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是夜晚溫柔的幕布,是凝固的、帶著土腥和死亡氣息的膠質(zhì),
緊緊裹纏著沈清歌的每一寸肌膚,塞滿她的口鼻,壓榨著肺里最后一絲稀薄的空氣。
她動彈不得。不是不想,是不能。冰冷的、粗糙的水泥,像巨獸的胃壁,
從四面八方擠壓著她。手臂以一個扭曲的角度被卡死,雙腿早已失去知覺。
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著這具被活埋的軀殼里,還殘存著一星半點的活氣。多久了?
一天?一個月?還是一年?時間在這口活人棺材里,失去了意義。只剩下無邊的死寂,
和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越來越微弱的跳動。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斷裂肋骨的劇痛,
提醒她正被一寸寸碾碎的現(xiàn)實。空氣,是奢侈品。每一次貪婪的、撕裂般的吸氣,
都吸進更多嗆人的粉塵和絕望。肺像破舊的風(fēng)箱,發(fā)出嗬嗬的、瀕死的哀鳴。
喉嚨干得像被砂紙打磨過,連吞咽唾沫都成了酷刑。記憶的碎片在缺氧的腦海里混亂地翻騰。
陽光的味道……青草的氣息……還有……陸淮之。陸淮之。這個名字像燒紅的烙鐵,
燙在沈清歌殘存的意識上。那個曾將她捧在掌心,說她是生命全部意義的男人。
那個在婚禮上,為她戴上價值連城的鉆戒,許下生死與共諾言的男人。
那個……親手將她推入這口冰冷墓穴的男人!“清歌,別怕,只是個小意外……很快就好,
很快……” 他溫柔得能滴出蜜的聲音,猶在耳邊。
就在這棟他們共同設(shè)計、剛剛封頂?shù)摹皭鄢病钡叵率依?。他說要給她一個驚喜,
一個只有他們兩人知道的秘密空間。她信了。像過去無數(shù)次那樣,毫無保留地信了。然后,
是震耳欲聾的轟鳴!頭頂?shù)臉前?,他們曾無數(shù)次描摹未來生活的藍圖所在,轟然坍塌!
不是意外!她親眼看到,在塵土飛揚的瞬間,陸淮之眼中閃過的,不是驚恐,
而是……一種近乎殘忍的、如釋重負的平靜!他甚至,在最后一刻,精準地向后退了一步,
避開了墜落的范圍!“為……什么……” 她用盡最后力氣嘶喊,
聲音卻被淹沒在磚石的咆哮里。沒有回答。只有鋪天蓋地的黑暗,
和瞬間將她吞噬的、冰冷堅硬的水泥巨浪?;盥?。她被他,
用他們愛情的結(jié)晶——這棟象征著未來的房子,活生生地埋葬在了地基之下!起初,
是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深入骨髓的恐懼。她哭喊,指甲在粗糙的水泥上摳挖,直到血肉模糊。
她幻想他會后悔,會帶著人來救她。一天天過去?;貞?yīng)她的,
只有無邊的死寂和越來越稀薄的空氣。希望,像指間的流沙,一點點漏盡。取而代之的,
是蝕骨的恨意,像藤蔓般瘋狂滋長,纏繞著她破碎的心。恨他的虛偽,恨他的殘忍,
更恨自己那愚蠢至極的、盲目的愛!身體在緩慢地死去。疼痛漸漸麻木,寒冷滲透骨髓,
饑餓感早已消失。意識開始渙散,像風(fēng)中殘燭。解脫吧。這個念頭,
如同黑暗深淵里唯一的光,帶著冰冷的誘惑。她甚至不需要再做任何動作。
只需要……停止這徒勞的掙扎,放任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徹底將她吞噬。
意識開始飄散。在徹底沉淪之前,一些遙遠而模糊的畫面,不受控制地閃現(xiàn):花園里,
他單膝跪地,舉著戒指,陽光落在他眼底,像盛滿了碎鉆。清晨醒來,他熟睡的側(cè)臉,
寧靜得像個孩子。還有……他最后一次看向她,在坍塌的塵土中,
那冰冷的、毫無波瀾的眼神。那眼神,比這活埋的黑暗更冷,更讓她絕望。
“呵……” 一絲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帶著無盡嘲諷和悲涼的氣息,
從她干裂出血的唇間溢出。不知是在笑陸淮之的絕情,
還是笑自己這被謊言包裹、最終被水泥封存的、可笑的一生。最后一點微弱的意識,
如同燃盡的燭火,輕輕搖曳了一下。終于,徹底熄滅了。黑暗溫柔地、徹底地擁抱了她。
她死了。死在了他親手建造的、名為“愛情”的墳?zāi)估铩6孛嬷希?/p>
那棟光鮮亮麗的別墅里——陸淮之端著一杯紅酒,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俯瞰著腳下璀璨的城市燈火。他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似乎在欣賞一件完美的作品。
手機屏幕亮著,顯示著剛剛發(fā)送出去的消息:【清歌找到了嗎?我很擔心。
】——收信人:警方。他輕輕晃了晃酒杯,鮮紅的液體在杯壁上留下妖異的痕跡,
映著他眼底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的瘋狂。他以為埋葬了麻煩。卻不知道,他親手埋葬的,
是唯一能證明他曾活過的光。而她死去的這一刻,他靈魂里最后一點名為“人”的東西,
也終于被徹底活埋。他的地獄,才剛剛開始。陸淮之嘴角那抹志得意滿的笑意尚未完全斂去,
一聲細微的、幾不可聞的聲響,卻像一根冰冷的針,
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精心維持的平靜表象。“滴答……”很輕,很輕。
仿佛只是窗外凝結(jié)的夜露墜落??蛇@聲音,卻精準地穿透了昂貴的防彈玻璃,
鉆進了他的耳膜,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冰冷刺骨的漣漪。他握著酒杯的手指,
幾不可察地一僵。鮮紅的酒液在剔透的水晶杯里晃蕩,映著他驟然收縮的瞳孔。
那優(yōu)雅的弧度,此刻看起來竟有些刺眼。是地下室的方向嗎?不,不可能。
那里已經(jīng)是一片被鋼筋水泥徹底封死的、無人知曉的墳?zāi)?。他親眼看著樓板塌陷,
親手簽下了“意外事故”的報告,看著救援隊象征性地搜尋無果后撤離。沈清歌,
連同她所有的秘密和“麻煩”,都被深埋在了那冰冷的地基之下,永不見天日。
“滴答……”又是一聲。更清晰了些,帶著一種粘稠的質(zhì)感,仿佛……不是水滴,
而是……粘稠的泥漿滴落的聲音?陸淮之猛地甩了甩頭,試圖將這荒謬的幻聽甩出腦海。
是壓力太大?還是這過于寂靜的夜?他強迫自己將目光投向窗外璀璨的萬家燈火,
那是他權(quán)力的版圖,是他成功的證明。然而,那燈火,卻在他眼中扭曲、變形,
每一盞燈都拉伸成一只只慘白的、沒有瞳孔的眼睛,密密麻麻地鑲嵌在漆黑的夜幕上,
無聲地、怨毒地注視著他!空氣瞬間變得無比粘稠,
帶著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土腥味和……若有似無的、尸體腐爛的甜膩氣息!
