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性胰腺炎……很危險……立刻回去！”
蘇晚帶著哭腔的、驚恐萬分的話語，像一道裹挾著冰碴的驚雷，狠狠劈在顧辰頭頂！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大腦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作響，仿佛整個世界的聲音都被抽離，只剩下蘇晚那句“很危險”在反復回蕩、尖銳刺耳！
母親……那個總是溫和笑著、在他身后默默支持、即使他沉默寡言也從不抱怨的女人……危險？
一股滅頂?shù)暮馑查g從心臟蔓延至四肢百骸，連骨髓都仿佛被凍結(jié)。
他高大的身軀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瞳孔急劇收縮，方才還盛滿柔情和決心的眼眸里，只剩下鋪天蓋地的恐懼和茫然。
那只剛剛拂過蘇晚帽檐、還帶著一點溫柔余溫的手，此刻冰冷僵硬地垂在身側(cè)，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顧辰！快！” 蘇晚看到他瞬間慘白的臉色和僵直的身體，心被狠狠揪緊，巨大的恐慌讓她幾乎窒息。
她顧不上圖書館的安靜，聲音拔高，帶著尖銳的哭腔，用力抓住他冰冷僵硬的手臂搖晃，“聽見沒有！快回去！你媽媽在等你！縣醫(yī)院！快??！”
手臂上傳來的力道和那帶著哭腔的嘶喊，像一根針，刺破了顧辰被恐懼凍結(jié)的神經(jīng)末梢。
他猛地一個激靈，渙散的眼神瞬間聚焦，一種近乎本能的、要立刻飛奔到母親身邊的沖動猛烈地沖撞著他的胸腔！
“車……” 他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完整的聲音，沙啞地擠出一個字，眼神里是瀕臨崩潰邊緣的急迫和赤紅，“……回家！”
他反手一把抓住蘇晚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幾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
他不再看蘇晚，不再理會周圍投射過來的詫異目光，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拉著蘇晚，跌跌撞撞、不顧一切地朝著圖書館大門外沖去！
冰冷刺骨的寒風夾雜著雪花，再次撲面而來。
顧辰的腳步踉蹌而急促，踩在厚厚的積雪上，深一腳淺一腳，好幾次都差點摔倒，全靠蘇晚死死地拽著他穩(wěn)住身形。
他所有的冷靜、所有的自持，在母親病危的消息面前，被徹底擊得粉碎。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快！再快一點！趕回去！
蘇晚被他拉著，手腕上傳來的劇痛讓她忍不住悶哼一聲，但她咬緊牙關(guān)，一聲不吭，只是拼命邁開腳步跟上他，用盡全力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顧辰全身肌肉都繃緊到了極致，那透過緊握的手腕傳遞過來的，是無邊無際的恐懼和絕望的顫抖。
冰冷的雪花打在臉上，混合著眼角滑落的滾燙液體，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看著顧辰慘白的側(cè)臉，看著他緊抿到發(fā)白的唇線，看著他眼中那幾乎要焚燒一切的赤紅焦急，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無法呼吸。
“顧辰！車！打車！” 沖到校門口，蘇晚強忍著哭腔和手腕的劇痛，一邊用盡全力穩(wěn)住他，一邊焦急地環(huán)顧著被積雪覆蓋、車輛稀少的馬路。
一輛亮著“空車”燈的出租車在風雪中艱難駛來。
蘇晚幾乎是撲上去攔下了車。
“師傅！去高鐵站！最快速度！求您了！” 蘇晚拉開車門，幾乎是半推半抱著將魂不守舍、渾身冰冷的顧辰塞進后座，自己也緊跟著擠了進去，聲音嘶啞地喊道。
司機被這架勢嚇了一跳，透過后視鏡看到顧辰死人般的臉色和兩人狼狽焦急的樣子，也意識到事態(tài)嚴重，二話不說，猛踩油門。車輪在積雪上打滑了一下，隨即咆哮著沖了出去。
車內(nèi)暖氣開得很足，但顧辰的身體依舊冰冷僵硬，像一塊無法融化的寒冰。
他死死地盯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被雪覆蓋的模糊街景，雙手緊緊攥成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留下幾道深紅的月牙印痕。
他緊抿著唇，下頜線繃得像要斷裂，身體因為極力壓抑的恐懼和焦慮而微微顫抖。沒有任何聲音，只有粗重而壓抑的呼吸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沉重得令人窒息。
蘇晚坐在他旁邊，看著他這副瀕臨崩潰的樣子，心像被無數(shù)根針反復扎刺。她想安慰他，想說“阿姨一定會沒事的”，可這些話在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她只能伸出手，用自己冰涼卻帶著一絲微弱暖意的手，輕輕地、試探性地覆上他緊握成拳、冰冷僵硬的手背。
