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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州城，北地邊陲，風沙彌漫。低矮的土黃色城墻在朔風中顯得格外蕭瑟。這里，是被京城權貴們視為流放之地的靖王封邑。王府坐落在城北，規(guī)模不小，但門庭冷落，朱漆大門上的銅釘都帶著幾分黯淡，透著一股被遺忘的落寞。
林墨一路風塵仆仆，靠著小心謹慎和那點微薄的盤纏，終于抵達了這里。他需要一個庇護所，一個遠離京城旋渦、并且迫切需要“奇技淫巧”來改變自身困境的靠山。被排擠、手握兵權卻處境微妙的靖王，無疑是最佳的選擇。他花了僅剩的幾塊碎銀，才買通王府一個面黃肌瘦的門子，將一張寫著“有強軍制器之法，愿獻于王爺”的粗糙紙條遞了進去。
等待的時間無比煎熬。林墨蜷縮在王府對面一條骯臟的小巷里，啃著冰冷的硬餅，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就在他幾乎要絕望時，王府那扇沉重的側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的青色布袍、面容清癯、眼神卻銳利如鷹的中年文士走了出來，目光掃過巷口，最終落在了林墨身上。
“是你？”文士的聲音不高，帶著審視。
林墨立刻起身，強壓下心中的激動，躬身行禮：“小子林墨，見過先生?！?/p>
文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銳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破舊的衣衫，看透他的靈魂。“隨我來吧?！彼f了一句，轉身便走。
林墨深吸一口氣，握緊了藏在袖中那本殘破的書冊，跟了上去。踏進靖王府側門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又踏進了一個全新的、更兇險的棋局。
靖王趙弘毅，看上去比林墨想象中還要年輕些，約莫三十出頭。他并未身著華服，只穿了一身便于行動的玄色勁裝，坐在一張巨大的邊塞輿圖前。劍眉斜飛入鬢，鼻梁挺直，嘴唇抿成一條剛毅的直線，整個人如同一柄收入鞘中的利劍，鋒芒內斂，卻透著一種久經沙場磨礪出的冷硬氣質。他看完了林墨呈上的那張紙條，又聽清癯文士（王府首席幕僚，徐謙）低聲匯報了幾句，銳利的目光才緩緩落到林墨身上。
“強軍制器之法？”靖王的聲音低沉平緩，聽不出喜怒，“口氣不小。你可知，欺瞞本王，是何下場？”
無形的壓力如同山岳般籠罩下來。林墨感到后背瞬間繃緊，手心沁出冷汗。他強迫自己抬起頭，迎上靖王那審視的目光，聲音盡量平穩(wěn)：“小子不敢欺瞞。小子確有改良軍械之策，或可助王爺麾下將士，多幾分殺敵保命的把握?！?/p>
“哦？說說看?！本竿跎眢w微微前傾，手指輕輕敲擊著輿圖邊緣。
林墨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向旁邊侍立的一名王府親衛(wèi)：“這位軍爺，可否借您的佩刀一觀？”
親衛(wèi)看了一眼靖王，見王爺微微頷首，才解下腰間的環(huán)首直刀，謹慎地遞給林墨。林墨接過沉甸甸的戰(zhàn)刀，仔細端詳。刀身厚重，刃口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寒光，但刀背和刀柄連接處的結構顯得頗為簡單粗獷。
“王爺請看，”林墨指著刀柄與刀身連接處的環(huán)首，“此刀劈砍剛猛，然格擋反震之力巨大，易傷士卒手腕。小子有一法，可在此處，加一弧形護手。”他用手指在刀柄上方比劃出一個半弧，“非為裝飾，此物名為‘格’。敵刃劈砍至此，可滑開卸力，亦可護持己手，格擋時更穩(wěn)，不易脫手。材質可用熟鐵鍛打，與刀身一體鑄就更佳?！?/p>
他又指著直直的刀柄：“刀柄亦可稍作內彎，貼合掌心，更易發(fā)力握持?！彼贿呎f，一邊回憶著前世冷兵器圖譜中唐刀、環(huán)首刀的改進細節(jié)。
靖王和徐謙的目光都落在了林墨的手指比劃處，眼神中閃過一絲思索。那親衛(wèi)更是下意識地握了握自己的刀柄，似乎在想象林墨描述的那種改動帶來的手感變化。
“還有弓弩?！绷帜畔碌叮Z速加快，“小子觀軍中常用臂張弩，射程威力尚可，然上弦費力，射速太慢。守城或列陣時尚可，若遇騎兵襲擾，恐難應對自如?！?/p>
他深吸一口氣，拋出了真正的重磅籌碼：“小子有一圖，名曰‘神臂弩’！以堅韌硬木或角材為身，鐵胎為臂！關鍵在機括——”他目光炯炯，“以精鐵打造齒輪、連桿、棘輪組合之‘偏心輪’！士卒以腳踏蹬，全身之力經由偏心輪放大，可輕易張開強弓硬弩！射程遠超臂張弩！且此弩可平射亦可仰射，利于城防！”
林墨一邊說，一邊用炭筆在徐謙遞來的粗糙草紙上飛快勾勒。雖然線條簡陋，但一個利用滑輪組和偏心輪省力上弦的弩機結構雛形，清晰地呈現出來。他特別強調了“省力”、“射程倍增”、“可平仰射”這幾個關鍵點。
靖王的眼神，終于變了。最初的審視和淡漠被一種凝重和強烈的興趣所取代。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林墨面前，高大的身影帶來強烈的壓迫感。他拿起那張畫著簡陋構圖的草紙，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細節(jié)。
“此物…真能造出？”靖王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
“若有上好鐵匠與木匠，依圖索驥，反復試制，必成！”林墨斬釘截鐵，眼神毫不退縮，“小子愿以性命擔保！”
書房內一片寂靜，只有炭筆劃過草紙的沙沙聲和幾人略顯粗重的呼吸聲。徐謙捻著胡須，眼中精光閃爍。那親衛(wèi)更是呼吸都屏住了，死死盯著那張草圖。
“好！”靖王猛地將草紙拍在案幾上，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林墨，如同發(fā)現了一塊稀世璞玉。“從今日起，你入工械坊！所需人手、物料，徐先生會全力配合于你！若此弩真如你所言…”他頓了頓，一字一句道，“本王，絕不吝厚賞！”
林墨深深一揖，懸著的心終于落定。他知道，自己賭對了第一步。然而，他更清楚，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