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濕的管道壁緊貼著脊背,每一次劇烈的咳嗽都讓斷裂的肋骨與粗糙的表面摩擦,刮擦著神經。林肆蜷縮在黏膩的苔蘚上,像一條被扔上岸的魚,每一次艱難的吸氣都混雜著濃郁的鐵銹、霉腐和下水道污水特有的腥臊氣,每一次呼氣都噴濺出帶著細小暗金色與暗銀色光點的污血。視野里是旋轉搖晃的黑暗,只有老頭煙卷上那點橘紅火星,如同地獄里唯一的燈塔,忽明忽滅。
刺痛!灼燒!撕裂! 來自湮滅骨刃殘留能量的陰冷灼燒,來自暗銀烙印反噬的冰冷撕裂,來自世界樹殘存的微弱暖流……三股截然不同卻又同樣致命的力量在他瀕臨崩潰的軀殼里廝殺、沖撞、泯滅!如同三頭瘋狂的惡獸在狹窄的牢籠中撕咬,每一次碰撞都讓林肆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皮膚下暗銀色的血管紋路如同活物般扭曲跳動,發(fā)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噼啪輕響。
財富之眼徹底沉寂,萬象金章如同耗盡了最后一絲火星的余燼,沉入意識最深處。他失去了對自身的量化感知,只剩下最原始的、被痛苦無限放大的生理本能——痛!冷!渴!還有……瀕死的恐懼!
老頭枯骨(林肆心中下意識地給這個古怪的老頭安上了名字)蹲在他面前,渾濁的眼珠在煙卷的火光映照下,閃爍著獵人審視陷阱中獵物般的精光。他深深吸了一口刺鼻的煙卷,讓濃郁的青煙在肺里轉了一圈,才緩緩吐出,煙氣幾乎噴到林肆臉上。
“嘿嘿……”枯骨沙啞地笑著,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聲音在隆隆的水流聲中異常清晰?!靶∽?,命夠硬啊。被‘強尼’那屠夫當肉豬撿回來,挨了高位格的‘意志余燼’反噬,居然還能喘氣?稀罕貨,真他媽是稀罕貨!”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甲縫里滿是黑泥,毫不嫌棄地戳了戳林肆鎖骨下方一處暴凸起來、如同蛛網般蔓延的暗銀色血管。一股鉆心的刺痛瞬間傳來,林肆悶哼一聲,身體猛地一縮。
“看看這‘烙印’反噬的勁兒……”枯骨嘖嘖有聲,“像他媽跗骨之蛆,順著你的骨頭縫、血髓根往里鉆,想把你從里到外‘格式化’咯!還有這骨頭茬子里殘留的‘湮滅’味兒……陰毒得很,專燒生機本源!嘖嘖,換個人,隨便沾上一樣,早化成灰了!”他渾濁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興奮,“可你倒好,身體都快被這兩股玩意兒啃空了,里面居然還藏著那么一小撮……生生不息的‘根苗’?‘世界樹’的味兒?媽的,你小子到底什么來頭?被雷劈了八百回的幸運兒?”
林肆根本無力回答,每一次試圖張嘴都只能引來更劇烈的咳嗽和噴涌的血沫??莨堑脑捪癖涞尼槪谒靵y的意識里?!案袷交保俊翱锌铡??“根苗”?一個個詞都指向那令人絕望的崩壞現(xiàn)狀。但他捕捉到了最關鍵的信息——他體內還有對抗這兩股毀滅力量的東西!是那縷暖流!世界樹的殘留!
“甭琢磨了,”枯骨似乎看穿了他的念頭,彈了彈煙灰,火星濺落在潮濕的地面瞬間熄滅。“你這‘根苗’,太嫩,太稀??!頂多算根快燒焦的草芯子!憑它自個兒,壓不住那兩股瘋狗。再這么耗下去,等烙印的反噬徹底磨掉了你最后一點‘存在錨點’,湮滅能量再把你骨頭渣子和那點‘根苗’一起燒光……嘿,‘砰’!”他做了個煙花爆炸的手勢,笑容猙獰,“你就真成一團誰也認不出來的規(guī)則廢渣了!”
