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深初見少年臣春日的陽光穿過算盤珠子的間隙,在青石板上投下細碎的金斑。
阿音蹲在戶部衙門外第三級臺階上,指尖翻飛間,二十三檔烏木算盤發(fā)出驟雨般的脆響。
"三百四十七兩六錢銀子,夠買城南半間綢緞莊了。"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杏眼里映著賬本上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要是能拿下戶部今年的夏衣采買...""啪嗒。
"一粒金葉子突然落在泛黃的賬頁上,邊緣沾著些許朱砂,在陽光下像片染血的楓葉。
阿音猛地抬頭,看見月白錦袍的一角從眼前掠過,金線繡的云紋刺得她眼睛發(fā)疼。"小奸商,
算錯了。"清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是三百四十九兩八錢。"阿音捏著金葉子的手一抖。
她認得這種加印戶部官戳的庫銀,
更認得說話人腰間那枚玄鐵令牌——慕氏家徽纏繞著五爪蟠龍,
當(dāng)朝唯一特許佩劍入宮的鎮(zhèn)北侯世子,慕貞。"世子爺看差了。
"她梗著脖子將金葉子塞進袖袋,"民女算的是成本價,您說的是報價。
"藏在裙擺下的腳悄悄勾住算盤,隨時準(zhǔn)備卷鋪蓋跑路。青竹紋的靴尖突然抵住算盤邊框。
阿音順著銀絲束緊的腰封往上看,正撞進雙寒潭似的眼睛。慕貞俯身時,
馬尾末梢的金鈴鐺擦過她耳垂,"秦家丫頭,私算朝廷采買預(yù)算,按律當(dāng)杖三十。
"阿音后背沁出冷汗。她當(dāng)然知道這罪名能要命,
更知道眼前這位十七歲就執(zhí)掌北境兵權(quán)的少年將軍,
去年剛在午門杖斃過貪墨軍餉的戶部侍郎。
"民女只是..."她突然瞥見慕貞袖口沾著的墨漬,靈光一閃,"在幫世子爺驗算!
您看這墨跡未干呢。"說著掏出隨身帶的松煙墨塊,"上好的徽墨,只要...""嗤。
"慕貞腕間銀鏈突然纏住她手腕,冰得阿音一哆嗦。少年將軍指尖掠過她虎口處的繭子,
"秦氏商行的獨女,十四歲執(zhí)掌三家綢緞莊,暗地里還做著邊關(guān)藥材買賣。"他忽然湊近,
"你可知朝廷嚴禁私販戎菽草?"阿音呼吸停滯。戎菽草是治療刀傷的神藥,
也是制作迷魂散的主料。她上月剛往北境運了三十車,
接貨人分明是..."慕家軍不會要挾小姑娘。"慕貞甩開銀鏈,金鈴鐺發(fā)出清越的聲響,
"明日辰時,帶著你的賬本來鎮(zhèn)北侯府。"他轉(zhuǎn)身時,玉佩穗子掃過阿音鼻尖,
留下冷冽的沉水香。直到那抹月白色消失在朱紅宮墻后,阿音才癱坐在臺階上。
懷里的金葉子硌得心口發(fā)疼,她突然想起茶樓說書人的話——慕世子腰間金鈴響三聲,
必見血光。方才鈴鐺響了兩聲。次日清晨,阿音抱著賬本在鎮(zhèn)北侯府外徘徊。
石獅子上蹲著只通體雪白的海東青,銳利的眼神和她如出一轍。"秦姑娘?
