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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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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王國最耀眼的玫瑰騎士,如今卻被詛咒纏身,只剩一年壽命。

醫(yī)師遞給我一份清單:“完成上面的遺愿,或可解除詛咒。

” 我嗤笑:“不過是些虛妄的儀式?!?然而,當老馬載著我穿越暴風雨,

抵達荒廢的玫瑰園時—— 枯死的玫瑰竟在我指尖綻放,露出藏在花蕊深處的斷劍。

劍柄上刻著:第一個遺愿——找到你背叛的真相。冰冷的、帶著地下深處腐朽霉味的氣息,

蛇一樣纏繞著我的口鼻。這氣味,我太熟悉了,

是我那位于城堡最底層、終日不見陽光的“寢宮”的獨特印記。

壁爐里勉強跳動著一小簇火焰,昏黃的光暈在粗糙的石墻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

如同匍匐的妖魔,伺機而動??諝庹吵淼萌缤痰挠椭?,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那團揮之不去的滯澀悶痛?!伴w下?!币粋€聲音,

干澀得像枯葉摩擦石板,小心翼翼地響起。我費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璋抵?,

老哈姆林那張溝壑縱橫的臉幾乎與石壁融為一體,只有那雙因渾濁而顯得格外惶恐的眼睛,

在微弱火光下不安地閃爍著。他枯瘦的手捧著一個粗糙的木碗,

里面盛著某種顏色可疑、散發(fā)著濃烈苦味的粘稠藥汁。那味道鉆進鼻腔,幾乎讓我喉頭痙攣。

我厭惡地別開臉,動作牽扯到頸側(cè)皮膚,

那里傳來一陣令人頭皮發(fā)麻的、仿佛無數(shù)細小蟲蟻啃噬骨髓的麻癢。這感覺日夜不息,

是那該死的詛咒在我這具殘軀上刻下的印記,如同跗骨之蛆,時刻提醒我末日的臨近。

我下意識地想抬手去抓,手臂卻像灌滿了鉛,只沉重地挪動了一寸,便頹然落下。“拿開。

”聲音從我干裂的唇縫里擠出來,嘶啞得不像人聲。

“閣下…您必須喝一點…醫(yī)師說…”哈姆林的聲音帶著哭腔,端著碗的手抖得厲害,

碗沿磕碰著我的床沿,發(fā)出令人心煩的輕響?!拔艺f,拿開!”一股無名火猛地竄起,

燒灼著我早已枯竭的精力。我猛地抬手想揮開那令人作嘔的藥碗,

手臂卻只無力地在空中劃了個弧線,重重砸在冰冷的石床上,骨頭撞得生疼。

碗里的藥汁潑灑出來,濺在我裸露的手腕上,留下幾點深褐色的污跡,

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轉(zhuǎn)瞬即逝的涼意。我急促地喘息著,

每一次吸氣都像有粗糙的砂紙在磨礪著脆弱的肺腑。哈姆林嚇得僵在原地,

渾濁的老眼里滿是驚懼和不知所措。就在這時,地牢般厚重的橡木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不疾不徐,帶著一種與這死寂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穩(wěn)定節(jié)奏。腳步聲停在門外,短暫的靜默后,

是門軸轉(zhuǎn)動發(fā)出的、令人牙酸的“吱呀”聲。沉重的木門被推開一道縫隙,

外面走廊稍顯明亮的光線泄進來一條線,刺得我眼睛生疼。一個人影背光而立,輪廓模糊。

當他邁步走進這昏暗的房間,

火光才勾勒出他的身形——罩著一件深灰色、洗得發(fā)白的粗布長袍,風塵仆仆,

肩膀上似乎還帶著外面雨水的濕氣。他的臉藏在兜帽的陰影里,

只露出一個線條冷硬、沒有胡須的下巴。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塊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帶來一種沉甸甸的、令人不安的壓迫感。“哈姆林,”我嘶啞地開口,

目光死死盯住那個沉默的闖入者,“誰允許你放人進來?

