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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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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雨像冰錐,扎在二十二層樓的玻璃幕墻上,發(fā)出細(xì)碎而密集的哀鳴。

窗外的城市浸泡在灰蒙蒙的霓虹水汽里,濕漉漉的光暈扭曲著、流淌著,

勾勒出冰冷鋼鐵森林模糊的輪廓。已是晚上九點(diǎn),“宏遠(yuǎn)資本”偌大的開放式辦公區(qū),

如同被潮水沖刷過后的荒灘,只剩下一盞孤零零的臺燈,

在角落一張堆滿文件的工位上倔強(qiáng)地亮著,像黑暗海面上最后一座搖搖欲墜的燈塔。

那點(diǎn)微弱的光暈里,埋著一個瘦削的身影。陳默。他幾乎嵌進(jìn)了那張廉價的辦公椅里,

上身微微佝僂,鼻尖幾乎要碰到發(fā)光的屏幕。

屏幕上密密麻麻鋪滿了數(shù)字、線條、各種顏色的柱狀圖,還有打開的幾個文檔窗口,

度分析》、《半導(dǎo)體上游材料國產(chǎn)替代進(jìn)程評估》、《政策對行業(yè)影響預(yù)測模型(草案)》。

鍵盤旁邊,一個啃了一半的冷饅頭可憐地躺在一張皺巴巴的舊餐巾紙上,

旁邊是一小袋撕開的榨菜,空氣里彌漫著廉價咸菜和長時間不通風(fēng)的渾濁味道。

陳默的眼睛熬得通紅,布滿血絲,

卻像探照燈一樣緊緊鎖住屏幕上長光科技那幾條看似微不足道的波動曲線,

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記錄著某個突然閃過的念頭。他身上的舊夾克洗得發(fā)白,

袖口磨出了毛邊,無聲地訴說著主人的處境?!皣K,陳股神,又加班修仙呢?

”一個刻意拔高的、帶著濃濃戲謔的男聲突兀地撕破了辦公區(qū)的寂靜。是張濤,

市場部的“活躍分子”,頭發(fā)用發(fā)膠抓得一絲不茍,一身名牌休閑裝,此刻正倚在隔斷板上,

手里晃著一個印著醒目LOGO的星巴克紙杯,嘴角掛著毫不掩飾的譏誚笑容?!皾?,

這你就不懂了,”另一個女聲響起,嬌嗲中透著刻薄,是行政部的李姐。她踩著高跟鞋,

“嗒嗒嗒”地走過來,手里拿著一塊精致的提拉米蘇小蛋糕,

用小勺子優(yōu)雅地挖了一小塊送進(jìn)嘴里,“人家陳默這是在研究‘價值投資’,

夢想著一夜暴富,迎娶白富美呢!對吧,股神?”她咯咯地笑著,

眼神瞟向陳默桌上那半個冷硬的饅頭和榨菜袋,鄙夷幾乎要溢出來。

陳默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敲擊鍵盤的手指停頓了零點(diǎn)幾秒。他沒有抬頭,

也沒有回應(yīng),只是喉結(jié)微微滾動,咽下某種無形的苦澀,然后繼續(xù)專注地盯著屏幕,

指尖重新在鍵盤上跳躍起來,仿佛那鍵盤就是隔絕喧囂的屏障?!氨└??