"老管家笑瞇瞇地引路,"世子爺在演武場等您。"穿過九曲回廊時,
阿音被檐角懸掛的青銅風(fēng)鈴吸引。每只鈴鐺下都墜著木牌,最新那塊刻著"景和十二年春,
戎菽草三十車"。她腳步驟停,這是她親手寫的貨運單!演武場中央,慕貞正在練劍。
玄色勁裝襯得他腰身勁瘦,劍鋒劃過晨霧時帶起細碎冰晶。阿音看得入神,
沒注意對方突然變招,凜冽劍氣直撲面門。"叮!"第三聲鈴響在耳畔炸開。阿音睜眼時,
發(fā)現(xiàn)自己被慕貞攬著腰懸在半空,腳下三寸處插著支羽箭,箭尾還在簌簌顫動。"現(xiàn)在怕了?
"慕貞松開手,劍尖挑開她懷中賬本,"私販禁藥時膽子不是挺大?"陽光穿透紙張,
顯出暗紅色的戎菽草圖案。阿音倒吸涼氣,這是軍方專用的密賬標(biāo)記。場邊突然傳來掌聲。
阿音轉(zhuǎn)頭看見個錦衣少年倚在柿子樹下,指尖轉(zhuǎn)著把鎏金小弩,"慕貞,你嚇著小姑娘了。
"他笑眼彎彎的模樣,活像年畫里的送財童子。"參見太子殿下。"慕貞抱劍行禮,
卻用劍鞘壓住要跪拜的阿音,"這就是我跟您提過的,秦家那個會做假賬的小狐貍。
"云墨隨手拋來個油紙包,阿音下意識接住,熱騰騰的甜香立刻鉆入鼻腔。
"城南王記的蜜三刀,"太子殿下袖口沾著糖霜,"聽說你喜歡。"阿音捧著點心不知所措。
她確實常偽裝成小廝去買這家的點心,可這事連她爹都不知道。正恍惚間,
慕貞突然抽走塊糕點,"殿下親自盯梢半個月,就為驗證你是不是真如傳言中那般貪嘴。
""本宮還知道更多。"云墨變戲法似的摸出本冊子,"去歲臘月,
了二十斤松子糖;上元節(jié)偷喝醉仙樓的梨花釀;前日躲在戶部后巷..."他忽然壓低聲音,
"數(shù)了三百四十九兩八錢銀子。"阿音耳尖通紅。這些事她做得隱秘,
除非...她猛地抬頭,"那些商販?zhǔn)?..""皇城司暗衛(wèi)。"慕貞冷笑,
"你以為私販禁藥能瞞過誰?"他忽然用劍尖在地上劃出北境地圖,
"戎菽草在邊關(guān)漲價十倍,你可知為何?"阿音盯著地圖上標(biāo)紅的要塞,
突然福至心靈:"因為有人要打仗了。"她聲音發(fā)顫,"朝廷明面上在和談,
暗地里卻在囤積軍需...所以世子才需要會做密賬的人!"云墨和慕貞交換了個眼神。
太子殿下忽然執(zhí)起她沾著糖渣的手:"阿音姑娘,可愿陪我們演場大戲?
"他指尖在她掌心畫了個"秦"字,"事關(guān)你父親當(dāng)年冤案。"春風(fēng)掠過演武場,
帶著未化的雪粒。阿音看著兩個少年被陽光勾勒出的輪廓,
突然想起阿娘說過的話——有些相遇是命中劫數(shù),躲不開,掙不脫。暮色四合時,
阿音抱著新得的宮緞往家走。路過醉仙樓時,二樓突然潑下盞茶水,
正澆在她前日賒賬的窗框上。"接著!"慕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她手忙腳亂接住個錦囊,
里面裝著蓋有兵部印信的戎菽草特許狀,還有粒金葉子——正是昨日沾著朱砂的那枚。
抬頭望去,少年將軍倚在雕花窗前,身后站著正在斟酒的云墨。暮色為兩人鍍上金邊,
像幅價值連城的雙人畫。"明日辰時,老地方。"慕貞說完就關(guān)了窗。
夜風(fēng)送來云墨帶笑的補充:"記得帶松子糖——"阿音攥緊錦囊,
袖中算盤珠子不知何時少了一粒。她想起慕貞劍穗上多出來的那顆烏木珠,突然笑出聲來。
原來春風(fēng)醉人,從來不止因為花香。2 細雨結(jié)緣帝王家阿音站在御花園的梨樹下,
手里捏著慕貞給她的特許狀,心里七上八下。昨夜她翻來覆去睡不著,
腦子里全是慕貞那雙寒潭似的眼睛,和云墨那句“事關(guān)你父親當(dāng)年冤案”。
