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當(dāng)眾踩爛我的書本:“賤婢生的也配讀書?”她炫耀未婚夫是狀元郎,
卻不知那是我書院里品行最劣的學(xué)生。我笑著碾碎嫡姐的美夢:“此人剽竊文章、賄賂考官,
明日便流放三千里?!焙髞砦页捎暗谝慌?,
嫡母跪在雪地里哭求:“都是一家人...”我丟下一袋銅錢:“當(dāng)年你們砸我束脩銀子,
共二兩三錢,連本帶利還清了。”01年節(jié)將至,府里張燈結(jié)彩,紅綢掛滿了回廊。
炭火燒得極暖,熏得人昏昏欲睡。我踩著薄雪踏進正廳的門檻,冷風(fēng)卷著細碎的雪花撲進來。
“喲,咱們家的女狀元可算舍得回來了?”二嬸尖利的聲音像淬了毒的針,穿透滿堂暖意。
她捏著瓜子,眼皮都不抬一下,“闔府長輩候著你用年飯,多大的臉面?不知道的,
還以為咱們陳府出了位誥命夫人呢!”我娘攥著圍裙邊角,指節(jié)發(fā)白:“二嫂,
阿蕓在書院替夫子謄寫經(jīng)文,掙些紙墨錢,雪大路滑......”“紙墨錢?
”二嬸嗤笑一聲,瓜子殼“啪”地吐在地上,“女子無才便是德!她倒好,
成日里抱著幾本破書,心都讀野了!瞧瞧我們珊兒,這才是大家閨秀的體統(tǒng)!
”她口中的珊兒,我嫡姐陳珊,正偎在祖母身邊,慢條斯理地剝著蜜橘。聞言,
她抬起描畫精致的眼,唇邊噙著一絲輕蔑的笑。她今日穿著一身簇新的海棠紅妝花緞襖裙,
鬢邊壓著一支赤金點翠步搖,通身的富貴氣派。我娘氣得嘴唇直哆嗦:“二嫂說話要憑良心!
我們蕓兒靠的是自己本事......”“本事?”二嬸猛地拔高聲音,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什么本事?是能給她爹掙個官身,還是能給自己掙副嫁妝?十九了還賴在家里,
書沒讀出個名堂,倒把心氣兒讀得比天高!白糟蹋糧食!”滿屋子的人,祖父祖母端坐上位,
大伯夫婦、四叔四嬸圍爐而坐,皆是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淡漠模樣。暖爐烘得他們臉頰泛紅,
卻暖不了這廳堂里冰錐似的目光。我放下手里提著的粗布包袱,
那里面是我熬夜替人抄書換來的幾吊錢,還有給爹娘弟妹扯的兩塊細棉布。
雪花在肩頭融成冰冷的水漬。“二嬸教訓(xùn)的是?!蔽姨а?,聲音不高,卻讓廳里陡然一靜,
“侄女確實不該讀書。只是不知,去年珊姐姐‘借’了四嬸給堂弟攢的束脩銀子去放印子錢,
最后血本無歸那樁事,二嬸可教明白了?”02“你!”二嬸的臉?biāo)查g漲成豬肝色,指著我,
指尖都在抖。陳珊剝橘子的手也頓住了,細長的丹鳳眼剜過來,淬著毒?!瓣愂|!
”她猛地站起身,裙裾帶翻了小幾上的果碟,金黃的橘子滾了一地,“你少在這里血口噴人!
”祖母皺了眉,沉聲道:“大年下的,吵吵嚷嚷像什么話!蕓丫頭,珊兒是你姐姐,
長輩說她兩句,聽著便是,頂什么嘴!”我胸口像堵了一塊冰。
祖父祖母長年住在我爹供養(yǎng)的這所宅子里,湯藥供奉從未短缺??伤麄兊男?,
始終偏著隔房的大伯二伯。只因他們是嫡出,我爹是庶子。“祖母,”我壓下喉頭的澀意,
“二嬸方才說珊姐姐是閨秀典范,孫兒不過請教一句,去年那筆銀子的虧空,
珊姐姐是用了什么‘典范’法子填補上的?也好讓孫兒學(xué)著些?!倍鹧壑橐晦D(zhuǎn),
那股子氣焰忽地又揚了起來,帶著一種刻意炫耀的得意:“珊兒自然有珊兒的造化!說起來,
蕓丫頭,不是二嬸說你,你也該跟你珊姐姐學(xué)學(xué)。我們珊兒,如今可是定了親的人了!