”張濤夸張地嗤笑一聲,走到陳默桌邊,

故意用手里的星巴克杯子碰了碰陳默那個印著公司LOGO、邊緣已經(jīng)磨破的馬克杯,

“就靠省下這買咖啡的錢?陳股神,你這點(diǎn)本金,還不夠人家大戶塞牙縫的,

天天對著這些破圖看,能看出花來?不如跟哥學(xué)學(xué),昨晚我跟著‘內(nèi)部消息’追進(jìn)去的那支,

今天早盤就沖了三個點(diǎn)!那才叫賺錢!”他得意地晃了晃手機(jī),屏幕上是花花綠綠的K線圖。

“就是,”李姐湊近一步,濃烈的香水味混合著蛋糕的甜膩氣息撲面而來,“陳默啊,

聽姐一句勸,踏實(shí)點(diǎn)。股票那玩意兒,是咱們這種小老百姓玩的嗎?命里有時終須有,

命里無時莫強(qiáng)求。省吃儉用攢那點(diǎn)錢,不如買兩件好衣裳,拾掇拾掇自己,

說不定還能找個女朋友?!彼恐r紅指甲油的手指,

意有所指地點(diǎn)了點(diǎn)陳默那件磨毛了袖口的舊夾克。周圍的黑暗里,隱隱傳來幾聲壓抑的低笑。

那是幾個同樣加班晚歸的同事,被這邊的動靜吸引,

投來或好奇、或憐憫、或同樣帶著輕視的目光。陳默依舊沉默。

像一塊被海浪反復(fù)沖刷卻巋然不動的礁石。他的手指在鍵盤上移動得更快了些,

屏幕上光標(biāo)閃爍,一行新的分析文字出現(xiàn)在文檔里。只是他握著鼠標(biāo)的手,

指節(jié)因?yàn)橛昧Χ⑽⒎喊?。張濤似乎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些不甘心。他眼珠一轉(zhuǎn),

看到陳默桌角散落著幾張打印出來的券商研報摘要,上面用紅筆密密麻麻地做了標(biāo)注,

其中一張正好是關(guān)于長光科技的。他嘴角一撇,伸手就抓了過來?!皢?,還研究長光科技呢?

這破公司,半死不活多少年了?”張濤抖著那張紙,嘩嘩作響,聲音充滿了不屑,

“聽說他們搞的那個什么‘晶銳’材料,吹得天花亂墜,砸進(jìn)去大把研發(fā)費(fèi),

屁都沒放一個出來!這種垃圾股你也敢碰?陳股神,你這眼光,嘖嘖嘖……”他一邊搖頭,

一邊當(dāng)著陳默的面,手指一松,那張被汗水浸透、反復(fù)翻閱、寫滿心血的研報飄悠悠地落下,

像一片無足輕重的落葉,掉在陳默腳邊不遠(yuǎn)處積著薄灰的地毯上。

陳默的目光終于離開了屏幕。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視線落在那張被遺棄的紙上。

昏黃的臺燈光線下,他瘦削的側(cè)臉線條繃得死緊,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沒有弧度的直線。

辦公室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窗外永無止境的雨聲,冰冷地敲打著玻璃。

他沒有彎腰去撿。他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張紙,仿佛要將它燒穿。幾秒鐘后,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那氣息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然后,他重新抬起頭,