她爹秦老爺是江南富商,五年前因“勾結(jié)叛黨”被抄家,她僥幸逃脫,隱姓埋名至今。
如今太子親自提及此事,她不得不來,卻又怕是個陷阱?!斑青辍蹦_下一滑,
她踩斷了根枯枝。抬頭時,正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睛。云墨倚在假山旁,手里捏著塊蜜餞,
朝她招了招手:“阿音,過來。”他今日未著太子常服,只穿了件月白錦袍,
腰間系著條青玉帶,倒像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阿音猶豫一瞬,還是走了過去。
“殿下……”“噓。”云墨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邊,眼里帶著狡黠,“這兒沒有太子,
只有云墨。”阿音一愣,還未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拽著她的袖子往御花園深處走。
“帶你去個地方?!庇▓@深處有一片桃林,此時正值花期,粉白的花瓣隨風(fēng)飄落,
像是下了一場溫柔的雪。云墨在一棵老桃樹下停住,從袖中掏出一壺酒和兩個小瓷杯。
“嘗嘗?”他遞給她一杯,“梨花釀,比醉仙樓的更醇。”阿音遲疑地接過,小抿一口,
果然清甜綿長,比市井酒肆里的好上許多。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抬頭時,
發(fā)現(xiàn)云墨正盯著她笑。“好喝嗎?”“嗯。”她點頭,又覺得這樣顯得太貪杯,
趕緊補了一句,“不過我還是更喜歡松子糖。”云墨大笑,
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你這丫頭,倒是實誠?!卑⒁舯凰蝗缙鋪淼挠H昵弄得耳根發(fā)熱,
趕緊低頭喝酒掩飾?!鞍⒁??!痹颇鋈婚_口,聲音輕了幾分,“你想知道你爹的案子嗎?
”她手指一顫,酒液灑了幾滴在袖口?!跋??!痹颇粗?,眼神復(fù)雜:“秦家當(dāng)年被誣陷,
是因為有人想吞掉你們家的商路?!薄罢l?”“戶部尚書,趙嵩。”阿音瞳孔一縮。趙嵩,
正是當(dāng)年主審她爹案子的官員!“證據(jù)呢?”她聲音發(fā)緊。云墨沒回答,
只是從懷里取出一封信,遞給她?!斑@是當(dāng)年趙嵩寫給北境叛黨的密信,被慕家軍截獲。
”阿音顫抖著接過,展開一看,上面赫然是趙嵩的筆跡——**“秦氏商路已斷,
軍需可改道趙家?!?*她眼眶瞬間紅了?!八浴銈冋疑衔?,
是想讓我?guī)湍銈儗Ω囤w嵩?”她攥緊信紙,聲音微啞。云墨搖頭:“不全是?!彼酒鹕?,
走到桃樹下,伸手拂落肩頭的花瓣?!鞍⒁?,你可愿與我結(jié)拜?”“???”她懵了。
“結(jié)為兄妹?!彼D(zhuǎn)身看她,眼里帶著認真,“從今往后,你就是我云墨的妹妹,
秦家的案子,我來替你翻?!卑⒁魪氐状糇?。太子要和她結(jié)拜?這算什么?拉攏?利用?
還是……她張了張嘴,還沒想好怎么回答,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冷笑——“殿下倒是會挑時候。
”慕貞不知何時站在了桃林外,手里拎著把長劍,劍尖還滴著水,像是剛練完劍。
他目光掃過阿音手里的信,又看向云墨,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趁我不在,挖我墻角?
