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xié)議書上,沈致遠的字跡工整得像他這個人一樣一絲不茍。"半年后自動解除婚姻關(guān)系,
期間對外維持夫妻身份。"我握著那支鋼筆,手指微微顫抖。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興奮。
只要簽下這個名字,我就能擺脫這個偏僻鄉(xiāng)鎮(zhèn),回到城里過我想要的生活。沈致遠坐在對面,
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林晚秋,你確定要這么做?"我抬起頭看向他,
唇角勾起一抹笑。"沈同志,這可是你先提出來的。"第一章一九七六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早。
當(dāng)我從生產(chǎn)隊的田地里直起腰時,看見村口站著一個穿中山裝的男人。他就是沈致遠,
新來的鎮(zhèn)黨委副書記。二十八歲,復(fù)員軍人,據(jù)說還是個大學(xué)生。
在這個只有我一個知青的小村子里,他的出現(xiàn)就像一顆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水塘。"小林,
鎮(zhèn)上的沈書記找你。"村長老劉喘著粗氣跑過來。我放下手里的鋤頭,拍拍身上的泥土。
沈致遠站在村委會門口,那身中山裝被熨燙得平平整整,就連紐扣都擦得锃亮。
"林晚秋同志,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他的聲音很低沉,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磁性。
我跟著他走進村委會的小屋子,心里琢磨著他找我能有什么事。"我需要一個妻子。
"沈致遠開門見山,直接得讓我差點咬到舌頭。"什么?""組織安排我在這里工作兩年,
已婚干部的家屬可以隨軍,單身干部..." 他頓了頓,"會被安排相親。"我明白了。
像他這樣的干部,組織上巴不得趕緊給他找個合適的對象結(jié)婚生子??伤@然不想。
"你想讓我做你的假妻子?""半年。"沈致遠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張紙,
"半年后我會調(diào)回省城,到時候我們離婚,你也可以以干部家屬的身份調(diào)回城里。
"我的心怦怦直跳?;爻?,這是我做夢都想的事情。從十七歲下鄉(xiāng)到現(xiàn)在,整整三年了。
看著紙上的條款,我?guī)缀跻Τ雎晛?。不用真的結(jié)婚,不用生孩子,甚至連同居都不需要。
只要對外宣稱是夫妻,半年后各奔東西。"我同意。"我想都沒想就開口了。
沈致遠似乎愣了一下,大概沒想到我答應(yīng)得這么痛快。"你不需要考慮一下?""不需要。
"我接過他遞來的鋼筆,"什么時候開始?""明天。"第二章第二天一早,
村里就傳遍了我要和沈書記結(jié)婚的消息。村長老劉樂得合不攏嘴,拉著我的手說個不停。
"小林啊,你這是祖墳冒青煙了,沈書記這樣的好干部,多少姑娘想嫁都嫁不上呢。
"我只是笑笑,沒有解釋。按照協(xié)議,我們需要去鎮(zhèn)上登記,
然后我搬到鎮(zhèn)政府的家屬院里住。沈致遠騎著一輛28寸的自行車來接我。
我把僅有的幾件衣服裝進一個帆布袋里,跳上了他的自行車后座。春風(fēng)拂過麥田,遠山如黛。
坐在他身后,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味。很干凈,很安全的味道。"緊張嗎?
"他忽然開口問。"不緊張。"我老實回答,"你呢?""也不緊張。
"可我分明感覺到他握車把的手緊了緊。民政局的工作人員是個胖胖的中年婦女,
看到我們就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哎呀,小伙子真俊,姑娘也水靈,
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我和沈致遠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尷尬。
"結(jié)婚證明天來取,今天先拍個照。"照相的時候,攝影師讓我們靠得近一些。
沈致遠的手輕輕搭在我的肩膀上,溫?zé)岬挠|感透過薄薄的襯衫傳來。"笑一個。"咔嚓一聲,
我們成了法律意義上的夫妻。從民政局出來,沈致遠帶我去了鎮(zhèn)上的供銷社。"買點什么?
""日用品。"他遞給我一張十元的票子,"你挑。"十塊錢在這個年代可不是小數(shù)目。
我有些受寵若驚地接過錢,心想這個假丈夫還挺大方。在供銷社里,
我買了一塊雪花膏、一條手帕,還有一包大白兔奶糖。"就這些?