死亡的宣判,冰冷而直接。
林肆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枯骨那渾濁的眼珠,里面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被逼到絕境后近乎瘋狂的執(zhí)拗。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用盡全身力氣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救我……代價?”
他太清楚了,在這個比下水道更污濁絕望的廢土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援手??莨前阉麖氖碜爝吜喑鰜?,絕非善心大發(fā)。
“哈哈!上道!”枯骨咧開嘴,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隨手將吸到盡頭的煙屁股狠狠摁在管壁上熄滅?!袄献涌莨窃谶@片‘銹渣墳場’混了大半輩子,講究的就是一個公平買賣!”
他站起身,動作出乎意料的矯健,從背上那個鼓鼓囊囊、由各種獸皮和防水布縫制的破爛行囊里一陣摸索。叮當作響聲中,他掏出了幾樣東西。
首先是一個扁平的、銹跡斑斑的鐵盒子,打開后,里面分門別類地插著十幾根長短不一、粗細不同、閃爍著幽冷寒光的骨針和骨錐!那些骨頭質地奇特,有的慘白如玉,有的漆黑如墨,有的甚至帶著暗紅色的血絲紋路,針尖和錐刃被打磨得異常鋒利,散發(fā)著森然殺氣!
接著是一個巴掌大的扭曲玻璃瓶,里面裝著大半瓶粘稠、散發(fā)著刺鼻腥甜和微弱熒光的暗綠色液體,液體里似乎還浸泡著一些細小的、不斷蠕動蜷縮的黑色線蟲!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用油紙和蠟封得嚴嚴實實的小包。撕開油紙,里面是少許色澤暗啞、如同金屬碎屑般的深灰色粉末。粉末暴露在潮濕空氣中的瞬間,周圍的光線仿佛都微微扭曲了一下,散發(fā)出一種極其微弱卻令人心悸的“空”的氣息。
“瞧見沒?”枯骨指著他的“家伙什”,渾濁的眼睛里閃爍著狂熱工匠般的精光。“‘腐髓蝕骨針’,用啃過輻射尸鬼王的變異鬣狗王脊椎骨打磨的,專破能量淤結!‘噬能線蟲’,老子在舊時代廢棄反應堆的冷卻池里養(yǎng)出來的寶貝,最愛啃食高位格能量殘留!還有這‘空間錨塵’,嘿嘿,這可是上次‘相位風暴’刮過‘斷脊峽谷’,老子拿命換來的指甲蓋大一點!能暫時固化你身上那點可憐的空間坐標,別讓烙印反噬把你的錨點徹底抹沒了!”
“法子就一個——刮骨療毒!”枯骨的聲音陡然變得冰冷而銳利,如同他手中的骨針?!袄献佑冕樅湾F,把你骨頭茬子上被湮滅能量污染最深、被烙印反噬侵蝕最重的地方,連骨帶毒一起剜下來!再用‘噬能線蟲’鉆進你骨髓里,把那些深入骨頭的‘余毒’啃干凈!最后用這點‘錨塵’把你最后那塊沒被徹底污染的本源骨頭,釘死在‘這里’!”他用力跺了跺腳下的管道。
“成了,你暫時死不了,那點‘根苗’也能喘口氣,以后能不能活蹦亂跳看你造化。輸了……”枯骨咧咧嘴,露出滿口黃牙,“要么被老子手抖扎穿心脈,要么被線蟲啃空骨髓變成活尸,要么‘錨塵’失效直接被規(guī)則抹除……橫豎都是個死,死相還特別難看!”
他俯下身,那張布滿污垢和皺紋的老臉幾乎貼到林肆臉上,渾濁的眼珠里沒有任何悲憫,只有最赤裸的交易和一絲瘋狂的好奇:“活兒糙,風險大,疼得能讓你后悔被你媽生出來!小子,敢不敢賭上你這最后半條爛命?讓老子……刮一刮?”
轟鳴的水流聲在巨大的管道內回蕩,如同命運的鼓點。冰冷潮濕的空氣混雜著腥甜的血氣與枯骨身上濃烈的劣質煙味和藥草味,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氛圍。
刮骨療毒! 用最原始、最血腥、最危險的方式,剜去被污染腐壞的骨頭,硬生生從湮滅與反噬的夾縫中,搶出那一點生機!
