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徒勞地劃過,最終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氣,正如她此刻搖搖欲墜的人生,抓不住任何依靠。
“換她,你上?!?/p>
傅承淵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像淬了冰的利刃,精準地刺入謝晚晴的心臟。
他甚至沒有看她一眼,目光始終落在旁邊被眾人簇擁著的許婉清身上,仿佛謝晚晴只是一個沒有感情、可以隨意替換的道具。
謝晚晴的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不知道是因為寒風,還是因為心底涌起的徹骨寒意。
她看著傅承淵,這個她愛了十年、名義上的丈夫,此刻卻親手將她推向深淵。
他明知道她的身體從小畏寒,更別提在這初春時節(jié)跳入冰冷刺骨的池水里。
“承淵,別這樣,”許婉清柔弱地開口,臉上寫滿了恰到好處的心疼與不忍,“晚晴身體不好,還是我來吧。為了電影效果,這點苦我能吃的?!?/p>
她說著,便作勢要脫掉身上的厚外套,一副準備犧牲自我的模樣。
傅承淵立刻皺起眉頭,伸手按住她的動作,語氣是謝晚晴從未聽過的溫柔:“胡鬧!你的身體怎么能跟她比?萬一凍出病來怎么辦?”
旁邊的傅景行也急忙附和:“是啊婉清姐,你可是女主角,你要是病倒了,整個劇組都得停工。這種粗活,讓替身上就行了。”
一句“粗活”,一句“替身”,像兩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謝晚晴的臉上。
她看著許婉清眼底一閃而過的得意,瞬間明白了這場虛偽的表演。
許婉清根本就沒想過要下水,她只是在利用這個機會,彰顯傅家兄弟對她的在乎,同時,也用最殘忍的方式提醒謝晚晴,她到底有多么卑微可笑。
屈辱感如潮水般將她淹沒。
謝晚晴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尖銳的疼痛讓她保持著最后一絲清醒。
她沒有再看那對男女一眼,也沒有再流露出一絲一毫的祈求。
她只是默默地脫下外套,露出單薄的戲服,眼底那點殘存的愛意被絕望的冰水徹底澆滅,燃起了一簇被逼到絕境的、微弱卻堅定的恨意火苗。
她一步一步走向池邊,沒有猶豫,在導演冰冷的指令下,閉上眼,任由身體墜入那片深不見底的寒冷之中。
冰水瞬間包裹了她,刺骨的寒意仿佛有無數(shù)根針,從每一個毛孔鉆進她的身體,直達四肢百骸。
她下意識地掙扎,嗆了好幾口水,肺部像要炸開一樣疼。
“不行!情緒不對!再來一次!”導演在岸上不耐煩地大吼。
謝晚晴被工作人員粗暴地從水里撈起,又被毫不留情地推了下去。
一次,兩次,十次,二十次……
她從最初的劇烈掙扎,到后來的嗆咳不止,再到最后的麻木。
身體的感官似乎已經失靈,只有徹骨的寒冷提醒她還活著。
意識在冰與水的交界處沉浮,她偶爾能模糊地看到岸上的情景。
傅承淵就站在那里,親手將一杯熱姜茶遞到許婉清手中,又細心地為她攏緊了身上的毛毯,眼神里是化不開的寵溺。
傅景行則像個忠誠的騎士,為許婉清擋住吹來的冷風,滿臉都是關切。
那畫面溫馨得像一幅畫,而她,就是這幅畫外最多余、最礙眼的一筆。
原來,她不僅是許婉清的替身,更是他們完美愛情故事里的一個工具、一個影子。
傅承淵娶她,不是因為愛,或許只是因為她這張臉,與許婉清有那么幾分相似,可以在許婉清不在身邊時,滿足他那點可笑的占有欲。
三十二次。
當導演終于喊出那聲“過”的時候,謝晚晴已經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憑著最后一點本能,手腳并用地爬出池塘,渾身濕淋淋地癱在地上,水珠順著她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滾落,分不清是池水還是眼淚。
“晚晴!”傅景行似乎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拿著一條干毛巾快步走過來,想要扶她。
他的手還沒碰到謝晚晴的胳膊,就被一股力量猛地推開。
謝晚晴撐著地面,緩緩站了起來。
她渾身都在滴水,狼狽不堪,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結了冰的湖面,冷得不帶一絲人氣。
她越過傅景行,目光直直地射向不遠處的傅承淵。
那是一種什么樣的眼神?
空洞、死寂,帶著毫不掩飾的冰冷和……嘲弄。
傅承淵的心頭莫名一跳,一種從未有過的心虛感悄然蔓延。
他習慣了謝晚晴的順從、愛慕甚至卑微,卻從未見過她如此冷漠的樣子,仿佛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沒有人注意到,在她濕透的白色袖口下,一縷暗紅色的血絲正順著水流悄然滑落,蜿蜒沒入地上的水漬中,瞬間消失不見。
謝晚晴收回目光,一言不發(fā),拖著沉重僵硬的身體,搖搖晃晃地轉身離開。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卻也像是在告別一段不堪的過往。
這股寒意,不再僅僅來自池水,而是從她自己的骨血深處,一點點漫延開來,即將冰封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