”“閣下…我…”老仆人嚇得幾乎要跪下,語無倫次?!巴讼隆!倍得毕拢?/p>

一個異常平靜的聲音響起,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那聲音不高,

卻奇異地蓋過了爐火的噼啪和我粗重的喘息。哈姆林如蒙大赦,幾乎是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

還貼心地帶上了那扇沉重的門。房間里只剩下我們兩人,

以及那微弱跳動、仿佛隨時會熄滅的火焰?;遗廴讼蚯白吡藥撞?,

在距離我石床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他終于抬起頭,兜帽的陰影滑落,露出一張臉。

那張臉并不蒼老,卻布滿一種奇異的、仿佛被風沙和時光共同打磨過的痕跡,

深刻的皺紋如同刀刻,尤其圍繞著一雙眼睛。那雙眼睛…深邃得如同古井,里面沒有憐憫,

沒有好奇,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近乎冷酷的平靜。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我,

目光掃過我潰爛的頸側(cè),掃過我因劇痛而扭曲的指節(jié),

最后落在我渾濁的、充滿血絲的眼睛上。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

壁爐里的木柴發(fā)出一聲輕微的爆裂,幾點火星竄起,旋即湮滅。“羅瑞安·馮·克萊斯特。

”他終于開口,叫出了我的全名。那聲音依舊平穩(wěn),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

“王國曾最耀眼的玫瑰騎士?!筷刂狻某钟姓??!彼D了頓,

那雙深井般的眼睛牢牢鎖住我,“你的時間,不多了?!泵恳粋€字都像冰冷的針,

精準地刺入我早已麻木的神經(jīng)末梢。我的呼吸猛地一窒,隨即爆發(fā)出連串撕心裂肺的嗆咳,

整個胸腔都像要炸開。我蜷縮起來,身體因劇烈的痛苦而痙攣?!翱取取l…派你來的?

”我喘息著,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氣,手指死死摳住冰冷的石床邊緣,指甲幾乎要折斷,

“來看…咳…看我這頭昔日雄獅…如何像蛆蟲一樣…在爛泥里打滾?

”灰袍人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緩緩從懷中取出一樣?xùn)|西。不是卷軸,不是書冊,

而是一塊巴掌大小、邊緣粗糙不平的暗黃色木板。木板表面似乎涂過某種油脂,

在火光下泛著微弱的、油膩的光澤。他走到我床邊,

將那木板輕輕放在我因痙攣而微微顫抖的手邊。木板觸手冰涼、堅硬,

帶著一種奇異的重量感。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雜著泥土、朽木和某種古老香料的氣息撲面而來。“拿著它,騎士。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古老的韻律,“當最后的星光被烏云吞噬,

當你的戰(zhàn)馬在泥濘中最后一次發(fā)出哀鳴,當你的心比最深的夜更冷硬時…再來審視它?;蛟S,

”他微微停頓,目光掃過木板,又落回我瀕死的臉上,“它指向的不是徹底的黑暗。”說完,

他不再看我,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差事,轉(zhuǎn)身就走。

深灰色的袍角在昏暗中無聲地拂過布滿灰塵的石板地面,如同幽靈滑行。

沉重的橡木門再次發(fā)出“吱呀”的呻吟,開合之間,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門外走廊的陰影里,

只留下那奇異的、混合著泥土和朽木的氣息,還有那冰冷的木板,沉甸甸地壓在我的手邊。

我盯著那粗糙的木紋,只覺得一股巨大的荒謬和憤怒在胸腔里沖撞。一個莫名其妙的灰袍人,

一塊散發(fā)著怪味的破木板,一句神神叨叨的預(yù)言?

這就是我——曾經(jīng)令敵人聞風喪膽的玫瑰騎士——生命盡頭得到的“啟示”?

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我猛地抓起那塊木板,用盡全身殘余的力氣,狠狠朝壁爐的方向擲去!