劇痛和冰冷的恐懼如同毒蛇噬咬著林肆的神經。他毫不懷疑枯骨描述的恐怖過程。但身體深處那縷世界樹暖流,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的微弱光芒,卻在這一刻異常清晰地傳遞著一種近乎哀求的渴望——活下去!
不賭,必死無疑。 賭了……九死一生!
林肆布滿血污的臉上,肌肉因為劇痛和巨大的壓力而扭曲。他渙散的瞳孔艱難地聚焦,死死盯住枯骨手中那根閃爍著慘白寒光的、疑似取自變異鬣狗王的脊椎骨針!
沒有退路! 只有……向前!
他用盡最后一絲能夠調動的力氣,艱難地、極其緩慢地……點了點頭。喉嚨里滾出一個混著血沫的、嘶啞破碎的音節(jié):
“……刮!”
“好??!”枯骨眼中精光爆射,如同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再沒有半分廢話!
他枯瘦的手指快如閃電!兩根沾著暗綠色粘液的“腐髓蝕骨針”精準無比地刺入林肆脖頸兩側的大穴!一股猛烈如巖漿般的灼熱劇毒瞬間涌入!這股劇毒并非殺傷,而是如同強效興奮劑和麻痹劑的混合體,瞬間壓制了林肆因劇痛而產生的本能痙攣,同時將他殘存的痛覺神經刺激到極限敏感狀態(tài)!
“呃啊——?。?!”
林肆的身體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丟進油鍋的活蝦!眼球瞬間布滿血絲,幾乎要凸出眼眶!前所未有的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同時貫穿了他每一寸神經末梢!湮滅能量的灼燒、烙印反噬的撕裂、世界樹暖流的掙扎、骨針劇毒的刺激……所有的痛苦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疊加、轟然爆發(fā)!視野瞬間變成一片刺目的慘白!
枯骨對此視若無睹,眼神冷靜得如同手術臺上的機器。他那雙布滿老繭和污垢的手在這一刻穩(wěn)如磐石!右手拈起一根最細長、尖端帶著倒鉤的慘白骨錐,左手則沾起一點粘稠的暗綠色液體,里面幾條細小的黑色線蟲瞬間活躍起來!
噗嗤!
骨錐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精準無比地刺入林肆左側肋下一處斷裂的骨茬邊緣!正是湮滅能量侵蝕最深、烙印反噬纏繞最密的地方!
“嗬——?。?!”
林肆的意識在這一錐之下幾乎徹底崩碎!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冰冷的錐尖刺破皮肉,刮擦在斷裂的肋骨邊緣,發(fā)出令人靈魂戰(zhàn)栗的摩擦聲!湮滅能量的陰火瞬間被引爆,沿著骨錐瘋狂反撲!烙印反噬的暗銀光芒也隨之暴漲,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而上!
嗡!
骨錐尖端爆發(fā)出慘綠色的幽光,與暗紅色的湮滅陰火和冰冷的暗銀反噬光芒猛烈碰撞!三色光芒在林肆的傷口處交織、撕咬、湮滅!散發(fā)出刺鼻的焦糊和金屬熔化的氣味!
枯骨的手腕穩(wěn)如磐石,沒有絲毫顫抖。骨錐如同最精密的刻刀,無視能量的狂暴沖突,一點點、一絲絲地刮削、剔挖著那根斷裂肋骨上被污染腐壞的部分!每一次刮削,都帶起一絲絲粘稠、混雜著暗金、暗銀色和輻射綠光的污濁骨屑!
同時,他沾著“噬能線蟲”的左手指尖,如同靈蛇般探入傷口!那些細小的黑色線蟲一接觸到狂暴肆虐的湮滅能量和烙印反噬,如同聞到了血腥味的螞蟥,瞬間變得異?;钴S!它們瘋狂地扭動著,無視那足以毀滅尋常生物的能量沖擊,爭先恐后地鉆進骨骼的細微孔隙、鉆入骨髓深處!