”她刻意頓了頓,吊足了眾人胃口,才揚著調(diào)子道:“定的不是別家,
正是今科新點的狀元郎,裴文軒裴公子!眼下就在翰林院供職,前程似錦著呢!”滿座皆驚。
連一直閉目養(yǎng)神的祖父都睜開了眼。陳珊臉上飛起紅霞,重新坐了回去,下巴微抬,
矜持又傲慢?!笆|丫頭,”二嬸斜睨著我,像在看什么臟東西,“你珊姐姐心善,
念著你也在京中書院里混日子,說了,待她過了門,讓裴狀元替你尋個清閑體面的差事。
女紅局也好,書庫也罷,總強過你現(xiàn)在這不尷不尬的!順道再給你相看個人家,老姑娘了,
再耽擱下去,誰要你?”她那張涂著厚厚脂粉的臉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
卻字字如刀:“別不知好歹!盯著那幾文抄書的銅板,能有什么出息?
”03廳堂里靜了一瞬,隨即是七嘴八舌的驚嘆和奉承?!盃钤??哎喲,了不得!了不得!
珊丫頭真是好福氣!”“二嫂,你可是熬出頭了!將來珊丫頭就是誥命夫人!”“裴狀元?。?/p>
聽說才二十出頭,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珊姐兒真是給咱們老陳家長臉了!
”陳珊在那些艷羨的目光里,如一只驕傲的孔雀。她享受著這眾星捧月的時刻,
眼風(fēng)掃過我時,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施舍。我娘的臉色白了又白,緊緊抓住我的手,
掌心一片冰涼。我反握住她,輕輕捏了捏?!岸鹣㈧`通?!蔽页读顺蹲旖?,“只是不知,
這位裴狀元,可是出自隴西裴氏,名文軒,字子瞻的那位?”二嬸一愣,
隨即得意道:“自然是!除了他,誰還當(dāng)?shù)闷馉钤??”“哦?”我輕輕一笑,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粗布包袱的邊緣,“那倒真是......巧了?!痹捯粑绰?,
門外傳來一陣喧嘩,夾雜著仆婦驚喜的通報:“二姑娘回來了!
裴......裴狀元也來了!”正廳的門簾被高高打起,裹挾著一股凜冽的寒氣。
陳珊像只花蝴蝶般迎了上去。二嬸更是滿臉堆笑,幾乎要溢出來。
先踏入廳內(nèi)的是一雙簇新的厚底官靴,踏在青磚地上,沉穩(wěn)有力。
接著是寶藍色云錦緞面的貂裘披風(fēng),邊緣滾著上好的風(fēng)毛。來人身材頎長,面皮白凈,
一雙眼睛狹長,習(xí)慣性地微微瞇著,看人時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正是裴文軒。
他身后跟著陳珊,小鳥依人般挽著他的手臂。兩人站在燈火通明處,
接受著滿屋子或敬畏或諂媚的目光洗禮。裴文軒的目光漫不經(jīng)心地掃過全場,
帶著新科狀元慣有的矜持與倨傲。直到,他的視線落在我身上。那狹長的眼睛驟然睜大,
瞳孔猛地一縮。臉上那份刻意維持的從容,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間碎裂。
驚愕、難以置信,還有一絲猝不及防的慌亂,清晰地印在他驟然失血的臉龐上。
我靜靜地看著他。唇邊緩緩勾起一絲極淡、卻冰冷刺骨的弧度。裴文軒,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這不正是我前些日子在“松濤書院”整理藏書樓時,
因剽竊同窗策論、賄賂齋長而差點被我報請山長逐出門墻的那個......“高足”么?