“滾!帶著你的瘋話…滾!”木板在空中翻滾,劃過一道笨拙的弧線,

撞在冰冷的石砌壁爐邊緣,發(fā)出沉悶的“咚”的一聲,然后斜斜地滑落在地,沾滿了爐灰。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攫住了我。我咳得眼前發(fā)黑,

五臟六腑都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揉搓??鹊阶詈螅还蓽責岬囊后w涌上喉嚨,

我下意識地用手捂嘴,指縫間一片刺目的粘稠猩紅。

身體里最后一點力氣似乎也隨著這口血被咳了出去,我像一具被抽掉了骨頭的皮囊,

重重地癱倒在冰冷的石床上,只剩下粗重而破碎的喘息。

房間里只剩下爐火燃燒時發(fā)出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噼啪聲。那聲音單調(diào)而固執(zhí),

像某種不祥的計時器。眼皮沉重得如同鉛鑄,視線開始模糊,周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灰翳。

死亡的氣息,從未如此清晰而冰冷地環(huán)繞著我。那塊被丟棄的木板,

靜靜地躺在壁爐邊的陰影里,像一個沉默的嘲笑。黑暗如潮水般溫柔地包裹上來,

將我拖向無意識的深淵?!洹4坦堑谋湎駸o數(shù)根細針,穿透單薄的衣物,

鉆進我的骨髓。我被凍醒了。窗外依舊是沉沉的夜色,暴雨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歇,

但風依舊在城堡高聳的塔樓間呼嘯穿梭,發(fā)出凄厲如鬼哭般的嗚咽。

壁爐里的火不知何時早已熄滅,只留下一點暗紅的余燼,

茍延殘喘地散發(fā)著最后一絲微弱的暖意。那股熟悉的、深入骨髓的劇痛和麻癢,

正從我的頸側(cè)、胸口、手臂,像蘇醒的毒蛇般一寸寸蔓延開來。我蜷縮著,

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胸腔里風箱般的嘶鳴。視線在黑暗中艱難地聚焦,

最終,不由自主地落向了壁爐邊那塊不起眼的陰影——那塊被我丟棄的木板。

它靜靜地躺在那里,沾滿爐灰,毫不起眼?;遗廴四请p深井般平靜又冷酷的眼睛,

和他那句冰冷的話語,再次在耳邊清晰地回響:“你的時間,不多了。”一股強烈的不甘,

混合著深入骨髓的恐懼,猛地攫住了我。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像瀕死的野獸發(fā)出最后的咆哮。我不想死!我不能就這樣腐爛在這陰暗的地牢里!“哈姆林!

”我用盡全身力氣嘶喊,聲音干裂破碎得如同破鑼,“哈姆林!滾進來!

”門外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和碰撞聲,老仆人的身影幾乎是跌撞著沖了進來?!伴w…閣下!

