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桑寧跟著陳野去了他家。這是她第二次來,但心情完全不同。陳野家在一棟老舊但整潔的居民樓里,樓道里飄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媽,我們來了。"陳野打開門,輕聲喊道。
客廳比上次來時整潔許多,沙發(fā)上鋪著干凈的罩布,茶幾上擺著一盤水果和兩杯熱茶。一位瘦削但面容和善的中年女性從廚房走出來,手里還端著一盤剛烤好的餅干。
"阿姨好。"桑寧趕緊鞠躬,"我是桑寧。"
"快進來,孩子。"陳母的聲音溫柔但有些氣短,"別客氣,當自己家。"
陳野家很小,但處處透著溫馨。墻上掛著幾張照片——年幼的陳野舉著獎杯,陳母穿著廚師服站在蛋糕店門口,還有一張全家福,上面的男人面容模糊,像是被刻意折起來了。
陳母拉著桑寧的手坐下:"小野常提起你,說你幫了他很多。"
桑寧不好意思地搖頭:"他也幫了我很多。"
"這孩子從小要強。"陳母看著在廚房忙碌的陳野,眼中滿是驕傲,"他爸走后,家里困難,他從不抱怨,總說'媽,有我在'。"她轉(zhuǎn)向桑寧,"聽說你學習特別好?"
"桑寧年級前十。"陳野端著切好的水果走過來,"不,前五。"
"哪有!"桑寧的臉紅了,"上次掉到第七了。"
"那也是尖子生。"陳母笑著說,"小野以前成績也不錯,后來我生病,他分心了..."
"媽。"陳野輕聲打斷,"吃水果。"
桑寧注意到陳野耳根發(fā)紅,知道他不想讓母親提那些艱難的日子。她接過陳野遞來的水果,突然明白了為什么他那么抗拒接受幫助——在他心中,自己是家庭的支柱,示弱就意味著辜負母親的期望。
"阿姨,您身體好些了嗎?"桑寧關(guān)切地問。
"好多了。"陳母微笑,"多虧了..."她看了陳野一眼,沒繼續(xù)說下去,但桑寧明白她指的是那筆匿名支付的醫(yī)藥費。
下午茶在愉快的氛圍中度過。陳母問了桑寧很多問題——她的愛好、喜歡的科目、未來規(guī)劃,像個關(guān)心孩子的普通母親。臨走時,她塞給桑寧一盒手工餅干:"下次再來,阿姨給你做蛋糕。"
"謝謝阿姨。"桑寧真誠地說,"您的手藝真好。"
回家的路上,陳野異常沉默。直到快走到桑寧家小區(qū),他才開口:"謝謝你今天來。"
"我很高興能見到阿姨。"桑寧微笑,"她真好。"
陳野的眼神柔和下來:"她很喜歡你。"頓了頓,他又說,"我爸走后,她很少這么開心了。"
桑寧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背:"以后會越來越好的。"
陳野突然停下腳步:"桑寧,我..."
"嗯?"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不管高考結(jié)果如何,不管我們?nèi)ツ睦?..我想..."
就在這時,桑寧的手機響了。是父親,問她什么時候回家。
"我得回去了。"掛斷電話,桑寧有些遺憾地說,"你剛才想說什么?"
陳野搖搖頭,又恢復了平常的樣子:"沒什么重要的事。走吧,送你到門口。"
接下來的幾周,他們形成了固定的學習模式——平時在學校抓緊一切時間復習,周末輪流去對方家里學習。桑寧的父母對陳野的態(tài)度越來越溫和,甚至有一次父親主動提出開車送他去醫(yī)院看望母親。
三月中旬的一天,桑寧放學回家,發(fā)現(xiàn)父母坐在客廳,表情嚴肅但不再是她熟悉的責備神情。
"寧寧,過來坐。"父親指了指對面的沙發(fā)。
桑寧忐忑地坐下,心跳加速:"怎么了?"
"我和你媽...想跟你道歉。"父親的話讓桑寧瞪大眼睛,"我們太固執(zhí)了,只看到陳野的家庭背景,沒看到他的為人。"
母親接過話:"那天送你同學去醫(yī)院,看到他照顧母親的樣子...真的很懂事。后來我們跟護士聊了聊,說他每天放學都來,有時候還在這里學習到很晚。"
父親嘆了口氣:"李老師說得對,他是個好孩子。我們...不該憑表面判斷一個人。"
桑寧的眼眶濕潤了:"所以...你們不反對我們來往了?"
"只要不影響學習。"父親強調(diào),"高三了,重心還是要在學業(yè)上。"
"我知道。"桑寧用力點頭,"我們互相監(jiān)督的。他幫我物理,我?guī)退⒄Z,效果很好。"
父母交換了一個眼神,母親微笑著說:"看得出來。你最近狀態(tài)好多了,不像競賽前那么緊張。"
四月初,高考進入最后沖刺階段。桑寧和陳野幾乎把所有空閑時間都用來復習。一個周五的晚上,他們在桑寧家天臺上熬夜學習,周圍堆滿了參考書和筆記。
"好累..."桑寧揉揉眼睛,放下筆,"我眼睛都花了。"
陳野伸了個懶腰:"休息一下吧???,星星出來了。"
桑寧抬頭,透過玻璃屋頂看到滿天繁星。春夜的天空清澈透亮,銀河像一條閃亮的絲帶橫貫天際。
"真美。"她輕聲感嘆。
"我小時候常和爸爸看星星。"陳野突然說,聲音有些飄,"他說人死后會變成星星,看著地上關(guān)心的人。"
桑寧轉(zhuǎn)頭看他。月光下,陳野的側(cè)臉線條分明,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
"你...想他嗎?"桑寧小心翼翼地問。
陳野沉默了很久:"有時候。雖然他是個混蛋,但...也曾是個好爸爸。"
桑寧輕輕握住他的手,不知道該說什么。陳野的手很暖,掌心有打籃球留下的繭,但此刻卻脆弱得像個孩子。
"桑寧,"陳野突然問,"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考到了不同的城市,會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