"沈致遠看著我手里的小包裹。"夠了。"其實我還想買很多東西,
但總覺得花他的錢心里不踏實。畢竟我們只是假夫妻。"走吧,帶你去看看我們的'家'。
"第三章鎮(zhèn)政府家屬院是一排平房,沈致遠分到的是最東頭的兩間。推開門,
里面收拾得很干凈。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還有一個大立柜。簡單得不能再簡單。
"你睡床,我睡地鋪。"沈致遠放下我的帆布袋。"不用,我睡地鋪就行。""你是女同志。
"他的語氣不容拒絕,"就這么定了。"我看著他鋪地鋪的背影,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這個男人看起來冷冷的,但做事很貼心。晚飯是沈致遠做的。白米飯配炒豆角,
還有一個西紅柿雞蛋湯。在這個年代,能吃到雞蛋已經(jīng)算很不錯了。"你會做飯?
"我有些驚訝。"當(dāng)兵的時候?qū)W的。"沈致遠盛了一碗飯遞給我,"將就著吃吧。
"其實味道很好,比我在生產(chǎn)隊吃的大鍋飯不知道強多少倍。吃飯的時候,
我們都沒怎么說話。偶爾眼神碰上,又趕緊移開。畢竟,我們還是陌生人。吃完飯,
沈致遠去洗碗,我想幫忙被他拒絕了。"你休息吧,明天還要去鎮(zhèn)上報到。""報到?
""給你安排個工作,不能讓別人看出破綻。"我點點頭,心里暗暗佩服他想得周到。夜里,
我躺在床上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突然覺得很踏實。從下鄉(xiāng)開始,
我還是第一次睡得這么安穩(wěn)。第二天早上,沈致遠帶我去了鎮(zhèn)上的小學(xué)。"林老師,
歡迎歡迎!"校長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熱情得很。"沈書記的愛人來我們學(xué)校,
真是太好了,我們正缺語文老師呢。"我愣了一下,沒想到沈致遠給我安排的是教師的工作。
"我沒有師范文憑...""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高中畢業(yè)就夠了,現(xiàn)在哪里顧得上那么多。
"校長擺擺手,"明天就來上班吧。"從學(xué)校出來,我忍不住問沈致遠:"為什么是教書?
""適合你。"他看了我一眼,"而且教師的身份對以后調(diào)動有好處。"我心里一暖,
沒想到他連這個都替我考慮到了。第四章做老師的第一天,我緊張得要命。
面對臺下二十多個孩子,我的聲音都有些發(fā)顫。"大家好,我是你們的新語文老師,
我叫林晚秋。"下面的孩子們瞪著大眼睛看我,有好奇,也有懷疑。"老師,
你真的是沈書記的媳婦嗎?"一個扎著兩根小辮子的女孩子舉手問。"是的。"我點點頭。
"那你們有沒有小寶寶?"這個問題讓我臉一紅,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小花,
不能問老師的私事。"班長是個小男孩,很懂事地制止了那個女孩。"老師看起來好年輕啊,
比我媽媽還漂亮。"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議論著,我趕緊開始講課。第一堂課講的是《春曉》。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看著孩子們認(rèn)真學(xué)習(xí)的樣子,
我心里涌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成就感。中午回到家,沈致遠已經(jīng)做好了飯。"第一天怎么樣?
"他給我盛了一碗疙瘩湯。"還不錯,孩子們很可愛。"我喝了一口湯,
"謝謝你給我安排這個工作。""不用謝,互相幫助而已。"雖然這么說,
但我看到他眼里一閃而過的笑意。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個月,我們已經(jīng)很默契了。
他早上起來做飯,我晚上洗衣服。他去鎮(zhèn)上開會,我就在家里備課批作業(yè)。
鄰居們都夸我們是恩愛夫妻,我們只是笑笑不說話。可是有一天晚上,這種平靜被打破了。
我正在燈下改作業(yè),突然聽到敲門聲。開門一看,是一個陌生的中年婦女,身后還跟著我媽。
"晚秋啊..."媽看到我,眼圈就紅了。"媽,你怎么來了?"我心里涌起不祥的預(yù)感。
"這是我媽。"那個中年婦女推開我,徑直走進屋里,"兒子,媽來看你了。
"我瞬間明白了,這是沈致遠的母親。而她這么晚突然出現(xiàn),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第五章沈致遠從里屋走出來,看到他母親時臉色明顯變了。"媽,你怎么來了?
""我不來能行嗎?"沈母上下打量著我,眼中滿是挑剔,"這就是你媳婦?
"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我媽拉著我的手,小聲說:"晚秋啊,沈書記這么好的人,
你要好好珍惜。""媽,您先坐。"我趕緊給兩位母親倒水。沈母坐下后,
開門見山:"我聽說你們結(jié)婚了,什么時候辦酒席?什么時候要孩子?