”他惶恐地跪倒在床邊。“火!把火…點起來!”我喘息著命令,

手指顫抖地指向冰冷的壁爐,“把…把那塊木板…給我…撿過來!”哈姆林愣了一下,

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不解和驚懼,但他不敢違抗,手忙腳亂地撲向壁爐。

他哆哆嗦嗦地扒開冰冷的灰燼,費力地吹著氣,試圖讓那點暗紅的火星重新燃起。同時,

他伸出另一只沾滿爐灰的手,摸索著抓住了那塊冰冷的木板,小心翼翼地捧著,

像捧著一塊燒紅的烙鐵,遞到我面前。木板再次落入我手中。

那股混雜著泥土、朽木和古老香料的氣息,在冰冷的空氣里似乎變得更加清晰。這一次,

我沒有將它扔開。借著哈姆林好不容易重新點燃的、那一點微弱的、搖曳不定的火光,

我死死地盯著木板粗糙的表面。火光跳躍著,在木板上投下變幻的光影。

那些粗糙的木紋仿佛活了過來,在明暗之間扭曲、蠕動。起初什么也看不清,

只有深淺不一的污跡和木頭的天然紋理。我的眼睛因為病痛和昏暗而酸澀流淚。

我用力眨了眨眼,甩掉模糊視線的淚水,幾乎是湊到了那微弱的火苗前,將木板舉到了眼前。

目光如同最細密的梳子,一寸寸地刮過那粗糙油膩的表面。漸漸地,一些痕跡顯現(xiàn)出來。

不是雕刻,更像是用某種極其尖銳的東西,或者干脆就是用指甲,

在涂了油脂的木板表面硬生生劃刻出來的。線條歪歪扭扭,深淺不一,斷斷續(xù)續(xù),

充滿了倉促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焦慮感。它們彼此勾連、盤繞,

構(gòu)成了一幅極其簡陋、卻又透著詭異氣息的圖畫:一個歪斜的、象征人體的線條小人,

姿態(tài)扭曲,似乎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小人的胸口位置,

刻著一朵極其簡陋的、只有幾個花瓣輪廓的花朵圖案。

一條粗糙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曲線從小人腳下延伸出去,

連接著幾個更加模糊難辨的符號——一個像是扭曲的劍,一個像是一扇歪斜的門,

還有一個…像是一輪被烏云遮住的、殘缺的太陽?而在木板的最底部,

刻著一行更加潦草、幾乎難以辨認的小字,

仿佛刻劃者用盡了最后的力氣:“尋回失落的誓約,或可斬斷纏繞之根?!笔募s?纏繞之根?

這該死的謎語!一股邪火猛地沖上頭頂,混合著絕望和一種被愚弄的狂怒。

我猛地攥緊了木板,粗糙的木刺扎進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卻奇異地壓過了體內(nèi)的麻癢?!袄像R…備馬!”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模?/p>

聲音因激動和虛弱而變調(diào),“備馬!奧托!我的盔甲…劍!”哈姆林徹底驚呆了,

像一尊石雕般僵在原地,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聾了嗎?!”我掙扎著想要坐起,

身體卻虛弱地晃了晃,“去!把奧托叫來!把那匹…那匹該死的‘鐵銹’…給我牽到庭院!

”我的侍從奧托,一個有著麥稈色亂發(fā)和雀斑的瘦高少年,

幾乎是被哈姆林連拖帶拽地推進了房間。他顯然剛從睡夢中被驚醒,臉上還帶著懵懂和驚恐,

手里抱著我許久未曾穿戴的、早已黯淡無光的胸甲和護臂,

沉重的腳步聲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伴w下?”奧托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和困惑,

眼睛瞪得溜圓,看著坐在床邊、眼神如同燃燒余燼的我,以及我手中那塊詭異的木板。

“閉嘴!穿!”我打斷他,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厲。每說一個字,

胸腔里都像是破風箱在拉扯。我掙扎著想要站起來,雙腿卻像煮爛的面條般使不上力,

身體一歪,差點栽倒。奧托驚呼一聲,慌忙丟下盔甲沖過來扶住我。

少年并不強壯的手臂支撐著我大部分體重,我能感覺到他身體的顫抖。

“閣下…您…您的身體…”奧托的聲音抖得厲害,帶著哭腔。“穿上它!”我低吼,

目光兇狠地掃過地上那堆冰冷的金屬。騎士的甲胄,曾是我榮耀的象征,

如今卻像沉重的枷鎖。但此刻,我需要它。

我需要這冰冷的金屬包裹住我這具正在潰爛的軀體,需要它提醒我,我是誰!

哪怕只是最后一次!奧托不敢再說話,只是咬著嘴唇,費力地將沉重的胸甲套在我身上。

冰冷的金屬觸碰到潰爛的頸側(cè)皮膚,瞬間激起一陣鉆心的劇痛和更強烈的麻癢,我悶哼一聲,

額頭上瞬間滲出冷汗。生澀的皮帶扣環(huán)在奧托顫抖的手指間顯得格外笨拙,

每一次拉動都牽扯著甲片,摩擦著我脆弱的皮膚。每一次金屬的碰撞聲,每一次皮帶的勒緊,

都伴隨著我壓抑不住的痛哼和奧托越來越急促的呼吸。

房間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金屬的摩擦聲和我偶爾失控的呻吟。當最后一塊肩甲被勉強扣上,

沉重的頭盔壓在我滾燙的額頭上時,我感覺自己幾乎要被這身冰冷的鐵殼壓垮、窒息。

昔日的榮光,如今成了最殘酷的刑具?!皠Α蔽掖⒅?,喉嚨里像是堵著沙子。

奧托慌忙從墻角捧來我的佩劍。劍鞘上蒙著厚厚的灰塵,暗沉無光。我伸出手,

手指因劇痛和虛弱而劇烈顫抖,幾乎握不住那熟悉的劍柄。觸手一片冰冷滑膩,

劍柄上纏繞的皮革早已失去韌性,變得僵硬。我猛地將它拔出半截!

