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來得早，落霞村的犬吠聲漸次消弭，只有蕭天的草屋還亮著豆油燈。他坐在土炕邊，《量子力學導論》攤開在膝頭，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書頁邊緣——這是他穿越時帶來的四本書之一，紙頁因常年翻看泛著油光，邊角還沾著去年修井時蹭的泥漬。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他忽然想起傍晚的情形：三十多只風狼倒在村口，焦黑的皮毛間還冒著青煙，村民們舉著火把圍著他歡呼，王鐵柱村長拍他肩膀的力道幾乎要把肩胛骨捏碎?？纱丝趟~線圈里殘留的電弧，后頸卻泛起涼意——那些風狼的幽藍瞳孔，那些被電離的空氣里若有若無的能量波動，像極了前世實驗室里失控的粒子對撞機。
"小友在怕什么？"
蒼老的聲音從墻角傳來。
蕭天驚得翻身下地，銅線圈"當啷"砸在青磚上。油燈被氣流帶得搖晃，映出個瘦高身影：灰布道袍洗得發(fā)白，腰間掛著半截褪色的玉牌，最顯眼的是那副玄鐵眼鏡——在這靈氣為尊的世界，金屬制品本就少見，更遑論打磨成透光的鏡片。
"你...你是？"蕭天后退半步，摸到炕沿下藏著的銅錐——這是他用修井剩下的銅料打的，尖端淬過淬了點辣椒水，防狼防賊。
老者卻笑了，屈指彈了彈桌上的《電磁學基礎(chǔ)》："怕自己不是在修仙，倒像在擺弄機關(guān)術(shù)？怕今天能驅(qū)風狼，明天就會引動天地異變？"
油燈芯"噼啪"爆了個火星。蕭天的手指在銅錐柄上收緊——這正是他今晚翻來覆去睡不著的癥結(jié)。前世學物理時總想著探索宇宙真理，可穿越到這靈氣世界，他用銅線引雷、用連通器修井，村民當他是活神仙，他自己卻總覺得像在走鋼絲：靈氣是能量，可這能量的規(guī)則與人教版《高中物理》里的公式，到底能重疊幾分？
"小友可知'大禁錮時代'？"老者忽然轉(zhuǎn)身，玄鐵眼鏡在油光里泛著冷光，"天元五百一十二年起，神島外再無化神修士。有人說是天地靈氣枯竭，有人說是上古大能設(shè)下枷鎖...可你用銅線引動的電弧，比普通修士的雷法更耗靈氣，卻能精準控制到不傷村民分毫——這說明什么？"
蕭天喉結(jié)動了動。他想起下午布陣時，玉佩貼在胸口發(fā)燙，那些銅線竟自發(fā)纏繞成類似獵戶座的形狀。"說明...說明靈氣的運用可以更精確？"
"更說明這方世界的規(guī)則，并非不可琢磨。"老者從袖中取出半塊玉玨，與蕭天頸間的玉佩一湊，竟嚴絲合縫拼成個星圖。月光從窗紙破洞漏進來，照得玉面流轉(zhuǎn)銀輝，"三百年前我在神島見過類似的紋路，那是上古修士記錄的'天地運行軌跡'。他們用靈氣觀測星辰，用陣法模擬粒子運動，和你用銅線算電場，本質(zhì)上是同一件事。"
"那...那為什么現(xiàn)在修士都不用這些方法了？"蕭天想起村頭老秀才說的"仙典"，全是"引氣入體""三花聚頂"之類的玄虛話，哪有半字提過能量守恒。
老者的手指劃過星圖上最亮的星點："因為大禁錮。當修士發(fā)現(xiàn)無論如何修煉都到不了化神期，便開始追求'捷徑'——丹田里的靈氣越多越好，法寶的威力越大越好。他們忘了，上古修士是先懂'道'，再修'術(shù)'。"他突然按住蕭天的手腕，掌心傳來的溫度燙得驚人，"你用科學算出來的'道'，才是打破禁錮的鑰匙。"
窗外的梧桐葉被夜風吹得簌簌響，蕭天忽然看清老者眼角的皺紋——那些紋路竟與《易經(jīng)》里的卦象暗合。他想起三年前穿越時，胸口的玉佩也是這般發(fā)燙，當時他以為是幻覺，現(xiàn)在想來...
"您到底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老者松開手，轉(zhuǎn)身走向門口，月光在他身后拉出長長的影子，"重要的是明天去郡城學院，你會見到更多'只知術(shù)，不知道'的修士。記住，當他們用'歪門邪道'罵你時，正是你離真相更近一步的時候。"
"等等！"蕭天追過去，卻只觸到一團清氣。案頭的油燈突然爆亮，照亮老者留在桌上的紙條，字跡蒼勁如鐵："靈氣非異力，不過量子漲落；修仙非求仙，實乃格物致知。"
夜風卷著梧桐葉撲進窗來，吹得紙條嘩嘩作響。蕭天撿起地上的銅線圈，發(fā)現(xiàn)原本雜亂的銅線竟自行排列成斐波那契螺旋——和玉佩上的星圖軌跡分毫不差。他望著窗外漸明的天色，忽然想起老者說的"道"：前世實驗室里，導師總說"物理是上帝的語言"；如今在這靈氣世界，或許修仙才是另一種翻譯方式。
村頭傳來公雞打鳴聲，王鐵柱的大嗓門已經(jīng)在喊："小天！套好牛車了，咱趕早去郡城！"
蕭天把四本書收進青布包袱，最后摸了摸頸間的玉佩。它不再發(fā)燙，卻像有活物般輕輕跳動。他忽然明白老者說的"責任"是什么——不是當村民的保護神，而是用科學的眼睛，重新"看見"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
"走了。"他應(yīng)了一聲，推開柴門。晨霧里，老村長的牛車已等在門口，車轅上掛著村民塞的雞蛋和烤紅薯。東邊的天空泛起魚肚白，落霞山的輪廓在霧中若隱若現(xiàn)，像極了前世課本里的量子云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