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晚,是紅星機械廠的家屬院里,人人稱羨的“賢妻”。
直到我那當(dāng)技術(shù)員的丈夫顧衛(wèi)民,領(lǐng)著一個大肚子的女人,像牽牲口一樣進了家門。
他紅著眼求我:“小晚,巧巧她懷了我的崽,咱家不能沒有后?。 蹦且豢?,我沒哭沒鬧,
只是平靜地給他倒了杯水,心里盤算著,這婚得離,但這鍋,我可不背。
我要讓他和他心尖上的“白月光”,成為全院最大的笑話,而我,將踩著他們的臉,
活成最耀眼的“萬元戶”。01“林晚,開門。”門外傳來丈夫顧衛(wèi)民的聲音,
帶著一絲不尋常的急切。我剛把最后一件洗干凈的工服晾上繩子,就聽見了他的聲音。
我擦了擦手,心里還想著,今天他怎么下班這么早。門一開,我臉上的笑意就僵住了。
顧衛(wèi)民身后,還站著一個女人,叫陳巧巧,是他下鄉(xiāng)時的“紅顏知己”。
她挺著一個碩大的肚子,那肚子圓滾滾的,少說也有六七個月了,
正怯生生地躲在顧衛(wèi)民寬厚的背影后,一雙眼睛卻帶著挑釁,直直地扎在我身上?!靶l(wèi)民,
這是……?”我明知故問,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我們結(jié)婚三年,
他那些關(guān)于陳巧巧的“光輝事跡”,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了。什么為了給他送個窩窩頭,
在雪地里摔斷了腿;什么為了讓他返城,把唯一的名額讓給了他。
顧衛(wèi)民一把將陳巧巧拉到身前,像是獻寶一樣,又像是下了某種巨大的決心,他深吸一口氣,
喉結(jié)滾動:“小晚,巧巧她……她有了我的孩子?!笨諝馑查g凝固。
我看著陳巧巧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再看看顧衛(wèi)民那張寫滿“愧疚”與“擔(dān)當(dāng)”的臉,
腦子里嗡的一聲。這間不到二十平米的筒子樓小屋,瞬間變得擁擠不堪,壓得我喘不過氣。
“所以呢?”我問,語氣平靜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所以我想求你,
”顧衛(wèi)民的腰彎了下來,聲音里帶著懇求,“小晚,你是個好女人,最是通情達理。
巧巧一個女人家,無依無靠,肚子里的又是我們老顧家的種,我們不能不管?。∧阕屗∠?,
等孩子生下來,我……”“你讓我當(dāng)這個孩子的‘媽’?”我替他說完了后半句。
陳巧巧適時地抽泣起來,柔弱地靠在顧衛(wèi)民身上:“衛(wèi)民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不想破壞你們的家庭。林晚姐,你要是實在容不下我,我現(xiàn)在就走,
我一個人去把孩子生下來,絕不拖累你們?!彼焐险f著要走,腳下卻像生了根一樣,
紋絲不動。這出雙簧唱得,可真叫一個“感天動地”。周圍的鄰居們早就被這邊的動靜吸引,
門外探著好幾個腦袋,對著我們家指指點點。在八十年代,這種事,
足以讓一個女人一輩子抬不起頭。我看著顧衛(wèi)民,這個我曾經(jīng)以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
他曾是廠里的技術(shù)標(biāo)兵,是婆婆口中的孝順兒子,是外人眼里的模范丈夫??涩F(xiàn)在,
他親手將一把最鋒利的刀,插進了我的心里。我沒有像他預(yù)想中那樣哭鬧、上吊,
或者沖上去撕打陳巧巧。我只是走過去,從桌上拿起暖水瓶,
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滾燙的開水,搪瓷杯燙得顧衛(wèi)民一哆嗦?!靶邪??!蔽议_口了,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門外每一個豎著耳朵的鄰居那里。顧衛(wèi)民和陳巧巧都愣住了,
顯然沒想到我會這么“好說話”。我看著他們,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人,可以留下。
孩子,我也認。但顧衛(wèi)民,從今往后,這個家,我說了算。你們倆,都得聽我的。
”我的話音剛落,顧衛(wèi)民眼中是狂喜,而陳巧巧的眼里,卻飛快地劃過一絲不安。
她或許以為,這場戰(zhàn)爭她已經(jīng)贏了??伤恢?,我同意的,不是容納她,而是要開始一場,
讓她和我丈夫都追悔莫及的“表演”。這場表演的第一個觀眾,
就是門外那些等著看好戲的鄰居們。02“小晚,你真是我的好媳婦!
