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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祭城 十七 7374 字 2025-08-13 23: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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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梨園女子自成名起便肩負一城安危,一曲《別姬》可定乾坤。十年前,敵軍壓境,

大師姐一曲清音直退城外三萬雄兵。三年前,饑荒肆虐,

二師姐開嗓三日便為災(zāi)民募得百萬軍餉。然她二人功成之日,便是封嗓之時,從此相夫教子,

再不登臺。作為師父最得意的嫡傳弟子,我自幼便承載著全城期望。而今敵軍圍城,

眾人皆盼我重演《別姬》,以換少帥與滿城百姓平安。那日,我卻當眾拒絕。

1沈燕洲的軍靴踩在胡琴的碎片上,發(fā)出刺耳的咯吱聲。他說,你不唱,總有人替你唱。

他身后,兩個衛(wèi)兵拖著我的貼身丫鬟小嬋。小嬋的嘴被破布堵著,眼睛里全是淚。

沈燕洲拔出腰間的槍,抵在了小嬋的太陽穴上?!俺蛘呶掖虼┧念^。

”我毀掉的嗓子涌上腥甜,水袖斷處,手腕的骨頭硌著疼。我看著他,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槍響了。溫熱的血濺在我的臉上,和鳳冠落地的灰混在一起。沈燕洲用手帕擦了擦槍口,

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件臟東西。“梨園的戲子,骨頭還挺硬?!彼D(zhuǎn)身離開,

留下滿地狼藉和一具逐漸冰冷的尸體。我跪在地上,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嗬嗬”聲。

我試圖去夠小嬋的手,卻只摸到一片粘稠。衛(wèi)兵走進來,將我粗暴地拖起。

他們直接把我扔進帥府最陰冷的地牢。鐵門關(guān)上的瞬間,我聽見沈燕洲在外面下令。

“餓著她,渴著她,看她的骨頭到底有多硬?!钡乩卫镏挥幸簧刃〈?,透進來的月光像刀子。

我蜷縮在角落,臉上小嬋的血已經(jīng)干涸。它像一張面具,緊緊貼著我的皮膚。2三天后,

地牢的門開了。進來的不是沈燕洲,是柳嫣嫣。她曾是我的師妹,

如今是沈燕洲身邊最得寵的紅人。她穿著一身火紅的旗袍,指甲上涂著丹蔻。

手里提著一個食盒,里面是冒著熱氣的雞湯。“師姐,何苦呢?”她蹲下身,

聲音溫柔得宛如蛇信輕舔?!吧賻浺彩菫榱巳前傩眨慵捱^來,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

”我看著她,沒有說話。她嘆了口氣,將一碗湯遞到我嘴邊?!昂赛c吧,潤潤嗓子,

雖然已經(jīng)毀了?!蔽颐偷仄^頭,湯灑了一地。她的臉色瞬間變得陰冷。

“給臉不要臉的東西?!彼酒鹕恚眯饽脒^地上灑出的雞湯?!澳阋詾槟悴怀?/p>

這城就完了嗎?”她笑起來,笑聲尖銳。“師姐,你太高看自己了。

”她從懷里掏出一張信紙,扔在我面前?!翱纯窗?,這是你唯一的弟弟從前線寄回來的家書。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信紙上,是我弟弟熟悉的字跡,他說前線糧草斷絕,急需支援。

柳嫣嫣的聲音幽幽傳來:“少帥說了,只要你肯開口求他,他就立刻發(fā)兵運糧。

”“用你這輩子都不能再唱戲的嗓子,去求他?!彼f完,扭著腰肢走了。

地牢的門再次關(guān)上,我死死盯著那封信。上面沾了她旗袍上的一點香粉味。

3我被拖到沈燕洲的書房,跪在他面前。用沙啞破敗的嗓音,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擠。

“求……你……救……我……弟……”每說一個字,喉嚨都如被刀割般劇痛。

沈硯辭坐在太師椅上,手里把玩著一枚玉扳指。甚至沒有看我一眼,

淡淡地說:“聲如老鴉啼喪,晦氣!”我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里,將滔天怒火碾碎在齒間。

