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熱騰騰、散發(fā)著樸素谷物香氣的小米粥遞到了沈青塵面前。粥熬得很稀,湯多米少,米粒也小得可憐。但對于此刻的沈青塵來說,這碗冒著熱氣的稀粥,比任何瓊漿玉液都要珍貴。他甚至顧不上燙,也顧不得旁邊老村長一家子那混雜著感激、疑惑和敬畏的目光,幾乎是本能地、帶著細(xì)微顫抖的雙手捧過那只粗糙的陶碗,小口卻無比急促地吞咽起來。
溫?zé)岬闹嘁夯^干澀灼痛的喉嚨,一路熨帖著冰冷的、幾乎絞成一團的胃袋,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戰(zhàn)栗的滿足感。體內(nèi)那股因系統(tǒng)修復(fù)而彌散的微弱暖流,似乎也被這溫?zé)岬氖澄锼甜B(yǎng),運轉(zhuǎn)得稍稍快了一絲絲。雖然身體依舊像灌了鉛般沉重,四肢的麻木感如同跗骨之蛆還未完全消退,但那股令人窒息的瀕死虛弱感,總算被這口熱粥徹底驅(qū)散了,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空乏和饑餓被暫時填補后的疲憊。
老村長趙山帶著老伴兒、兒子趙大牛和兒媳(二娃的父母)守在旁邊,看著沈青塵那近乎貪婪的吃相,眼神里的感激之外,疑惑和敬畏更深了。那幾滴隨手搓出來的草汁,竟真把一只腳都踏進鬼門關(guān)的孫子生生拽了回來!這手段,聞所未聞!老藥頭可是這方圓幾十里最有名望的醫(yī)生,看了多少回都束手無策??!
“先生……”趙山小心翼翼地遞過來一個用粗布裹著的小包,里面是幾個烤得外皮焦黑、里面勉強算熟的粗面餅子,散發(fā)著糧食被火燎過的焦香,“一點干糧,您帶著路上……村里窮,實在沒啥好東西,您千萬別嫌棄。”
“多謝,多謝趙叔!”沈青塵含糊不清地道謝,顧不上客氣,抓起一個餅子就狠狠咬了一口??诟写植诘酶钌ぷ?,帶著明顯的麩皮感,但那純粹的糧食香氣和淀粉帶來的滿足感,讓他眼眶都有些發(fā)酸,差點落下淚來。活著,能吃上東西,真好。
他一邊狼吞虎咽,意識卻悄然沉入腦?!莻€淡藍(lán)色的系統(tǒng)界面依舊懸浮著,只是光芒似乎比之前更黯淡了些許,如同風(fēng)中殘燭。
【系統(tǒng):打不死的小強(Lv.0 未激活)】
【狀態(tài):基礎(chǔ)穩(wěn)定(饑餓、精力嚴(yán)重透支)】
【能量儲備:極低(瀕危)】 (旁邊一個幾乎空蕩蕩、僅剩一絲微弱灰線的迷你能量槽)
【升級點數(shù):0 / 100 (升級至Lv.1)】
【核心規(guī)則:
1. 常規(guī)修煉(靈氣吸收、功法感悟)無效!
2. 唯一升級途徑:承受打擊!包括但不限于物理擊打、能量沖擊、精神震懾等。打擊造成傷害越高(疼痛感、傷勢嚴(yán)重度),轉(zhuǎn)化為點數(shù)越多。
3. 被動保命:遭遇危及生命打擊時,若未被瞬間徹底湮滅,系統(tǒng)將自動消耗能量或點數(shù)強制保命并修復(fù)宿主狀態(tài)。嚴(yán)重修復(fù)后將導(dǎo)致‘境界’(如需)歸零。
4. 技能解鎖:等級提升/突破境界時,隨機解鎖/強化一項非戰(zhàn)斗技能,等級:滿級。]
【警告:能量儲備極低!請宿主盡快通過挨揍獲取能量補充與升級點數(shù)!】
沈青塵:“……”
他看著那條紅得刺眼、幾乎滴出血來的【警告】,又低頭看看手中粗糙割喉的餅子,再感受一下自己這具仿佛風(fēng)一吹就能散架的小身板,內(nèi)心仿佛有無數(shù)頭泥石流般的草泥馬奔騰呼嘯而過,卷起漫天塵土。
讓我一個連走路都還發(fā)飄的凡人,主動去找揍挨?挨揍才能升級?這破系統(tǒng)怕不是得了失心瘋吧?嫌我命長死得不夠快?!