”云墨挑眉:“慕世子這話說的,阿音又不是你的人?!蹦截憶]理他,徑直走到阿音面前,
伸手抽走她手里的信,掃了一眼,嗤笑:“趙嵩的罪證我早查到了,用不著殿下獻殷勤。
”阿音:“……”這兩人怎么回事?氣氛一時凝滯。阿音看看云墨,又看看慕貞,
總覺得這兩人之間有種微妙的敵意。“咳……”她試圖緩和氣氛,“那個,
結(jié)拜的事……”“不準(zhǔn)?!蹦截懤渎暣驍唷T颇α耍骸澳截?,你以什么身份說不準(zhǔn)?
”慕貞瞇了瞇眼,忽然伸手扣住阿音的手腕,將她往自己身邊一帶:“她是我先看上的。
”阿音:“……?”云墨笑容不變,眼神卻冷了下來:“慕世子,強搶民女可不是君子所為。
”慕貞嗤笑:“殿下趁我不在誘拐小姑娘,就是君子了?
”阿音終于忍不住了:“你們倆能不能別拿我當(dāng)籌碼?!”兩人同時沉默。她甩開慕貞的手,
氣鼓鼓地走到桃樹下,自己倒了杯酒一口悶了。云墨和慕貞對視一眼,竟同時笑了。
“脾氣不小。”慕貞抱臂評價。云墨點頭:“像你。
”慕貞:“……”阿音:“……”這倆人到底什么毛病?!最終,結(jié)拜的事還是成了。
云墨堅持,慕貞冷眼旁觀,阿音半推半就。三人在桃樹下跪成一排,對著天地敬了酒,
算是結(jié)為兄妹。“從今往后,阿音就是我妹妹?!痹颇χ嗔巳嗨陌l(fā)頂,“誰敢欺負她,
就是跟我過不去?!蹦截懤浜咭宦暎瑳]說話。阿音捧著酒杯,心里五味雜陳。
她從小顛沛流離,如今突然有了個太子哥哥,還有個……嗯,不知道算什么關(guān)系的慕貞。
“阿音?!痹颇鋈粶惤瑝旱吐曇?,“記住,秦家的仇,我們一起報?!彼刂攸c頭。
慕貞瞥了他們一眼,忽然伸手拎起阿音的后衣領(lǐng):“走了,小奸商,該回去算賬了。
”阿音:“……慕貞你放我下來!”云墨笑著揮手:“妹妹,明日東宮見。
”慕貞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她沒空?!卑⒁簦骸啊蓖炅?,她好像攤上兩個麻煩精。
3 銀錢易得心難算阿音站在秦氏綢緞莊的后院里,指尖撥弄著算盤珠子,眉頭緊鎖。
自從與云墨結(jié)拜后,
她名下的三家鋪子突然多了幾筆來歷不明的大單——東宮的錦緞采買、慕家軍的冬衣訂單,
甚至連戶部都派人來詢價。生意紅火本是好事,可這些單子的背后,
總讓她覺得有雙無形的手在操控?!皷|家,趙家派人來了。”掌柜低聲稟報,
“說是要談戎菽草的買賣?!卑⒁糁讣庖活D。趙家,趙嵩的家族?!皫テ珡d。
”她合上賬本,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親自會會?!逼珡d里,趙家管事正端著茶盞,
見她進來,立刻堆起笑臉:“秦姑娘,久仰?!卑⒁舨粍勇暽刈拢骸摆w管事有何貴干?
