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和警車是同時到的。
傷者被送去醫(yī)院的同時，池理理她們作為報案人和目擊者也被帶到派出所做了筆錄。
看過證言筆錄，確認無誤簽字后，池理理忍不住問了傷者的情況。
負責給她做筆錄的是值班的年輕民警，小王警官。
本來大晚上接警出警又回所里做筆錄，他熬得兩眼發(fā)紅，胡茬子都要冒出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今晚的證人一個俊男，一個美女。
兩人往詢問室里一坐，看習慣的房間都跟晚宴現(xiàn)場似的，瞬間有了格調(diào)。
對這兩個人美心善，樂心助人的好市民，小王也愿意多透露幾句。
“家暴，被老公長期拘禁在家里。”
“今天被打完，趁著她老公喝醉睡著，偷了鑰匙逃出來的?！?/p>
池理理的溫和笑容隨著對方的講述漸漸消失。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用她一貫輕柔的語氣再次開口。
“如果她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可以聯(lián)系我?！?/p>
小王警官對這些人間慘事見得多了，一次次義憤填膺后，還是只能按照規(guī)章辦事。
但人間善意還是會讓人歡喜，他邊笑邊搖頭。
“你和沈先生倒是很有默契。”
“他剛剛做筆錄的時候，也說可以幫忙請律師和提供幫助。”
池理理有點意外地頓了頓，才起身從座位上往外走。
和小王警官告別，池理理走出派出所的時候，看到了正低頭靠著黑色大奔的男人。
其實今晚的沈一龠，比他們初見的那天還要狼狽。
本來的休閑薄外套被救護車一起帶走，藍色的短袖襯衫皺皺巴巴，前襟還粘著血跡，卡其色的長褲膝蓋上沾滿了灰塵。
那是之前跪在地上幫傷者做急救留下的痕跡。
但池理理就有一種他帥得發(fā)光的錯覺。
這個人，跟她印象當中的富家子弟，一點都不像。
沒有高高在上的優(yōu)越感。
沒有權衡利弊的算計心。
他甚至連普通人的自保意識好像都有點缺乏？
正常的成年人會隨便在凌晨的街頭隨便撿人嗎？
會在深夜，看到疑似車禍現(xiàn)場，第一反應就是停車沖過去幫忙嗎？
池理理探究地看著單手回著消息的男人，一時間對這個兩面之緣的陌生人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探究，專心回消息的沈一龠突然抬頭向她看來。
探究與包容，復雜與清明。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
派出所門口的路燈灑下一片淡黃的光，越靠近光源的位置，越能看清自顧自飄浮晃動的細小灰塵。
那光線在黑暗里鋪開，延展，又變得暗淡，沿著兩人的視線淌過。
那雙曾驚艷過池理理的眼，帶上了笑意，眼尾褶痕微動，慢慢彎了起來。
像是清透的湖，亮得驚人，輕而易舉就引得人想要一頭扎進去。
沈一龠把手機順手收起，走近兩步，微微彎腰配合池理理的身高。
“司機大哥嚇得不行，我就讓他先回家了。”
“都已經(jīng)凌晨了，女孩子打車不是很安全，我順路送你回去?！?/p>
池理理嗯了一聲，跟著他回到車邊。
直到上了車，她才忍不住問沈一龠。
“你好像經(jīng)常大晚上地在路上跑？我一星期不到，遇上你兩回了?！?/p>
沈一龠也無奈：“我也沒辦法，這兩次都是一加班就遇上你?！?/p>
“你們加班頻率這么高？”
沈一龠連忙給自己的單位正名。
“沒有，我進實驗室兩年半，加班次數(shù)一只手都能數(shù)得過來?！?/p>
“今天也是因為要休假陪家人，主動給手頭工作做收尾?！?/p>
池理理作為一個清澈大學生，不明覺厲。
她從小到大接觸的社會人里，從來沒有這種生活節(jié)奏的。
宋女士早年行程排滿，不是在劇組晝夜顛倒，就是當空中飛人。
后來她主動減少工作安排，也有一半時間用在和情人們周旋，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五天都忙得腳打后腦勺。
母女倆的親子時間，那都是宋女士見縫插針擠出來的。
池遠舟就更不用說了。
他的每分鐘都是按百萬起步計算的，每天除了開會就是開會，好不容易下班，還要應付她媽和池家人。
池理理有記憶以來，就沒見他給自己放過假。
哪怕是池理理自己，也每天都是學習、練習，訓練、表演，被各種事情填滿時間，記憶里沒有一星半點真正放松、什么也不想的休假時刻。
她認識的所有人，都在馬不停蹄地向前跑，不斷追趕著目標。
為名、為利、為感情、為生活。
這種主動休假去陪家人的做法，對她來說，是真的很新奇。
新奇到她都忘記了剛剛腦子里的好奇，開始探究編制的意義。
“因為是事業(yè)單位，所以特別輕松嗎？”
沈一龠被女孩語氣里的心向往之給逗笑了。
但很快他就把笑聲咽回去了。
現(xiàn)在的女大都比較敏感，又對就業(yè)好奇，他擔心自己的反應會讓對方誤會。
男人解釋了一句：“就是覺得你問得很可愛?！?/p>
隨后才盡職盡責地開始給大學生做就業(yè)輔導。
“事業(yè)單位提供的基本是公共服務，和所有工種一樣都是按勞分配，談不上特別輕松。”
“也要早晨踩點打卡，也有開不完的會和各種奇奇怪怪的業(yè)務要求。”
“我們實驗室因為工作性質吧，也會根據(jù)大家手頭的具體任務安排和項目進度，靈活調(diào)配工作時間?！?/p>
“但加了班，后面也會補休。”
“畢竟都是社會公益為目的的社會組織，領導沒必要壓榨大家，又不能給他自己創(chuàng)造剩余價值?！?/p>
“如果你想要考事業(yè)編，那我最推薦的優(yōu)點大概是它制度規(guī)范，嚴格按照勞動法保障我們打工人下班和休假的權利。”
聽到“打工人”三個字，池理理莫名被戳中了笑點，忍不住就嘴角上揚。
她的笑意越來越大，最后噗嗤一聲笑出聲音，笑得前仰后俯。
沈一龠被她的笑聲打斷，先是不解地望著池理理。
很快，他的困惑就被笑意取代。
因為池理理笑得太開心，他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就這么一個抱著肚子狂笑不止，一個望著對方跟著笑了半天，池理理才抹著眼淚從這波情緒里緩了過來。
“所以你為什么笑呢？”
池理理再提起，還是覺得有點搞笑，但又很合理。
“不知道，就是聽沈家二少爺說自己是打工人，然后靠著勞動法保障權益，就忍不住笑了?！?/p>
聽了她的解釋，沈一龠竟然認可地點了點頭。
“那沈家二少應該很榮幸，能夠逗池小姐一樂?！?/p>
“今日功德已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