就在他內(nèi)心瘋狂腹誹之際,院子外面?zhèn)鱽硪魂嚰贝匐s亂的腳步聲和叫嚷聲,打破了這短暫的安寧。
“趙叔!趙叔在家嗎?!”是那個黑臉漢子李鐵柱的聲音,帶著石溪村特有的粗糲嗓門,此刻卻充滿了急迫和一絲掩不住的驚懼。他身后跟著好幾個同樣精壯卻面色惶急的村民,一個個身上沾著泥點和枯葉。
“鐵柱?出啥事了?慌成這樣!”趙山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迎了出去。
“老林頭!老林頭出事了!”李鐵柱喘著粗氣,聲音帶著寒意,“在黑風(fēng)坳那邊……砍柴!人……人只剩半邊身子了!血糊拉碴的,像是……像是被啥玩意兒活活撕開的!那傷口……看著不像尋常野牲口,倒像是……像是被啥東西啃咬過!瘆人得很!我們幾個費老大勁才把他半拉身子拖回來,可……可人眼看著就剩一口氣了,懸乎啊!”
“啥?!”趙山臉色瞬間煞白,身子晃了晃。石溪村本就巴掌大點地方,壯勞力更是稀罕。老林頭是個老實巴交的孤老頭子,平時就靠去黑風(fēng)坳外圍那片林子砍點好柴換口飯吃,那片林子挨著更深更險的老林子,偶爾是會有些兇東西竄出來,可像這樣……
“快!快帶我去看看!”趙山拔腿就要走,猛地又想起屋里還有位手段通神的“先生”,腳步頓住,猶豫地回頭,眼神復(fù)雜地看向沈青塵。
沈青塵捧著粥碗的手指微微一僵。只剩半邊身子……活活撕開……啃咬……傷勢慘烈……如果人還有一口氣……
他下意識地舔了舔依舊干澀的嘴唇,胃里剛喝下去的粥似乎有點翻騰。
作死的……契機?
一個極其荒誕、帶著冰冷恐懼的念頭,如同毒蛇般不受控制地鉆了出來:如果現(xiàn)在跑去看那個重傷垂死的村民,被那慘絕人寰的景象嚇到,算不算“精神打擊”?或者……萬一那兇殘的東西沒走遠(yuǎn),循著血腥味又殺回來,順便給自己來那么一下?雖然想想就頭皮發(fā)麻,但似乎……非常契合系統(tǒng)的要求?
他猛地打了個寒顫,趕緊把這瘋狂的念頭死死摁下去。不行!絕對不行!自己現(xiàn)在走路都打飄,過去純屬送菜!小命要緊!
然而,系統(tǒng)界面上那紅得發(fā)黑的【能量儲備:極低(瀕危)】和刺眼的【警告】字樣,像兩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在他心尖上。現(xiàn)在身體是“基礎(chǔ)穩(wěn)定”了,可這點粥餅?zāi)茼敹嗑??山里寒氣重,萬一再受涼發(fā)燒呢?這破系統(tǒng)能量儲備見底了,下次再瀕死,它還能不能動都是個問題!
“咳咳,”沈青塵放下碗,站起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些,帶著一絲刻意的“醫(yī)者”口吻,“趙叔,我……早年學(xué)過一些粗淺的療傷手段,或許……或許能過去看看,幫不上大忙,也能瞧瞧門道?”他給自己找了個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去觀察學(xué)習(xí),積累經(jīng)驗,順便……體驗一下血腥場面帶來的“精神沖擊”,也算是實踐系統(tǒng)規(guī)則吧?
