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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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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冰冷、固執(zhí)、不知疲倦,織成一張灰蒙蒙的巨網(wǎng),兜頭罩下。

林晚站在高聳入云的寫字樓下,渺小得像一枚被隨手遺棄的圖釘。懷里那個單薄的紙箱,

成了此刻唯一的遮蔽物。雨水順著紙箱邊緣滑落,

浸透了她身上那套剪裁精良、此刻卻沉重冰冷的米白色西裝套裙,布料緊緊貼附在皮膚上,

帶來一陣陣透骨的寒意。

箱子里沒什么分量——一本蒙了塵、邊角卷起的《印象派光影藝術(shù)》,

一枚刻著“十五年忠誠服務(wù)”字樣的水晶鎮(zhèn)紙,冰涼沉重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還有一盆倔強的仙人掌,針葉尖銳地刺向濕漉漉的空氣,像一只沉默的、炸著毛的小刺猬。

就在三個小時前,這盆仙人掌還穩(wěn)穩(wěn)地待在她寬敞明亮的獨立辦公室窗臺上,

沐浴著二十七層樓高度的陽光。而現(xiàn)在,它和她一樣,被粗暴地塞進這個臨時收容所里,

一同被塞進來的,還有一份打印體的辭退通知。理由一欄,冷冰冰地印著“組織架構(gòu)優(yōu)化”。

優(yōu)化的結(jié)果,就是她這個服務(wù)了十五年的美術(shù)總監(jiān),

被一個名為“智繪未來1.0”的AI系統(tǒng)取代了。電梯門“?!钡囊宦曉谒砗蠡_,

涌出一群衣著光鮮、妝容精致的同事。她們低聲談笑著,

高跟鞋踩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清脆而疏遠的回響。

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林晚和她懷里的紙箱,又迅速地、若無其事地移開,

仿佛她只是墻角一尊格格不入的劣質(zhì)雕塑。空氣里彌漫著咖啡的焦香、昂貴的香水味,

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避之不及的尷尬。林晚挺直了被雨水和紙箱壓得有些酸痛的脊背,

下頜線繃緊,努力維持著最后一點搖搖欲墜的體面。她抱著箱子,一步,又一步,

挪進那片滂沱的雨幕里。冰冷的雨水瞬間砸在臉上、頸窩里,激得她一個哆嗦。

她下意識地把紙箱抱得更緊了些,仙人掌堅硬的刺隔著薄薄的紙板硌著她的手臂。

寫字樓巨大的LED屏幕在她頭頂無聲地閃爍,變幻著炫目的光影。就在此刻,

屏幕畫面切換,一個由流暢線條和冷藍色光暈構(gòu)成的虛擬頭像占據(jù)了整個視野。頭像下方,

行醒目的藝術(shù)字閃爍著無機質(zhì)的光芒:“熱烈歡迎新任創(chuàng)意總監(jiān)——‘智繪·未來1.0’!

引領(lǐng)效率革命,擁抱AI時代!”林晚的腳步定在了原地。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也模糊了屏幕上那張毫無表情的“臉”。那張臉,冰冷、精確、完美得令人絕望,

正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俯視著被雨水淋透的她。十五年的日夜,

無數(shù)個通宵達旦的方案、被推翻又重來的設(shè)計稿、傾注了心血的視覺盛宴……所有的重量,

在這一刻都壓在了她的肩膀上,沉重得讓她幾乎喘不過氣。她仰著頭,

雨水混合著某種滾燙的液體滑進嘴角,又咸又澀。那巨大的屏幕光芒,刺得她眼睛生疼,

像無數(shù)根細小的針扎在視網(wǎng)膜上??诖锏氖謾C不合時宜地震動起來,一下,又一下,

帶著一種令人煩躁的執(zhí)拗。她騰出一只濕透冰冷的手,艱難地掏出手機。屏幕被雨水打濕,

滑膩膩的。劃開,是那個沉寂許久、名為“創(chuàng)意風(fēng)暴中心”的部門群。信息正瘋狂地往上刷。

最新一條,赫然是那個熟悉的、她曾恭敬備注為“王總”的頭像。

王總發(fā)了一個巨大的、金光閃閃的虛擬紅包,占據(jù)了整個屏幕。

下面跟著一行意氣風(fēng)發(fā)的文字:“熱烈慶?!抢L·未來1.0’總監(jiān)正式履新!效率至上,

未來已來!紅包雨走起!大家同喜!”瞬間,無數(shù)個“謝謝老板!”、“王總威武!