目光像兩枚冰冷的釘子,重新釘回了發(fā)光的屏幕上,手指帶著一股壓抑的狠勁,

重重地敲在回車鍵上?!芭距?!”一聲脆響,在過分寂靜的空間里顯得格外刺耳。

張濤和李姐對視一眼,臉上閃過一絲無趣和更深的不屑。李姐撇撇嘴,扭著腰肢走開了。

張濤聳聳肩,喝了一大口咖啡,哼著不成調(diào)的歌,也晃回了自己的位置。

周圍的低語和目光也漸漸散去,黑暗重新吞噬了大部分空間,

只留下角落里那盞孤燈和燈下那個沉默而固執(zhí)的身影。陳默依舊盯著屏幕,

長光科技的股價曲線在他布滿血絲的眼中蜿蜒。他放在桌下的左手,卻已緊緊攥成了拳頭,

指甲深深嵌進(jìn)了掌心,留下幾個深紅的月牙印。午休時間的宏遠(yuǎn)資本茶水間,

永遠(yuǎn)像一鍋剛煮沸的湯。

炸雞排、濃烈的螺螄粉、甜膩的奶茶——混雜著喧囂的人聲和微波爐“叮?!弊黜懙谋尘耙?,

在狹窄的空間里橫沖直撞,形成一種黏糊糊的、令人窒息的氛圍。

陳默習(xí)慣性地避開人潮的中心。他端著那個磨破邊的舊馬克杯,

安靜地站在靠近門口飲水機(jī)旁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仿佛一道沉默的影子。

杯子里是剛從飲水機(jī)接的熱水,裊裊升起一點(diǎn)微薄的白汽。他另一只手里,

是一個從廉價塑料袋里拿出來的白面饅頭,剝開一小半包裝紙,露出內(nèi)里樸素的白色。

他撕下一小塊,慢慢地送進(jìn)嘴里,機(jī)械地咀嚼著,目光低垂,

落在自己洗得發(fā)白的球鞋鞋尖上,對周圍的喧鬧充耳不聞?!皢眩缮?,

今天又吃‘價值投資套餐’呢?白饅頭配白開水,嘖嘖,這營養(yǎng)價值,杠杠的!

”張濤那標(biāo)志性的、帶著金屬刮擦感的戲謔聲浪又一次精準(zhǔn)地拍打過來。

他手里端著一份剛熱好的、鋪滿芝士和肉醬的意面,香氣霸道地彌漫開。

他故意走到陳默旁邊,夸張地吸溜了一大口面條,發(fā)出滿足的嘆息?!皾?,你這就外行了!

”李姐扭著腰肢加入進(jìn)來,手里捧著一杯加滿各種小料的網(wǎng)紅奶茶,吸管攪動著杯底的珍珠,

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人家陳默這叫‘克制欲望,專注未來’。省下來的每一分錢,

那可都是未來的啟動資金!對吧,股神?今天打算研究哪支潛力股???

還是那個‘長光科技’?”她刻意加重了最后四個字,尾音拖得長長的,

引來周圍幾個同事會意的嗤笑。陳默握著饅頭的手指收緊了一下,

指尖微微陷進(jìn)柔軟的饅頭里。他沒有抬頭,只是咀嚼的動作停頓了半秒,

然后更快地將剩下的饅頭塞進(jìn)嘴里,用力地咽了下去。喉嚨被干澀的饅頭摩擦得有些發(fā)痛。

他端起馬克杯,灌了一大口寡淡的熱水,試圖將那哽在喉頭的硬塊和翻涌的難堪一同沖下去。

“長光科技?”張濤嗤之以鼻,叉子卷起一大坨面條,醬汁滴落,“那玩意兒就是個無底洞!

陳股神,聽哥一句勸,趁早割肉!別做你那‘翻倍’的春秋大夢了!

你看看人家王總——”他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指向人群簇?fù)淼闹行?,“那才叫投資!

昨天跟著王總追進(jìn)去那支‘天宇互聯(lián)’,今天早盤直接拉漲停!那才叫爽快!”人群中心,

主管王胖子正被幾個年輕的同事眾星捧月般圍著。他腆著渾圓的肚子,

油光滿面的臉上堆滿了志得意滿的笑容,

粗短的手指正唾沫橫飛地在手機(jī)屏幕上劃拉著:“……看見沒?這就是消息!這就是人脈!

什么基本面、技術(shù)面,都是狗屁!在咱們這兒,跟對人,才是王道!你們啊,學(xué)著點(diǎn)!

”他得意地拍了拍旁邊一個奉承他的小年輕的肩膀,順手拿起桌上一盒剛拆開的進(jìn)口巧克力,

自己剝開一顆扔進(jìn)嘴里,又漫不經(jīng)心地扔了幾顆給圍著他的人?!爸x謝王總!

