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總裁辦公室那扇厚重的實木門,毫無預兆地打開了。
一股更冷冽的氣息瞬間彌漫出來。
我下意識地繃緊了脊背,抬起頭。
陸硯舟走了出來。
比雜志封面上的照片更具沖擊力。他很高,肩寬腿長,純黑色的高定西裝熨帖得一絲不茍,包裹著勁瘦挺拔的身材。那張臉毫無瑕疵,下頜線條冷硬如刀削斧鑿。鼻梁高挺,薄唇緊抿。最攝人的是那雙眼睛,深邃得像寒潭,目光掃過來時,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種久居上位的、審視一切的漠然。
林特助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手里拿著平板電腦,語速飛快地低聲匯報著什么。
陸硯舟一邊聽,一邊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眼神掠過公共辦公區(qū),沒有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停留。
壓迫感。
強大到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隨著他的腳步無聲地碾壓過來。整個頂樓辦公區(qū)似乎更安靜了,敲擊鍵盤的聲音都小了下去。
我屏住了呼吸,幾乎是本能地低下頭,假裝專注地看著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心臟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幾乎要撞出來。
這就是我要攻略的目標?
一個眼神就能凍死人的活閻王?
就在他即將走過我工位前方通道時,異變陡生!
“?!币宦暣囗憽?/p>
電梯門再次打開。
一個身影風風火火地沖了出來,像一道亮色,瞬間打破了頂樓壓抑的灰調。
是個女孩。
十七八歲的年紀,穿著一身設計感很強的潮牌衛(wèi)衣和破洞牛仔褲,腳上是限量版球鞋。頭發(fā)染成了張揚的粉紫色,扎著高馬尾,隨著她的動作甩動。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容,眉眼間帶著一股被寵壞的驕縱和青春逼人的活力。
她手里拎著一個印著名牌Logo的巨大紙袋,目標明確,直奔陸硯舟而去。
「爸!」
聲音清脆,帶著點撒嬌的意味,在過分安靜的空間里顯得格外突兀。
陸硯舟的腳步頓住了。他側過頭,看向跑過來的女孩,那雙冰封般的眸子里,終于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像是寒冰裂開了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縫隙。那里面,似乎掠過一絲……無奈?
「嘉嘉,」他的聲音低沉平穩(wěn),但比剛才聽林特助匯報時,似乎緩和了那么一點點微不可察的溫度,「你怎么跑公司來了?不是讓你在家好好復習?」
「哎呀,下周期末考,我知道啦!」陸嘉幾步跑到他面前,笑嘻嘻地把手里的紙袋往前一遞,「喏,給你帶的!城東那家新開的甜品店,招牌拿破侖,排了好久的隊呢!知道你開會肯定沒空吃午飯!」
她的笑容明媚,帶著少女特有的嬌憨,目光灼灼地看著陸硯舟。
陸硯舟沒接紙袋,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語氣沒什么變化:「我不吃甜食?!?/p>
「知道知道!低糖的!我特意跟師傅強調過了!」陸嘉不依不饒,直接把紙袋往陸硯舟手里塞,「你嘗嘗嘛!就嘗一口!可好吃了!」
陸硯舟似乎拿她沒辦法,最終還是伸手接過了那個與他周身冷硬氣質格格不入的精致紙袋。
陸嘉這才滿意地笑了,眼睛彎成了月牙。她親昵地挽住陸硯舟的胳膊:「爸,下周我們學校那個慈善拍賣舞會,你真的不能來嗎?我都跟同學說我爸會來給我撐場子了!」
「下周我在歐洲?!龟懗幹鄣穆曇艋謴土艘回灥钠降?,「讓林叔叔陪你去?!?/p>
「林叔叔又不是我爸!」陸嘉撅起嘴,晃著他的胳膊,「你就不能推掉嘛?就一個晚上!我保證考年級前十!」
陸硯舟沒說話,只是抬手,似乎想習慣性地揉揉她的頭頂。但陸嘉那精心打理的粉紫色高馬尾讓他動作頓了一下,最終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只是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
「讓司機準時送你去?!顾恼Z氣帶著不容置喙,「聽話?!?/p>
陸嘉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了下來,松開挽著他的手,跺了跺腳:「每次都這樣!工作工作工作!工作比我重要一萬倍!」
她賭氣似的轉身就要走,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公共辦公區(qū)。
就在那一刻。
她的視線,毫無預兆地,撞上了正偷偷觀察這邊動靜的我的眼睛。
時間仿佛凝固了零點一秒。
陸嘉臉上那種屬于少女的嬌嗔和賭氣,如同被狂風瞬間吹散的薄霧,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我無法形容的冰冷。
那眼神,銳利得像淬了寒冰的刀鋒,直直地刺穿過來。里面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審視、警惕,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敵意和厭惡!