趙山和李鐵柱等人聞言都是一愣,隨即眼中猛地迸發(fā)出希望的光芒!對啊!這位可是能起死回生的“先生”!
“那……那真是太好了!勞煩先生!快請!快請!”趙山忙不迭地引路,聲音都有些發(fā)顫。李鐵柱和幾個村民也下意識地讓開道路,看向沈青塵的眼神里,敬畏之外,更多了幾分熱切的期盼。
血煞驚魂,瘟神疑云
老林頭的家孤零零地杵在村子最偏僻的角落,緊挨著后山的林子。還沒走到院門口,一股濃烈到化不開的血腥氣就混著深秋的寒意,蠻橫地鉆入鼻孔,直沖腦門,熏得人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院門外圍了不少臉色慘白如紙的村民,大氣都不敢出,幾個半大孩子被大人死死捂著眼睛拖走了。
小小的院子里,氣氛凝重得如同鉛塊。一塊卸下來的破舊門板充當(dāng)了臨時擔(dān)架,上面躺著的,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人”了。正是老林頭。他的左半邊身體,從肩膀斜著向下直到腰腹,連同整條手臂,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爪硬生生撕扯、啃噬掉了,傷口邊緣參差不齊,呈現(xiàn)出一種不祥的焦黑色,裸露著森森白骨和模糊成一團、顏色發(fā)暗的內(nèi)臟。鮮血早已將身下的門板和泥地浸透,凝結(jié)成大片大片暗褐色的硬塊,散發(fā)出濃重的鐵銹和腐敗混合的死亡氣息。人只剩下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呼吸,胸膛的起伏微乎其微,面色是一種死人才有的灰敗。
一個膽子稍大的婦人,正哆哆嗦嗦地用一塊濕布擦拭著他右半邊還算完好的身體和臉頰,一邊擦一邊忍不住地掉眼淚,身體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
饒是沈青塵做足了心理建設(shè),親眼目睹這地獄般的景象,強烈的視覺沖擊和刺鼻的血腥味還是讓他眼前猛地一黑,胃部劇烈痙攣,一股酸水直沖喉嚨口。他死死咬住牙關(guān)才沒當(dāng)場吐出來??謶指腥缤涞亩旧?,瞬間纏繞住他的心臟,讓他四肢冰涼,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嗡!
就在這強烈的精神沖擊達到頂峰的剎那,沈青塵腦海中的系統(tǒng)界面猛地一跳!
【檢測到中度精神震懾打擊!】
【傷害轉(zhuǎn)化中……】
【獲得‘挨揍點數(shù)’:5 點!】 (原本為0的數(shù)值欄亮起一絲微弱的白光)
【能量儲備略微提升:極低 → 低微】 (那幾乎空掉的灰色能量槽底部,極其艱難地擠出了一絲幾乎看不見的灰白色)
【系統(tǒng)提示:有效果!請再接再厲!獲取強力打擊可更快補充能量與提升等級!】
沈青塵:“!?。 ?/p>
真的行!嚇到也算!雖然只得了區(qū)區(qū)5點,能量也只是從“油盡燈枯”變成了“奄奄一息”,但這如同黑暗中的一絲螢火,卻讓他看到了實實在在的希望!這一下,那幾乎將他淹沒的恐懼感,竟奇異地被一種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般的、近乎病態(tài)的興奮沖淡了一絲絲。這系統(tǒng)……還真是不挑食!
