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結(jié))太子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把伴讀的我貶去嶺南。我興修水利造福一方,
病得快死時,神明降臨了。“吃了它,你就能活。”他變出一顆金丸子。“能換成葫蘆雞嗎?
”我討價還價?!安荒??!薄澳沁@是什么?”“我的靈力?!薄拔页粤藭鯓樱?/p>
”“所以我們要結(jié)契——夫妻契?!蔽艺J(rèn)命吞下丸子,從此多了個男老婆。他叫越群山,
是個河神。后來我才知道,他是百年前投河自盡的將軍。朝廷放棄了他,可我沒有。
“反正契都結(jié)了!等我升官回京,定要明媒正娶,告天告地娶你!”1嶺南的日頭,毒得很,
曬得人骨頭縫里都往外冒懶氣。我,韓柏石,前太子伴讀,現(xiàn)嶺南知府,正撅著屁股,
在剛挖好的引水渠邊,跟幾個老農(nóng)頭碰頭研究田壟走向。汗珠子順著鬢角往下淌,
砸在剛翻開的、帶著新鮮土腥味的泥地上?!绊n大人,”一個黑瘦的老農(nóng)抹了把臉,
笑得牙花子都露出來,“您這法子,神了!往年這時候,要么旱得冒煙,要么澇得能撐船,
今年這水,聽話得跟小媳婦似的!”我嘿嘿一笑,拍掉手上的泥:“別高興太早,
堤壩還得再夯實些,夏汛可不是鬧著玩的?!毙睦飬s忍不住盤算:這治水的功勞攢下來,
離我回京的日子是不是又近了一步?陛下每次批復(fù)我的折子,朱批都格外溫和,
總叫我“愛惜身體”,那字跡,隱約有我哥韓柏松的風(fēng)骨。三年同窗的情分,陛下果然沒忘!
回京,指日可待!可惜,老天爺似乎不太想讓我等那“指日可待”。
興許是前陣子頂著暴雨巡堤著了涼,又或許是連月殫精竭慮熬干了心血,
那場突如其來的高熱,像嶺南夏日最暴烈的山火,毫無預(yù)兆地病倒了,快要一命嗚呼了。
完了。這個念頭像水鬼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我昏沉的心臟。功績還沒報上去呢,
回京的宏圖大業(yè)……才剛開了個頭。嶺南的好山好水好荔枝,終究沒能留住我這條小命。
我那英明神武的陛下,我那鐵面無私的哥哥……永別了。混沌的黑暗里,
對塵世最后一點清晰的念想,竟是京都西市那家老店里,金黃酥脆、香氣霸道的葫蘆雞。
“神明大人……”喉嚨里像塞滿了滾燙的沙子,發(fā)出的聲音微弱得連自己都快聽不見,
純粹是瀕死前的囈語,“能讓我……再吃一次葫蘆雞嗎?”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吧,
萬一真有神仙聽見了呢?“咦?”一個清泠泠的聲音,帶著點實實在在的詫異,
毫無預(yù)兆地在我混沌的耳邊響起,像一塊冰玉投入死水,“你怎么知道我是神仙?
”2我猛地一激靈,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艱難地掀開仿佛灌了鉛的眼皮。
模糊的視野艱難聚焦,終于在昏暗搖曳的燭光邊緣,勾勒出一個挺拔的身影。
那人就站在我簡陋的床榻邊,身姿如松如竹,背著光,看不清具體面容,只覺輪廓極好。
一身月白長衫,干凈得不染塵埃,與這簡陋病榻、滿室藥味格格不入。
他周身似乎籠著一層極淡的、溫潤的光暈,像上好的羊脂玉?!澳恪闶钦l?