”顧衛(wèi)民激動地想來拉我的手,被我側(cè)身躲過。我沒理他,徑直走到門口,
對著外面探頭探腦的鄰居們,露出了一個賢惠又委屈的笑:“讓大家見笑了。
衛(wèi)民他……也是一時糊涂。但孩子是無辜的,是我們老顧家的根。我作為顧家的媳婦,
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們家的血脈流落在外?!蔽疫@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既坐實了顧衛(wèi)民婚內(nèi)犯錯的事實,
又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深明大義、為家族忍辱負重的“圣人”。
院里最愛傳閑話的張大媽立刻接茬:“哎喲,小晚可真是個好孩子!衛(wèi)民你可得好好待人家!
”“就是就是,這么好的媳婦,打著燈籠都難找!”輿論的風(fēng)向,
瞬間從“看好戲”變成了對我的“同情”和對顧衛(wèi)民的“譴責(zé)”。顧衛(wèi)民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他想發(fā)作,卻被我這番“大度”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關(guān)上門,隔絕了外面的議論聲,
轉(zhuǎn)身看著屋里這對男女?!凹热灰∠?,就得有個章程。”我拉過一張凳子坐下,
像個談判的領(lǐng)導(dǎo),“第一,家里只有一張床,我睡了三年了,有感情了,搬不動。你們倆,
就睡那張床吧。”我們家就一間臥室,那張一米五的木板床,是我結(jié)婚時娘家陪送的嫁妝。
陳巧巧的臉“唰”地白了,她一個“未婚”的孕婦,要和顧衛(wèi)民睡在一張床上,
這要是傳出去,她的名聲還要不要了?“這……這怎么行?”她急了,“林晚姐,
我是來養(yǎng)胎的,不是來……”“不是來干什么的?”我打斷她,“你肚子都這么大了,
還怕別人說閑話?還是說,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顧衛(wèi)民的?”這句話像一記重錘,
砸在了陳巧巧和顧衛(wèi)民的心上?!澳愫f什么!”顧衛(wèi)民立刻維護道,
“巧巧當(dāng)然懷的是我的孩子!”“那就行了?!蔽乙诲N定音,“你們睡床,我呢,
就委屈一下,睡那邊的小隔間?!蔽覀兗疫M門處有個不到三平米的儲物間,放著些雜物,
又黑又潮。顧衛(wèi)民的臉上露出些許不忍,但看了看陳巧巧的肚子,那點不忍又煙消云散了。
在他心里,我的委屈,顯然比不上他“心肝寶貝”的安穩(wěn)。“第二,”我豎起第二根手指,
眼神落在顧衛(wèi)民身上,“陳巧巧養(yǎng)胎、坐月子、養(yǎng)孩子,都是要錢的。
你一個月工資七十八塊五,你算算夠不夠?”顧衛(wèi)民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的工資在廠里算高的,但要多養(yǎng)活一個大人和一個即將出生的孩子,立刻就捉襟見肘。
“所以,從今天起,這個家的財政大權(quán),必須交給我?!蔽艺Z氣平淡,卻不容拒絕,
“你每個月工資,一分不留,全部上交。我會‘省吃儉用’,保證你們娘倆有吃有喝。
”我特意在“省吃儉用”四個字上加了重音?!斑@……”顧衛(wèi)民猶豫了。他是個要面子的人,
把錢都交給我,他身上一分沒有,在工友面前怎么抬得起頭?“怎么?不愿意?
”我冷笑一聲,“你要是不愿意,我現(xiàn)在就去廠委辦公室,找你們劉主任好好聊聊,
問問廠里對這種‘作風(fēng)問題’是怎么處理的。我倒想看看,你這個技術(shù)標(biāo)兵的牌子,
還保不保得住!”八十年代,單位對職工的個人作風(fēng)問題看得極重,一旦鬧大,輕則處分,
重則開除。顧衛(wèi)民的冷汗“刷”地就下來了。他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前途和名聲。“我給!