”“聽聞姑娘手上有批戎菽草,我家老爺愿出市價三倍收購。”“哦?”她挑眉,
“趙尚書要戎菽草做什么?”管事笑容一僵,隨即壓低聲音:“姑娘是聰明人,
有些事不必問得太清楚。只要貨到手,價錢好商量?!卑⒁糁讣廨p輕敲著桌面,
忽然笑了:“好啊,三日后,城外十里亭交貨。”管事大喜,連忙拱手告辭。等人一走,
阿音立刻轉(zhuǎn)身進了內(nèi)室,從暗格里抽出一封信,用火漆封好,
遞給心腹丫鬟:“送去鎮(zhèn)北侯府,親手交給慕世子?!薄?*“魚已咬鉤,三日后收網(wǎng)。
”**夜色沉沉,鎮(zhèn)北侯府的書房里,燭火搖曳。慕貞捏著阿音的信,
唇角微勾:“這小奸商,倒是會借勢?!痹颇谒麑γ?,手里把玩著一枚白玉棋子,
聞言輕笑:“她可比你想象的聰明?!蹦截懱ы此骸暗钕滤坪鹾苄蕾p她?
”云墨落下一子,語氣隨意:“自家妹妹,自然欣賞?!蹦截懤湫Γ?/p>
將信扔進燭火:“趙嵩老奸巨猾,未必會上當(dāng)。”“所以需要再加一把火。
”云墨從袖中取出一份密折,推到他面前,“趙嵩私吞軍餉的證據(jù),明日早朝,
我會讓人遞上去。”慕貞掃了一眼,忽然瞇起眼:“你早有計劃?”云墨笑而不答,
只是又落一子:“該你了?!逼灞P上,黑子已呈合圍之勢。三日后,十里亭。
阿音帶著十輛馬車準(zhǔn)時抵達,趙家管事早已候在那里,身后跟著一隊護衛(wèi)。
“秦姑娘果然守約。”管事笑瞇瞇地迎上來,“貨呢?”阿音掀開車簾,
露出里面捆扎整齊的藥材:“錢呢?”管事一揮手,護衛(wèi)抬上來三口箱子,打開一看,
竟是滿滿的金錠。阿音故作驚訝:“趙家果然財大氣粗。
”管事得意道:“只要姑娘以后有好貨,價錢不是問題。”她笑了笑,正要讓人驗貨,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眾人回頭,只見一隊黑甲騎兵疾馳而來,為首之人銀甲長劍,
正是慕貞。趙家管事臉色大變:“慕、慕世子?!”慕貞勒馬停住,
冷眼掃過那三口箱子:“私購軍需物資,按律當(dāng)斬。”管事腿一軟,跪倒在地:“世子明鑒!
這只是普通藥材買賣……”“普通?”慕貞冷笑,長劍一指,“戎菽草乃朝廷管制,
誰準(zhǔn)你們交易的?”阿音站在一旁,唇角微勾?!?*魚兒,上鉤了。
**趙家管事被押走后,阿音走到慕貞馬前,仰頭看他:“世子爺來得可真及時。
”慕貞垂眸看她:“戲演得不錯。”她眨了眨眼:“那我的酬勞呢?
”慕貞挑眉:“你還想要酬勞?”“當(dāng)然。”她理直氣壯,“我冒著風(fēng)險幫你釣趙家的人,
總不能白干吧?”慕貞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俯身,一把將她撈上馬背。阿音驚呼一聲,
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他圈在懷里?!俺陝??”他貼在她耳邊,嗓音低沉,“帶你去個地方。
”說罷,一夾馬腹,駿馬疾馳而出。慕貞帶她去的地方,是城外的軍營。夜色下,篝火熊熊,
士兵們正在操練。慕貞牽著她的手,徑直走向主帥大帳。帳內(nèi),沙盤上插滿旗幟,
北境地形一覽無余。“看清楚了。”他指著其中一處關(guān)隘,“三日后,
趙嵩會派人從這里運送一批‘藥材’出境。”阿音瞇起眼:“又是戎菽草?”“不。
”慕貞冷笑,“是鐵器?!彼念^一震。鐵器乃朝廷嚴禁出關(guān)的物資,趙嵩竟敢走私?!