”我喉嚨干得發(fā)痛,每一個字都像是砂紙在摩擦。他沒有回答,反而向前走近一步。
隨著他的靠近,那層朦朧的光暈驟然向內(nèi)收斂、凝聚,光芒刺目得讓我下意識瞇起了眼。
等強(qiáng)光散去,我定睛一看,只見他攤開的掌心,
靜靜地躺著一顆……金燦燦、圓滾滾、鴿子蛋大小的丸子?
那丸子表面流淌著奇異的、仿佛活物般的金色流光,
一股難以言喻的、帶著水汽的清冽氣息隨之彌漫開來,瞬間壓過了屋子里的藥味和病氣。
“吃了它,”那好聽的聲音沒什么情緒起伏,平淡地陳述,“你就能活?!蔽叶⒅墙鹜枳?,
腦子被高燒和眼前的奇幻攪得如同一鍋滾燙的漿糊:“為什么救我?”“不救你,
為你情愿的百姓他們的貢品能把我的河填滿?!钡@玩意兒看著就不像能下咽的東西。
我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用盡最后一點討價還價的力氣,
執(zhí)著地抓住心頭那點執(zhí)念:“能……能換成葫蘆雞嗎?”“不能?!睂Ψ骄芙^得干脆利落,
毫無轉(zhuǎn)圜余地。好吧,命比雞重要。我認(rèn)命地吸了口氣,艱難地問:“這……這是什么?
”“我的靈力?!彼恼Z氣依舊平淡無波。靈力?神仙的東西?
我一個凡胎肉體……“我吃了……不會有事?”我有點慌?!八裕?/p>
”他終于拋出了最關(guān)鍵的條件,“我們要結(jié)契。”“什么契?”我心頭浮起不祥的預(yù)感。
“夫妻契?!?“……”我燒糊涂的腦子嗡地一聲,瞬間空白一片。空氣凝固了,
只剩下我粗重艱難的喘息聲。夫妻契?跟一個男的?一個來歷不明、看著就不好惹的男神仙?
我費力地轉(zhuǎn)動眼珠,再次看向床邊這個身形挺拔、氣質(zhì)疏離的男人。
月白長衫襯得他如寒潭孤月,那張臉……雖然背著光看得不甚真切,但輪廓分明,
下頜線利落,鼻梁挺直,薄唇緊抿著,好看是好看,但怎么看都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可是……”我喉嚨發(fā)緊,聲音嘶啞,“我是男的啊……”他似乎幾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梢,
語氣里終于透出一絲極其細(xì)微的、類似“你怎么如此愚鈍”的意味:“我也沒有占你便宜啊。
”行吧。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生死關(guān)頭,命懸一線,
一個長得挺好看但冷冰冰的神仙杵在床邊,遞給你一顆吃了就能活命的金丸子,
代價是跟他結(jié)個名義上的夫妻契。這買賣……好像……大概……也許……勉強(qiáng)……不吃虧?
男老婆就男老婆吧!總比變成嶺南的一抔黃土強(qiáng)!葫蘆雞還沒吃到呢!回京大業(yè)還沒完成呢!
4“感覺如何?”他問。“活……活過來了!”我驚喜地試著動了動手腳,無比靈活有力,
那股子病入膏肓的沉重感蕩然無存。我從床上一骨碌坐起來,動作利落得自己都嚇了一跳,
激動地看向我的救命恩人兼新鮮出爐的“男老婆”:“多謝……呃,不知尊神如何稱呼?
”總不能一直“喂喂喂”或者“男老婆”地叫吧?“越群山。”他言簡意賅,
似乎對我的激動反應(yīng)習(xí)以為常?!霸饺荷健蔽夷盍艘槐檫@名字,山巒疊嶂,氣勢磅礴,
倒是配得上他這身冷冽氣質(zhì)?!澳恰健叫郑看说啬藥X南府衙,在下是此地的知府,
韓柏石?!蔽遗φ一匾稽c朝廷命官的體面,試圖拉近關(guān)系,“不知尊神神位是……?
