰，是混雜著痛苦、仇恨和絕望的烈焰。
她死死地盯著李凡，像一頭要噬人的小狼。
“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
李凡截斷了她的話，一步步逼近。
他頂著那股讓她自己都感到恐懼的氣息，直視著她的眼睛。
“我不僅知道這些，我還能治好你！”
“不！”
李凡搖了搖頭，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狂熱。
“那不是?。∧鞘且环N無與倫比的天賦！一種至高無上的力量！”
“我不僅能讓你掌控這份力量，更能讓你，讓所有曾經(jīng)欺你、辱你、懼你的人，都跪伏在你的腳下！”
他的聲音充滿了蠱惑，每一個字都重重地敲在林小小的靈魂深處。
“你，想變強嗎？”
想嗎？
林小小的大腦一片空白。
想。
做夢都想！
她想讓那些罵她災(zāi)星的人閉嘴！
她想讓那些用石頭砸她的人跪地求饒！
她想讓整個世界都看看，她不是怪物！
可是……
憑什么信他？
這個男人，和之前那些信誓旦旦要“驅(qū)除邪祟”最后卻被嚇得屁滾尿流的道士，有什么區(qū)別？
“為什么……要幫我？”她沙啞地問，聲音里帶著顫抖。
“因為你值得?！崩罘不卮鸬脭蒯斀罔F，“你是未經(jīng)雕琢的璞玉，而我，是唯一能讓你綻放萬丈華彩的工匠。你的天賦，配得上我的教導(dǎo)?！?/p>
這份自信，這份篤定，讓林小小產(chǎn)生了片刻的恍惚。
這是第一次。
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說她不是怪物，不是災(zāi)星，而是一塊璞玉。
是能綻放華彩的奇才。
希望的種子，就在這一刻，在她早已死去的心田里，悄然破土。
看著她劇烈掙扎的神情，李凡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從懷里，掏出了一塊玉佩。
那是他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也是這個世界的父母留給他最后的念想。
玉佩通體溫潤，上面刻著一個古樸的“凡”字。
“這個，你拿著?！?/p>
李凡不由分說，將玉佩塞進林小小冰冷的手中。
“這是信物，也是定金?！?/p>
“拿著它，去鎮(zhèn)上最好的酒樓吃一頓飽飯，去成衣鋪買一身干凈的衣服?！?/p>
“剩下的錢，應(yīng)該還夠你找個客棧舒舒服服睡一覺。”
林小小低頭看著手里的玉佩，入手溫潤的觸感，讓她那顆冰封的心，都融化了一角。
她不認得玉的好壞，但她認得當(dāng)鋪。
這塊玉佩的價值，遠不止一頓飯、一身衣。
她再次抬頭看向李凡，眼神里的戒備和敵意，已經(jīng)消退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困惑與不解。
“給你一天時間考慮?！?/p>
李凡后退一步，拉開了距離。
“怎么選，看你自己?！?/p>
“明天此時，我在這里等你?！?/p>
說完，李凡不再看她一眼，轉(zhuǎn)身拖著受傷的身體，向巷子外走去。
他走得決絕，沒有半分留戀。
林小小一個人站在原地，巷子里的風(fēng)吹起她破爛的衣角。
她低頭看看手心里溫?zé)岬挠衽澹痔ь^看看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
那個男人，明明自己都被人打得像條死狗，卻說著要收自己為徒的話。
真是個……奇怪的騙子。
她攥緊了手里的玉佩，那份溫潤的觸感，成了她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