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的報案凌晨三點十七分,老式座鐘的擺錘剛磕過第三道刻度,
市警局的電話就像被踩住尾巴的貓,尖銳地炸響在值班室。接線員指尖剛觸到聽筒,
那頭撕裂的哭腔已如冰水灌入耳膜:“殺人了……快來人!青石巷,老趙家……血,
到處都是血啊……”雨正下得很大,銅錢大的雨點砸在巡邏車擋風玻璃上,噼啪作響,
瞬間糊成一片白茫茫的霧。裴兆聿將煙蒂摁滅在車載煙灰缸里,
指節(jié)在方向盤上叩出三下悶響。副駕駛座上的實習生小張正對著后視鏡一遍遍撫弄警徽,
聲音里裹著初出茅廬的顫音:“裴隊,青石巷那片全是老宅子,路窄得像嗓子眼,
車開不進去。”“那就跑進去。”裴兆聿推開車門,冰涼的雨水瞬間浸透風衣,
在肩頭洇出深色的痕。巷口的老槐樹枝椏在風里張牙舞爪,活像只伸向夜空的枯瘦鬼爪。
巷內路燈忽明忽暗,把青石板路切成明暗交錯的塊,積水里浮著碎光,晃得人眼暈。
報案人是死者趙天成的侄女趙雨薇,穿一身粉色睡衣的年輕姑娘正蹲在巷口石階上發(fā)抖,
裸露的腳踝在濕冷的空氣里泛著青白??匆娋斓纳碛?,她猛地撲過來攥住裴兆聿的胳膊,
指甲幾乎要嵌進對方皮肉:“是我二叔……我剛給他送完夜宵,
一推門就看見……”話卡在喉嚨里,她眼睛瞪得滾圓,瞳孔里像是還凝著那灘刺目的紅。
現(xiàn)場在趙家老宅的正屋。推開那扇雕纏枝蓮的木門時,
濃重的血腥味混著雨水的潮氣撲面而來,嗆得人鼻腔發(fā)緊。裴兆聿抬手攔住想往里沖的小張,
聲音壓得很低:“戴手套,鞋套,手別亂碰?!彼勒呲w天成倒在八仙桌旁,
胸口插著把黃銅柄水果刀,刀柄上纏著半圈藍白格子棉線,線尾還沾著暗紅的血珠。
他穿件深色綢緞睡衣,花白的頭發(fā)凌亂地貼在汗?jié)竦念~上,眼睛圓睜著,
眼白上的紅血絲像蛛網,凝著臨死前的驚愕。八仙桌上擺著半盤醬鴨,
鴨皮的油光浸在殘汁里,一碟茴香豆撒了大半,還有個空了的紹興酒壇,
暗黃的酒液順著桌沿淌到地上,在積血里暈開淡淡的圈。
“死亡時間初步鎖定在凌晨一點到兩點之間?!狈ㄡt(yī)老吳蹲在尸體旁,
鑷子尖夾起那縷沾血的棉線,鏡片后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兇器就是這把刀,
上面只有死者的指紋。但這線有點怪,像是從什么織物上硬生生扯下來的。
”裴兆聿的目光掃過房間,像探照燈般掠過每個角落。老式博古架上擺著幾件青花瓷,
瓶身上的冰裂紋在昏光里若隱若現(xiàn)。角落里的立式空調還在嗡嗡作響,
顯示屏亮著“17℃”的綠光,與滿屋的陰冷格格不入。西墻上掛著幅《寒江獨釣圖》,
畫框邊緣有處新鮮的磕碰,旁邊的日歷停留在三天前,紙角向上卷成個僵硬的弧。
“趙雨薇說送了夜宵?”裴兆聿忽然開口,打破了屋里的死寂。小張慌忙翻起筆錄本,
紙頁摩擦聲在安靜里格外清晰:“是的,她說晚上十一點左右送了碗餛飩過來,
當時趙老先生還好好的,跟她抱怨說最近總有人在巷口鬼鬼祟祟晃悠。
”“她離開后去了哪里?”“說直接回了巷尾的單元樓,小區(qū)監(jiān)控能證實。
”裴兆聿走到窗邊,推開條縫。窗外是個小院子,幾株梔子花被雨打得抬不起頭,
葉片上的水珠砸在青石板上,噼啪作響。院墻不算高,墻頭的碎玻璃有被撬動過的痕跡,
幾道新鮮的劃痕像月牙般彎著?!叭ゲ樵簤ν鈧鹊哪_印,還有巷口所有監(jiān)控。
”他轉身看向老吳,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尸檢仔細些,
尤其是死者的指甲縫和口腔,一點碎屑都別放過。”第二章 三個嫌疑人第二天雨停了,
薄霧像層濕冷的紗,蒙在青石巷的灰瓦上。陽光費力地穿透云層,
卻驅不散老宅里盤踞的陰郁。裴兆聿坐在趙家堂屋的梨花木椅上,
面前的八仙桌攤著三份卷宗,紙頁邊緣被晨露浸得發(fā)卷。第一個嫌疑人是趙天成的侄子趙林。
鄰居們都說這小子是個賭棍,前陣子在牌桌上輸?shù)玫壮?,三番五次來老宅借錢,
每次都被趙天成拎著拐杖趕出去?!白詈笠换厥侨烨?,”隔壁的張老太坐在門檻上,
手里的銅煙桿敲得地面篤篤響,“我在院里摘菜,
聽見老趙在屋里吼‘你敢動我那些寶貝瓶子試試’,緊接著就是哐當一聲,