他強壓下翻騰的胃液和冰冷的手腳,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儀器,瞬間鎖定了那恐怖的傷口。頂級醫(yī)術(shù)的本能無需驅(qū)使,自行高速運轉(zhuǎn)起來,無數(shù)關(guān)于撕裂傷、毒傷、能量侵蝕、生機斷絕的分析信息如同瀑布般沖刷過他的意識。
傷口分析:非純粹物理撕裂,傷口殘留微弱腥臊黑暗能量,具有吞噬血肉活性、抑制生機的特性。非已知常見妖獸爪牙痕跡。
傷勢評估:生命本源流失殆盡,生機斷絕超過99.9%。已進入不可逆的彌留狀態(tài)。
可延緩方案:金針鎖魂法(需九寸金針,輔以先天真氣)……天元續(xù)命散(九品神丹)……(無數(shù)方案飛速閃過,所需材料、器物、施術(shù)者境界,皆非此界凡俗所能及)。
結(jié)論:無力回天。油盡燈枯,神仙難救。
沈青塵內(nèi)心無聲地嘆了口氣。這傷勢太重了,完全超出了他現(xiàn)在能用任何粗淺手段干預(yù)的極限。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老林頭那如同風(fēng)中殘燭、下一秒就要徹底熄滅的生命之火,微弱得只剩下一點火星。
“先生?”趙山和李鐵柱充滿希冀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投注在他身上,帶著全村人最后的指望。
沈青塵面色凝重地?fù)u了搖頭,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無奈:“傷勢太重……撕裂他的……不是凡物,那股殘留的氣息……已經(jīng)侵蝕了他的根本。回天……乏術(shù)了……” 每一個字都說得異常艱難。
村民們眼中的光芒瞬間黯淡下去,如同被澆滅的火把,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絕望、悲傷和對未知兇物的恐懼。李鐵柱更是雙目赤紅,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黑風(fēng)坳那鬼林子!果然藏著吃人的邪祟!”
就在這時,那擦拭老林頭的婦人,或許是心神不寧,也或許是出于某種樸素的念頭——讓老林頭走得干凈些,她下意識地多擦了幾下老林頭那只僅存的、緊緊攥著什么東西的右手。那是一把豁口斑斑、刀身沾滿泥污和暗褐色干涸血跡的破舊柴刀。她試圖把刀柄也擦干凈。
點破兇刃,災(zāi)禍初顯
沈青塵的目光,在婦人擦拭柴刀的動作下,本能地被吸引過去。并非因為刀本身,而是因為他腦海里高速運轉(zhuǎn)的醫(yī)術(shù)信息流中,頂級煉器師的本能敏銳地捕捉到了刀身上一道極其特殊的、幾乎被泥污和血跡掩蓋的豁口!
關(guān)于那把破刀的信息瞬間涌入腦海:
名稱:精鐵柴刀(劣質(zhì))
狀態(tài):嚴(yán)重磨損,多處豁口(其中一道豁口內(nèi)殘留特殊爪痕印記)。
爪痕分析:三趾!前端兩趾較長,趾尖有明顯的尖銳內(nèi)鉤特征;中央趾略短。爪印邊緣有極其微弱的能量殘留(微弱黑暗吞噬屬性),與傷者傷口殘留能量特征高度吻合!
爪痕深度、角度估算:攻擊者體型中等偏上(約兩人高),右前肢發(fā)力時存在輕微遲滯或舊傷(左爪造成的豁口更深、更重),攻擊速度極快!爪鋒蘊含陰毒或吞噬血肉的特性。
結(jié)論:此為擊殺老林頭的兇獸殘留印記!可依據(jù)此印記特征進行追查辨識!
幾乎是本能驅(qū)使,沈青塵脫口而出,指著那把柴刀對正抓起柴刀想擦拭的李鐵柱道:“李大哥!看那把刀!那道最深、邊緣有反光的豁口!那不是舊傷,是兇獸撕扯老林頭時留下的爪印!三趾!右前肢有傷,速度快,帶毒或能吞噬血肉!”
他語速快得像連珠炮,仿佛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實。然而,這話落在周圍村民耳中,卻不啻于平地驚雷!
這位先生不僅醫(yī)術(shù)通神,竟然……竟然連這破刀上一點不起眼的豁口痕跡都能一眼看穿?還能據(jù)此推斷出兇獸的具體特征?!這是什么手段?開了天眼?還是……能通鬼神?!