“你要我做什么?”她直接問。慕貞從案上取過一份賬冊,遞給她:“趙家的賬目有蹊蹺,
我要你找出破綻?!卑⒁舴_一看,頓時笑了:“做假賬?這我拿手。
”慕貞看著她得意的模樣,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發(fā)頂:“小奸商?!彼拈_他的手,
瞪他:“別動手動腳?!彼托Γ鋈粶惤骸叭粑移??”阿音心跳漏了一拍,
趕緊后退兩步,故作鎮(zhèn)定:“酬勞加倍!”慕貞抱臂看她:“貪心?!彼吡艘宦?,
抱著賬冊往外走:“不給就算了。”身后傳來他的聲音:“明日辰時,軍營見。
”阿音頭也不回地擺擺手,唇角卻悄悄揚起。4 錦書暗度連環(huán)計阿音伏在案前,
燭火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桌面上攤開的趙家賬冊密密麻麻寫滿了數(shù)字,她左手撥弄算盤,
右手執(zhí)筆在紙上勾畫,墨跡暈染開一片暗色的花。寅時的更鼓從遠處傳來,
她揉揉酸脹的眼睛,忽然筆尖一頓——"找到了。"賬冊第三十七頁的墨色比其他頁略深,
邊緣有細微的毛邊,像是被水浸濕后又晾干。她蘸了點茶水輕輕涂抹,
紙面竟浮出幾行淡紅色的暗記:**"臘月初八,鐵器三百斤,走黑水關(guān),接貨人拓跋氏。
"**阿音指尖發(fā)涼。黑水關(guān)是北境要塞,而拓跋氏……是北狄王族!
窗外傳來極輕的"嗒"一聲,像是瓦片被踩動。她迅速將賬冊塞入袖中,吹滅蠟燭的瞬間,
一道黑影從檐角翻下,匕首寒光直刺她咽喉!"叮!"銀鏈破空而來纏住刺客手腕,
慕貞從梁上躍下,劍鋒抵住刺客后心:"誰派你來的?"刺客突然口吐黑血,栽倒在地。
阿音蹲下身掀開對方衣領(lǐng),鎖骨處赫然烙著趙家家徽。"趙嵩滅口來了。"她抬頭看向慕貞,
"賬本里有他和北狄往來的密記。"慕貞收劍入鞘,銀鏈還纏在腕間:"云墨在宮里有動作,
趙嵩狗急跳墻了。"夜風(fēng)吹開窗欞,帶著初春的寒意。
阿音忽然發(fā)現(xiàn)慕貞右袖有暗色蔓延:"你受傷了?""小傷。"他轉(zhuǎn)身要走,
卻被阿音拽住衣袖。"傷口沾了毒,半個時辰就會爛到骨頭。"她翻出藥箱,語氣不容拒絕,
"坐下。"燭火重新亮起時,慕貞看見少女鼻尖沁出的汗珠,
和她發(fā)間若有若無的桂花油香氣。五更天,阿音扮作藥童混入軍營。
慕貞的副將帶她走進一間存放兵器的營帳,掀開地磚竟露出條暗道。"姑娘請看。
"副將舉起火把,暗道兩側(cè)堆滿貼著"藥材"標(biāo)簽的木箱。撬開一看,全是制式橫刀!