顧辰的身體猛地一顫，像被燙到一般。他僵硬地轉(zhuǎn)過頭，赤紅的、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向蘇晚。
那眼神空洞、茫然，帶著一種溺水者般的無助和絕望。
“顧辰……” 蘇晚的聲音哽咽，帶著濃濃的鼻音，淚水終于控制不住地滾落下來，“別……別這樣……阿姨在等你……你要撐住……”
她的眼淚像滾燙的熔巖，滴落在他冰冷的手背上，也似乎滴落在他凍結(jié)的心湖上，發(fā)出細微的“滋啦”聲響。
顧辰空洞的眼神劇烈地波動了一下，他反手猛地抓住了蘇晚覆在他手背上的手，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力道之大，幾乎要將蘇晚的手指捏碎！
他依舊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地、用盡全身力氣地攥著她的手，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恐懼、所有的無助、所有的祈求都通過這緊握的雙手傳遞給她。
他滾燙的額頭抵在冰冷的車窗玻璃上，身體因為無聲的、巨大的痛苦而劇烈地起伏著，喉嚨里發(fā)出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困獸般的嗚咽。
蘇晚強忍著手骨幾乎要被捏碎的劇痛，沒有抽回手，反而更緊地回握住了他。
她用另一只手，顫抖地、輕輕地拍撫著他緊繃到極致的后背，像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眼淚無聲地洶涌流淌，模糊了窗外飛逝的雪景，也模糊了顧辰痛苦蜷縮的背影。
“沒事的……顧辰……會沒事的……”
她一遍遍地、徒勞地、卻又無比堅定地在他耳邊重復著，聲音破碎而哽咽，仿佛要用這微弱的話語，為他筑起一道抵御恐懼的堤壩，“我們很快就到了……阿姨在等你……她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
風雪在車窗外呼嘯，出租車在積雪覆蓋的道路上艱難飛馳。
車廂內(nèi)，兩個年輕的身影緊緊依偎在一起，一個在無聲的崩潰邊緣絕望顫抖，一個用盡全身力氣給予著無聲的支撐和徒勞的安慰。
冰冷與滾燙，恐懼與守護，絕望與微光，在這狹小的空間里激烈地碰撞、交融。
通往高鐵站的路，從未如此漫長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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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鐵在夜色中飛馳，像一柄銀色的利劍，刺破厚重的黑暗和風雪。
窗外的世界只剩下模糊的、飛速倒退的黑色剪影和偶爾閃過的、被積雪覆蓋的微弱燈火。
顧辰僵直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死死地盯著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仿佛要將目光穿透這無邊的夜幕，看到幾百公里外那座小縣城醫(yī)院里病床上的母親。
他緊握的拳頭放在膝蓋上，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著死白，身體依舊緊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自從上車后，他就沒有再說過一個字，只有粗重而壓抑的呼吸，在相對安靜的車廂里顯得格外清晰。
蘇晚坐在他旁邊，手里緊緊攥著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不斷變化的導航地圖，距離目的地還有漫長的兩個多小時。
她每隔幾分鐘就不受控制地刷新一次手機，希望能看到那個鄰居叔叔發(fā)來的最新消息，哪怕只是一個“暫時穩(wěn)定”也好。
然而，手機屏幕始終是冰冷的，沒有任何動靜。
每一次刷新帶來的失望，都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她和顧辰的心上，讓車廂內(nèi)的空氣凝滯得幾乎無法呼吸。
她側(cè)過頭，看著顧辰緊繃的側(cè)臉輪廓在窗外微弱光線的映照下，顯得更加冷硬和脆弱。他眼底那抹赤紅始終未退，濃重的陰影籠罩在眼窩下，嘴唇抿成一條毫無血色的直線。
幾個小時前在圖書館雪地里那個帶著溫和笑意、甚至想要對她傾訴什么的男人，此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氣，只剩下一個被巨大恐懼和焦慮掏空的軀殼。
一股尖銳的心疼狠狠攫住了蘇晚。她輕輕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再次覆上他冰冷僵硬、緊握成拳的手背。
這一次，她沒有說話，只是用自己掌心的溫度，緩慢而堅定地包裹住他冰冷的拳頭，試圖傳遞一絲微不足道的暖意。
顧辰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顫。
他沒有動，也沒有抽回手，只是那緊繃到極致的指關(guān)節(jié)，似乎在她的包裹下，極其細微地松動了一絲絲。