04廳堂里的暖風(fēng)裹挾著酒菜香氣,卻吹不散此刻凝結(jié)的寒意。
裴文軒臉上那點血色褪得干干凈凈,方才的矜貴倨傲蕩然無存,只剩下被窺破隱秘的驚惶。
他下意識地想抽回被陳珊挽住的手臂?!昂斟??”陳珊察覺不對,
嬌聲喚著他特意炫耀的“字”,疑惑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我,隨即柳眉倒豎,“陳蕓!
你杵在這里做什么?見了貴客還不行禮問安?一點規(guī)矩都沒有!
”我爹娘和幼弟陳遼站在角落,臉色都很難看。我娘想上前,被我爹死死拉住。“貴客?
”我向前踱了一步,目光落在裴文軒那張強作鎮(zhèn)定的臉上,“二嬸方才還說,
珊姐姐帶未來姐夫回家,是‘家人團聚’。怎么到了珊姐姐嘴里,又成‘貴客’了?
這到底是貴客呢,還是家人?”我頓了頓,聲音清晰:“亦或是,看人下菜碟?”“你!
”陳珊被我噎得臉一紅,隨即涌上惱怒,“陳蕓!一年不見,你尖酸刻薄的功夫倒是見長!
”“不及珊姐姐顛倒黑白的本事爐火純青?!蔽矣龓缀鯂娀鸬哪抗?,寸步不讓。
裴文軒終于緩過一口氣,他深吸一下,重新端起了架子,只是那眼神再不敢與我觸碰。
他冷哼一聲,腔調(diào)拿捏得十足,帶著京城官話的卷舌音:“思思,這便是你常提的那個,
心胸狹隘、嫉妒成性,在書院里就常與你為難的庶妹?”他故意將“庶妹”二字咬得極重,
鄙夷之色溢于言表?!罢撬 标惿毫⒖陶业搅艘勒?,委屈地往裴文軒懷里靠了靠,
“赫遐,你可要為我做主!她仗著在書院識得幾個字,處處與我作對,
今日更是......”“庶妹?”我打斷她的哭訴,聲音不大,卻帶著金石般的冷脆,
“裴公子這話說得有趣。大清律例在前,嫡庶雖有別,卻同屬一族血脈,同尊同榮。
裴公子張口閉口以‘庶’字論高低,不知是裴家的規(guī)矩,還是你新科狀元自己立的規(guī)矩?
圣賢書里,可沒教人這般刻薄宗親!”“你!”裴文軒被我當(dāng)眾頂撞,
尤其還點破他心底最忌諱的“規(guī)矩”二字,頓時惱羞成怒,白面皮漲得發(fā)紫,“放肆!
果然是缺少教養(yǎng)!難怪思思說你......”“裴文軒!”一聲怒喝平地炸響。
我爹陳旭猛地推開我娘阻攔的手,幾步跨到廳中。他平日里沉默寡言,
此刻卻像一頭被激怒的護崽雄獅,雙目圓睜,胸膛起伏:“我陳旭的女兒,
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指摘教養(yǎng)!年節(jié)下登門,是客,我陳家自當(dāng)禮遇!若是存心來找茬,
大門在那邊,好走不送!”05“老三!你怎么說話呢!”祖母驚怒交加,拐杖重重頓地,
“裴狀元是珊兒的貴婿,更是咱們陳家的貴客!還不快給狀元公賠禮!”“賠禮?
”我爹梗著脖子,額角青筋迸起,“他辱我女兒在先,還要我賠禮?天底下沒這個道理!
”“三哥!”二嬸尖叫起來,像被踩了尾巴,“明明是你家蕓丫頭不懂禮數(shù),沖撞貴客在先!