圍觀的村民瞬間炸開了鍋,嗡的一聲議論起來,驚疑、敬畏、恐懼的目光如同無數(shù)根針,齊刷刷地釘在沈青塵身上,讓他感覺皮膚都有些刺痛。
“瘸……瘸腿的兇獸?”李鐵柱渾身一震,立刻將柴刀湊到眼前,借著昏暗的天光,仔細(xì)看向沈青塵所指的那道豁口邊緣。果然!在那深深的豁口內(nèi)緣,隱隱能看到三道并排的、極其細(xì)微的反光弧線!若不特意指出,在泥污血跡的掩蓋下,根本難以察覺!他猛地想起村里老人醉酒后曾提過一嘴,說好些年前后山深處鬧過怪事,像是一只瘸了腿的吊睛白額大蟲成了精!當(dāng)時村里還莫名其妙死了兩個人!難道……
“真的是……是那只‘瘸腳虎’回來了?!”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村民失聲驚叫,聲音里充滿了無法抑制的恐懼。多年前的恐怖陰影瞬間籠罩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這時,原本氣若游絲、如同破風(fēng)箱般喘息的老林頭,身體猛地劇烈抽搐了一下,喉間發(fā)出一聲微弱到極點、卻飽含無盡怨毒和不甘的“嗬……”聲,隨即頭顱一歪,最后一絲生氣徹底斷絕。
“爹/老林啊!”幾聲悲愴的哭喊撕心裂肺地響起。
老林頭死了。
詭異的是,在他斷氣的那一瞬間,沈青塵敏銳地感覺到周圍的空氣似乎驟然陰冷了幾分。一股淡淡的、令人極度心悸不安的冰冷氣息,仿佛從后山黑風(fēng)坳的幽暗深處彌漫開來,極其微弱,如同鬼魅的呼吸,轉(zhuǎn)瞬即逝。像是有某種東西被驚擾了?或者……某種無形的聯(lián)系……被強行切斷了?
沈青塵下意識地望向那片黑黢黢、如同巨獸匍匐的山林方向,眉頭緊緊鎖起。這感覺……讓人極其不舒服,后背發(fā)涼。
“快!抬走!趁天黑前埋了!多撒石灰!別沾了晦氣!”趙山當(dāng)機立斷,聲音都在發(fā)顫,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多年未曾現(xiàn)身的兇獸重新出山,還以如此殘忍的方式撕了老林頭,整個村子都籠罩在巨大的恐慌陰影之下。
幾個膽大的村民連忙上前動手抬人。沒有人再敢看那把沾滿了不祥之血的柴刀,仿佛它是招災(zāi)引禍的源頭。
“那刀……那刀邪性!一起埋了!埋深點!”有村民驚恐地叫道。
“等等!”李鐵柱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沈青塵,猶豫了一下,還是飛快地將那把破柴刀從老林頭僵硬冰冷的手中用力抽出,想隨便找塊破布裹了扔掉。
惹禍上身,“守村人”?
“先生……”趙山轉(zhuǎn)向沈青塵,布滿皺紋的臉上充滿了感激,卻又夾雜著一種難以掩飾的恐懼和復(fù)雜難言的情緒,“這次……多虧了您點醒了這兇獸的根腳。只是……”
他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jīng)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您救了趙家的命,我們感激不盡,當(dāng)牛做馬都愿意報答。但您一來,先是驚動了后山(村民們潛意識里將他這個陌生人的出現(xiàn)與老林頭的慘死聯(lián)系了起來),現(xiàn)在更是一眼就看穿了這血案根由,點出了恐怖的“瘸腳虎”。這等未卜先知、洞察秋毫的手段,太過神鬼莫測!救了命的同時,也讓人……心底發(fā)毛,不寒而栗。您到底是福星……還是災(zāi)星?
石溪村太小,太閉塞了。村民們的想法簡單而直接:能救命的神醫(yī)值得敬畏供奉,但能“引”來災(zāi)禍甚至能“看穿”邪祟的存在,那敬畏之中便不可避免地?fù)诫s了濃得化不開的恐懼和排斥。
這種如同實質(zhì)般的目光,帶著探究、敬畏和隱隱的疏離感,沉甸甸地壓在沈青塵身上,讓他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適和壓力。
他救活了趙山的孫子,得到了暫時的容身之處和救命的粥飯??伤帧罢小眮砹恕叭衬_虎”的恐怖威脅,甚至點破兇獸痕跡的舉動,在村民眼中也蒙上了一層神秘而令人不安的色彩。
就在這時,系統(tǒng)提示冰冷地跳出:
【檢測到群體性精神排斥(輕微惡意、恐懼),轉(zhuǎn)化為微量精神壓力沖擊!】
【獲得‘挨揍點數(shù)’:1 點!】 (點數(shù)變?yōu)?)