我給還不行嗎!”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陳巧巧在一旁看著,眼神復(fù)雜。
她大概以為我是在用金錢拿捏他們,殊不知,我是在為我的“單飛”,準(zhǔn)備第一筆啟動資金。
“第三,”我的目光最后落在陳巧巧身上,“既然住進來了,就不是客人。我白天要上班,
沒空伺候你。這洗衣做飯的活,你肚子不方便,總能搭把手吧?我們紅星廠的口號是什么?
‘婦女能頂半邊天’,你可不能搞特殊化?!标惽汕傻哪樕呀?jīng)從白變成了青。她來之前,
顧衛(wèi)民肯定跟她保證過,會把我治得服服帖帖,讓她安心養(yǎng)胎當(dāng)個“皇后”。沒想到,
她等來的不是皇后的待遇,而是要當(dāng)個免費的保姆。看著他們倆那副吃了蒼蠅的表情,
我心里壓抑了一下午的惡氣,終于順暢了些。這只是個開始。我不僅要他們的錢,
還要榨干他們的精力,讓他們在這間小屋子里,上演一出狗咬狗的爛戲。當(dāng)天晚上,
我就把自己的東西搬進了那個潮濕的小隔間。躺在冰冷的木板上,聽著隔壁臥室里傳來的,
陳巧巧因為睡不慣硬板床而發(fā)出的抱怨聲,和顧衛(wèi)民笨拙的安撫聲,我睜著眼,一夜無眠。
我在想,明天,我就去街道辦,問問現(xiàn)在辦個體工商戶,需要什么手續(xù)。這個家,這個男人,
我不稀罕了。八十年代的春風(fēng)已經(jīng)吹遍了神州大地,有人下了海,有人發(fā)了家。我林晚,
憑什么不能為自己活一次?03第二天,我照常去廠里上班。我是廠里的廣播員,工作清閑,
聲音好聽是我的標(biāo)志。每天中午和傍晚,整個紅星機械廠的上空,都會回蕩著我的聲音。
從前,顧衛(wèi)民總說,我的聲音是他一天疲憊后最好的解藥。今天,我在廣播里,
用比平時更加甜美激昂的聲音,播送了一篇關(guān)于“新時代女性自立自強”的表彰稿。
稿子是我自己寫的,寫的是隔壁市一個寡婦,靠著一雙巧手做布娃娃,不僅養(yǎng)活了三個孩子,
還蓋起了二層小樓的故事。我一邊播,一邊能想象出顧衛(wèi)民在車間里聽到廣播時,
那副吃了屎的表情。果然,中午回家,他黑著臉坐在飯桌前。桌上是陳巧巧做的午飯,
一盤炒得半生不熟的白菜,和一鍋能照出人影的稀飯。陳巧巧委屈地站在一邊:“林晚姐,
我……我沒做過這些粗活?!薄安粫蛯W(xué),誰天生就會?”我連看都懶得看她,
從柜子里拿出我的專屬飯盒,里面是我早上給自己留的白面饅頭和咸菜。
顧衛(wèi)民終于忍不住了:“林晚,你什么意思?你中午在廣播里說的那些話,
是故意講給我聽的?”“顧技術(shù)員,你想多了?!蔽衣龡l斯理地啃著饅頭,
“我只是在做我的本職工作,宣傳正能量。怎么,你覺得‘自立自強’這四個字,
有什么問題嗎?”他被我噎得說不出話,只能狠狠地扒拉了兩口稀飯。下午,我請了半天假,
說家里有事,直奔街道辦。街道辦的王干事是個四十多歲的阿姨,
見了我還挺熱情:“小林啊,你可是稀客,今天怎么有空過來?”“王阿姨,我來咨詢點事。
”我開門見山,“我想問問,現(xiàn)在辦個體戶,都需要什么手續(xù)?”王阿姨愣了一下,
上上下下打量我:“你要辭掉廠里的工作,去當(dāng)個體戶?小林啊,你可得想清楚,
鐵飯碗說不要就不要了?你丈夫顧衛(wèi)民能同意?”“他同不同意不重要。”我笑了笑,
“王阿姨,我就想知道,我自己能不能說了算?!蓖醢⒁炭次覒B(tài)度堅決,
便把流程給我說了一遍。手續(xù)不復(fù)雜,但需要“待業(yè)青年”證明,