珊兒和文軒不過是說她兩句,你們就如此護短!還有沒有王法了?難道要我這個做伯母的,
給你們磕頭認錯不成?”她拍著大腿,作勢就要嚎哭。場面亂成一團。
大伯、四叔等人紛紛出言指責(zé)我爹“不懂事”、“不顧全大局”。陳珊依偎在裴文軒懷里,
嚶嚶啜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皦蛄?!”一直沉默的祖父猛地一拍桌子,
杯碟震得叮當(dāng)亂響。他渾濁的老眼銳利地掃過全場,最終落在我身上,
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蕓丫頭!長輩說你幾句,聽著便是!頂撞嫡姐,忤逆貴客,
還有沒有點規(guī)矩?給你珊姐姐和裴狀元賠個不是!此事就此揭過!”又是這樣。每一次,
每一次都是如此!錯的永遠是我,該退讓的永遠是我!只因為我是庶出!
一股冰冷的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我挺直脊背,迎著祖父的目光:“祖父,孫女敢問一句。
方才二嬸辱我娘親,珊姐姐辱罵于我,裴文軒出言不遜時,您為何不讓他們‘就此揭過’?
為何偏要等到孫女開口反駁,才想起‘規(guī)矩’二字?
”我目光掃過那些或冷漠或幸災(zāi)樂禍的臉:“難道在祖父眼里,規(guī)矩是根藤條,
只用來抽打不會哭鬧的木頭?只因為孫女還肯講道理,還肯聽您的話,
所以就活該被他們肆意作踐,連還口都是錯?”“反了!反了天了!”祖父氣得渾身發(fā)抖,
指著我,“陳旭!你看看你養(yǎng)的好女兒!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祖父!”“爹!
”我爹又急又怒,想為我辯解。祖父卻根本不聽,他猛地站起身,
因憤怒而佝僂的身軀爆發(fā)出驚人的速度,幾步?jīng)_到我跟前。
那只布滿老年斑、曾撫摸過我頭頂給我講故事的手,此刻裹挾著風(fēng)聲,狠狠摑了下來!“啪!
”清脆的耳光聲響徹整個廳堂。時間仿佛凝固了。臉頰上火辣辣的痛楚蔓延開,
耳朵里嗡嗡作響。我被打得偏過頭去,一縷發(fā)絲粘在唇角。“蕓兒!
”我娘凄厲的哭喊聲撕破了凝滯的空氣。“爺爺!”幼弟陳遼像頭小豹子般沖過來,
擋在我身前,雙眼通紅地瞪著祖父。我爹陳旭整個人都僵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又看著我迅速紅腫起來的臉頰,眼眶瞬間變得赤紅。我慢慢轉(zhuǎn)回頭。舌尖嘗到一絲腥甜。
左臉滾燙,心卻一寸寸冷下去,沉入冰窟。所有的隱忍,
所有對所謂“親情”的最后一點微末期待,在這一記響亮的耳光下,徹底粉碎。我抬手,
用指腹緩緩擦去唇角的血絲。抬眼看向氣得胸膛起伏的祖父,
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這一巴掌,孫女受了。
算是還您這些年‘看著’我長大的‘恩情’。
”目光轉(zhuǎn)向臉色變幻的二嬸、陳珊和強作鎮(zhèn)定的裴文軒,字字如冰珠砸落:“但從今日起,
誰再欺我、辱我娘親、辱我胞弟,天王老子來了,我也要撕下他一層皮!
”06廳堂里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炭盆里偶爾爆出的噼啪輕響,和我娘壓抑的抽泣聲。
祖父被我那平靜卻決絕的眼神懾住,舉著的手微微顫抖,竟一時忘了斥責(zé)。
二嬸最先回過神來,像是抓住了天大的把柄,尖聲叫道:“聽聽!聽聽這忤逆不孝的話!
陳旭!你還不快把這孽障......”“二伯母,”我打斷她,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刀鋒,
直直刺向躲在裴文軒身后、眼神閃爍的陳珊,“賬,一筆一筆算。
先說說珊姐姐這位前程似錦的狀元郎吧?!迸嵛能幠樕蛔?,強自鎮(zhèn)定地喝道:“陳蕓!