沈青塵:“……”
得,被當(dāng)成掃把星瘟神了。連帶著這點排斥感也算“挨揍”了。這系統(tǒng)還真是……不挑不揀,雨露均沾。
他看著那些驚恐、疑慮、甚至隱隱帶著排斥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無奈又有些荒誕的好笑。這才哪到哪?
“咳咳,”沈青塵清了清嗓子,壓下喉嚨的不適,看向局促不安、搓著手的趙山,“趙叔,叨擾多時了。我力氣也恢復(fù)了些,這就去村外找個能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免得……給大家添麻煩?!彼鲃犹岢隽穗x開。
回到趙山家那間簡陋的偏屋,沈青塵默默收拾起自己那身早已破得不成樣子的粗麻布衣——這幾乎是他穿越而來的唯一財產(chǎn)。趙山滿臉愧疚和猶豫,最終還是偷偷塞給他一個更小些的布包,里面是一小捧黃澄澄的小米和兩塊比剛才更硬、顏色更深、幾乎像石頭一樣的黑餅,聲音壓得極低:“先生……對不住……村里人眼皮子淺,見識短,我……”
“趙叔,不必如此?!鄙蚯鄩m接過布包,入手沉甸甸的,是糧食的分量,也是人情冷暖的重量。他扯出一個理解的笑容,“救命之恩,沒齒難忘。這點米糧已是厚贈。我自己找地方就行,清凈?!彼_實能理解這些普通村民的恐懼,換做是他,面對一個能引來兇獸又能看破兇獸的高深莫測之人,恐怕也會敬而遠(yuǎn)之。
石溪村很小,不過幾十戶人家,沒有驛站更沒有客棧。當(dāng)沈青塵拎著小布包走出趙家那低矮的院門時,幾乎全村的人都或明或暗地在自家門口、窗縫后看著。敬畏仍在,但已被一層厚厚的恐懼陰霾所覆蓋,如同看一個行走的不祥之物。
他腳步頓了頓,在村子中央那口年代久遠(yuǎn)的古井旁停了下來。井水幽深,倒映著鉛灰色的天空。他看到井邊的磨刀石旁,隨意丟棄著一塊巴掌大小、布滿銹蝕和凹坑、邊緣還缺了一角的爛鐵皮,似乎是哪家廢棄掉、再也無法修補的破犁鏵碎片。村民們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眼神躲閃,沒人靠近。
沈青塵看著那塊破鐵片,又感受著周圍那些復(fù)雜的目光,一股難以言喻的茫然、孤寂和對未來的恐慌感交織著涌上心頭。初來乍到的無助,對那詭異系統(tǒng)的無奈,還有對這陌生世界本能的排斥感糾纏在一起,堵在胸口,悶得發(fā)慌。
他嘆了口氣,帶著點自暴自棄的情緒,走了過去。蹲下身,隨手撿起旁邊一塊還算趁手、帶著棱角的石頭,對著那塊破鐵片,心不在焉地、發(fā)泄般地用石頭狠狠敲打起來。
“梆!梆!梆!”