他依舊固執(zhí)地望著窗外無邊的黑暗，仿佛那里有他唯一的救贖。
時間在車輪與鐵軌單調(diào)而有規(guī)律的撞擊聲中緩慢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無限拉長的酷刑。
蘇晚感覺自己的神經(jīng)也繃緊到了極限，每一次列車的輕微晃動都讓她心驚肉跳。
終于，在漫長的、令人窒息的等待后，蘇晚的手機屏幕突兀地亮了起來！
不是那個鄰居叔叔的號碼！而是一個陌生的本地座機號！
蘇晚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幾乎是顫抖著手，飛快地劃開了接聽鍵，將手機緊緊貼在耳邊，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而變了調(diào)：“喂？您好？！”
“喂？是蘇晚同學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略顯疲憊但還算平穩(wěn)的女聲，“我是縣醫(yī)院急診科的護士。
顧辰媽媽的手術(shù)做完了，很順利，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了，現(xiàn)在送進ICU觀察。你們不用太著急趕路了，路上注意安全。”
轟——！
懸在頭頂那把名為“死亡”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仿佛瞬間被移開了！
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像洶涌的潮水，瞬間沖垮了蘇晚緊繃的神經(jīng)堤壩！
她猛地捂住嘴，眼淚毫無預兆地決堤而出，不是悲傷，而是極致的、失而復得的喜悅！
她哽咽著，幾乎語無倫次：“謝謝！謝謝醫(yī)生！謝謝護士！太好了……太好了……” 她一邊哭一邊說，淚水模糊了視線。
顧辰在她接起電話的瞬間，身體就猛地繃直了！
他倏地轉(zhuǎn)過頭，赤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蘇晚，像等待最終宣判的囚徒。
當聽到蘇晚帶著哭腔喊出“手術(shù)順利”、“脫離生命危險”這幾個字時，他緊繃到極限的身體驟然一松！
仿佛全身的力氣都在瞬間被抽空，他高大的身軀猛地向后靠倒在椅背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那只被蘇晚握著的手，終于徹底松開了緊握的拳頭，掌心一片濕冷黏膩，全是冷汗和指甲掐出的深深血痕。
他抬起另一只手，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肩膀無法控制地劇烈抖動起來。
沒有聲音，只有壓抑到極致的、從胸腔深處發(fā)出的、沉悶而破碎的嗚咽。
那聲音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瀕臨崩潰的恐懼、劫后余生的狂喜、巨大的后怕、以及對母親深沉的愛與擔憂……
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無聲的淚水，從他緊捂的指縫間洶涌而出，迅速浸濕了手背和衣袖。
蘇晚掛了電話，看著顧辰這副無聲崩潰的樣子，心像是被泡在滾燙的酸水里，又疼又澀。
她再也忍不住，傾身過去，伸出雙臂，輕輕地、卻無比堅定地環(huán)抱住了他劇烈顫抖的肩膀。
“沒事了……顧辰……阿姨沒事了……手術(shù)很成功……真的沒事了……”
她將臉埋在他冰冷的頸窩處，滾燙的淚水蹭濕了他的衣領(lǐng)，一遍遍地重復著這令人心安的訊息，聲音哽咽卻帶著巨大的力量，“我們快到了……很快就能見到阿姨了……她一定會好起來的……”
顧辰的身體在她擁抱的瞬間僵硬了一下，隨即那壓抑的顫抖變得更加劇烈。
他沒有推開她，反而像是溺水的人終于抓住了浮木，猛地伸出雙臂，用盡全身力氣將蘇晚緊緊、緊緊地擁入懷中！
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里！
他滾燙的淚水浸濕了她的鬢角和頸窩，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皮膚上，帶著濃重的濕意和劫后余生的脆弱。
他依舊沒有發(fā)出大的聲音，只是將臉深深埋在她的頸窩，像受傷的幼獸尋求庇護，身體因為強烈的情緒波動而劇烈地起伏著。
蘇晚被他抱得生疼，骨頭都在咯咯作響，但她沒有掙扎，只是更緊地回抱住他，用自己單薄卻溫暖的身體，承受著他所有的重量和洶涌的情緒。
她感覺到他冰冷的身體在自己懷里一點點回暖，感覺到他絕望的顫抖在自己無聲的安撫下一點點平復。
兩顆同樣飽受煎熬的心，在這疾馳的列車上，在這冰冷黑暗的夜色包裹中，緊緊依偎在一起，互相汲取著支撐下去的力量和溫暖。
窗外，夜色依舊濃重，風雪未歇。但車廂內(nèi)，那令人窒息的絕望寒冰，終于開始悄然融化。
前方，還有漫長的路，但至少，希望的微光已經(jīng)穿透了厚重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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