你休要在此胡言亂語!本官......”“本官?”我嗤笑一聲,向前逼近一步,
“裴文軒,你這‘官’字,念得心虛嗎?需要我提醒你,上月初七,
‘松濤書院’藏書樓西側(cè)第三排書架后,你塞給齋長李茂的那五十兩銀票,買的是什么?
”裴文軒的瞳孔驟然縮緊。血色瞬間從他臉上褪盡,連嘴唇都開始哆嗦。陳珊不明所以,
只覺不妙,厲聲道:“陳蕓!你少在這里血口噴人!赫遐堂堂狀元,豈容你污蔑!”“污蔑?
”我冷冷瞥她一眼,不再廢話,直接揚聲道,“來人!去我院里,
把我書桌上那個黃梨木匣子取來!快!
”守在廳外的、我爹早年從軍中帶回的忠仆陳安應(yīng)了一聲,腳步聲迅速遠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驚疑不定。裴文軒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眼神飄忽,
竟不敢與我對視。很快,陳安捧著一個半舊的黃梨木匣子跑了進來。我當(dāng)眾打開。
里面是幾封書信和一本薄薄的冊子。我抽出最上面一封信,抖開,
朗聲念道:“‘學(xué)生裴文軒頓首,齋長大人臺鑒:前番所呈《河工三策》,
實乃學(xué)生嘔心瀝血之作,然恐文辭粗陋,難入山長法眼。特奉上潤筆之資五十兩,
懇請齋長大人代為美言一二......’”“住口!”裴文軒失態(tài)地厲喝,聲音都變了調(diào),
撲上來就想搶奪。我弟陳遼早有防備,一個箭步擋在我身前,少年雖單薄,眼神卻兇狠如狼。
陳安也默默上前一步,魁梧的身軀如山岳般攔住裴文軒。我晃了晃手中的信紙,繼續(xù)念,
聲音清晰傳遍每一個角落:“......另附《江南鹽稅疏議》一篇,亦為學(xué)生拙作,
煩請齋長大人一并斧正。若蒙青眼,學(xué)生銘感五內(nèi),他日必有厚報!學(xué)生裴文軒再拜頓首,
臘月初七?!蹦盍T,我將信紙翻轉(zhuǎn),對著眾人。那上面白紙黑字,
落款日期和裴文軒那頗具特色的花押清晰可見!“不......那是假的!偽造!
是陳蕓這賤人偽造來害我的!”裴文軒面無人色,指著我的手抖如篩糠,嘶聲力竭地否認。
“偽造?”我冷笑,又從匣子里拿出那本冊子翻開,
“那這本齋長李茂親筆所錄的收受名錄呢?上面可有你的名字,銀兩數(shù)目,時間地點,
分毫不差!”我目光如電,射向裴文軒:“需要我派人去請李齋長來對質(zhì)嗎?
或者......我們直接去府衙,敲登聞鼓,請府尹大人明斷?看看你這狀元郎的文章,
到底有幾斤幾兩!”“轟------”仿佛一道驚雷在所有人頭頂炸開!
剛才還圍著裴文軒阿諛奉承的親戚們,此刻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堆骯臟的穢物,
鄙夷、震驚、避之不及。陳珊如遭雷擊,僵在原地,
難以置信地看著身邊這個瞬間崩塌的“金龜婿”,又看看我手中那如同催命符般的證據(jù),
臉上血色盡褪,煞白如紙。“噗通”一聲!眾目睽睽之下,
方才還趾高氣揚的新科狀元裴文軒,竟雙腿一軟,直挺挺地朝著我跪了下來!
“陳......陳學(xué)正!學(xué)生知錯了!學(xué)生一時糊涂!求學(xué)正高抬貴手!饒學(xué)生這一次吧!
