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刺入肋骨的感覺，竟和三十年前她吻我時一樣猝不及防。冰冷的金屬穿透皮膚、脂肪、肌肉，最終抵達那團脆弱搏動的核心——這想象揮之不去，如同跗骨之蛆。我攤開手掌，干燥的掌紋縱橫交錯，卻仿佛仍能感受到那把銀柄拆信刀沉甸甸的重量，以及刀柄上我名字縮寫“E.H.”的細微凸起。指尖掠過空氣，殘留著一種黏膩的、尚未凝固的觸感，是血。當然，是想象。我的手干干凈凈。
可克萊爾的血，此刻正真實地浸染著“緘默莊園”深處那間密室的地毯。而她攤開的日記本上，那行墨跡未干的字，像一只冰冷的眼睛，穿透三十年的時光塵埃，死死地盯住了我——“他終究還是來了。”
這一切的開端，是那封信。一封帶著陳舊紙張?zhí)赜械奈⑺釟庀⒑瓦b遠郵戳的信。信封泛黃發(fā)脆，仿佛一碰就會碎裂，上面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帶著獨特花飾的筆跡——克萊爾·維勒。三十年了。自從那個被倫敦濃霧吞沒的清晨，我提著箱子，將她和我們所有關(guān)于未來的、脆弱的計劃一并遺棄在身后，這字跡便如同沉船，消失在我生命的海域深處，只留下冰冷刺骨的鹽堿地。
信的內(nèi)容簡短得像一句詛咒，帶著尖利的嘲諷刺入眼底：
埃德加：
我快死了。但你的債，還沒還清。
來“緘默莊園”?？纯茨惝斈曷裣碌姆N子，長成了怎樣扭曲的樹。
——克萊爾
沒有日期，沒有更詳細的地址，只有那座“緘默莊園”的名字，像一塊冰冷的墓碑。債？種子？扭曲的樹？每一個詞都裹著尖銳的冰棱，刺破時間的帷幕，帶著舊日的腥風血雨撲面而來。我?guī)缀跄芸匆娝龑懴逻@些字句時，嘴角那抹混合著痛苦與報復快意的冷笑。三十年的沉默，最終凝結(jié)成這寥寥數(shù)語的毒液。
一種由愧疚、憤怒和某種更幽暗的、不祥的預感攪拌而成的情緒，在我胸腔里翻滾。我知道我必須去。無論那“債”是什么，無論那“扭曲的樹”結(jié)著怎樣可怕的果實?？巳R爾從不虛張聲勢。她選擇在生命的盡頭寄出這封信，本身就是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審判。而被告席上，只坐著一個人：埃德加·霍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