他下意識地深吸一口氣,想驅(qū)散這窒息感,卻猛地嗆咳起來!
喉嚨里像是被灌滿了冰冷粗糙的水泥漿,又干又痛,帶著鐵銹般的腥甜直沖腦門!
這感覺……和她被活埋時的感覺一模一樣!“誰!”陸淮之低吼出聲,
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他煩躁地一把扯開領(lǐng)帶,
昂貴的絲綢領(lǐng)帶此刻卻像一條冰冷的蛇,死死纏繞著他的脖頸,
帶來真實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他踉蹌著沖向酒柜,想用酒精灼燒掉這該死的神經(jīng)質(zhì)。
可就在他伸手去拿酒瓶的瞬間——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落地窗光潔如鏡的玻璃上,
映出的景象!在他身后那片華麗的波斯地毯上,赫然出現(xiàn)了一串濕漉漉的腳?。⌒⌒〉模?/p>
女人的腳印,沾滿了渾濁的、夾雜著暗紅色凝固物的泥漿,正一步一步,無聲地向他靠近!
每一步落下,都留下一個清晰得刺眼的泥濘印記,
仿佛有什么東西正拖著沉重的、濕透的身軀,從地獄里爬出來!更恐怖的是,玻璃倒影中,
那串腳印的盡頭……空空如也!只有腳印在移動!“誰?!出來?。 标懟粗偷剞D(zhuǎn)身,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沖破喉嚨!他目眥欲裂地瞪著那片地毯,
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扭曲變調(diào),嘶啞得不似人聲!身后,空無一人。地毯依舊光潔,
仿佛剛才那恐怖的倒影只是他的臆想。冷汗瞬間浸透了他昂貴的絲質(zhì)襯衫,
冰涼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竄起,瞬間凍結(jié)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死死盯著那片地毯,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危險!
“滴答……”這次的聲音,清晰得仿佛就在他耳邊!冰冷、粘稠的液體,帶著刺骨的寒意,
重重滴落在他裸露的頸側(cè)皮膚上!那觸感……濕冷、滑膩、帶著泥土的顆粒感!“啊——??!
!”陸淮之發(fā)出一聲凄厲到極點的慘叫,像被烙鐵燙到一樣猛地向后彈跳,
撞翻了沉重的實木邊幾?!斑旬敚 眱r值不菲的古董花瓶摔在地上,
碎裂的瓷片如同他此刻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四處飛濺!他驚恐地用手瘋狂擦拭著頸側(cè),
皮膚上卻什么都沒有!沒有水漬,沒有泥漿,只有一片干燥!“陸總!陸總您怎么了?!
”管家聞聲驚恐地推門而入,看到的就是主人如同見了厲鬼般慘白扭曲的臉,他眼神渙散,
布滿駭人的紅血絲,胸口劇烈起伏,像是瀕死的魚,身體篩糠般抖個不停,
狼狽地站在一地狼藉的碎片中,手指還死死摳著頸側(cè)的皮膚,留下幾道血痕。““誰?!
誰在那里?!”陸淮之指著那片地毯,聲音嘶啞地咆哮,“腳印!你看到?jīng)]有?!
地上的泥腳印!”管家愕然地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地毯光潔如新,
只有摔碎的花瓶碎片散落四周?!瓣懣偂厣稀厣鲜裁匆矝]有?。?/p>
只有花瓶碎片……” 管家小心翼翼地說,眼神里充滿了困惑和擔憂。什么……也沒有?
陸淮之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踉蹌了一步,扶住冰冷的墻壁才勉強站穩(wěn)。他大口喘著氣,
眼神驚疑不定地在空無一物的地毯和他驚恐的倒影之間來回掃視。他猛地捂住耳朵,
臉上露出極度痛苦的神情,身體蜷縮起來:“不……別刮了!別刮了??!好痛!好痛啊——!
!”管家驚恐地看到,主人仿佛在承受著某種無形的酷刑,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滾,
手指在空氣中瘋狂抓撓,像是要推開壓在他身上的重物,又像是被什么東西扼住了喉嚨,
發(fā)出嗬嗬的、瀕死的窒息聲!他的眼球因為極度的恐懼和痛苦而暴突,瞳孔放大到極限,
死死盯著天花板某個虛無的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