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踩著樓道里的陰影往上走，三樓張奶奶家的防盜門沒關(guān)嚴，傳出電視里婆媳吵架的哭喊聲。
他掏出鑰匙開門時，客廳里的氣氛比電視劇里還僵。
他爸正把布袋子往電視柜里塞，聽見動靜猛地回頭，老花鏡滑到鼻尖上。
“杵著干啥？進來?！?/p>
他媽從廚房探出頭，圍裙上還沾著洗潔精泡沫：“飯馬上好，你先去洗手?！?/p>
李明換了鞋，剛走到客廳就被他爸拽住胳膊。
“我問你，林家是不是早就想好要這么多彩禮？”他爸的聲音壓得很低，唾沫星子濺到李明臉上，“你老實說，是不是你跟林曉串通好的？”
“爸您說啥呢？”
李明甩開他的手，“我跟林曉處對象，不是做買賣。她根本不知道她爸媽會提這個數(shù)?！?/p>
“不知道？我看她就是裝的。”他爸往沙發(fā)上一坐，氣得直喘，“現(xiàn)在的小姑娘精著呢，表面上跟你甜言蜜語，背地里就想著怎么掏空你家。”
“您別這么說林曉。”李明皺起眉，“她不是那樣的人?！?/p>
“我看你是被豬油蒙了心！”他爸一拍茶幾，桌上的玻璃杯震得叮當響，“十八萬八！我們家是開銀行的？你以為你那點工資能攢下多少？光給你買婚房就花了六十多萬，首付都是我跟你媽東拼西湊借來的，現(xiàn)在又要十八萬八，這不是把人往絕路上逼嗎？”
他媽端著炒好的青菜出來，趕緊打圓場：“老東西你小聲點，孩子也不容易。有話好好說，別動不動就發(fā)脾氣?！?/p>
“我發(fā)脾氣？”他爸瞪著眼站起來，“你看看他那傻樣，人家把他賣了他還幫著數(shù)錢呢！我告訴你李明，這婚要是敢這么結(jié)，我就沒你這個兒子！”
李明攥緊拳頭，指節(jié)發(fā)白：“爸，您能不能講點道理？彩禮是當?shù)氐囊?guī)矩，又不是林曉家故意刁難我們?！?/p>
“規(guī)矩？我看就是賣女兒的規(guī)矩！”他爸氣得發(fā)抖，“想當年我跟你媽結(jié)婚，就買了個暖水瓶和兩床被子，不一樣過了一輩子？現(xiàn)在的人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爸，時代不一樣了?！崩蠲鞅M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現(xiàn)在娶媳婦哪有不花錢的？您去打聽打聽，隔壁老王家的兒子結(jié)婚，光彩禮就給了二十萬?！?/p>
“他是他，我們是我們！”他爸梗著脖子，“我們家什么情況你不知道？你媽常年吃藥，我退休工資就那么點，能給你買套婚房就不錯了。你還想怎么樣？難不成要我跟你媽去賣血？”
他媽在旁邊抹起了眼淚：“小明啊，不是爸媽不愿意，是我們實在拿不出那么多錢。你就跟林曉好好說說，讓她跟她爸媽求求情，少要點彩禮行不行？彩禮就是個形式，意思意思就行了，何必那么較真呢？”
李明看著他媽通紅的眼睛，心里像被針扎了一樣難受。
“媽，我知道家里困難?！彼麌@了口氣，“我會跟林曉說的，但是她爸媽那邊……”
“她爸媽那邊怎么了？”他爸打斷他，“我看就是故意刁難！明知道我們家剛買了房，還獅子大開口要十八萬八，這分明就是不想讓你倆成。”
“爸，您別這么想?！崩蠲骷绷?，“林曉爸媽不是那樣的人。他們就是覺得彩禮少了沒面子，怕街坊鄰居說閑話?！?/p>
“面子值幾個錢？”他爸冷笑一聲，“我看他們就是想錢想瘋了。我告訴你，這彩禮最多給十萬，多一分都沒有。他們要是不同意，這婚就別結(jié)了！”
李明剛想反駁，手機響了，是林曉發(fā)來的微信：“你到家了嗎？我爸媽沒說什么吧？”
他看著屏幕，手指懸在上面半天，不知道該怎么回。
他媽湊過來看了一眼，趕緊說：“你跟曉丫頭說，讓她別往心里去，我們就是回去商量商量，沒別的意思。”
李明深吸一口氣，回了句 “剛到家，晚點跟你說”，就把手機揣回兜里。
“你看你那慫樣?！彼职琢怂谎?，“談戀愛談到連骨氣都沒了。我告訴你，這事沒得商量，就十萬，愛要不要。”
“爸！”李明提高了聲音，“您能不能為我的幸?？紤]考慮？我是真心喜歡林曉，想跟她結(jié)婚?！?/p>
“我怎么不為你考慮了？”他爸也急了，“我要是不為你考慮，當初就不會砸鍋賣鐵給你買婚房！你以為我愿意跟你吵嗎？我還不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就別逼我！”
李明的聲音也帶上了哭腔，“林曉是個好姑娘，錯過她我會后悔一輩子的。”
“好姑娘？好姑娘會要這么多彩禮？”