或者單位開具的“停薪留職”證明。我兩者都不是?!安贿^,”王阿姨話鋒一轉(zhuǎn),
“最近上面有新政策,鼓勵家屬創(chuàng)收。你要是能讓你婆婆,就是顧大媽,出面申請,
說是她老人家要干,你在旁邊幫忙,那就好辦多了?!蔽移牌??我那個一向看不上我,
覺得我生不出兒子,耽誤了她抱孫子的婆婆?這倒是個好主意。我謝過王阿姨,
心里已經(jīng)有了盤算。晚上回到家,顧衛(wèi)民和陳巧巧正因為一毛錢的豬肉錢吵得不可開交。
陳巧巧說她想吃肉補身子,顧衛(wèi)民說錢都在我這里,他身無分文。我沒理會這場鬧劇,
直接走進小隔間,反鎖了門。我從箱底翻出了一個鐵盒子,
里面是我結(jié)婚前攢下的所有私房錢,一共二百三十七塊六毛。這是我搏一把的全部家當(dāng)。
第二天是周末,我起了個大早,買了兩斤槽子糕和一瓶罐頭,直奔婆婆家。
婆婆住的也是廠里的家屬樓,離我們不遠。她一開門看見是我,
臉立刻就拉了下來:“你來干什么?衛(wèi)民呢?他怎么沒跟你一起來?”“媽,
”我甜甜地叫了一聲,把東西放在桌上,“衛(wèi)民他忙,陪著巧巧呢?!逼牌诺哪樕y看了。
顧衛(wèi)民把陳巧巧領(lǐng)回家的事,她昨天就聽說了。她雖然盼孫子,但更要面子。
兒子搞出這種事,她在老姐妹面前也抬不起頭。“那個狐貍精,一提她我就來氣!
”婆婆罵罵咧咧?!皨?,您別生氣?!蔽医o她倒了杯水,坐到她身邊,“事已至此,
生氣也沒用。巧巧肚子里畢竟是衛(wèi)民的種,是您的親孫子啊?!薄拔遗?!
誰知道是不是我們老顧家的種!”我等的就是她這句話?!皨?,話不能這么說。
”我故作委屈,“衛(wèi)民一口咬定是他的。我現(xiàn)在要死要活地鬧,把孩子弄沒了,
將來衛(wèi)民不得恨我一輩子?可要我眼睜睜看著那個女人登堂入室,我這心里也堵得慌。
”我一邊說,一邊擠出幾滴眼淚。婆婆看我這樣,態(tài)度總算軟化了些:“那你到底想怎么樣?
”“媽,我想好了。與其在家里跟他們斗氣,不如出去干點事。”我把我的計劃和盤托出,
“我想去南方倒騰點時髦衣服回來賣??晌覜]門路,想用您的名義去街道辦申請個執(zhí)照。
您放心,掙了錢,我一分不要,全給您,就當(dāng)是您未來大孫子的奶粉錢。我呢,
就圖個出門不礙眼,給自己找點事做?!蔽野炎约赫f得無比偉大,
一切都是為了她未出世的“大孫子”。婆婆動心了。她既討厭陳巧巧,
又舍不得那個“孫子”。如果我能出去掙錢,不僅能補貼家用,還能讓我少在家里礙眼,
避免跟陳巧巧起沖突,簡直是一舉多得?!斑@……能行嗎?搞那些‘投機倒把’的,
被人抓了怎么辦?”她還是有些顧慮。“媽,現(xiàn)在時代不同了,國家都鼓勵了!
這叫‘搞活經(jīng)濟’!”我趁熱打鐵,“您要是同意,這事就成了。到時候您在家等著抱孫子,
我給您掙奶粉錢。咱們婆媳倆,一條心!”“一條心”這三個字,徹底打動了婆婆。
她一拍大腿:“行!就這么辦!我明天就跟你去街道辦!”搞定了婆婆,
我心里的大石頭落下了一半。我仿佛已經(jīng)看到,一條金燦燦的康莊大道,正在我腳下鋪開。
而顧衛(wèi)民和陳巧巧,還在為了一口肉,一尺布,在那個小小的牢籠里,互相消耗,慢慢腐爛。
而我,即將擁有自己的天空。04婆婆的行動力比我想象的還快。第二天一早,
她就拉著我去了街道辦。有她這個“光榮退休老工人”出面,王干事大筆一揮,
我的個體工商戶執(zhí)照,沒過幾天就批了下來。執(zhí)照拿到手的那一刻,
我感覺自己像是拿到了改寫命運的鑰匙。顧衛(wèi)民知道后,果然大發(fā)雷霆:“林晚!你瘋了!
