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村長沉吟片刻,開口道:“先別想那么多,先把當下顧好。”
“挑水給豬降降溫,看看它會不會多吃點?!?/p>
東子爽快地應了一聲,拿著扁擔和桶就往外跑。
這些豬精貴著呢,天天有專人去山上割草,定期給它們清掃豬圈。
畢竟關乎著全村人的口糧,一定不能有閃失。
傅斯年眼里透露出不解和疑慮,眉頭緊緊皺起:“養(yǎng)豬場這么多豬,全都靠著村里的老井用水很麻煩,為什么不把石河村的水引上來?”
姜大山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不懂別瞎說?!?/p>
“村長,別和他計較,他剛來什么都不懂?!苯笊教娓邓鼓杲忉?。
“養(yǎng)豬場的地勢你也看到了,根本沒有辦法把水引上來!”
當初修建養(yǎng)豬場的時候,他們也想過,為此實地考察,結果失望而歸。
“往常雨水多,養(yǎng)豬場院子里有一個蓄水池,下的雨水全都匯聚在一起,最后流到蓄水池里,這些水足夠養(yǎng)豬場日常使用?!?/p>
“天氣干旱,地里的莊稼都快旱死了,今年秋收難啊……交完糧還有咱們一口吃的就算不錯了?!碧岬郊Z食,王村長愁眉苦臉。
這些天他只要想起地里的莊稼,就開始整宿整宿睡不著,頭發(fā)都快掉完了。
偏偏一點法子都沒有,老天要收人,他們這些平頭百姓又有什么辦法?
如今,養(yǎng)豬場這二十來頭豬是他們石坪村全部的指望,只要這些豬能全都出欄,賣出的錢交給大隊一部分,剩下的他們也能分點。
傅斯年抿了抿唇,抬眸打量四周。
青石壘砌的養(yǎng)豬場盤踞在村東邊的山崗上,背后是層層疊疊的松樹林,迎面吹來的風都帶著一股松針的清苦味。
地勢高不積水,樹多夏天涼快,養(yǎng)豬場建在這里確實不錯。
“婉婉姐,水挑回來了,要怎么做?”東子人未到聲先至。
“把這兩桶水全都挑到隔間去,我去給它降溫?!?/p>
姜婉抬腳進了隔間,王村長不放心緊跟在其身后。
“給你,拿著?!毕乱幻?,一個滿是臭味的掃帚塞到傅斯年手中。
“他們忙他們的,咱們下去清掃豬糞?!?/p>
養(yǎng)豬場后墻跟挖了條排水溝,一直通到下面的漚肥池,他們的任務就是把排水溝和漚肥池里的豬糞全都清理干凈。
漚肥池不算小,來干活的村民不在少數(shù)。
傅斯年的目光在忙碌的人群中急切地掃視,還真被他找到了傅母和傅明月的身影。在姜大山耳邊低語幾聲,傅斯年拿著掃帚邁腿走上前。
“媽,你們今天沒有下地?”傅斯年接過傅母手中的鐵鍬,把掃帚塞到她手里。
“斯年……”傅母紅了眼,上下打量著傅斯年。
“斯年,她……待你好嗎?”話說出口,傅母眼眶里噙著的淚水掉了下來。
是他們當父母的拖累了他。
他是傅家這輩人里最有出息的孩子,本該有更光明的未來!
要不是突遭家變,她這個如天上姣姣明月的兒子又怎么會嫁給鄉(xiāng)下殺豬匠當贅婿?
她一個鄉(xiāng)下殺豬匠,兇悍又潑辣,斯年長的高大俊朗,昨晚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她鐵定沒少折騰斯年!
想到這里,傅母只覺得悲從心來,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滴滴往下掉。
知道傅母擔心他,傅斯年沉聲道:“我很好,你不用擔心?!?/p>
“哥,你少替那個悍婦說話,上門當贅婿寄人籬下,怎么會過得好?”傅明月冷聲反駁。
傅母認同地點頭,她都知道的,兒子是不想讓她擔心,所以才這樣寬慰她們。
“你別哄我開心了,媽知道你昨天受委屈了!”
傅母眼角余光看向周圍村民,村民們覺得他們是下鄉(xiāng)改造的壞分子,下地干活自覺離她們遠遠的,反倒是方便他們說話。
傅母刻意壓低聲音:“你們剛新婚,她對你正熱乎著,晚上別光由著她折騰。身體是自己的,細水長流的道理……”
“媽,你別說了!”傅斯年耳根子泛紅,低聲制止傅母繼續(xù)說下去。
“我爸怎么樣了?醒了嗎?”未免傅母再說些驚世駭俗的話,傅斯年岔開話題。
提到傅望山,傅母臉上多了幾分笑意:“你爸身體比前兩天好多了,燒退了,喂米粥的時候也知道張嘴,不像之前人昏昏沉沉,根本喂不進去。就是人還沒醒,不過,照這樣下去,要不了幾天就能醒過來?!?/p>
“等我爸醒了,做點好吃的給他補補。”傅斯年叮囑。
“放心,媽知道的。”
“明月,她是你嫂子,是我們傅家的救命恩人,你不能那么說她,下次見到她要叫嫂子!”傅斯年眉頭緊鎖,語氣中透著幾分不容置疑。
傅明月梗著脖子反駁:“她算什么救命恩人?她分明就是看重你的長相,拿爸爸的病情威脅你。”
她哥哥那么優(yōu)秀,只有那些家境良好、知書達理的女人才能配得上哥哥,而不是被迫嫁給一個殺豬匠當贅婿!
一個整天只知道殺豬的粗鄙女人和她優(yōu)秀的哥哥根本就沒有共同語言。
“要不是她,爸爸的雙腿不會保下來,身體也不會恢復的這么快。明月,我明白你的想法,可現(xiàn)在,我們家不是以前那個輝煌榮耀的傅家,你也不是那個受寵的傅家大小姐,我們已經(jīng)被打成黑五類,我們是鄉(xiāng)下人人避之不及的壞分子?!?/p>
“甚至村里最壞的地痞流氓都比我們的成分好,這時候,你還覺得她配不上我嗎?”
“不,是我配不上她,這樁婚事是我高攀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鋒利的冰錐,刺進傅母和傅明月心里。
她們之所以覺得自己配不上姜婉,就是沒有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總覺得他們還是大院里受人追捧的傅家人,實際上,像他們這種黑五類在村里的地位連狗都不如。
“行了,快干活吧,一會記分員就要來檢查?!?/p>
干活和工分息息相關,干的活少,相應的,工分也少,秋天分糧時根本不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