他爸冷笑，“我看她就是看中了我們家的錢?！?/p>
“你簡直不可理喻！”李明轉(zhuǎn)身就往臥室走，“這婚我結(jié)定了，你們要是不同意，我就自己想辦法湊彩禮?！?/p>
“你敢！”他爸在后面怒吼，“你要是敢跟我們作對，就別認我們這個爸媽！”
李明“砰”地一聲關(guān)上臥室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樓道里傳來張奶奶看電視的聲音，吵得他心煩意亂。
他掏出手機，翻出林曉的照片。照片上的林曉笑得一臉燦爛，眼睛彎成了月牙。
李明看著照片，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一邊是生他養(yǎng)他的父母，一邊是他深愛的女孩，他夾在中間，像被人狠狠揪住了心臟，疼得喘不過氣來。
臥室門被輕輕敲響，他媽在外面小聲說：“小明，出來吃飯吧。有什么事咱們吃完飯再說，別餓壞了身子?！?/p>
李明沒說話，只是把臉埋在膝蓋里，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媽嘆了口氣，沒再敲門，轉(zhuǎn)身走了。
客廳里傳來他爸的抱怨聲，還有他媽小聲勸說的聲音，亂糟糟的，像一團理不清的線。
李明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肚子餓得咕咕叫，才慢慢站起來。
他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看著外面萬家燈火。
每一盞燈后面，都有一個溫暖的家吧？可他的家，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
他拿起手機，想給林曉打個電話，可手指在撥號鍵上按了半天，又猶豫了。
他該跟林曉說什么呢？說他爸媽不同意這門婚事？說他拿不出那么多彩禮？
就在這時，手機又響了，是同事王磊發(fā)來的微信：“明哥，明天晚上聚餐，你去不去？聽說新來的那個女同事特別漂亮，還是個學霸呢?！?/p>
李明苦笑了一下，回了句 “不去了，有點事”，就把手機扔到了一邊。
他現(xiàn)在哪還有心情去聚餐？
他走到臥室門口，猶豫了半天，還是打開了門。
客廳里的燈亮著，他爸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他媽在廚房里收拾碗筷。
看到他出來，兩人都愣了一下。
“餓了吧？”他媽趕緊從廚房里端出一碗熱湯，“快趁熱喝了，這是我特意給你燉的雞湯?！?/p>
李明接過湯碗，沒說話，低著頭小口喝著。
雞湯很鮮，可他卻嘗不出一點味道。
他爸關(guān)掉電視，咳了一聲：“我跟你媽商量了一下，彩禮最多給十二萬，這是我們能拿出的最大誠意了。你跟林曉說說，讓她跟她爸媽好好溝通溝通。要是他們還不同意，那我也沒辦法了?！?/p>
李明抬起頭，看著他爸。他爸的臉色還是很嚴肅，但眼神里似乎少了點之前的火氣。他媽在旁邊一個勁地給她使眼色，讓他趕緊答應(yīng)。
李明放下湯碗，深吸一口氣：“爸，十二萬可能還是有點少。我再跟林曉說說，看看能不能讓她爸媽再少點。”
他爸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他媽趕緊說：“行，行，你跟曉丫頭好好說，千萬別吵架。都是為了孩子好，有什么事不能商量呢？”
李明點點頭，沒再說話，轉(zhuǎn)身回了臥室。
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平靜，真正的難題還在后面。
但他現(xiàn)在能做的，也只有先跟林曉好好溝通了。
他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他不知道明天會是什么樣子，也不知道他和林曉的未來會怎樣。
他只覺得很累，很累，像跑了一場馬拉松，渾身都沒有力氣。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李明看著那道影子，心里默默祈禱著，希望一切都能好起來。
他拿起手機，給林曉發(fā)了條微信：“明天有空嗎？我們見一面吧，聊聊彩禮的事?！?/p>
發(fā)完微信，他把手機放在床頭柜上，閉上眼睛，可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