放著好好的鐵飯碗不要,去當(dāng)個體戶?你丟不丟人!我的臉都讓你丟盡了!”“你的臉?
”我看著他,覺得好笑,“你的臉,在你把陳巧巧領(lǐng)進門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掉在地上,
被你自己踩進泥里了。我現(xiàn)在做正經(jīng)生意,怎么就丟人了?”“你……你這是不守婦道!
”他氣得口不擇言?!皨D道?”我把執(zhí)照在他面前晃了晃,“我的‘婦道’,
就是賺錢養(yǎng)活你和你那沒過門的媳婦,還有你那未出世的‘大孫子’。顧技術(shù)員,
你要是覺得丟人,可以把工資卡還給我,我明天就把攤子撤了,回家伺候你們?!币惶岬藉X,
顧衛(wèi)民立刻就蔫了。他現(xiàn)在全靠我“施舍”的幾塊零花錢過活,
連在工友面前請客喝一瓶汽水都做不到。我沒再理他,開始計劃我的第一次“南下”。
八十年代,廣州是時尚的代名詞。全國最時髦的衣服,都從那里流向內(nèi)陸。我的目標(biāo),
就是去那里進貨。我揣著我全部的家當(dāng),外加從婆婆那里“借”來的一百塊錢,
一共三百多塊,登上了南下的綠皮火車?;疖嚿先藬D人,
空氣里混雜著汗味、泡面味和劣質(zhì)煙草的味道。我買的是硬座票,三十多個小時的路程,
我只能蜷縮在小小的座位上。對面坐著一個膀大腰圓的男人,皮膚黝黑,
胳膊上紋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龍,正呼呼大睡。他叫老王,是個跑長途的貨車司機,
我是在上車時幫他抬了一下行李認識的。他那條龍紋身,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讓人看一眼就忘不掉。我一夜沒合眼,不是因為辛苦,而是因為興奮。
我把錢縫在內(nèi)衣的夾層里,手時刻護在胸口,腦子里一遍遍地盤算著到了廣州該怎么做。
三十多個小時后,當(dāng)我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廣州火車站,
一股濕熱的浪潮夾雜著聽不懂的粵語向我涌來。
高樓、廣告牌、穿著喇叭褲和花襯衫的男男女女,這里的一切,
都和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北方小城截然不同。我按照事先打聽好的地址,
摸索到了十三行服裝批發(fā)市場。這里簡直是衣服的海洋。各種我見都沒見過的款式,
什么蝙蝠衫、健美褲、連衣裙,看得我眼花繚亂。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家一家地看,
一家一家地問。我發(fā)現(xiàn),這里的門道很深,看我是個外地口音的女人,老板們報的價都虛高。
我轉(zhuǎn)悠了一上午,腿都快斷了,卻一件貨都沒敢拿。正當(dāng)我坐在一個角落里啃干糧的時候,
一個聲音在我頭頂響起:“妹子,進貨呢?”我一抬頭,
竟然是在火車上遇到的那個紋身大哥,老王?!巴醮蟾??你也來這?”“我來拉貨。
”他指了指不遠處停著的一輛解放牌大卡車,“看你這愁眉苦臉的,是不是被宰了?
”我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老王咧嘴一笑,露出兩排被煙熏黃的牙:“走,哥帶你去。
這幫家伙,??幽銈冞@種‘愣頭青’?!彼p車熟路地帶我拐進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子,
里面別有洞天,也是個小型的批發(fā)市場,但價格比外面便宜了一大截。
“這兒都是給本地人拿貨的,不認識的根本摸不著?!崩贤跻贿厧臀腋习逵没浾Z砍價,
一邊傳授我經(jīng)驗,“妹子,做生意,臉皮得厚,心要細??礈?zhǔn)了就下手,別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