"趙嵩借戎菽草打掩護,實際在走私軍械。"阿音撫過刀身上的"將作監(jiān)"印記,
突然摸到刻痕。細看竟是"秦"字——這是五年前她爹為朝廷督造的兵器!地面突然震動,
遠處傳來號角聲。副將臉色大變:"北狄人偷襲黑水關(guān)!"阿音攥緊從賬冊撕下的那頁紙。
臘月初八的走私記錄,今日正是接貨日。"告訴慕貞,趙嵩要趁亂送最后一批貨。
"她將藥箱里的戎菽草全倒出來,"這些能解箭毒,我先去關(guān)隘。"黑水關(guān)烽火照徹夜空時,
阿音趴在崖邊看著谷底的車隊。趙家護衛(wèi)正將箱子轉(zhuǎn)移給北狄人,
為首的赫然是趙嵩的心腹師爺。她摸出慕貞給的響箭,卻見師爺突然打開某個箱子,
取出的不是兵器,而是一卷羊皮地圖。"雁門布防圖……"阿音渾身發(fā)冷。
這比走私鐵器嚴重百倍!響箭剛射向高空,背后突然襲來勁風(fēng)。她滾地躲開,
趙家?guī)煚數(shù)牡都庖训肿∷韲担?秦家的漏網(wǎng)之魚?正好送你們父女團聚。
"刀光劈下的瞬間,破空聲至。師爺手腕被羽箭洞穿,羊皮地圖被阿音趁機搶過。
抬頭只見云墨身著銀甲立于崖上,弓弦猶顫。"哥哥?""躲開!"云墨厲喝。
黑影從側(cè)面撲來,阿音抱著地圖縱身躍下山坡。天旋地轉(zhuǎn)中有人接住她,
熟悉的沉水香撲面而來。"逞什么能?"慕貞的聲音帶著怒意,手臂卻將她箍得更緊。
身后箭雨全被他的劍氣掃落。阿音把地圖塞進他衣襟:"趙嵩通敵的證據(jù)……"話音未落,
忽覺掌心濕熱。慕貞的后背插著三支箭,血浸透半邊鎧甲。傷兵營里藥氣熏天,
阿音用剪子絞開黏在傷口上的布料,手抖得比初見慕貞那日還厲害。"怕了?
"慕貞趴在榻上,聲音因失血而低啞。"誰怕了!"阿音把戎菽草搗碎敷上去,
"我是心疼我的藥!"帳外傳來腳步聲,云墨掀簾而入,
看到阿音通紅的眼眶時頓了頓:"慕貞,戶部的批文下來了。"慕貞撐起身子:"趙嵩?
""革職查辦。"云墨展開圣旨,"但他黨羽眾多,父皇命三司會審。
"阿音擰毛巾的手猛地收緊。三司里有趙嵩的門生,這案子很可能輕拿輕放。"我有辦法。
"她突然開口,"趙嵩書房有個暗格,里面存著所有往來密信。"兩個男人同時看向她。
"但需要太子殿下配合演場戲。"阿音望向云墨,"三日后趙老夫人七十大壽,
您能不能……"燭花爆響,映亮三人交匯的目光。壽宴當(dāng)日,趙府張燈結(jié)彩。
云墨攜"愛妾"赴宴,
那戴著面紗的佳人剛露面就引得滿堂議論——據(jù)說太子迷上個商賈之女,
沒想到竟寵到這種場合都帶著。"殿下這邊請。"趙嵩親自引路,
目光在那"愛妾"腰間玉佩上停留片刻。那是他去年獻給太子的珍寶。阿音低著頭,
面紗下的臉憋得通紅。云墨借著袖擺遮掩掐她手心,用氣音道:"別笑場。"宴席過半,
云墨突然嘔吐不止。趙嵩忙讓人收拾廂房,阿音扶著他進去不久,屋內(nèi)傳出瓷器碎裂聲。
"滾!都滾出去!"太子的怒吼嚇得侍從紛紛退散。確認四下無人后,阿音迅速撬開地板。
慕貞從密道鉆出,黑衣上還帶著地窖的潮氣:"東南角書房?""暗格在《論語》匣子后面。
"阿音幫他系緊面巾,"趙嵩書房有機關(guān),千萬小……"話音未落,慕貞突然低頭。
面巾擦過她耳垂,像個未成形的吻。"等我信號。"他躍出窗外,身影融進夜色。
阿音摸摸發(fā)燙的耳朵,轉(zhuǎn)身去扶"醉酒"的云墨。太子殿下似笑非笑:"慕貞跟你說什么了?
""他說……"阿音突然瞪大眼睛。窗外升起紅色煙花——那是計劃有變的信號!