”他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平淡無波,
卻讓我莫名覺得被看穿了一切小心思:“一條小河的水神罷了?!彼D了頓“方才所結(jié)之契,
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方便你容納我的靈力,維系生機(jī)。名分而已,不必介懷。你喚我河神即可。
”我心頭那點剛升起的、對“男老婆”身份的別扭感頓時消了大半,反正活命之恩大于天。
“原來如此!河神大人高義!”我立刻順桿爬,臉上堆起感激的笑,“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今后大人有何差遣,下官定當(dāng)竭力!”隨即又想到一個問題,
小心翼翼地問:“那……下官該如何稱呼大人?一直叫‘河神大人’似乎有些生分?
”他沉默了一下,目光掃過我這張剛撿回一條命、寫滿了“討好”二字的臉,
淡淡道:“你既是知府,我喚你知府大人便是?!?死里逃生,我韓柏石又活蹦亂跳了!
嶺南的爛攤子還得接著收拾,回京的宏圖大業(yè)還得繼續(xù)奮斗!
至于身邊多了個冷面河神“男老婆”……權(quán)當(dāng)多了個強(qiáng)力保鏢兼移動藥箱!這買賣,
怎么看都不虧!嶺南的盛夏,悶熱得如同蒸籠,連空氣都黏糊糊的,吸一口都覺得沉甸甸。
我坐在府衙后堂的葡萄架下,面前攤著一本厚厚的《大梁賦稅律例》,眉頭擰得能夾死蒼蠅。
手里那支禿了毛的筆桿子,都快被我無意識地啃出牙印了。
“減稅……減稅……”我一邊嚼著冰涼的瓜瓤,一邊喃喃自語,
“朝廷的軍餉、河工、賑災(zāi)哪樣不要錢?不減稅,嶺南這地方底子薄,百姓日子難過,
遲早要出亂子……可減了稅,國庫空虛,萬一北邊再鬧點動靜,
或者南邊倭寇再起……”我越想越頭大,只覺得面前這本律例像個無底洞,
要把我整個人都吸進(jìn)去。愁啊!比當(dāng)年在東宮背不出書被太傅罰抄還愁!
不過太子也沒有背出來?!爸笕?,”一個清清冷冷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像一股沁涼的溪水流過燥熱的午后,“你啃的是瓜,還是筆桿?”我嚇了一跳,
差點被西瓜籽嗆到,猛地回頭。只見越群山不知何時站在了葡萄架的陰影里 。
“減稅只是治標(biāo),開源才是根本?!蔽已劬σ涣粒?/p>
像在迷宮里突然看到了出口的光: “咱們嶺南的土糖,又黃又粗,賣不上價!
是……要是能制出像貢品里那種雪白、細(xì)膩、甜得純正的白糖……”我的思緒瞬間被點亮了,
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白花花的銀子從糖坊里流出來,“那價錢能翻好幾倍!
到時候百姓手里有了活錢,就算賦稅不減,日子也能好過些!就算……就算萬一發(fā)了洪水,
手里有錢,買糧也方便,不至于餓死!”我越說越興奮,仿佛眼前已經(jīng)堆滿了亮晶晶的白糖,
連帶著回京的康莊大道都鋪滿了糖霜!我猛地站起來,激動地在葡萄架下踱步,
手舞足蹈:“沒錯!就是它!改良制糖!河神大人,您可真是我的指路明燈??!
”我立刻像打了雞血,一頭扎進(jìn)了甘蔗制糖的改良大業(yè)里。
6府衙的后院很快被我征用成了臨時工坊。挖坑砌灶,架起大鍋,堆滿了小山似的青皮甘蔗。
招募來的老糖匠們起初一臉懷疑,覺得我這京城來的官老爺是吃飽了撐的瞎折騰。終于,
在一個悶熱的午后,當(dāng)新一鍋熬煮過濾后的糖漿在木槽里慢慢冷卻、結(jié)晶后,我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用鏟子刮下一層。不再是熟悉的暗黃粗糲。是細(xì)沙一樣的、潔白如雪的晶體!
