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竹間的流水，悄無聲息地淌過。
云墨不再像從前那樣，總追著月寒霜的身影。他把更多時間花在自己的修行上，或是待在竹屋里，陪著云瑤研讀藥經(jīng)。
云瑤的進步快得驚人?；蛟S是沒了心結(jié)的拖累，或許是云墨的指點精準(zhǔn)，她對草藥的理解一日千里，偶爾提出的見解，連云墨都覺得耳目一新。
這日午后，云墨正在指點云瑤辨認(rèn)一種罕見的“七星草”，門外忽然傳來弟子的通報，說是宗門要舉行一場內(nèi)門小比，讓各脈弟子好生準(zhǔn)備。
“小比？”云瑤抬起頭，眼里閃過一絲躍躍欲試，卻又很快按捺下去，“公子要參加嗎？”
前世的這次小比，云墨為了在月寒霜面前證明自己，拼盡全力奪了頭名?？稍潞皇堑f了句“尚可”，連他特意為她尋來的奪冠彩頭——一株千年雪蓮，都被她隨手丟給了丹房。
云墨指尖捻著那片七星草的葉子，語氣平淡：“不了，沒什么意思。”
云瑤愣了愣，隨即笑了：“也是，公子的修為，本就不必靠小比來證明?！彼D了頓，小聲道，“那我……可以去試試嗎？”
她的聲音里帶著點不確定。作為侍女，按規(guī)矩是不能參與內(nèi)門弟子的比試的。
云墨看向她，見她眼底藏著的期待，心里微動。前世他從未在意過她的修行，只當(dāng)她是身邊的附屬，卻忘了她本就是天資絕世的人。
“為什么不可以？”云墨放下七星草，語氣篤定，“你雖是我的侍女，卻也是云家弟子，憑什么不能參加？”他站起身，“我去跟長老說，讓你報名?！?/p>
云瑤看著他的背影，心跳又開始加速。她想說“不必麻煩公子”，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低低的一句：“謝謝公子?！?/p>
云墨去了長老堂，回來時帶回了一塊刻著云瑤名字的木牌——那是參賽的憑證。
“真的可以？”云瑤捧著木牌，指尖微微顫抖。
“自然。”云墨看著她眼里的光，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不過，你的劍法偏防守，小比兇險，我得教你幾招凌厲些的?！?/p>
接下來的幾日，演武場上常見兩人的身影。云墨耐心地指點云瑤的劍法，從起勢到收招，連最細(xì)微的靈力運轉(zhuǎn)都一一糾正。他的氣息落在她頸側(cè)時，云瑤總會紅了耳根，卻也學(xué)得格外認(rèn)真。
這一切，都落在了月寒霜的眼里。
她依舊常去演武場附近的觀星臺打坐，只是目光不再像從前那樣落在云墨身上，而是望著遠處的云海，指尖卻總會無意識地收緊。
她看到云墨為云瑤擦汗時自然的動作，看到他講解劍法時專注的眼神，看到他望著云瑤時，那抹她從未見過的、真正柔和的笑意。
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得發(fā)慌。
她告訴自己，這沒什么。云墨長大了，有自己的心思是應(yīng)當(dāng)?shù)?。他對云瑤好，或許只是因為那是他撿回來的侍女，情分不同罷了。
可當(dāng)看到云瑤在云墨的指點下，一劍挑落對手的長劍，贏得滿堂喝彩時，月寒霜握著拂塵的手，還是猛地一緊。
云瑤的劍法里，竟有三分《寒江雪》的影子，卻比她的更靈動，少了那份徹骨的寒意。
是云墨教的。
他連自己最擅長的劍法，都肯教給云瑤。
而當(dāng)年，他纏著她要學(xué)《寒江雪》最后一式時，她是怎么說的？
她說：“你根基尚淺，學(xué)了也是浪費。”
小比的最后一場，云瑤對上了靈溪。靈溪是內(nèi)門弟子里的佼佼者，修為比云瑤略高半分。
兩人劍勢交錯，靈溪的劍法剛猛，云瑤卻守得滴水不漏，偶爾反擊，也帶著幾分云墨教的刁鉆。
觀戰(zhàn)的弟子都看呆了，誰也沒想到，云墨身邊這個不起眼的侍女，竟有如此實力。
月寒霜站在觀星臺上，目光落在云瑤那柄泛著青光的長劍上。那是云墨的佩劍“青嵐”，他竟連自己的佩劍都給了云瑤。
就在靈溪一劍刺向云瑤心口時，云瑤忽然側(cè)身，手腕翻轉(zhuǎn)，青嵐劍如靈蛇出洞，直指靈溪肩頭——正是云墨昨日剛教她的“回峰”。
“承讓了?！痹片幨談Χ?，額角滲著細(xì)汗，卻笑得明亮。
靈溪愣在原地，隨即苦笑一聲：“我輸了?！?/p>
云瑤贏了。
她成了這次小比的第三名。
按照規(guī)矩，前三名可以得到宗門的賞賜。長老問云瑤想要什么，她看了一眼臺下的云墨，輕聲道：“我想要一株暖陽花?！?/p>
暖陽花，正是上次云墨說的，能中和凝露草寒性的藥材。
云墨站在臺下，看著她捧著那株金燦燦的暖陽花朝自己走來，陽光落在她發(fā)梢，像撒了層碎金。
“公子，你看！”她舉起暖陽花，笑得眉眼彎彎。
“很好?！痹颇舆^花，替她拂去肩上的落塵，“回去我教你煉凝露丹?！?/p>
“嗯！”
兩人并肩離去的背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莫名的和諧。
觀星臺上，月寒霜看著那株被云墨小心收好的暖陽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云墨剛到她身邊時，也是這樣，得了一點小賞賜就會興沖沖地跑來告訴她。
那時他眼里的光，和剛才云瑤眼里的光，一模一樣。
只是后來，那光漸漸滅了。
直到今天，他把同樣的光，給了別人。
月寒霜轉(zhuǎn)身離開觀星臺，腳步有些快，衣袂掃過石階上的青苔，帶起一陣涼意。
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這竹舍的路，這么長，長到讓她覺得……有些孤單。
夜里，云墨正在教云瑤煉凝露丹，竹門又被敲響了。
這次來的是月寒霜的貼身侍女，手里捧著一個錦盒：“云墨公子，師尊說，恭喜云瑤姑娘贏得小比，這點東西，算是賀禮。”
錦盒打開，里面是一枚晶瑩剔透的玉墜，刻著驅(qū)邪的符文，一看就不是凡品。
云瑤有些局促：“這太貴重了……”
云墨卻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合上錦盒：“替我謝過師尊。只是無功不受祿，這賀禮，還是請師姐帶回吧?！?/p>
侍女愣了愣，似乎沒想到會被拒絕。上次送藥被拒，這次送賀禮又被拒……這位云墨公子，是真的打算和師尊劃清界限了嗎？
“這……”
“去吧?！痹颇恼Z氣沒有波瀾，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侍女只能捧著錦盒離開。
竹屋里，云瑤看著云墨，小聲道：“公子，這樣會不會讓師尊不高興？”
云墨將煉好的凝露丹裝進瓷瓶，遞給她：“她高不高興，與我們無關(guān)?！?/p>
他抬起頭，看向窗外的月色，眼底一片清明。
前世他太在意月寒霜的情緒，活得像個提線木偶，最終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
這一世，他只想護著身邊的人，安穩(wěn)度日。
至于月寒霜……
他們之間的賬，早就兩清了。
窗外，月色如水，靜靜流淌。而竹屋內(nèi)，爐火跳動，映著兩人專注的側(cè)臉，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