云墨瞬間斂了笑意:"趙嵩提前回府了。"前院傳來嘈雜聲,趙嵩的嗓音越來越近。
阿音抓起酒壺潑濕自己衣襟,
在門開的剎那嬌聲哭訴:"殿下怎么吐完就睡嘛~"趙嵩僵在門口。
只見太子衣衫不整地躺在榻上,那"愛妾"正跨坐在他腰間解他腰帶……"打擾了!
"老尚書慌忙退出去,還貼心地關(guān)緊了門。阿音跳下床時,
云墨耳根通紅:"你……""江湖救急。"她扒著窗縫往外看,"慕貞得手了!"夜色中,
黑衣少年踏著屋脊而來,懷里鼓鼓囊囊的。阿音剛要開窗,卻見趙嵩帶著護院沖進院子,
火把照亮慕貞染血的衣角。"走水了!"她突然尖叫著推倒?fàn)T臺。帳幔瞬間燃起,趁著混亂,
慕貞翻窗而入,將密信塞給云墨:"地道!"三人鉆入地板下的瞬間,
書房方向傳來趙嵩撕心裂肺的喊聲:"我的匣子——!
"5 朱墻內(nèi)外局中局趙嵩被革職查辦的消息傳遍京城那日,
阿音正在清點從趙家密室抄出的賬冊。窗外落著今春第一場雨,雨絲斜斜地打在青石板上,
氤氳開一片潮濕的寒意。她指尖撫過賬冊上那個熟悉的"秦"字烙印,
胸口像壓了塊浸水的棉花。五年前,她爹秦老爺被押上囚車時,也是這樣陰雨綿綿的天氣。
"發(fā)什么呆?"頭頂突然罩下一件玄色外袍,帶著沉水香和未散的鐵銹味。阿音抬頭,
慕貞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后,右臂還纏著繃帶,袖口已被雨水打濕。"趙嵩的供詞拿到了?
"她攏了攏他的外袍。慕貞冷笑:"老狐貍咬死了只認走私鐵器,通敵的事全推給手下。
"他從懷中取出一封染血的信,"但這個,他賴不掉。"信紙展開,
是趙嵩親筆所寫的密函:「秦氏商路已斷,北境軍需改道,拓跋氏許諾的五千騎兵……」
阿音手指微微發(fā)抖:"所以當(dāng)年我爹的案子,是因為他擋了趙嵩和北狄的生意?""不止。
"慕貞按著她肩膀坐下,"你爹發(fā)現(xiàn)了軍械造假案。"他指向賬冊某處,
"這些標(biāo)著'秦'字的兵器,實際摻了三成劣鐵。"窗外驚雷炸響,照亮阿音瞬間慘白的臉。
劣鐵兵器——意味著邊疆將士拿著會斷裂的刀劍送死!"砰!"房門突然被撞開,
云墨的貼身侍衛(wèi)渾身是血跌進來:"姑娘快走!太子遇刺!"東宮寢殿外圍滿禁軍,
阿音跟著慕貞從偏門潛入時,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云墨躺在龍紋錦被中,
胸口纏著的白布還在滲血,見到他們卻勾起唇角:"你們這私闖宮闈的毛病……""閉嘴吧。
"慕貞一把扣住他脈門,"誰干的?""趙嵩的余黨。"云墨咳嗽兩聲,
"不過他們真正想殺的是……"目光移向阿音。阿音愣?。?我?
""今早三司呈上的證據(jù)里,有你爹當(dāng)年留下的血書。"云墨讓內(nèi)侍捧來個烏木匣,
"他臨死前托獄卒送出來的。"匣中絹布已經(jīng)泛黃,上面用血寫著幾行小字:「軍械摻假,
趙氏通敵,吾女阿音腰間玉佩乃密賬鑰匙……」
阿音猛地摸向腰間——那是娘親臨終塞給她的雙魚佩,從不離身!
慕貞一把按住她手腕:"別動,窗外有人。"燭影晃動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