“成了!成了!白糖!是白糖!”我激動得像個孩子,捧著一小把白糖,
沖到正在廊下安靜看書的越群山面前,獻(xiàn)寶似的舉到他鼻子底下,“河神大人!快看!
快嘗嘗!不是粗糲黃糖,是白糖!我們做出來了!”越群山被我突然的動作驚擾,放下書卷,
目光落在我掌心的白糖上。他伸出兩根修長干凈的手指,捻起一小撮雪白的糖粒。
那動作優(yōu)雅得像是在拈花。他指尖沾了點糖,送到唇邊,舌尖極其輕微地舔了一下。
我屏息凝神,眼巴巴地看著他,等待評價。他微微蹙了下眉,隨即松開,
依舊是那副沒什么表情的樣子,只淡淡評價了四個字:“甜得發(fā)膩?!薄疤鸬冒l(fā)膩?
”我愣了一下,隨即爆發(fā)出更響亮的笑聲,心花怒放,“哈哈哈!甜得發(fā)膩好?。≌f明純!
說明甜度高!能賣好價錢!”我捧著那捧白糖,仿佛捧著嶺南百姓未來的好日子,
笑得見牙不見眼,“這下好了!就算來年發(fā)了洪,他們手里有錢,也餓不著了!河神大人,
您說是不是?”越群山看著我傻樂的樣子,
那清冷的眸子里似乎終于有了一絲極其細(xì)微的波動,像是平靜湖面被投入了一顆小小的石子。
他難得地主動問了一句:“你傻樂什么?”“甜得發(fā)膩!”我重復(fù)著他的評價,
笑容燦爛得如同嶺南最烈的日頭,“說明純度很高,能賣更好!就算來年發(fā)了洪,
他們手里有錢,也餓不著了!”他看著我,沒再說話,只是那一直沒什么表情的臉上,
唇角似乎極其細(xì)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快得如同錯覺。
7我看著衙役們抬進(jìn)來一筐筐紅艷艷、飽滿欲滴的荔枝,心里一動。釀酒!荔枝酒!釀好了,
托人快馬送回京都,給哥哥嘗嘗,也給……陛下嘗嘗。萬一陛下龍顏大悅,
一高興就把我召回去了呢?這念頭讓我干勁十足。三個月后,我覺得差不多了。
興沖沖地拍開一壇泥封,一股濃烈又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味道的氣息撲鼻而來。
壇子里的液體不再是清澈的酒色,而是呈現(xiàn)出一種渾濁的、帶著點沉淀的琥珀色。
我皺了皺眉,舀出一小盞,小心翼翼地嘗了一口。嘶……這味道?甜是甜的,
但甜得有點發(fā)悶,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酸餿氣?正猶豫著,
越群山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他大概是循著這股怪異的氣味過來的,
目光落在我手里那盞渾濁的酒液上,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昂由翊笕耍?/p>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把酒盞遞過去,“您見多識廣,快幫我嘗嘗!