”、“擁抱AI,效率翻倍!”、“未來已來,緊跟王總!”的歡呼表情包和文字,

如同密集的冰雹,噼里啪啦地砸滿了整個聊天界面。那些平日里熟悉的頭像和名字,

此刻在她模糊的視線里扭曲變形,像一群圍著新王座狂熱歡呼的影子。林晚的手指冰涼,

微微顫抖著。她死死盯著屏幕,直到那刺眼的金光和喧囂的文字幾乎要灼傷她的眼睛。然后,

她用力地、幾乎是帶著一種破壞的決絕,按下了關(guān)機鍵。屏幕徹底暗了下去,

像一塊冰冷的黑色墓碑。她深吸了一口濕冷黏稠的空氣,把手機狠狠塞回口袋,

抱緊懷里的紙箱,猛地轉(zhuǎn)身,一頭扎進了更深的雨幕之中。仙人掌的硬刺隔著紙箱,

無聲地扎痛了她。雨水沖刷著城市,

也沖刷著林晚腦子里那些被“優(yōu)化”掉的、曾經(jīng)價值不菲的創(chuàng)意。她拖著沉重的紙箱,

漫無目的地走著,昂貴的羊皮高跟鞋泡了水,每走一步都發(fā)出“咯吱”的呻吟,

像在替她發(fā)出無聲的抗議。街燈次第亮起,

昏黃的光暈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暈染開一片片模糊的光團。饑餓感,

一種被巨大的職業(yè)挫敗感暫時壓制住的生理需求,終于后知后覺地、頑固地翻涌上來,

攪動著她的胃。一陣混合著油脂焦香和濃郁醬料氣息的熱風(fēng),霸道地穿透冰冷的雨幕,

鉆進她的鼻腔。她停下腳步,循著那溫暖誘人的氣味望去。巷子口,

支著一輛不起眼的三輪小吃車,車頂掛著一盞刺眼的白熾燈,燈下熱氣蒸騰。

一個穿著深藍色舊夾克、頭發(fā)花白的大爺,正熟練地揮舞著一柄小小的竹蜻蜓刮刀,

在一塊被歲月磨得黝黑锃亮的圓形鐵板上翻弄著一片薄薄的面糊。

滋滋的響聲伴隨著升騰的熱氣,是這濕冷雨夜里最動人的煙火。林晚的腳像被那熱氣黏住了。

她走過去,隔著被雨水打濕的玻璃擋板,看著大爺行云流水的動作。舀一勺濃稠的面糊,

“滋啦”一聲傾倒在滾燙的鐵板上,竹刮刀輕盈地轉(zhuǎn)上幾圈,一個完美的圓瞬間成型。

磕入雞蛋,蛋液迅速凝固,竹刮刀飛舞著將其均勻鋪開。刷醬,撒上翠綠的蔥花、香菜末,

點綴上金黃的薄脆,最后鋪上生菜,手腕利落地一鏟一卷,

一個熱氣騰騰、層次分明的煎餅果子就遞到了等待的顧客手中。整個過程流暢、高效,

帶著一種粗獷而樸實的生命力,像一場微型的、充滿熱度的行為藝術(shù)?!肮媚铮瑏硪粋€?

”大爺抬起頭,臉上刻著深深的皺紋,眼神卻溫和,聲音帶著點沙啞的煙火氣,“淋濕了吧?