每一下敲擊都帶著沉悶的響聲,在寂靜的村中顯得格外突兀。他腦海中頂級煉器師的本能隨著敲擊微微運轉(zhuǎn)著,關(guān)于材質(zhì)結(jié)構(gòu)、延展塑性、去除雜質(zhì)銹蝕的潛意識信息無聲流淌。但此刻的他,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
“破地方!破系統(tǒng)!破鐵片!”他嘴里小聲地、惡狠狠地嘟囔著,像是在咒罵這鐵片,又像是在發(fā)泄胸中的郁氣。粗糙的石棱在他手中以一種近乎本能的、奇特的頻率震動著。
幾塊粘連在鐵片上的頑固泥塊被震落,鐵片表面大片大片的紅褐色銹蝕被砸得簌簌剝落,露出了下面相對密實但依舊坑坑洼洼的暗青色鐵質(zhì)本體。那原本碎裂的鋒利斷口處,在持續(xù)的敲擊下,竟被砸得微微卷曲、延展開來,少了幾分尖銳。
一個扛著鋤頭路過的老農(nóng),見他蹲在井邊像瘋了一樣敲一塊廢鐵片,不由得停下腳步,渾濁的老眼里滿是憐憫,搖搖頭,低聲咕噥:“唉,這娃子……怕是被嚇瘋癲了……”說完,趕緊加快腳步,低著頭匆匆繞開走了。
沈青塵根本沒注意到老農(nóng)的話,也沒在意自己敲成了什么樣。他發(fā)泄地砸了十幾下,感覺胸中那股悶氣似乎隨著敲擊聲散出去了一點點,便隨手將那敲得微微變形、坑洼似乎少了一點的破鐵片,胡亂塞進自己裝著米糧的布袋子里,權(quán)當(dāng)撿了個累贅。然后拎起布袋,在眾多復(fù)雜目光的無聲注視下,拖著依舊沉重疲乏的雙腿,沿著村后一條通往更偏遠(yuǎn)、更荒涼山坡的羊腸小徑走去,只想盡快找個能藏身的角落熬過這一夜。
他沒有回頭再看一眼石溪村。但在他身后,趙山的家里,隱隱傳來了壓抑不住的、悲切的哭聲,是老林頭那遠(yuǎn)房侄子的媳婦在哭喪。天色愈發(fā)陰沉,濃重的鉛云徹底吞噬了最后一抹天光,凜冽的寒風(fēng)卷起地上的枯葉和塵土,打著旋兒,嗚嗚作響,帶來一種山雨欲來、令人窒息的沉重壓抑。
村邊幾棵歪脖子老樹上,幾只黑鴉被寒風(fēng)吹得呱呱亂叫,撲棱著翅膀,如同不祥的墨點,飛向遠(yuǎn)處那幽暗深邃、仿佛隱藏著無盡兇險的山林深處。
**夜雨驚魂,兇物來襲**
山里的天氣,比孩子的臉變得還快。沈青塵拖著疲憊的身子,還沒在半山坡找到一個像樣的山洞,豆大的、冰冷的雨點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瞬間打濕了他的頭發(fā)和單薄的衣裳。寒意刺骨。他只好連滾帶爬地鉆進一處背風(fēng)的、淺淺的巖石凹槽里,勉強能遮擋住大半風(fēng)雨,不至于徹底淋透。
他蜷縮在冰冷堅硬的巖石縫隙里,啃著硬邦邦、幾乎硌掉牙的黑餅,聽著外面凄厲的風(fēng)聲、越來越密的雨點敲打巖石樹葉的噼啪聲,以及山林深處傳來的、分不清是風(fēng)聲還是野獸嚎叫的嗚咽。寒冷、孤寂、以及對這個陌生世界深深的茫然和不安,再次像冰冷的潮水般將他包圍。腰間布袋里那塊破鐵片硬邦邦地硌著他,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屬于“實物”的存在感。
趙山給的小米不多,省著吃最多也就撐兩天。明天怎么辦?去哪里?怎么找吃的?怎么……作死挨揍才能活下去?
他看著系統(tǒng)界面上那孤零零、顯得格外諷刺的【點數(shù):6】,再看看外面被無邊黑暗和雨幕籠罩的世界,心里一陣陣發(fā)苦。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rèn)識到,“作死”本身,就是一件需要實力和運氣的技術(shù)活。
雨越下越大,如同瓢潑。天色徹底黑透,伸手不見五指。除了風(fēng)聲雨聲,就只有山林深處隱約傳來的、不知名的野獸嚎叫,一聲聲,或遠(yuǎn)或近,凄厲悠長,聽得人頭皮發(fā)麻,汗毛倒豎。
漸漸地,在饑餓、寒冷和巨大精神壓力導(dǎo)致的淺度昏沉中,沈青塵覺得眼皮越來越沉,意識開始模糊,身體的疲憊感如同沉重的棉被將他包裹……
不知昏沉了多久。
“吼——嗷嗚——?。?!”