這荔枝酒……成了沒?我打算送點去京都給我哥……還有陛下?!痹饺荷?jīng)]接酒盞,
只是走近幾步,目光在那渾濁的酒液上掃過,又湊近壇口嗅了嗅。隨即,
他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明顯、毫不掩飾的嫌棄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極其污穢的東西。
“幸好皇帝沒喝,不然,你回京夙愿就要實現(xiàn)了?!彼淅涞亻_口,
聲音里帶著點幸災(zāi)樂禍的涼意“拉回京砍頭?!?嶺南的冬天,溫和得像個脾氣極好的老人。
沒有凜冽的北風(fēng),沒有刺骨的霜雪,只有帶著水汽的微涼空氣,和依舊郁郁蔥蔥的草木。
府衙書房的窗敞開著,窗外幾株四季桂開得正盛,細(xì)碎的黃花藏在墨綠的葉間,
散發(fā)出陣陣清甜的幽香。越群山坐在窗邊的書案后,依舊是一身素凈的月白長衫,
手里捧著一卷厚厚的、書頁泛黃卷邊的古籍。他的側(cè)臉在冬日溫煦的陽光下顯得輪廓分明,
神情專注而沉靜,只有修長的手指偶爾翻動書頁,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
我百無聊賴地趴在另一張書案上,面前攤著公文,心思卻全不在上面。
“咕嚕……”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在這安靜的書房里格外清晰。我偷眼瞄向窗邊。
越群山恍若未聞,連翻書的節(jié)奏都沒變一下?!翱?,”我清了清嗓子,試圖引起注意,
“河神大人?”“嗯?!币粋€單音節(jié),從書卷后飄出來,算是回應(yīng)。我挪了挪身子,湊近些,
臉上堆起討好的笑,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河神大人,看書累不累?歇會兒?
您想不想……吃點東西?”我頓了頓,加重語氣,拋出誘餌,“比如……葫蘆雞?
”越群山翻書的動作終于頓住了。他抬起眼,眼神平靜無波:“不行?!薄盀槭裁窗??
”我不死心,“您后院養(yǎng)的那幾只老母雞,個個肥得流油,走起路來屁股一扭一扭的,
一看就肉質(zhì)緊實!用來做葫蘆雞,絕對是上上品!外酥里嫩,
咬一口……”“開春就要下蛋了?!痹饺荷酱驍辔业拿朗郴孟耄Z氣毫無轉(zhuǎn)圜余地。
又淡淡地補(bǔ)充了一句,精準(zhǔn)地扎在我心口上,“況且,知府大人做的飯,味道實在不敢恭維。
”小聲嘀咕,
委屈和年關(guān)將近的落寞:“可是……明天就是除夕了呀……”9越群山翻書的動作徹底停了。
他沉默了片刻,終于放下了那卷厚重的古籍,發(fā)出輕微的“嗒”的一聲。他站起身,
月白的衣袍垂落,身姿挺拔如修竹,一步步朝我走來。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走到我趴著的書案邊,停下腳步,微微俯身。我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腦子里警鈴大作,
瞬間想起我們之間那個尷尬的“夫妻契”?!澳恪蔽揖o張地咽了口唾沫,梗著脖子,
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不是說我們只是有夫妻之名,不行夫妻之事嗎?
這……這光天化日……”我慌亂地瞄了一眼窗外明亮的日光。越群山伸向我的手,
在半空中極其明顯地僵了一下。隨即,那只手果斷地改變了方向,不是落在我身上,
而是精準(zhǔn)地捂住了我的嘴。帶著涼意的手掌覆上我的嘴唇,
瞬間隔絕了我所有未出口的胡言亂語?!斑磉恚 蔽业纱笱劬?,不明所以。
“還是不說話的好。”他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點無奈。話音未落,
我只覺眼前驟然亮起一片刺目的白芒!那光芒強(qiáng)烈得讓我瞬間失明。
失重感只持續(xù)了短短一瞬。光芒散去。耳邊驟然炸開的,是鼎沸的人聲!
喧囂、熱鬧、充滿了人間煙火氣。寒風(fēng)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帶著北方特有的干冷和凜冽,
瞬間穿透了我身上單薄的嶺南常服,凍得我一個激靈。我猛地睜開眼。熙熙攘攘的長街!
鱗次櫛比的店鋪!熟悉的幌子在寒風(fēng)中招展!
空氣中彌漫著剛出爐的胡餅香氣、烤羊肉的膻香、還有淡淡的爆竹硝煙味!
我真的回到了京都!就在除夕的前一天!10“河神大人!”我激動得聲音都在抖,
完全忘了剛才的尷尬,也忘了冷,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頭頂,“您不愧是神仙!太厲害了!