站近點,這兒暖和。”那溫暖的眼神和樸實的話語,像一根小小的針,

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林晚強撐的硬殼。一股酸澀猛地沖上鼻尖,她狼狽地低下頭,

掩飾著瞬間泛紅的眼眶,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嗯…來個…最普通的?!薄昂绵希?/p>

”大爺動作麻利,舀起一勺面糊。林晚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小車上幾個敞開的調(diào)料罐吸引。

橙紅的辣醬,深褐的甜面醬,米黃的芝麻醬,

旁邊還有一小碗調(diào)開的、異常鮮艷的紫紅色面糊,大概是加了什么蔬果汁。

這些濃烈而純粹的色彩,在刺眼的白熾燈下,像被打翻的調(diào)色盤,

突兀又鮮活地撞入她這個前美術(shù)總監(jiān)的視野。十幾年訓(xùn)練出的職業(yè)本能瞬間蘇醒,

一種近乎條件反射的沖動攫住了她?!按鬆敚 彼摽诙?,聲音有些發(fā)緊,

“那個…紫色的面糊,能不能…和普通的面糊混著用?”大爺詫異地停下手里的竹刮刀,

抬頭看她:“混著用?姑娘,這紫的是紅心火龍果汁和的,就圖個好看,

混一塊兒不成大花臉了?咋吃?。俊薄熬汀驮囋??”林晚自己也覺得這要求有點唐突,

但那股莫名的沖動壓倒了尷尬,“試試不同的顏色組合?也許…更好看?

”她努力搜刮著理由,聽起來蒼白無力。大爺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困惑,

但看著眼前這姑娘濕透的狼狽樣子和眼神里那點近乎固執(zhí)的期待,

他粗糙的大手撓了撓花白的頭發(fā),最終還是嘟囔了一句:“咳,一個煎餅,咋整都行,

管飽就成?!彼闷鹨粋€小碗,舀了一勺普通的面糊,

又小心地舀了一點紫紅色的火龍果汁面糊,用竹刮刀隨意攪和了兩下。

原本純凈的米黃色瞬間被入侵,變成了不均勻的、略顯渾濁的淡紫色塊。“喏,姑娘,

你要的花臉兒?!贝鬆敯鸦旌厦婧股翔F板?!白汤病睙嵊蜌g騰。

林晚的心跳卻驟然加速,眼睛緊緊盯著那塊在高溫下迅速凝固變色的面糊。

那隨意混合出的紫色,在高溫下呈現(xiàn)出一種奇異的、帶著顆粒感的灰調(diào),沉悶,缺乏生氣。

職業(yè)病的挑剔感瞬間冒頭。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完全忘了自己的處境和身份,

指著旁邊裝甜面醬的罐子脫口而出:“大爺!快!趁面糊沒全干,用刮刀尖蘸點那個醬,

點幾個小點!要疏密有致!”大爺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帶著命令口吻的指示弄得一愣,

握著刮刀的手停在半空,像被按了暫停鍵。他看看鐵板上那灘不成形的淡紫面糊,

又看看眼前這個渾身濕透、眼神卻異常亮得驚人的年輕女人,

一臉“這姑娘是不是被雨淋傻了”的茫然。林晚猛地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臉騰地一下紅了,