” “王總大氣!” 諂媚的恭維聲此起彼伏。

一顆裹著金箔紙的巧克力球骨碌碌滾到了陳默的腳邊,沾上了些許灰塵。

金色的糖紙?jiān)诓杷g頂燈的照射下,反射著刺眼而廉價的亮光。

陳默的目光在那顆巧克力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隨即移開,重新落回自己空了的馬克杯里。

杯底只剩下一圈淺褐色的水漬。周圍的喧囂和奉承像無形的潮水,一波波涌來,

帶著油膩食物的氣味和令人作嘔的甜膩,將他死死地困在角落。他感到一種熟悉的窒息感,

胸口沉悶得發(fā)痛。他捏緊了空杯子,指關(guān)節(jié)再次泛白。他猛地轉(zhuǎn)身,

想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空間?!鞍?,陳默!別急著走?。?/p>

”王胖子那帶著油膩腔調(diào)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像一根黏糊糊的觸手,

精準(zhǔn)地纏住了陳默剛邁開的腳步。整個茶水間的嘈雜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門口那個僵住的瘦削背影。王胖子分開人群,腆著肚子,

不緊不慢地踱了過來。他手里拿著一份厚厚的項(xiàng)目文件,

臉上掛著那種掌控一切的、令人極不舒服的笑容。他走到陳默面前,停下腳步,

龐大的身軀幾乎擋住了門口的光線,投下一片沉重的陰影,將陳默完全籠罩?!斑@份文件,

下午一上班就要送到樓上風(fēng)控部李總那兒,急用。”王胖子慢悠悠地說著,

語氣輕松得像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低頭看著陳默,

小眼睛里閃爍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光芒,嘴角咧開一個弧度,

“我手頭還有點(diǎn)‘重要投資’要處理,走不開。就辛苦你跑一趟吧,反正你閑著也是閑著,

對吧?研究股票也不差這一會兒功夫?!彼选爸匾顿Y”幾個字咬得很重,

帶著明顯的嘲諷意味。周圍響起幾聲壓抑的低笑。陳默的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他緩緩地轉(zhuǎn)過身,抬起頭。那雙因?yàn)殚L期熬夜而布滿血絲的眼睛,此刻像淬了冰的寒潭,

直直地迎上王胖子那居高臨下的、充滿惡意的目光。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對方,

嘴唇抿得死緊。王胖子似乎很享受這種無聲的對峙。他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些,

帶著一種施舍般的“寬容”,將那份厚重的文件往前一遞,

幾乎要戳到陳默的胸口:“拿著啊!年輕人,多跑跑腿,鍛煉鍛煉!

別整天想那些不切實(shí)際的,端茶送水的活兒都干不好,還做什么發(fā)財夢?你這種窮命啊,

”他拖長了音調(diào),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就只配干這個!”話音落下的瞬間,

王胖子手腕一抖,那份文件并沒有真正遞到陳默手上,而是帶著一股蠻橫的力道,

被甩了出來!厚重的文件夾像一塊板磚,“啪”地一聲悶響,

堅(jiān)硬的邊角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撞在陳默的胸口,隨即重重地砸落在他腳邊的地上,

紙張嘩啦一聲散開了一大片,狼狽地鋪滿了沾著水漬和食物碎屑的地面。時間仿佛凝固了。

茶水間里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目光在散落的文件和那個僵立著的年輕人之間來回逡巡,

空氣里只剩下微波爐結(jié)束工作后微弱的“滴”聲,單調(diào)而刺耳。陳默被那一下撞得悶哼一聲,

胸口傳來一陣鈍痛。他下意識地抬手捂了一下,身體晃了晃才站穩(wěn)。

他低頭看著腳下那片狼藉,散落的A4紙反射著頂燈慘白的光,像一地破碎的羽毛。

幾秒鐘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是王胖子故作輕松的大笑:“哎呀,不好意思,手滑了!你看你,

站都站不穩(wěn),年輕人身子骨這么虛怎么行?趕緊撿起來送去,別耽誤了李總的正事兒!

”他說完,像沒事人一樣,轉(zhuǎn)身拍了拍手,對著還在發(fā)愣的眾人嚷道:“都散了散了!

