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的傷，好得很慢。
他似乎很享受這種被人照顧的“病號”生活。
我走到哪，他都要跟著。因為背上有傷，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抱著我，就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后，像個小尾巴。
公司的人，早就見怪不怪了。
他們甚至打賭，不出三個月，秦總的肚子里，就該有動靜了。
我對此，嗤之以鼻。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和沈聿之間，隔著一道深不見底的懸崖。
懸崖的名字，叫“欺騙”和“仇恨”。
這天晚上，我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
夢里，還是我哥哥跳樓的畫面，血濺了一地。
我再也睡不著，起身去了陽臺。
夜風很涼，吹散了我心頭的一些煩躁。
我不知道站了多久，身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我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怎么不睡？”沈聿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他給我披上了一件外套。
“睡不著?！蔽业卣f。
他在我身邊站定，和我一起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
“還在想你哥哥的事？”他突然問。
我的身體一僵。
“跟你無關(guān)?！?/p>
“秦知，”他嘆了口氣，“當年的事，我很抱歉。但商場如戰(zhàn)場，我……”
“所以，你就逼得他破產(chǎn)跳樓？”我猛地轉(zhuǎn)頭，死死地瞪著他，壓抑了多年的恨意，在這一刻，終于爆發(fā)，“沈聿，你有什么資格說抱歉？那是我哥！我唯一的親人！”
我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沈聿看著我，眼神里閃過一絲我看不懂的痛楚。
他想伸手，似乎是想幫我擦眼淚，但又僵在了半空中。
“對不起?！彼罱K，只說了這三個字。
“我不需要你的對不起！”我吼道，“我只要你，離我遠一點！”
說完，我推開他，逃也似的，跑回了房間。
那一晚，我們分房睡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陷入了冷戰(zhàn)。他沒有再黏著我，只是沉默地，用那雙受傷小狗一樣的眼睛，遠遠地看著我。
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僵持下去。
直到我接到了我閨蜜，蘇蔓的電話。
蘇蔓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朋友。她是個記者，常年在外奔波。
“知知！我回來了！快出來，姐姐帶你去嗨！”電話那頭的聲音，充滿了活力。
我的心情，莫名地好了一些。
我跟蘇蔓約在了一家新開的清吧。
我到的時候，她已經(jīng)點好了一堆吃的和喝的。
“來來來，我的秦大總裁，快坐?！碧K蔓熱情地招呼我。
我們聊了很多，從工作，到生活。最后，不可避免地，聊到了沈聿。
“說真的，知知，”蘇蔓啃著雞爪，含糊不清地說，“我總覺得，沈聿那家伙，沒安好心。你可得當心點?！?/p>
“我知道?！蔽液攘丝诰?，把我和沈聿的協(xié)議，以及他假裝失憶的事，都告訴了蘇蔓。
蘇蔓聽完，差點把嘴里的骨頭噴出來。
“臥槽？這么刺激？”她瞪大了眼睛，“那他為你擋刀……”
“苦肉計而已。”我自嘲地笑了笑。
“那也不一定啊?！碧K蔓摸著下巴，分析道，“萬一，他是真的……對你有點意思呢？”
“不可能?！蔽伊⒖谭裾J。
我們正聊著，一個喝得醉醺醺的男人，突然湊了過來。
“喲，兩位美女，一個人啊？要不要哥哥陪你們喝一杯？”男人滿嘴酒氣，一雙眼睛，不懷好意地在我身上打轉(zhuǎn)。
“滾?！碧K蔓立刻擋在我面前。
“嘿，小妞，脾氣還挺沖?！蹦腥瞬慌葱?，伸手就想去摸蘇蔓的臉。
我眼神一冷，抓起桌上的酒杯，就想潑過去。
就在這時，一只手，從旁邊伸了過來，快如閃電地，抓住了那個男人的手腕。
是沈聿。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就站在我們旁邊，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把你的臟手，拿開?！彼穆曇簦浯坦?。
那個男人被他的氣場嚇到了，但仗著酒勁，還是嘴硬道：“你他媽誰?。扛夜芾献拥氖?？”
沈聿沒有廢話。
他直接一腳，狠狠地踹在了那個男人的肚子上。
男人發(fā)出一聲慘叫，整個人都飛了出去，撞翻了好幾張桌子。
酒吧里，瞬間亂成一團。
沈聿沒有理會周圍的騷動，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把我裹得嚴嚴實實，然后拉著我就往外走。
“沈聿！你放開我！”我掙扎著。
“回家?！彼徽f了兩個字，力道卻不容抗拒。
回到家，他把我扔在沙發(fā)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里，是滔天的怒火。
“秦知，你長本事了。大半夜的，跑去那種地方喝酒？”
“我去哪，跟你有關(guān)系嗎？”我毫不示弱地回敬。
“有關(guān)系！”他低吼道，“你是我的妻子！你忘了那些想殺你的人了嗎？你就這么不愛惜自己的命？”
“那也比跟你這個騙子待在一起安全！”
這句話，像一把刀，狠狠地插進了他的心臟。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他看著我，看了很久，然后，慘然一笑。
“是啊?！彼f，“我是個騙子?！?/p>
說完，他轉(zhuǎn)身，失魂落魄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看著他的背影，我心里，沒有一絲勝利的快感。
反而，像是被什么東西，堵得難受。
那天晚上，我半夜驚醒，聽到隔壁，傳來他壓抑的，痛苦的嘶吼。
我猶豫了很久，還是走了過去。
他的房門沒關(guān)。
我看到他躺在床上，渾身是汗，整個人都在劇烈地抽搐。
“……別碰她……”
“……放開她……”
他又在做噩夢了。
但這一次，他喊的，不是“知知”，也不是“媽”。
而是清晰的，帶著無邊恐懼和憤怒的——“別碰她！”
她，是誰？
是溫雅嗎？
我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地揪住了。
我正想離開，他卻突然，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可怕的眼睛啊。
里面沒有絲毫的理智，只有一片血紅的，瘋狂的殺意。
他看到我，像是看到了仇人。
他嘶吼著，朝我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