“鏘——”一聲艱澀的摩擦聲在死寂的房間里響起,格外刺耳。劍身暴露在微弱的火光下,

不再是記憶中清亮如水的“晨曦之光”。暗啞,布滿細微的銹蝕斑點,鋒刃處卷了邊,

鈍得毫無光彩。它像一塊廢棄的鐵片,沉默地映照著我同樣黯淡、瀕死的臉。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猛地攫住了我。這就是我的結(jié)局?一身沉重的廢鐵,一把銹蝕的鈍劍,

一具行將就木的軀殼?“走!”我猛地將劍插回劍鞘,動作大得幾乎再次摔倒。

我推開奧托試圖攙扶的手,用盡意志力強迫自己站直,邁出了第一步。

沉重的鐵靴踏在冰冷的石板上,發(fā)出“哐當”一聲悶響,震得我小腿發(fā)麻。

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又像拖著千斤重擔在泥沼中跋涉。

盔甲的冰冷透過內(nèi)襯的軟革,貪婪地汲取著我體內(nèi)僅存的熱量。每一次呼吸,

頭盔狹窄的視野邊緣都在晃動,冰冷的金屬內(nèi)襯摩擦著我滾燙的額頭和潰爛的頸側(cè),

每一次摩擦都帶來一陣新的、令人窒息的痛楚和麻癢。

個小小的、癟癟的皮囊——里面大概只有幾塊干硬的面包和一點劣酒——惶恐地跟在我身后,

像一只受驚的兔子。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回音巨大的城堡走廊里回蕩,

每一步都敲打在我緊繃的神經(jīng)上。墻壁上稀疏的火把投下?lián)u曳的光影,

扭曲著我們蹣跚的身影,如同兩個在墳?zāi)怪杏问幍挠撵`。終于,穿過了最后一道拱門,

冰冷的夜風裹挾著雨后濕重的泥土氣息,猛地灌入頭盔的縫隙,吹在我汗?jié)駶L燙的臉上。

庭院里一片死寂,只有遠處馬廄方向傳來幾聲不安的馬嘶。我的老馬“鐵銹”,

被一個睡眼惺忪的馬夫牽了出來,站在庭院中央濕漉漉的石板上。

它曾經(jīng)油光水滑的棗紅色皮毛早已失去了光澤,變得干枯而斑駁,

瘦骨嶙峋的骨架在松弛的皮膚下清晰可見。一條后腿微微彎曲著,

那是多年前一次沖鋒留下的舊傷,此刻它站在那里,身體微微側(cè)傾,

重心都壓在那條相對完好的前腿上。渾濁的眼睛無神地望著我們,

鼻孔里噴出幾縷稀薄的白氣。它老得和我一樣,只剩下一把骨頭和滿身的舊傷。

奧托費力地搬來一個殘破的木箱,墊在我的腳邊。我抓住冰冷的馬鞍前橋,試圖借力上馬。

手臂的劇痛和身體的虛弱讓我第一次嘗試就失敗了,沉重的盔甲讓我笨拙地向后踉蹌,

差點摔倒。奧托驚叫著從后面死死頂住我?!皾L開!”我惱羞成怒地低吼,甩開他的手。

恥辱感像毒液一樣灼燒著我的內(nèi)臟。我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的空氣如同刀片刮過喉嚨。

我用顫抖的手再次抓住馬鞍,一只腳踩上木箱,另一只腳奮力向上蹬去!“呃啊——!

