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應付一下家里人?!?/p>
“走個過場而已,你別多想?!?/p>
“我心里只有你。”
溫暖對著景熙,一遍遍地重復著這些解釋,語氣帶著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焦灼和心虛。景熙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平靜。她只是沉默地聽著,那雙總是明亮飛揚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翳,像暴風雨來臨前沉悶的天空。
她沒再追問,沒發(fā)脾氣,甚至沒像往常一樣把溫暖摟進懷里。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轉身去廚房給溫暖倒了一杯溫水,然后坐在沙發(fā)另一端,打開了電視。屏幕上光影變幻,聲音嘈雜,卻驅不散兩人之間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溫暖看著景熙沉默的側臉,心一點點沉下去。她知道,景熙沒信。那平靜的表象下,是洶涌的暗流和受傷的信任。
此后的日子,像在薄冰上行走。溫暖小心翼翼地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加倍地對景熙好,試圖用行動彌補。景熙也依舊如常地接送她、關心她,只是那笑容里少了些溫度,眼神深處多了幾分疏離和審視。她們依舊親吻擁抱,但溫暖能感覺到景熙身體里繃緊的那根弦。那根弦,隨時可能斷裂。
斷裂的時刻,來得猝不及防。
那是一個普通的周末下午。溫暖加班回來,打開家門,撲面而來的不是熟悉的飯菜香,而是一片冰冷的死寂。景熙背對著她,站在窗邊,身影在夕陽的余暉里拉得很長,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孤寂和……寒意。
“回來了?”景熙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得可怕。
“嗯?!睖嘏畔掳睦锬匕l(fā)慌,“你……吃過了嗎?我去做飯……”
“不用了。”景熙打斷她,緩緩轉過身。夕陽的光線勾勒著她緊繃的下頜線,她的手里,捏著幾張照片。
溫暖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她認出來了,那是她上周和陳哲第二次“見面”時拍的——在一家書店,陳哲拿起一本書遞給她,她伸手去接,照片定格的角度,看起來就像是兩人在自然地傳遞東西,甚至……帶著點親昵的錯覺。還有一張,是在一家餐廳門口,她對著陳哲禮貌性地微笑告別,在昏黃的路燈下,那笑容竟也顯得有幾分柔和。
這些照片,怎么會出現(xiàn)在景熙手里?!
“景熙,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溫暖的聲音帶著哭腔,急切地沖過去,“我們只是在書店遇到,他問我那本書怎么樣……門口那張只是……”
“只是禮貌的微笑?”景熙的聲音陡然拔高,像冰錐一樣刺破空氣!她猛地揚起手,將那幾張照片狠狠摔在溫暖面前的茶幾上!紙張散落,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溫暖!”景熙的眼睛里布滿了駭人的紅血絲,那里面翻涌著被背叛的劇痛、憤怒,還有深不見底的失望,“你告訴我!這是什么?!”
她指著其中一張照片,手指因為極致的憤怒而顫抖著——照片上,是第三次“見面”時,在一個人流不多的公園湖邊。陳哲伸出手,似乎想扶她走過一塊不平的石階,而她,溫暖,竟然鬼使神差地、沒有立刻避開,而是任由自己的指尖,輕輕地搭在了陳哲的手腕上!雖然只是一瞬間的接觸,但在照片定格的畫面上,那動作清晰得刺眼!
“你讓他碰你了?!”景熙的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泣血的質問,“你不是說只是應付嗎?!你不是說走個過場嗎?!應付需要見三次?!需要去書店?!需要去湖邊?!需要……讓他牽你的手?!”
“我沒有!我沒有讓他牽手!”溫暖驚恐地后退一步,巨大的恐懼和委屈讓她渾身顫抖,眼淚洶涌而出,“我只是……只是沒站穩(wěn)!他扶了我一下!就一下!真的就一下!”
“一下?”景熙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逼近一步,目光像刀子一樣剜在溫暖臉上,“溫暖,你看著我!你告訴我,如果只是應付,為什么你的笑容看起來那么自然?如果只是走過場,為什么你會允許他靠近你?甚至觸碰你?!”
景熙的聲音越來越高,帶著一種被撕裂的痛楚:“你把我當什么了?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備胎?一個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在你周旋于父母、應付那個‘正?!腥说臅r候,有沒有那么一瞬間,想過我的感受?!想過我像個傻子一樣,相信你說的每一句‘心里只有你’?!”
“不是的!景熙!不是的!”溫暖哭喊著,試圖抓住景熙的手臂,“我很累!我真的好累!一邊要應付我爸媽,一邊要擔心你生氣……我夾在中間,快被撕碎了!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們的愛見不得光!我能怎么辦?!你告訴我我能怎么辦?!”
“見不得光?”景熙猛地甩開她的手,像是被什么臟東西碰到!她的眼神在瞬間變得冰冷、絕望,甚至帶著一絲憐憫般的嘲弄。她看著溫暖,這個她愛了五年、捧在手心五年的女孩,此刻因為恐懼和自私而淚流滿面、歇斯底里。
“所以,這就是你的選擇?”景熙的聲音忽然平靜下來,平靜得可怕,像暴風雨后的死寂。她退后一步,目光緩緩掃過這間承載了她們五年甜蜜與隱秘的小屋,最后定格在溫暖布滿淚痕的臉上。
那眼神,不再有憤怒,不再有痛楚,只剩下一種徹底的、冰冷的死寂和……解脫。
“好。很好?!彼p輕地點了點頭,嘴角甚至扯出一個極其微弱的、近乎破碎的弧度。
“溫暖,你該回歸正常生活了?!?/p>
“祝你……和那位陳博士……”
“幸福。”
說完最后兩個字,景熙沒有再看她一眼,決然地轉過身,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砰!”
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兩個世界。
溫暖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癱軟在冰冷的地板上。那聲輕微的關門聲,在她聽來卻如同驚雷炸響,震得她耳膜轟鳴,靈魂出竅。照片散落在腳邊,景熙最后那個冰冷、死寂、帶著解脫意味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冰刃,反復刺穿著她的心臟。
結束了。
這一次,是真的結束了。她親手推開了那個在雨夜背她去醫(yī)院的人,推開了那個給她帶來陽光和向日葵的人,推開了那個……她深愛著也深愛著她的人。
房間里只剩下她壓抑到極致的、絕望的嗚咽聲,在死寂的空氣里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