一聲暴戾、兇殘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咆哮,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惡鬼嘶嚎,陡然撕裂了厚重的雨幕和死寂的山林!那咆哮聲中蘊含著無邊無際的嗜血殺意和一種……受傷野獸特有的、近乎癲狂的狂怒!恐怖的音浪滾滾而來,帶著實質(zhì)般的沖擊力,連沈青塵藏身的巖凹都似乎被震得簌簌落下了幾顆碎石!
“轟隆!哐當(dāng)!咔嚓——!”
“啊——?。?!”
緊接著,是房屋被巨力撞塌、梁柱斷裂的恐怖巨響,以及……一聲短促凄厲到極點、充滿了極致恐懼和痛苦的、屬于人類的慘叫聲!那叫聲如同被硬生生掐斷!
石溪村的方向,瞬間火光沖天而起!不是尋常的油燈火光,而是……房屋被點燃后熊熊燃燒的沖天烈焰!赤紅的火光即使在暴雨中也異常刺眼,將半邊漆黑的夜空映照得一片慘紅!
“兇獸下山了?。?!”
“是它!是那只瘸腳虎!!快跑啊?。 ?/p>
“救命??!我的娃——?。 ?/p>
恐慌到變調(diào)的嘶喊、絕望的哭嚎、憤怒卻無力的呼喝聲,在滂沱暴雨和那震耳欲聾的恐怖獸吼中,交織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地獄交響樂!
沈青塵瞬間被驚醒,心臟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他猛地從巖凹里探出身,不顧冰冷的雨水澆在臉上,死死望向石溪村方向!
只見村子靠后山的那一片區(qū)域,幾處房屋已經(jīng)化作巨大的火團,烈焰在暴雨中扭曲升騰!一個巨大、猙獰、輪廓模糊的影子在火光和密集的雨線中若隱若現(xiàn),動作快得如同鬼魅!每一次撲擊,都伴隨著房屋轟然倒塌的巨響和絕望的慘叫!更令人頭皮炸裂的是,借著跳躍的火光,隱約可以看到那巨大黑影在撲擊時,右前肢的動作似乎……帶著一絲不協(xié)調(diào)的遲滯?!
瘸腿!真的是那只“瘸腳虎”!
它為什么會突然下山屠村?!難道……是因為自己白天點破了它的蹤跡?!或者……是因為老林頭那把染血的柴刀?!那把刀……難道真的成了引它前來報復(fù)的信物?!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順著脊椎骨爬滿了全身!沈青塵第一次無比清晰地、刻骨銘心地意識到:自己在這方世界的一舉一動,是真的會招致無法預(yù)料的、血淋淋的災(zāi)禍!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
石溪村火光沖天,慘叫聲、哭喊聲、房屋倒塌聲混雜著兇獸的咆哮,如同地獄的畫卷在暴雨中展開。
沈青塵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刺痛,卻壓不住心底翻騰的恐懼和……一種更加冰冷刺骨的、帶著荒謬感的念頭。
跑?向著未知的黑暗山林深處逃?
還是不跑?留在這相對熟悉的巖凹里?
這潑天的災(zāi)禍……難道真是自己惹來的?
他看著那沖天的、在暴雨中掙扎扭動的火光,聽著那如同重錘般敲在心頭的恐怖咆哮和村民撕心裂肺的哭嚎,感受著系統(tǒng)界面上依舊紋絲不動、只有6點的冰冷數(shù)字……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自毀般的作死沖動,在狂暴雨聲的掩蓋下,在他心底瘋狂地滋生、蔓延、糾纏……如同藤蔓般勒緊了他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