”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吼從喉嚨深處擠出。身體撕裂般的劇痛,鐵銹不安的晃動,

沉重的盔甲帶來的失衡感…幾股力量撕扯著我。在奧托的驚呼和鐵銹低沉的嘶鳴中,

我終于以一種極其狼狽的姿態(tài),重重地砸在了馬鞍上。冰冷的皮革撞擊著甲片,

震得我眼前發(fā)黑,五臟六腑都像是移了位。我趴在馬頸上,大口喘息著,

頭盔的縫隙里充滿了鐵銹皮毛上那股濃烈的、混雜著汗味、干草和衰老的氣息。

“走…”我虛弱地吐出命令,手指痙攣般地抓住韁繩,

指向城堡那扇巨大、敞開的、如同怪獸巨口般的黑沉沉的橡木大門。門外的世界,

是沉沉的、無邊無際的黑暗。奧托手忙腳亂地解開系在拴馬石上的韁繩。

鐵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虛弱和決心,它噴了個響鼻,那條跛腿遲疑地邁出了一步。

蹄鐵敲擊在濕滑的石板上,發(fā)出空洞而孤單的“嗒…嗒…”聲。一步,又一步。

沉重的馬蹄聲在空曠死寂的庭院里回蕩,

伴隨著我粗重痛苦的喘息和盔甲關(guān)節(jié)摩擦發(fā)出的細碎呻吟。我們一人一馬,

像兩件被遺忘在角落、勉強拼湊起來的殘破遺物,

緩慢而艱難地挪向那吞噬一切光亮的巨大門洞。冰冷的夜風從門外呼嘯而入,

吹得我頭盔下散落的汗?jié)耦^發(fā)貼在滾燙的額角。就在馬蹄即將踏出城堡大門的陰影,

踏入門外無邊的黑暗時——“羅瑞安!”一個尖銳、凄厲、帶著絕望哭腔的女聲,

撕破了庭院死一般的寂靜!聲音來自上方!

我猛地勒住韁繩——這個動作又帶來一陣劇烈的咳嗽。鐵銹不安地頓住腳步。

我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循著聲音望去。在我那間地牢般房間的上方,

城堡主塔樓的高處,一扇窄小的、鑲嵌著彩色玻璃的窗戶被猛地推開了。窗后,

一個纖細的身影撲在冰冷的石窗臺上,半個身子都探了出來,

長長的深色卷發(fā)在夜風中狂亂飛舞。即使隔著遙遠的距離和昏暗的光線,

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那目光穿透黑夜,像燒紅的烙鐵,死死地烙印在我身上。

艾莉絲!我的妹妹!“回來!哥哥!求求你!回來!

”她的哭喊聲被呼嘯的風撕扯得斷斷續(xù)續(xù),充滿了無法承受的恐懼和悲傷,“別去!

別聽那些魔鬼的低語!他們會吞噬你!求你了!回來?。 蹦瞧鄥柕暮艉叭缤瑹o形的鞭子,

狠狠抽打在我的心上。一股混雜著劇痛、愧疚和難以言喻的酸楚猛地涌上喉嚨。

握著韁繩的手指因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微微顫抖。有那么一瞬間,那扇亮著微弱燈光的窗戶,

那窗后哭泣的身影,幾乎要將我殘存的意志擊垮。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濃重的血腥味。

冰冷頭盔的縫隙里,視線開始模糊。不能回頭?;仡^就是腐爛,就是徹底湮滅于黑暗。

這身沉重的鐵殼,這把銹蝕的鈍劍,

這條垂死的老馬…還有我手中這塊冰冷詭異的木板…這是我僅有的、通向未知的唯一路徑。

哪怕前方是地獄的熔爐,我也必須去闖一闖!我猛地低下頭,不再看那扇窗戶,

不再看那絕望的身影。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夾馬腹!“駕——!”聲音嘶啞破碎,

如同垂死的野獸最后的咆哮。跛腿的老馬鐵銹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驅(qū)策驚了一下,

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嘶鳴,那條完好的前腿猛地發(fā)力,拖著那條跛腿,朝著前方無盡的黑暗,

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沉重的馬蹄聲瞬間變得急促而凌亂,敲打著濕滑的石板路,

濺起冰冷的水花。冰冷的狂風瞬間灌滿了頭盔的縫隙,像無數(shù)冰針扎在臉上。

城堡那巨大的、如同墓碑般的陰影被我們狠狠甩在身后。艾莉絲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也迅速被呼嘯的風聲和疾馳的馬蹄聲淹沒、拉遠,最終消散在無邊無際的、死寂的黑暗里。