該干嘛干嘛去!”人群如夢初醒,帶著各種復(fù)雜的神色——有同情,有鄙夷,

更多的是事不關(guān)己的麻木和看戲的興奮——迅速散開,

回到各自的格子間或者繼續(xù)剛才被打斷的午餐話題。沒有人再看地上散落的文件,

也沒有人再看角落里那個捂胸彎腰的身影。陳默慢慢地、極其緩慢地彎下腰。

胸口的鈍痛還在蔓延,但更痛的是另一種被當(dāng)眾剝皮抽筋般的屈辱。他蹲在地上,

一張一張地,沉默地?fù)焓爸切┥⒙涞募垙垺V讣庥|碰到冰涼的地面,沾染上油膩的污漬。

他撿得很仔細(xì),每一張都撫平褶皺,按照頁碼整理好。當(dāng)他終于將最后一張紙撿起,

整理好那厚厚的一沓文件,緊緊抱在胸前,準(zhǔn)備站起身離開時,

眼角的余光瞥見了角落垃圾桶旁,幾張被揉成一團(tuán)、沾著咖啡漬的廢紙。

露了出來——正是他熬夜打印、反復(fù)研究、被張濤丟棄的那份關(guān)于長光科技的券商研報摘要。

他的動作徹底停滯了。抱著文件的手臂微微顫抖。他死死地盯著垃圾桶里那幾團(tuán)廢紙,

仿佛看到了自己所有被踩在腳下的努力和尊嚴(yán)。

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血?dú)饷偷貨_上喉頭。他用力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口氣息帶著胸腔深處壓抑的嘶鳴。再睜開眼時,他眼中所有的波瀾都被強(qiáng)行壓了下去,

只剩下一片深不見底的、近乎死寂的平靜。他挺直了背脊,抱著那份沉重的文件,一步一步,

異常平穩(wěn)地走出了喧囂依舊的茶水間,走向電梯的方向,走向那個需要他“跑腿”的風(fēng)控部。

他的背影在明亮的走廊燈光下,顯得格外單薄,卻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封般的堅(jiān)硬。

城市的燈火在窗外連成一片模糊的光海,喧囂被厚重的玻璃隔絕,只剩下低沉模糊的背景音。

宏遠(yuǎn)資本偌大的辦公區(qū)再次陷入深夜的沉寂,只有角落那個熟悉的工位上,還亮著一盞孤燈。

陳默獨(dú)自坐在電腦前,屏幕幽藍(lán)的光映著他疲憊卻異常專注的臉。屏幕上不再是公司的文件,

的季度財報PDF、一個復(fù)雜的股票K線分析軟件界面、一個閃爍著綠色數(shù)字的自選股列表,

以及一個簡潔的個人證券交易賬戶頁面。賬戶余額的數(shù)字,

此刻正清晰地顯示在屏幕中央:¥87,532.18。這個數(shù)字,像一根冰冷的針,

扎在他布滿血絲的眼球上,也扎在他早已被現(xiàn)實(shí)磨礪得粗糙的心上。

它代表了太多東西——是無數(shù)個饅頭咸菜的午餐,是身上這件磨毛了袖口的舊夾克,

是張濤輕蔑的嗤笑,是李姐“命里無時莫強(qiáng)求”的“勸誡”,

是王胖子甩在他胸口那份文件的重量,

更是垃圾桶里那幾張被揉皺丟棄的研報……他的目光從賬戶余額上移開,

落在交易軟件那個閃爍的“買入”按鈕上。光標(biāo)懸停在那里,微微顫抖。屏幕上,

長光科技(代碼:CGKJ)的股價曲線,像一條瀕死的蠕蟲,在低位萎靡地橫盤震蕩,

成交量小得可憐,盤口掛單稀稀拉拉,透著一股被市場徹底遺忘的絕望氣息。

最新的股價是¥9.76。耳邊回響起白天王胖子那油膩的嘲諷:“你這種窮命啊,

就只配干這個!” 還有張濤丟下研報時的不屑:“這種垃圾股你也敢碰?

