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燈芯爆出一朵燈花。娘的眼睛紅腫得像兩顆熟桃，爹的煙桿在桌角磕出沉悶的聲響。

我剛跨過門檻，就看見三叔公捻著山羊胡坐在上首，渾濁的眼珠在我身上轉了兩圈，

慢悠悠地開口：“錦繡啊，你弟弟的親事，有著落了?！蔽掖乖谏韨鹊氖置偷剡o。

弟弟阿武的腿是去年上山砍柴時摔斷的，自此以后，媒人便再也沒踏過我家的門檻。

“是鄰村的王家，” 三叔公頓了頓，喉結上下滾動，“不過人家有條件，要換親。

”油燈的光暈在爹的皺紋里明明滅滅。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撞得肋骨生疼，

像有面破鼓在胸腔里亂敲。換親，就是用我去換王家的姑娘給阿武做媳婦。

這兩個字像淬了冰的針，扎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巴跫业男∽印?是個瘸子。

” 娘的聲音帶著哭腔，細若游絲。我猛地抬頭，撞進爹躲閃的目光里。

他煙桿上的火星燙了手指，卻渾然不覺。蟬鳴不知何時又響了起來，聒噪得讓人想捂住耳朵。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繡花鞋，鞋面上繡著的并蒂蓮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

那是我攢了三個月的月錢，托鎮(zhèn)上的繡娘買的花線。“我嫁?！比齻€字落地時，

連蟬鳴都仿佛停滯了一瞬。娘的哭聲突然拔高，爹猛地將煙桿往桌上一拍，瓷煙嘴裂了道縫。

三叔公長長地舒了口氣，捻著胡須的手微微顫抖：“好孩子，真是通情達理的好孩子。

”2 命運轉折夜深了，我躺在冰涼的土炕上，睜著眼睛看窗紙上搖曳的樹影。

隔壁傳來娘壓抑的哭聲和爹沉重的嘆息，像兩塊石頭壓在我的心上。我想起三年前，

鎮(zhèn)上的張公子路過我家門前，看見我在院里繡花，停下腳步看了許久，

臨走時說我的繡品有靈氣。那時我娘偷偷告訴我，張公子的母親托人打聽我的生辰八字，

我聽了，偷偷把自己最滿意的一幅 “百鳥朝鳳” 繡品藏了起來，

想著或許有一天能送給他。如今想來，那真是可笑得很。迎親的隊伍來得很簡單，

一輛半舊的驢車，兩掛鞭炮，連吹鼓手都沒有。我穿著娘連夜趕制的紅嫁衣，坐在驢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