一半是尷尬,一半是那爐火炙烤的熱度。她張了張嘴,想道歉,卻看到大爺在短暫的錯愕后,

居然真的笨拙地、帶著點好奇地,用刮刀的尖角小心翼翼蘸了點深褐色的甜面醬,

然后猶猶豫豫地、試探性地在鐵板邊緣那塊快干透的淡紫色面餅上,

戳了幾個歪歪扭扭的小圓點?!白獭眻A點瞬間凝固成深褐色的小疙瘩。

“然后…然后刷蛋液!薄薄一層!蓋上去!”林晚的聲音因為急切而微微發(fā)顫,

職業(yè)病徹底占領(lǐng)了高地,什么饑餓、寒冷、失業(yè)的屈辱,

都被眼前這塊“畫布”暫時擠到了角落。

她完全沉浸在一個美術(shù)指導(dǎo)面對一塊糟糕底色的本能挽救方案里。

大爺大概是被她這股子瘋魔勁頭給震住了,也可能是覺得反正這煎餅已經(jīng)“花”了,

再糟蹋點也無所謂。他依言磕了個雞蛋,手腕生疏地一甩,蛋液并未完全鋪開,有些地方厚,

有些地方薄,覆蓋在那幾個深褐色小點和淡紫的底色上?!胺妫】旆?!”林晚指揮著,

像個在片場調(diào)度的大導(dǎo)演。大爺手忙腳亂地用鏟子把面餅整個掀起,笨拙地翻了個個兒。

熱氣蒸騰中,

被蛋液覆蓋的那一面顯露出來——深褐色的醬點在蛋液下暈染開一小圈模糊的深色光暈,

周圍是薄厚不均的金黃蛋液,底下透出斑駁的淡紫底色。

整體效果…離林晚想象中“莫奈睡蓮”的意境差了十萬八千里,

更像是一塊不小心摔在調(diào)色板上又被人踩了一腳的破抹布。

大爺看著鐵板上那件抽象得無以復(fù)加的“作品”,嘴角抽動了一下,額頭上似乎有黑線滑落。

他沉默地用竹刮刀把這片“藝術(shù)煎餅”鏟起來,

動作帶著一種“這玩意兒真的能吃嗎”的沉重感。然后,他默不作聲地刷上醬料,

胡亂撒了點蔥花和香菜,鋪上薄脆和生菜,手腕帶著點自暴自棄的力道,用力一卷。

一個巨大、臃腫、顏色詭異得如同印象派車禍現(xiàn)場的煎餅卷,被遞到了林晚面前。“姑娘,

你的…呃…‘花臉兒’煎餅?!贝鬆?shù)穆曇舾砂桶偷模凵駨?fù)雜地飄向別處,

仿佛不忍直視自己的“杰作”。

林晚看著手里這個沉甸甸、熱乎乎、散發(fā)著怪異混合氣味的“藝術(shù)品”,臉頰滾燙。

旁邊等著買煎餅的一個中學(xué)生,眼睛瞪得像銅鈴,看看她手里的煎餅,又看看攤主大爺,

小聲嘀咕了一句:“我去…黑暗料理???”林晚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她匆匆掃碼付了錢,

抱著她的“藝術(shù)煎餅”和那個裝著仙人掌的紙箱,幾乎是落荒而逃,再次沖進冰冷的雨里。

身后似乎還隱約傳來大爺一聲悠長的、帶著無限困惑的嘆息。雨水順著頭發(fā)往下淌,

狼狽不堪。她躲進一個公交站臺的頂棚下,暫時避開冰冷的雨箭。

手里的煎餅還散發(fā)著怪異的熱氣。饑餓感再次兇猛地襲來,胃里空得發(fā)慌。

她盯著那個丑陋的煎餅卷,猶豫再三,終于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悲壯,低頭,

狠狠咬了一大口。粗糙的薄脆在齒間碎裂,發(fā)出巨大的“咔嚓”聲,

味、生菜的青澀、還有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帶著點蔬果味的怪異面皮口感……味道談不上好,