他終于抬起眼,眼底結(jié)著冰碴般的冷意“你弟弟通敵叛國,證據(jù)確鑿,已經(jīng)就地正法了。

”我腦子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你說……什么?”“我說,你弟弟,死了。

”他猛地起身,軍靴踏著沉重的步伐逼近,將一紙公文狠狠摜在我面前。"軍部急令,

墨跡未干。"他冷笑,"好好看清楚。"鋒利的紙緣在我臉上刮出血線,

我哆嗦著拾起那張薄如刀刃的公文?!竿〝撑褔延谝鷷r三刻軍法處置」

落款處"沈燕洲"三個字力透紙背,朱砂印泥紅得像未干的血。鮮紅的顏色,

刺得我眼睛生疼。"荒謬!"我喉間涌上鐵銹味,“我弟弟絕不會通敵!”"是與不是,

如今已無意義。"他緩緩俯身,軍裝上的銅扣抵住我的鎖骨,

吐息如毒蛇般游進耳蝸:"重要的是——他死了,而你還活著。

"冰涼的指尖突然掐住我的喉骨:"若你早點肯開嗓唱完《別姬》,

此刻他本該在營房給你寫信。"他低笑如碎冰相撞:“是你,親手殺了他。

”4我瘋了一樣撲向沈燕洲。用盡全身力氣,想抓花他的臉,想咬斷他的喉嚨。

但他輕而易舉地就扼住了我的脖子。我被他提了起來,雙腳離地,無法呼吸?!澳憧?,

你現(xiàn)在多像一條瘋狗?!彼氖种覆粩嗍站o,我的視線開始模糊。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他松開了手。我重重摔在地上,劇烈地咳嗽。

柳嫣嫣從屏風后走出來,依偎進沈燕洲懷里?!吧賻?,別為這種人生氣了。”她朱唇輕啟,

嗓音似蜜,眸底卻翻涌著狠毒的暗潮,一寸寸凌遲著我的肌膚?!皫熃阋彩潜瘋^度,畢竟,

阿弟是她唯一的親人了。”她故意加重了“唯一”兩個字。沈燕洲將她往懷里帶了帶,

指尖撫過她鬢邊碎發(fā),竟透出幾分罕見的溫存:"還是你知道分寸。"目光轉(zhuǎn)向我時,

那點溫度驟然凍結(jié)成冰:"丟出去,別臟了我的地界。"衛(wèi)兵的鐵掌鉗住我的肩胛,

靴底碾過我撐地的指節(jié)。青石板路上的砂礫剮蹭著臉頰,血珠混著塵土滾落,

在身后拖出一道蜿蜒的暗痕?;鹄崩钡靥?。在門口,我看到了我弟弟的遺物。

一個破舊的木箱,里面是他最寶貝的幾本書,還有一把他親手做的二胡。二胡的弦斷了。

如同我的心一樣。我被扔在帥府門外的大街上。周圍的百姓對我指指點點?!熬褪撬?!

那個不肯唱戲救全城的禍水!”“她弟弟通敵叛國,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石子和爛菜葉如雨點一樣砸在我身上。我一動不動,

任憑唾沫星子和拳腳如暴雨般傾瀉而下。開始下雨了,

冰冷的雨水沖刷著我身上的血污和泥濘。我躺在雨水里,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疼。

我的世界,只剩下死寂。5城里的瘟疫越來越嚴重。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去,

尸體堆在街角,無人收斂。空氣中彌漫著腐爛和絕望的氣息。城外的敵軍沒有退,

反而越逼越近。民怨沸騰,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我。他們說我是不祥之人,是我引來了災(zāi)禍。

我被關(guān)在一個巨大的鐵籠里,擺在城中最顯眼的十字街口。像一個待售的牲畜。

百姓們每天都來圍觀我,朝我吐口水,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我。沈燕洲來看過我一次。

他站在籠子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翱吹搅藛??這就是民意。

”“他們需要一個發(fā)泄的出口,而你,就是最好的靶子。”我蜷縮在籠子角落,

頭發(fā)臟得打了結(jié),身上散發(fā)著餿味?!拔以賳柲阕詈笠淮?。”他的聲音穿透雨聲,

清晰地傳到我耳朵里?!盀槭裁床怀??”我抬起頭,干裂的嘴唇動了動。

“因為……那支曲子,會要了我的命?!边@是我第一次說出部分真相。師父曾說過,

《別姬》不是凡曲,它溝通天地,平息戰(zhàn)亂,靠的是燃燒歌者的魂魄。十年前師姐唱完,

便油盡燈枯,纏綿病榻三年才離世。三年前二師姐唱完,雖募得軍餉,卻一夜白頭,

形同枯槁。她們嫁作人婦,不過是為了掩蓋真相的謊言。而我,早就被柳嫣嫣下藥暗害,

壞了根基,再唱《別姬》,只會魂飛魄散,連鬼都做不成。沈燕洲聽完,卻笑了。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彼劾锏某爸S更深了。“你以為我會信你這套鬼話?”他轉(zhuǎn)身,