”只見越群山身上那件月白長衫如水波般流動起來,點點墨色暈染開來,
瞬間化作一件極其華貴的、毛色烏黑油亮的墨狐大氅!那大氅仿佛有生命般,自動飛起,
帶著暖融融的溫度和淡淡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清冽氣息,
穩(wěn)穩(wěn)地、嚴(yán)嚴(yán)實實地披在了我凍得瑟瑟發(fā)抖的身上?!白甙桑彼氏冗~開步子,
聲音被寒風(fēng)送過來,聽不出情緒,“不是想吃葫蘆雞?”暖意從大氅一直熨帖到心里。
我趕緊收回那只尷尬的手,裹緊了身上價值不菲的“移動暖爐”,吸了吸鼻子,咧開嘴,
像個終于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快步追了上去:“來了來了!河神大人,我熟!
帶您去最好吃的那家!”京都隆冬的寒氣,是能鉆進(jìn)骨頭縫里的那種。
即使裹著越群山那件神奇的墨狐大氅,暖意融融,但當(dāng)朔風(fēng)卷著細(xì)碎的雪粒子刮過臉頰時,
依舊能感受到那種刀割般的凜冽。三年了。嶺南的暖風(fēng)熏得人慵懶,
都快忘了家鄉(xiāng)的冬天是何等滋味。我熟門熟路地領(lǐng)著越群山,穿過幾條熱鬧的街巷,
拐進(jìn)西市一條飄著濃郁肉香的小巷?!皟晌豢凸伲镞厓赫?!
”一個眼尖的伙計立刻迎了上來,
目光在我身上華貴的墨狐大氅和越群山那通身的氣派上溜了一圈,笑容更加殷勤,“喲,
雅間正好空出一間!您二位樓上請?”“不用不用!”我大手一揮,豪氣干云,“就坐大堂!
熱鬧!”主要是雅間貴。我拉著越群山在一個靠窗相對安靜的角落坐下,
接過伙計遞來的水牌,看也不看,直接開始報菜名:“葫蘆雞一只!要現(xiàn)炸的,火候足點!
蔥爆羊肉!醋溜魚片!再來個羊肉鍋子!兩壺上好的玉壺春!要燙得滾熱!”11點完菜,
我把水牌往桌上一拍,頗有幾分衣錦還鄉(xiāng)的架勢。隔著桌子,
我看向坐在對面的越群山,正微微側(cè)頭,打量著這充滿煙火氣的嘈雜小店,神情平靜,
看不出喜惡?!昂由翊笕耍 蔽以噲D找回一點東道主的豪邁感,隔著桌子努力伸長胳膊,
想拍拍他的肩膀以示親近“第一次來京都吧?甭客氣!隨便點,今兒我請客!
” 我拍著胸脯,墨狐毛領(lǐng)蹭得下巴癢癢的,“管夠!”很快,
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菜肴流水般端了上來。金黃油亮的葫蘆雞被伙計熟練地拆分成小塊,
那誘人的焦香瞬間勾得我食指大動?!斑?!好吃!河神大人您快嘗嘗!
”我一邊滿足地瞇起眼,一邊口齒不清地招呼越群山。蔥爆羊肉鮮嫩滑爽,
醋溜魚片酸甜開胃,羊肉鍋子咕嘟嘟冒著泡,
奶白的湯底翻滾著鮮美的羊肉片……再配上一口溫?zé)岬挠駢卮?,從喉嚨一路暖到胃里?/p>
酒足飯飽,桌上杯盤狼藉。我愜意地靠在椅背上,摸著圓滾滾的肚子,滿足地打了個小嗝。
窗外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店里的客人也走了大半。
伙計滿臉堆笑地拿著算盤過來結(jié)賬:“客官,承惠,一共五兩七錢銀子?!蔽鍍善咤X!
12我臉上的愜意笑容瞬間僵住,完了!光顧著解饞和顯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