像是有什么東西摔碎了。”裴兆聿讓小張去核查陳浩的行蹤,自己則推開了書房的木門。
迎面撞見一個巨大的博古架,頂天立地地占了半面墻,
格子里擺滿了各式酒瓶——有民國的汾酒壇,瓶身刻著纏枝蓮紋,
釉色在晨光里泛著溫潤的黃;還有七八十年代的五糧液,標簽已經泛黃發(fā)脆。
最下層的格子空著一塊,積灰的輪廓方方正正,顯然曾擺著個不小的物件。
第二個嫌疑人是古董商劉麻子。趙天成退休前在博物館做研究員,
手里藏著不少壓箱底的寶貝,劉麻子是老宅的???,專來收古董。
兩人半年前還為一件青花梅瓶吵過架,據(jù)說吵到掀了桌子?!皠⒙樽由现苓€來過,
”巷口雜貨店的老王頭一邊用抹布擦著醬油瓶,一邊咂嘴,“我在柜臺后算賬,
聽見他跟老趙在門口嚷嚷‘這東西你不賣也得賣,有人盯著呢’,那語氣兇得像要吃人。
”裴兆聿翻到卷宗里劉麻子的照片,男人腦滿腸肥,領口露出半截金鏈子,
一雙小眼睛里透著生意人的精明。他忽然停住手指——檔案里寫著,
劉麻子左手小指缺了一節(jié),是年輕時混街頭留下的疤。第三個嫌疑人是趙天成的學生劉梅。
姑娘是考古系的研究生,跟著趙天成做了兩年課題,
最近卻因為一篇論文的署名權鬧得不可開交?!皠⒚非疤爝€來哭過,
”趙雨薇坐在堂屋角落的竹凳上,聲音細若蚊蚋,
“她拉著二叔的袖子求他把第一署名讓給她,二叔把論文摔在地上,說她學術不端,
把她轟了出去,我在門外都聽見了。”裴兆聿看著劉梅的資料照,女孩戴著黑框眼鏡,
齊耳短發(fā),看起來文靜又瘦弱,像株怯生生的含羞草。
但檔案里夾著一行小字:曾獲市跆拳道錦標賽女子組季軍,練過五年。
“去查劉梅前天的活動軌跡,”裴兆聿合上卷宗,對剛進門的小張說,“重點查她的鞋子。
另外,把趙林和劉麻子帶過來?!睂徲嵤业陌谉霟袅恋么萄?。趙林坐在鐵椅上,
雙手不停地絞著,指節(jié)泛白?!熬?,我承認我借錢了,但我真沒殺人?。 彼曇舭l(fā)顫,
喉結上下滾動,“那天晚上我在‘好運來’**,從十點待到凌晨四點,
輸?shù)眠B褲衩都快當了,監(jiān)控能證明!”裴兆聿指尖敲著桌面,
目光像冰錐似的釘住他:“三天前你跟你叔叔吵架,
說要動他的瓶子——那些瓶子到底是什么?”趙林的臉“唰”地白了,
嘴唇哆嗦著:“我……我就是氣昏了頭胡咧咧,他那些破瓶子能值幾個錢?
”另一間審訊室里,劉麻子倒顯得鎮(zhèn)定,從兜里摸出軟中華,遞向裴兆聿時被擋了回來。
“陳老先生走了我也痛心,”他嘆了口氣,肥肉堆里擠出幾道褶,“但我跟他無冤無仇,
犯不著為點生意殺人啊。那天晚上我在店里盤點,三個店員都能作證,就中間出去買了包煙,
前后不過十分鐘?!薄澳阏f的‘有人盯著’他的東西,是誰?”裴兆聿追問。
劉麻子的小眼睛閃了一下,像被燈光晃了似的:“就是……就是市場上的行情嘛,
有人想收他的青花瓶,我隨口提了一句,沒別的意思?!边@時小張推門進來,
俯在裴兆聿耳邊低語:“劉梅前天晚上沒有不在場證明,她的運動鞋鞋底沾著泥土,
化驗后和趙家院墻外側的泥土成分完全一致。還有,
博古架上失蹤的瓶子查出來了——是個清代的茅臺酒瓶,琺瑯彩的,
最近有人在黑市開價百萬收。”裴兆聿點點頭,忽然轉向劉麻子,
聲音不高不低:“你知道趙天成有個清代的琺瑯彩茅臺酒瓶嗎?
”劉麻子臉上的肥肉猛地一僵,像被凍住了似的,連呼吸都頓了半拍。
第三章 刀上的棉線尸檢報告送來了。老吳捏著幾頁紙走進辦公室,
順手把一杯冒著熱氣的濃茶推到裴兆聿面前,
指尖還沾著點福爾馬林的味道:“死者體內有少量安眠藥殘留,死前跟人起過沖突,
指甲縫里刮到點皮膚組織,DNA結果得等會兒。對了,那把水果刀上纏著的棉線,
我讓人查了,是種特制的十字繡線,市面上少見得很,染料里加了點特殊成分。
”“十字繡線?”裴兆聿眉峰一蹙,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劉梅、趙林、劉麻子,
這三個人里,誰有繡十字繡的習慣?”小張正對著電腦翻資料,
聞言抬頭:“劉梅的朋友圈發(fā)過,說繡這個能解壓,上個月還曬過一幅快繡好的竹報平安。
”裴兆聿抽出劉梅的卷宗,照片上的姑娘戴著黑框眼鏡,齊眉劉海,看起來文靜得像株盆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