劇痛!超越了人類忍耐極限的劇痛! 如同靈魂被寸寸凌遲!骨髓被億萬蛆蟲啃噬!
林肆的身體在劇痛中瘋狂抽搐、痙攣!若非那兩根刺入脖頸的骨針強行壓制了肌肉的失控痙攣,恐怕早已扭曲成麻花!喉嚨里只能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氣流聲,連慘叫都成了一種奢望!汗水、血水、污濁的體液瞬間浸透了他破爛的衣物!
枯骨如同一個沉浸在自己血腥藝術中的工匠,對林肆的慘狀置若罔聞。他的眼神銳利如鷹,緊緊盯著傷口處能量的每一絲變化,手腕的每一次刮削、剔挖都精準無比,避開重要的血管和神經(盡管在廢土上,這些往往并非首要考慮),專注地清理著那根被玷污的骨頭。偶爾有過于暴躁的能量沖突即將失控,他便迅速沾取一點“噬能線蟲”的粘液彈入其中,讓那些貪婪的小東西去啃噬、中和。
時間在無盡的痛苦中變得無比漫長。不知過了多久,當那根斷裂肋骨上最嚴重的一片污濁被刮削干凈,露出下面相對“干凈”、只帶著細微裂紋的慘白骨質時,枯骨的額頭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被他隨意用骯臟的袖口抹去)。
“就是現(xiàn)在!”枯骨眼中厲色一閃!
他猛地放下骨錐,枯瘦的手指閃電般捻起幾粒那深灰色的“空間錨塵”!粉末在他指尖微微顫動,散發(fā)出微弱卻堅實的空間波動。
噗!噗!噗!
枯骨的手指如同幻影,將幾?!板^塵”狠狠摁在那塊剛剛清理干凈的、裸露的肋骨斷面上!同時,他口中發(fā)出一連串古怪、低沉、仿佛來自遠古的低語音節(jié)!
嗡?。?!
深灰色的粉末瞬間融化,如同活物般滲入那慘白的骨質!一股微弱卻異常堅韌的“錨定”之力瞬間生成!如同無形的鋼釘,死死釘住了那塊骨頭及其周圍一小片空間!
說來也怪,就在這錨定之力生成的瞬間,原本在肋骨深處狂暴沖突的三股力量仿佛驟然失去了一個關鍵的戰(zhàn)場!湮滅能量的陰火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間黯淡、退縮!烙印反噬的暗銀光芒也如同撞上了無形的壁壘,被強行隔絕、排斥開些許!只剩下那縷微弱的世界樹暖流,如同久旱逢甘霖,猛地纏繞上那塊被錨定的骨頭,散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帶著生機的翠綠色微光!
雖然只是極小的一片區(qū)域,但這無疑是三方角力中的一次重大突破!
枯骨長長地、如同破風箱般吐出一口濁氣,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更多的卻是興奮和……貪婪!
“媽的……成了第一步!真讓你小子體內那點‘根苗’喘上氣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灼灼地盯著林肆裸露的傷口深處,那塊散發(fā)著微弱翠綠光澤的骨頭斷面,像是看著一件稀世珍寶。
就在這時!
嗡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無法言喻高位格意志波動的震顫,猛地從林肆身體深處——那塊被暗銀烙印扎根的骨骼最核心處——蕩漾開來!如同沉睡的巨龍被螻蟻的騷動驚醒,投來一絲不悅的注視!
這股波動穿透了枯骨的感知,讓他枯瘦的身體猛地一僵!渾濁的眼睛瞬間瞪大,瞳孔深處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驚駭!他手中的骨針和沾染線蟲的粘液都差點掉落!
“操……操!!”枯骨如同被滾油燙到般猛地收回手,踉蹌后退一步,布滿污垢的老臉上第一次失去了那混不吝的鎮(zhèn)定,只剩下純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懼!他死死盯著林肆,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而尖銳變調,在這幽暗的管道中如同夜梟的嘶鳴:
“…規(guī)則…吞噬者…的…烙?????!” “你小子他媽…到底從哪個墳頭爬回來的?!你招惹了什么鬼東西??。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