只有前方。只有黑暗。只有手中這塊冰冷粗糙的木板,像一塊燃燒的寒冰,燙貼著我的掌心。

鐵銹的跛腿嚴重拖累了速度,它只能以一種怪異而吃力的姿態(tài)向前蹣跚,

每一次那條壞腿的落下,都伴隨著一聲沉重的悶響和它痛苦的喘息。我伏在馬背上,

身體隨著它顛簸的節(jié)奏痛苦地起伏。沉重的盔甲每一次撞擊都帶來新的鈍痛,

頭盔的金屬內(nèi)襯不斷摩擦著頸側(cè)潰爛的皮膚,

每一次摩擦都帶來一陣鉆心的劇痛和更強烈的、令人發(fā)狂的麻癢。

冰冷的雨水不知何時又開始飄落,細密地打在冰冷的甲片上,又順著縫隙流進來,

浸濕了內(nèi)襯,帶走本就所剩無幾的體溫。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包裹著一切。

只有馬蹄偶爾踏過積水時濺起的水花,在死寂中發(fā)出單調(diào)的嘩啦聲。奧托沉默地跟在一旁,

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泥濘里,我能聽到他粗重的喘息,

還有皮囊掛在他身上隨著跑動發(fā)出的輕微晃蕩聲。時間失去了意義。

只有痛苦和寒冷在無限延長。就在我感覺意識快要被這無休止的折磨和黑暗徹底吞噬時,

鐵銹的速度突然慢了下來,它的喘息變得格外粗重,帶著一種近乎嗚咽的調(diào)子。

“?!O隆蔽移D難地吐出命令,聲音被頭盔悶住,模糊不清。奧托立刻沖到前面,

拉住了鐵銹的籠頭。老馬順從地停下腳步,沉重的頭顱低垂著,噴著粗重的白氣,

那條跛腿微微顫抖著。我費力地抬起頭,透過被雨水模糊的頭盔縫隙向前望去。

借著偶爾劃破厚重云層的慘淡月光,眼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令人心悸的荒涼。

沒有想象中巍峨的廢墟輪廓。目光所及,

只有一片死寂的、被濃密蔓藤和低矮灌木吞噬的土丘。

那些瘋狂滋生的植物在夜色中如同扭曲的鬼影,張牙舞爪。斷裂的石柱半埋在泥土里,

只露出猙獰的斷口,像被巨獸啃噬過的骨頭。地面上散落著巨大粗糙的石塊,

被厚厚的苔蘚和濕滑的菌類覆蓋,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不祥的慘綠光澤。

里彌漫著濃重的濕土味、植物腐敗的氣息和一種難以形容的、仿佛源自大地深處的陰冷死寂。

這就是玫瑰園?王國昔日最華美、最芬芳的象征?詩人口中愛與誓約的圣地?

如今只剩下這片被時光和遺忘徹底抹平的荒冢!一股巨大的失望和荒謬感,

混合著體內(nèi)翻騰的劇痛,幾乎讓我窒息。這就是灰袍人那該死的木板指引的起點?

這就是我那所謂的“遺愿”的開端?在這片連鬼影都嫌荒涼的地方,尋找什么?

“閣下…我們…是不是走錯了?”奧托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帶著濃重的喘息和難以掩飾的恐懼。他緊緊挨著鐵銹,身體微微發(fā)抖,

警惕地掃視著周圍死寂的黑暗,仿佛那些扭曲的樹影隨時會撲過來。我沒有回答。

喉嚨里像是堵著一團滾燙的砂礫。我死死攥著手中那塊冰冷的木板,

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咯咯作響。一股邪火在冰冷的絕望中燃燒起來。走錯了?或許吧。

但退路已經(jīng)沒有了。只有前方這片死地!我猛地一夾馬腹,動作粗暴得牽動了全身的傷口,

痛得我倒抽一口冷氣。“進去!”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鐵銹發(fā)出一聲不情愿的低鳴,

但在我的催逼下,它還是邁開步子,拖著那條跛腿,

深一腳淺一腳地踏入了這片被荊棘和蔓藤統(tǒng)治的荒園。奧托緊緊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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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2 06:1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