甚至有點混亂。但就在這一刻,一股洶涌的、滾燙的熱流,順著食道,

狠狠地熨貼了她冰冷饑餓的胃袋。那是一種極其原始、極其直接的慰藉,

像在凍僵的身體里點燃了一小簇火苗。她靠在冰涼的廣告牌上,

狼吞虎咽地吃著這個賣相慘不忍睹的煎餅,冰冷的雨水偶爾被風(fēng)卷進來,打在她臉上。

吃著吃著,她忽然覺得鼻子一酸,視線再次模糊。不是因為難吃,不是因為失業(yè)的委屈。

而是這混亂的味道、這粗糲的飽腹感、這狼狽不堪的雨夜,

還有那個老攤主最后那聲嘆息……這一切,真實得近乎疼痛,

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野蠻生長的力量。她低頭看向懷里的紙箱。那盆仙人掌,

在昏暗的光線下,針葉依然尖銳地挺立著,

頂端似乎冒出了一點點幾乎看不見的、嫩綠的新芽。冰涼的雨水敲打著公交站的頂棚,

也敲打著林晚混亂的思緒。她咽下最后一口混合著復(fù)雜滋味的煎餅,

胃里那股粗糙的暖意擴散開,奇異地壓下了些許翻騰的酸楚。指尖殘留著油膩的觸感,

她下意識地搓了搓,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巷口那盞在雨霧中暈開光圈的攤車白熾燈。

燈光下,大爺?shù)纳碛耙琅f忙碌,動作帶著一種被生活打磨出的、近乎本能的節(jié)奏感。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驟然劃過的微弱火星,毫無預(yù)兆地在她腦海里閃現(xiàn)——清晰,

卻又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遣散費!那張冰冷的銀行卡,此刻正靜靜地躺在她的西裝內(nèi)袋里,

緊貼著同樣冰冷的心臟。那是她十五年職業(yè)生涯被“優(yōu)化”后,換來的最后一筆錢。

數(shù)字不算少,足以支撐她度過一段喘息的時間,尋找下一個看似體面的格子間。

但那個格子間,會是什么?

是另一段被“效率至上”的AI陰影籠罩、隨時可能被取代的輪回嗎?

她猛地吸了一口濕冷的空氣,帶著鐵銹和雨水的氣息。心跳驟然失序,撞擊著肋骨,

發(fā)出擂鼓般的聲響。懷里的紙箱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震動,那盆沉默的仙人掌,

針葉在陰影里微微顫動了一下?!霸囋?。”一個聲音在她心底響起,微弱卻固執(zhí),

帶著煎餅粗糲的余味和仙人掌的倔強,“總比……餓死強。”這個念頭一旦破土,

便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瞬間纏繞了她所有的猶豫。她幾乎是跑著沖回了那條小巷,

雨水再次打濕了她剛剛被體溫烘得半干的頭發(fā)和衣服。她氣喘吁吁地停在煎餅攤前,

白熾燈刺眼的光晃得她有些眩暈。大爺看到她去而復(fù)返,

手里還攥著半個沒吃完的“藝術(shù)煎餅”,

臉上露出“這姑娘果然不太正?!钡膿?dān)憂表情:“姑娘?落東西了?還是…吃壞肚子了?

”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她手里的“杰作”。林晚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

她沒理會大爺?shù)囊蓡枺抗庾谱频?、帶著一種近乎燃燒的決絕,

死死盯住那輛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三輪小吃車,還有那塊黝黑發(fā)亮的圓形鐵板?!按鬆敚?/p>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和奔跑而嘶啞,卻異常清晰,“您這攤子…盤給我,行嗎?

”大爺手里的竹刮刀“哐當(dāng)”一聲掉在了鐵板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他張著嘴,

花白的胡子茬在燈光下根根分明,眼神像是看到了外星飛船降落在他攤前。半晌,

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難以置信:“啥?姑娘,你說啥?盤…盤攤子?

你…你要我這破車?”他指指自己,又指指車,仿佛在確認林晚是不是認錯了人或者東西。

“對!”林晚斬釘截鐵,眼神亮得驚人,“就是這攤子!連同您這手藝,您教我!我給您錢!

遣散費…呃,我的積蓄!”她急切地補充,生怕對方拒絕。大爺徹底懵了。

他上下打量著林晚,濕透的名牌套裝,雖然狼狽但依舊看得出質(zhì)料昂貴,

懷里還抱著個裝著書和仙人掌的紙箱…怎么看都跟這油膩膩的煎餅攤格格不入?!肮媚?,

”他搓了搓粗糙的大手,眉頭擰成了疙瘩,語氣充滿了過來人的語重心長,“聽大爺一句勸,

這活兒又累又臟,起早貪黑,掙得都是辛苦錢!你這細皮嫩肉的,

一看就是坐辦公室的體面人,何苦來受這個罪?找個正經(jīng)班上,多好!”“正經(jīng)班?