對身后的衛(wèi)兵下令?!鞍阉偷匠俏鞯摹巳Αィ屗湍切┤玖宋烈叩馁v民待在一起。

”“我倒要看看,是瘟疫先要了她的命,還是她自己先想通?!辫F籠被吊起,

我看著沈燕洲冰冷無情的背影,心臟徹底沉入深淵。6“人圈”是城西的一片隔離區(qū)。

所有感染瘟疫的人都被趕到這里,自生自滅。這里如同人間地獄。

空氣里是濃得化不開的尸臭和藥味。耳邊是無休止的呻吟和哭嚎。

我被扔進一個滿是病人的大坑里。他們像瘋了一樣朝我涌來,撕扯我的衣服,抓撓我的皮膚。

把我當成了發(fā)泄怨氣的工具?!岸际悄悖∈悄愫α宋覀?!”“你為什么不去死!

”我的四肢被他們按住,動彈不得。有人拿著尖銳的石塊,在我身上劃出一道道血口。

有人把骯臟的泥水灌進我嘴里。我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被一寸寸撕裂。意識漸漸模糊,

我看到了沈燕洲的臉。那張我曾經(jīng)愛慕過的臉,如今只剩下殘忍和冷漠。

記憶忽如潮水漫涌——那年他高踞馬背,墨色大氅獵獵作響。驚落了轅門旗角的銅鈴,

也驚亂了我掩在袖中的拍板節(jié)奏。他說,他最喜歡聽我唱的《游園驚夢》。他說,

等他打了勝仗,就八抬大轎娶我過門。原來,所有的承諾,都只是謊言。他需要的,

從來不是一個妻子,而是一個能為他穩(wěn)定江山的工具。一個可以隨時犧牲的,梨園女子。

我昏了過去。在無盡的黑暗中,我仿佛聽到了師父的嘆息聲。7我再次醒來,

是在一個破敗的草棚里。身上被撕爛的衣服換成了干凈的粗布衣。傷口也被簡單包扎過。

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人坐在我身邊,正用扇子為我驅(qū)趕蚊蠅。是我的師父。他也被抓來了。

“師父……”我一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傻孩子,

哭什么?!睅煾傅穆曇艉芴撊?,但依然溫和。他用干枯的手,擦去我的眼淚?!澳闶芸嗔恕?/p>

”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腕上,是深深的烙印。背上,是縱橫交錯的鞭痕。

“他們……他們對你做了什么?”我顫聲問。師父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這時,

草棚的簾子被掀開,沈燕洲走了進來。他身后跟著柳嫣嫣?!靶蚜??

”沈燕洲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看來你的命還真硬。

”他走到師父面前,一腳踹在師父的胸口。師父悶哼一聲,摔倒在地,咳出一口血?!皫煾福?/p>

”我掙扎著想爬過去,卻被衛(wèi)兵死死按住?!吧蜓嘀蓿∧氵@個畜生!有本事沖我來!

”沈燕洲踩著師父的手,慢慢碾壓,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拔以俳o你最后一次機會。

”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唱,還是不唱?!薄翱粗愕膸煾福晃乙淮绱缒笏楣穷^。

”師父痛得渾身發(fā)抖,卻死死咬著牙,不肯發(fā)出一聲呻吟。他看著我,用口型對我說。

“別……唱……”8我看著師父痛苦的臉,心如刀絞。再看到沈燕洲殘忍的笑,恨意滔天。

此刻我的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我要他們死,要所有傷害過我的人,都付出代價。

“我唱。”我的喉間滾出一道陌生的聲線,冷硬如鐵。沈燕洲的腳頓住了。

他有些意外地看著我?!澳阏f什么?”“我說,我唱?!蔽乙蛔忠活D地重復(fù),

吐出的每個音節(jié)都裹挾著刺骨寒意,仿佛在空氣中凝結(jié)成冰晶。

柳嫣嫣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了顫,涂著蔻丹的指尖無意識地掐進了絲帕里。沈燕洲松開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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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3 23: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