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段尚宮這幾日也忙壞了，不僅要幫皇后清查六宮，還要自查尚宮局。
要扳倒她，只幾張銀票、一封信可不夠，尚宮局自然也隱藏著幾個證明她犯罪的“證人”。
她花了好一番力氣，才查出來。
段尚宮是真的嚇得睡覺都想睜一只眼睛。
皇后犯事，皇帝看在發(fā)妻的份上，怎么著也不會殺她。
而她這個尚宮犯事，皇帝說砍就砍了。
段尚宮心有余悸：“正是，此事娘娘得給寒蘇記一功?！?/p>
皇后斜倚在軟榻上，笑道：“自然！寒蘇當居首功！”
烏萱輕輕為皇后捶腿，順勢道：“奴婢這幾日冷眼瞧下來，寒蘇是個耿直又寡言的人，難得小小年紀，性情穩(wěn)重。
“娘娘，奴婢可喜歡這個小妹妹，等事了，娘娘一定要將她調來坤靈宮，與奴婢一起服侍娘娘?！?/p>
段尚宮搖搖頭：“這丫頭確實耿直，眼里不揉沙子，有她祖父的幾分風采。娘娘若不收下她，她得罪了幕后人，恐怕活不過一個月。”
皇后自然查過董寒蘇的背景，知曉她是前左都御史董則明的孫女。
心中一陣唏噓，她點了點烏萱的額頭：“你啊，快成本宮肚子里的蛔蟲了。本宮想什么，你說什么。依你，依你們?！?/p>
烏萱掩唇咯咯笑：“奴婢倒巴不得長在娘娘的心巴上?！?/p>
三人一陣笑，不敢笑得太大聲，怕傳入皇帝耳中，引皇帝記恨。
玩笑罷，段姑姑低聲問：“娘娘，那幕后算計您的人，可有眉目？”
皇后慢慢斂起唇畔的笑意，沉沉雙目望向碧云宮的方向。
“本宮折損威嚴，不能令六宮信服，皇上會派誰來協(xié)理六宮，誰便是幕后黑手。她藏得再深，也藏不住野心?！?/p>
段尚宮和烏萱噤聲，不敢再提。
*
初七的晚上，無人知曉，皇帝寢宮里居住的四皇子紀徵，又做了噩夢。
且這一次，他夢到了元宵節(jié)之后發(fā)生的事。
他看到，被孤立在皇子所的自己，元宵節(jié)的夜晚咬著被角，孤零零哭著入睡。
第二日，他在宮人的注視下，局促地用完早膳，正要磨一磨宮人，打聽母妃的消息。
尚未開口，便有一伙侍衛(wèi)闖進來，捉了他，將他送去冷宮。
他在冷宮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太監(jiān)來送飯，啐了他一口：“溫氏與侍衛(wèi)通奸，滿朝文武皆知，甚至傳到了外邦！咱們皇帝陛下成了普天下最大的笑話！
“四皇子殿下，你還是省省吧，玉妃今日凌晨便被皇上賜了一杯毒酒，死了，尸體涼得透透的。
“皇上既然把你丟在這兒，便是懷疑你非皇嗣，乃是野種！
“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哪一點長得像皇上？呸，一個野種，也敢冒充天潢貴胄，皇上仁慈，不然非砍了你的腦袋不可！”
“狗奴才，你才是野種！我母妃也不可能與侍衛(wèi)有染，你騙我，你騙我，我叫人砍了你的狗腦袋！”
驚恐又憤怒的他，與太監(jiān)扭打。
卻哪里打得過成年的太監(jiān)，挨了好一頓揍。
太監(jiān)騎在他的身上，專朝陰私不顯眼的地方下手，又掐又擰，惱怒的表情漸漸變成兇惡的笑容。
“賤皮子，野種！只要你跟我服個軟，磕個頭，我就放過你?！?/p>
紀徵生來尊貴，豈會屈服，只被擰得痛哭出聲，那太監(jiān)怕引人圍觀，方才罷手。
太監(jiān)走了，紀徵就一個人，躺在地上哭，哭到天黑，直到那太監(jiān)給他端來一碗餿了的飯菜......
紀徵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淋漓，后背的寢衣全濕透了。
“母妃！”
不行，他不能等了。
必須見到母妃，見到父皇，他要知道怎么回事。
他要幫助母妃！
雖然預知夢不是絕對準，可他賭不起。
一點也賭不起。
朱有福抹了一把他的后背，哎呀一聲：“四殿下，您身上汗?jié)窳?！著涼怎么得了？快，奴才給您換件衣裳?！?/p>
紀徵眉頭一跳。
著涼？
對，他可以著涼。
生病了，父皇總會見他吧？
此時，母妃尚未定罪，父皇對他總有幾分憐惜的，否則也不會將他接來他的乾蒼殿暫住。
他像往日一般，心事重重地起床、用膳，只是沉默許多，怏怏的，不再哭鬧求見父皇。
宮人們只當他折騰累了。
這些日子，他們這些伺候的人，也被折騰得不輕，每日小心翼翼，既怕他跑了，又怕他磕了碰了，擔待不起。
等到晚間，紀徵聽見朱有福綿長的呼吸聲，確定他睡熟了，便悄悄掀開自己的被子下地，將桌上的那壺冷茶喝下去，透心涼。
然后，他赤腳走到窗邊，躡手躡腳打開一條縫，任由冷風吹在臉上、敞開的領子里。
翌日，四皇子久久不醒。
到了用早膳的時間，朱有福怕他餓著，方才來催，誰知沒叫醒，一摸小孩的額頭，滾燙滾燙的。
他駭?shù)靡豢s手，叫道：“請?zhí)t(yī)，快！請?zhí)t(yī)，四皇子殿下發(fā)了高熱！”
想了想，他又說，“小順子，你快去告訴皇上，這事兒可不能瞞著！”
四皇子若是在他們手里有個好歹，皇帝會砍了他們的腦袋。
玉妃是不潔了，可這兒子卻是天子的真龍血脈。
不久，太醫(yī)來了，皇帝也回來了。
四皇子灌下去一碗湯藥，半個時辰后，幽幽轉醒。
滾燙的眼皮睜開，看到皇帝的臉，唰地，眼淚便奪眶而出。
“父皇......”
他伸出雙手，像幼時那般，求父皇抱抱。
皇帝心酸，回抱住他：“徵兒。”
他目含愧疚。
他沒有保護好心愛的女人，也沒有照顧好心愛的兒子。
四皇子這幾日學會察言觀色，抓住那一絲愧疚，哭著說：
“父皇，兒臣想念母妃了。兒臣能不能見母妃一面，我做了個噩夢，我怕......我怕再也見不到她了?！?/p>
玉妃肯定活不了的，皇帝又羞愧。
他也沒辦法，無法逆轉時間，在玉妃入套之前，救下她。
她已不潔，只能賜死。
即便不賜死，她也無顏茍活。
退一步講，即便她茍活下來，宮里宮外的流言蜚語，也會逼死她。不如干干脆脆地死去，還能被人稱贊一聲貞潔烈婦。
為了他的名聲，為了紀徵的名聲，玉妃只有死路一條。
死后，他會封她為皇貴妃，為她正名。
“來人，宣玉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