”林晚像是被這個詞刺痛了,她扯出一個自嘲的苦笑,雨水順著她的發(fā)梢滴落,

“我剛被‘正經(jīng)班’優(yōu)化掉?!彼噶酥割^頂那棟在雨幕中只剩下模糊輪廓的高樓,

“就那兒。取代我的,是個叫‘智繪未來’的機器人?!彼穆曇舨桓撸?/p>

卻帶著一種冰冷的、被雨淋透的疲憊和嘲諷。

大爺順著她的手指抬頭望了望那高聳入云的冰冷建筑,

又低頭看看眼前這個渾身濕透、眼神卻倔強得像她懷里那盆仙人掌的年輕女人。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布滿老繭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油膩的圍裙邊。巷子里只有雨聲淅瀝。

終于,他深深地嘆了口氣,那嘆息沉重得仿佛包含了半生的辛勞和無奈。

“行吧……”大爺?shù)穆曇羯硢?,像是妥協(xié),又像是認命,“既然你鐵了心,那就…試試吧。

先說好,干不下去可別怨我?!彼麖澭?,從車斗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

摸出一串用油膩布條纏著的舊鑰匙,遞了過來,鑰匙上沾滿了經(jīng)年累月的油垢?!败?,

家伙事兒,都在這兒了。地方…就這巷口,晚上城管不太來攆。明兒一早,五點,

我過來教你?!北鶝龅?、沾著油污的鑰匙落入林晚同樣濕冷的手中,沉甸甸的,

帶著鐵銹和煙火混合的氣息。那重量,壓得她心頭一顫,

卻又奇異地讓她感到一種腳踏實地的安穩(wěn)。仿佛漂泊的船,

終于找到了一個粗糙但真實的錨點。她用力握緊了那串鑰匙,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

油污蹭到了手心,留下一個模糊的印記?!爸x謝您,陳伯?!彼粗鬆攰A克上模糊的工牌,

鄭重地說。陳伯?dāng)[擺手,沒再說什么,收拾起自己的零碎家當(dāng),推著另一輛更破舊的小車,

佝僂著背,慢慢消失在巷子深處濃稠的雨夜里。林晚獨自站在白熾燈昏黃的光暈下。

雨水敲打著小吃車銹跡斑斑的頂棚,發(fā)出單調(diào)的聲響。

她環(huán)顧四周——油膩的操作臺、敞口的調(diào)料罐、黝黑的鐵板、散亂的工具。

這一切都散發(fā)著濃烈的、陌生的生活氣息。她伸出手,

指尖輕輕拂過那塊被無數(shù)個日夜、無數(shù)張煎餅熨燙得光滑滾燙的鐵板,

冰冷的指尖下傳來一絲微弱的、殘存的暖意。懷里紙箱中的仙人掌,

針葉在燈光下泛著一點濕潤的微光。她把它拿出來,小心地放在了相對干燥的操作臺一角。

那尖銳的綠色,成了這片油膩雜亂中唯一的、倔強的生機。“伙計,”她對著仙人掌,

也對著這輛沉默的攤車,低聲說,“以后…就靠我們了。”凌晨四點半的城市,

像一頭沉睡的巨獸,只有路燈在清冷的薄霧中投下長長的、孤寂的影子。

林晚裹著一件最厚實的舊羽絨服,笨拙地蹬著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全身都在呻吟的三輪車,

吱吱呀呀地駛向那條熟悉的小巷。后車廂里,

裝著昨夜跟著陳伯緊急采購的面粉、雞蛋、生菜、薄脆,

還有她特意搜刮來的幾樣“秘密武器”——一小瓶紫紅色的火龍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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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4 17:1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