"我和沈致遠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慌亂。"還早著呢。"沈致遠淡淡地說。
"什么叫還早?你都二十八了,再不要孩子就來不及了。"沈母聲音提高了八度,
"我這次來就是催你們的,必須在年底前給我生個大胖孫子出來。"我感覺臉都燒起來了。
"沈同志的意思是,我們才剛結(jié)婚,想先培養(yǎng)一下感情。"我硬著頭皮解釋。
"培養(yǎng)什么感情?結(jié)了婚就該生孩子,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沈母瞪了我一眼,
"還是說你不能生?""媽!"沈致遠的聲音很嚴(yán)厲。我媽在旁邊也跟著說:"是啊是啊,
趁年輕趕緊生,我還等著抱外孫呢。"兩個母親你一言我一語,把我們逼得無路可退。
"行了。"沈致遠突然站起來,"時間不早了,你們先休息吧。
"他給兩位母親安排了鎮(zhèn)政府的招待所,然后默默地送她們出門。等人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們兩個??諝庵袕浡鴮擂蔚奈兜?。"對不起。"沈致遠率先開口,
"我媽那個人就是那樣,嘴巴不好聽。""沒關(guān)系。"我搖搖頭,"可是這樣下去怎么辦?
她們要是一直催...""船到橋頭自然直。"沈致遠揉了揉眉心,"先應(yīng)付過去再說。
"可是應(yīng)付哪有那么容易。第二天,兩位母親就開始了輪番轟炸。
沈母要拉著我去買布做孕婦裝,我媽要教我做月子餐。"晚秋啊,你看你瘦得跟根竹竿似的,
這樣怎么生孩子?"沈母一邊說一邊往我碗里夾菜,"多吃點,養(yǎng)胖了才好生養(yǎng)。
"我硬著頭皮吃著碗里的紅燒肉,心里苦不堪言。更要命的是,她們還要檢查我們的房間。
"怎么睡兩張床?"沈母指著地上的地鋪,臉色很難看。
"因為...因為..."我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出話來。"因為晚秋怕熱。"沈致遠救場,
"所以暫時分床睡。""分什么床?不睡一起怎么生孩子?
"沈母毫不客氣地把地鋪收了起來,"從今天開始必須睡一張床。"那天晚上,
我們倆第一次躺在同一張床上。中間隔著一床被子,誰也不敢動一下。第六章連續(xù)一個星期,
兩位母親像監(jiān)工一樣盯著我們。吃飯要看我們喂對方,睡覺要檢查我們是不是睡一張床,
甚至連上廁所都要問東問西的。我快要崩潰了。這天晚上,我終于忍不住了。"沈致遠,
我們必須想個辦法。"他正在整理文件,聽到我的話抬起頭來。月光透過窗戶灑在他臉上,
讓他的輪廓看起來更加深邃。"什么辦法?""要么坦白告訴她們這是假結(jié)婚,
要么..."我咬咬牙,"我們假戲真做。"沈致遠的手停了下來。
"你知道假戲真做意味著什么嗎?"我當(dāng)然知道。意味著我們要真的像夫妻一樣生活,
要真的親密接觸,甚至要真的生孩子??墒遣贿@樣做,我們的計劃就要泡湯了。"我想過了,
如果生了孩子,離婚的時候我?guī)е⒆踊爻牵阋膊粫胸?fù)擔(dān)。"沈致遠的眼神變得很復(fù)雜。
"林晚秋,你真的想好了?""想好了。"我點點頭,其實心里慌得要命。那天晚上,
我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擁抱。他的懷抱很溫暖,讓我有種想要依靠的沖動。
可是理智告訴我,這只是為了應(yīng)付雙方的母親。不能動真情,不能當(dāng)真。這只是一場戲而已。
但是當(dāng)他的唇輕輕碰觸我的時候,我的心還是不爭氣地跳得很快。第二天一早,
沈母就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變化。"這就對了嘛,小兩口要親親熱熱的。"她滿意地點點頭,
"晚秋臉色都紅潤了,肯定是有了。"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有了什么有了?
我們只是抱了一下而已。可是沈母顯然已經(jīng)認(rèn)定了什么,開始張羅著要給我補身體。
雞湯、魚湯、骨頭湯,輪著花樣地做。"晚秋啊,有了孩子不能累著,
學(xué)校的工作要不就別做了。"我媽也跟著瞎起哄。"沒有,我沒有懷孕。"我趕緊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