那根本不像一個十七歲少女該有的眼神。
更像是在看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
那眼神只停留了短短一瞬。
快得讓我懷疑是不是自己高度緊張產生的錯覺。
下一秒,陸嘉已經(jīng)轉回頭,對著陸硯舟的后背,用一種恢復了正常、甚至帶著點委屈的聲音說:「那好吧……我回去了。蛋糕記得吃!」
說完,她沒再看任何人,像一陣風似的,快步走向電梯,按下按鈕。
電梯門合上,粉紫色的高馬尾消失在門縫里。
頂樓的空氣似乎重新開始流動,但那股無形的冰冷和壓抑,并沒有完全散去。
陸硯舟似乎對女兒的情緒變化習以為常,他拎著那個甜品紙袋,沒有再看這邊,徑直走向另一部專屬電梯。林特助緊隨其后。
直到專屬電梯的門也合上,發(fā)出輕微的運行聲,整個頂樓辦公區(qū)才似乎真正恢復了之前的“正?!薄?/p>
但我僵在工位上,手腳冰涼。
剛才陸嘉那個眼神,像毒蛇的信子,舔舐過我的皮膚,留下?lián)]之不去的寒意和驚悚。
離我爸遠點。
系統(tǒng)提示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我盯著電梯口的方向,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
陸嘉。
我未來的“女兒”。
她好像……已經(jīng)認識我了?
或者說,她好像……恨我?
工作本身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可怕。林特助要求極高,但指令清晰;蘇晴主管干練直接,公事公辦。我把自己當成一臺沒有感情的精密機器,處理郵件、整理文件、安排會議、協(xié)調行程……強迫自己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這些事務性工作中。
效率。精準。零錯誤。
這是我在陸氏頂樓的生存法則。
至于陸硯舟,他像一座移動的冰山。大部分時間待在他那扇厚重的門后,偶爾出來,也是步履匆匆,目不斜視。我按流程向他呈遞過幾次緊急文件,他接過,目光落在文件上,簽字,遞回,全程沒有看過我一眼,也沒有說過一個字。
除了他身上那股迫人的低氣壓,我?guī)缀醺杏X不到他的存在。
這讓我稍微松了口氣。至少,暫時安全。
然而,陸嘉卻像個幽靈。她雖然沒再來過公司,但她的名字和事務,開始頻繁地出現(xiàn)在我的工作列表里。
「樊星,聯(lián)系圣德安高中教務處,確認陸嘉小姐下周一藝術節(jié)展演的具體時間和場地要求?!?/p>
「樊星,把這份陸嘉小姐的海外夏校申請表掃描存檔,原件放陸總待簽文件籃?!?/p>
「樊星,陸總交代,給陸嘉小姐訂的生日禮物到了,你核對一下簽收,送去陸宅。」
每一次處理與陸嘉相關的事情,我都如履薄冰。那個冰冷的、淬毒的眼神,總是不合時宜地跳出來,提醒著我潛藏的巨大危機。
這天下午,林特助把我叫進他辦公室。
「樊星,坐?!顾噶酥笇γ娴囊巫樱约哼€在平板電腦上劃拉著什么。
我依言坐下,腰背挺直。
「適應得怎么樣?」他抬起頭,推了下眼鏡。
「挺好的,林特助。工作流程基本熟悉了?!刮抑斏鞯鼗卮?。
「嗯?!沽痔刂c點頭,「效率不錯。蘇主管也說你上手很快?!顾掍h一轉,「陸總晚上在‘云頂’有個私人飯局,原本安排陪同的陳秘書家里臨時有事。你準備一下,晚上七點,跟我一起過去?!?/p>
我心頭猛地一跳。
云頂?那個傳說中會員制、一頓飯能吃掉普通人一年薪水的頂級餐廳?
接近陸硯舟的機會!
「好的,林特助。」我壓下翻涌的情緒,盡量平靜地應下,「需要我準備什么資料嗎?」
「不用。主要是記錄和協(xié)調服務?!沽痔刂淮?,「著裝正式些。六點五十,地下車庫A區(qū)等我。」
「明白?!?/p>
走出林特助辦公室,我手心有點汗?jié)瘛J蔷o張,也是興奮。系統(tǒng)冰冷的倒計時無聲地懸浮在意識里。
云頂餐廳。
名字名副其實。餐廳位于城市最高建筑的頂層,巨大的弧形落地玻璃幕墻環(huán)繞,夜幕降臨后,璀璨的城市燈火如同鋪陳在腳下的星河,觸手可及。
環(huán)境極盡奢華,卻又異常安靜。空氣中流淌著舒緩的古典樂,水晶吊燈折射出迷離的光暈。穿著燕尾服的服務生無聲穿梭。
林特助帶著我走進一個私密性極好的包廂。巨大的圓桌旁已經(jīng)坐了幾個人,都是氣質不凡的中年男人,一看便知非富即貴。主位空著。
陸硯舟還沒到。
林特助低聲和其中一人寒暄了幾句,然后示意我在靠近門口、方便記錄和服務的位置坐下。
我拿出準備好的平板電腦和電子筆,眼觀鼻,鼻觀心。
幾分鐘后,包廂門被服務生恭敬地推開。
陸硯舟走了進來。
他換下了白天那身一絲不茍的商務西裝,穿著一件質感極佳的深灰色羊絨衫,外面隨意搭了件剪裁利落的黑色大衣,少了幾分冰冷的銳利,多了幾分沉穩(wěn)內斂的貴氣。但那股迫人的氣場,絲毫沒有減弱。
「陸總?!?/p>
「硯舟來了!」
桌邊等候的幾人紛紛起身招呼,笑容滿面。
陸硯舟微微頷首,算是回應。他脫下大衣遞給旁邊的服務生,在主位落座。目光隨意地掃過全場,掠過我這個角落時,似乎停頓了零點一秒,但也只是極其短暫的一瞥,沒有任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