”一股灼熱的血?dú)饷偷貨_上頭頂,太陽穴突突直跳。那些被強(qiáng)行壓下去的屈辱和憤怒,

在這一刻,在賬戶余額那冰冷的數(shù)字和長光科技那毫無生氣的K線圖前,如同沉寂的火山,

轟然爆發(fā)!一股近乎瘋狂的決絕瞬間攫住了他。去他媽的消息!去他媽的人脈!

去他媽的只配端茶送水!他的手指不再顫抖。它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狠勁,

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后的冰冷清醒,重重地、義無反顧地敲擊在鍵盤上!“買入!CGKJ!

”“數(shù)量:最大可買!”“價格:市價委托!

”一連串急促而清晰的鍵盤敲擊聲在死寂的辦公室里炸響,如同密集的鼓點(diǎn),

敲打在無邊的夜色里。交易軟件彈出了確認(rèn)框,陳默看也沒看,再次重重敲下回車鍵!

屏幕上,代表長光科技的K線圖下方,瞬間爆出一根突兀的、紅色的成交量柱!

雖然在那巨大的盤面上依舊顯得微不足道,但在這死水般的盤面里,卻像一滴滾燙的鮮血,

濺入了冰湖。交易成功!持倉列表里,長光科技的代碼后面,

出現(xiàn)了一個長長的、幾乎耗盡他所有可用資金的持倉數(shù)字。

賬戶可用余額瞬間變成了¥0.18。陳默盯著那個持倉數(shù)字和幾乎清零的余額,

胸膛劇烈起伏著,像剛跑完一場馬拉松。那股灼燒理智的憤怒和決絕,在交易完成的瞬間,

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留下的是冰冷的、堅(jiān)硬如鐵的現(xiàn)實(shí)和一種破釜沉舟后的奇異平靜。

他靠在椅背上,仰起頭,閉上布滿血絲的眼睛。窗外模糊的光影在他臉上明明滅滅。

他清楚地知道,從這一刻起,他把自己徹底押了上去。

押在了這個被所有人嘲笑的“垃圾股”上,押在了自己無數(shù)個深夜的孤獨(dú)研究上,

押在了那份被揉成團(tuán)扔進(jìn)垃圾桶的研報里所揭示的、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上。沒有退路了。

要么在絕望的泥沼里徹底沉淪,要么……抓住那根唯一的、可能并不存在的稻草,掙扎上岸。

他睜開眼,重新坐直身體,臉上再無一絲波瀾,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注。

他關(guān)掉交易軟件和賬戶頁面,

重新打開了那份《長光科技:Q3研發(fā)費(fèi)用及專利技術(shù)深度分析》的PDF文檔,拖動鼠標(biāo),

一行一行,仔仔細(xì)細(xì)地重新閱讀起來。屏幕幽藍(lán)的光,映著他雕塑般冷硬的側(cè)臉。

辦公室里只剩下鼠標(biāo)滾輪規(guī)律而輕微的滑動聲,以及窗外城市永不疲倦的低沉嗡鳴。

時間像被按下了快進(jìn)鍵,又像在粘稠的泥沼里緩慢爬行。三個月過去了。

宏遠(yuǎn)資本茶水間的喧囂依舊,八卦的主題卻悄然輪換了好幾輪。

關(guān)于陳默和那個“垃圾股”長光科技的嘲笑,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在最初的漣漪過后,

早已沉入水底,被新的談資取代。偶爾有人提起,

也只是換來幾聲輕飄飄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或是“還沒醒呢”的嗤笑,

隨即被淹沒在咖啡機(jī)研磨豆子的轟鳴和外賣訂單的提示音中。陳默依舊是那個陳默。

午餐依舊是那個角落,白面饅頭配榨菜,或者偶爾換成更便宜的素包子。

那件磨毛了袖口的舊夾克還是天天穿著。他依舊沉默,依舊加班到很晚,對著電腦屏幕,

只是同事們早已懶得再去探究他究竟在看什么。

他像辦公室背景板上一道固定不變的、灰撲撲的印記。只有陳默自己知道,每一天,

當(dāng)交易軟件打開,看到持倉列表里那個代表長光科技的代碼后面,數(shù)字紋絲不動,

股價在9.5元到10.2元之間像瀕死的蟲子一樣微微蠕動時,

胸腔里那股被強(qiáng)行壓抑的焦灼是如何啃噬著他的神經(jīng)。

賬戶里的錢幾乎全部變成了冰冷的、毫無生氣的股票數(shù)字。

他口袋里的硬幣真的快湊不夠一頓像樣的午飯錢了。王胖子甩文件時那鄙夷的眼神,

張濤丟下研報時那輕蔑的嗤笑,無數(shù)次在深夜啃著冷饅頭時清晰地回放,

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著他。

示系統(tǒng)、一些極其專業(yè)的材料科學(xué)論壇、甚至長光科技公司注冊地當(dāng)?shù)氐墓ど潭悇?wù)信息公告。

他像一只在沙漠里尋找水源的鼴鼠,近乎偏執(zhí)地挖掘著任何一絲可能支撐他信念的線索。

某天深夜,辦公室只剩下他一人。窗外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陳默習(xí)慣性地刷新著專利局網(wǎng)站。手指因?yàn)殚L時間敲擊鍵盤而有些麻木。

就在他準(zhǔn)備關(guān)掉頁面時,一條最新公示的信息標(biāo)題,像一道無聲的閃電,

驟然劈入他布滿血絲的眼簾!

號:ZL2023XXXXXXX.X等)……”陳默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驟然停止了跳動!他猛地?fù)涞狡聊磺?,幾乎把臉貼了上去,

手指顫抖著點(diǎn)開那條公示的詳情鏈接。頁面加載的幾秒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jì)。出來了!

密密麻麻的專利號列表!授權(quán)公告日:三天前!授權(quán)范圍不僅涵蓋了核心制備工藝,

還包括了關(guān)鍵的配套應(yīng)用技術(shù)!陳默的呼吸變得粗重而急促,像破舊的風(fēng)箱。

他反反復(fù)復(fù)地確認(rèn)著每一個字符,每一個專利號,每一個授權(quán)日期。是真的!不是幻覺!

他猛地靠回椅背,仰起頭,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管在他模糊的視線里旋轉(zhuǎn)、擴(kuò)散。

一股滾燙的液體猛地沖上眼眶,酸澀得厲害。他死死咬住下唇,

才沒讓那聲壓抑了太久、混合著狂喜、委屈和巨大壓力的哽咽沖口而出。他幾乎是顫抖著手,

立刻打開了股票交易軟件。長光科技的盤面依舊死寂,股價¥9.88,毫無波瀾。

市場顯然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巨大的信息差如同黑暗中的燈塔,

瞬間照亮了他被焦慮和絕望籠罩的心房!接下來的幾天,陳默的加班時間變得更長。

他不再僅僅盯著盤面,而是像個最敏銳的獵犬,利用一切可能的渠道,

去追蹤、印證、放大這個關(guān)鍵信息可能帶來的影響。他搜索著行業(yè)核心期刊的預(yù)印本網(wǎng)站,

果然在一篇剛掛出、尚未正式發(fā)表的論文致謝部分,

看到了對長光科技提供關(guān)鍵“晶銳”材料樣品的感謝。

他潛入一個需要高權(quán)限訪問的專業(yè)材料工程師論壇,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個ID在討論長光科技這批專利授權(quán)的“打敗性潛力”和“可能打破國外壟斷”的只言片語。

免費(fèi)章節(jié)試讀完成,戳我看全文。


更新時間:2025-08-13 21:19: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