”他涕淚橫流,哪還有半分狀元的體面,只剩下?lián)u尾乞憐的狼狽。07狀元郎這一跪,
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陳珊和二嬸的臉上,也抽在滿屋子方才還趨炎附勢的親戚臉上。
死寂。連炭火爆裂的聲音都消失了。陳珊呆若木雞,
看著地上那個涕淚橫流、苦苦哀求的男人,仿佛不認識一般。
她精心描畫的妝容掩蓋不住瞬間灰敗下去的臉色,精心挑選的赤金步搖在她鬢邊微微顫動,
映著她空洞的眼神。二嬸更是如被掐住脖子的雞,張著嘴,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
眼珠子瞪得幾乎要脫眶而出。
“赫遐......你......你......”陳珊終于找回一點聲音,顫抖著,
帶著哭腔和最后一絲僥幸。裴文軒卻像抓住救命稻草,猛地指向陳珊,
聲音尖利刺耳:“是她!都是她挑唆!是她在我面前說學(xué)正的壞話!
說學(xué)正刻薄寡恩、嫉妒她嫡女身份,我才......我才一時糊涂,冒犯了學(xué)正?。?/p>
”他急于撇清,將污水一股腦潑向陳珊?!芭嵛能帲∧阊趪娙?!”陳珊氣得渾身發(fā)抖,
尖聲哭叫起來,撲上去撕打裴文軒,“明明是你自己說要替我出氣!你這個沒良心的!騙子!
爛泥扶不上墻的廢物!”昔日“才子佳人”,此刻如同市井潑婦般撕扯在一起,釵環(huán)散落,
狀若瘋癲。滿堂的富貴體面,碎了一地。我冷眼看著這場鬧劇,心中無悲無喜,
只有一片冰冷的塵埃落定。目光轉(zhuǎn)向面如死灰的二嬸。“二伯母,”我的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穿透了那對男女的哭嚎廝打,“您方才說,珊姐姐是閨秀典范,要我跟她學(xué)。
如今看來,這‘典范’二字,怕是用錯了地方。”二嬸渾身一顫,
眼神怨毒得幾乎要滴出血來:“陳蕓!你這個喪門星!你是存心要毀了我們珊兒!
毀了我們一家啊!”她嘶喊著,狀若瘋魔地朝我撲來,“我跟你拼了!”“阿娘!
”陳遼和我娘同時驚呼。陳安一步跨出,鐵塔般的身軀擋住了二嬸。我爹陳旭也終于爆發(fā),
怒吼道:“夠了!陳方氏!你還嫌不夠丟人嗎!”我撥開擋在身前的陳遼,走到二嬸面前,
隔著陳安魁梧的身軀,目光如寒潭深水,直直看進她怨毒混亂的眼底:“毀她?
是她自己選的路,自己做的孽。二伯母與其在這里發(fā)瘋,不如好好想想,這些年,
你們欠我家的,該怎么還!”“欠?我們欠你什么!”二嬸跳腳尖叫?!扒肥裁??
”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就好好算算!
”我的目光掃過臉色鐵青的大伯夫婦、神情閃爍的四叔四嬸,
最后落在祖父那張頹敗灰暗的老臉上,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祖父由我爹娘奉養(yǎng)至今,整整二十年!湯藥供奉,衣食住行,
從未短缺!大伯、二伯、四叔,你們身為嫡子,這二十年間,可曾奉過一粒米、一文錢?
可曾侍奉過一天湯藥?”“如今祖父年事已高,你們既是兒子,這奉養(yǎng)之責(zé),
是不是該擔(dān)起來了?”“轟------”又是一道驚雷炸響!這一次,
是炸在所有人心尖上!“你......你胡說八道什么!”大伯母第一個尖叫起來,
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老爺子在你們家好好的,憑什么要去我家?”“就是!
”四嬸也慌忙幫腔,“老爺子跟著三哥住慣了,我們怎么能接走?
這不是讓外人戳我們脊梁骨嗎?”祖父更是氣得渾身亂顫,指著我:“孽障!孽障??!
你......你這是要趕我走?陳旭!你就看著你女兒如此忤逆不孝?
”我爹陳旭看著自己暴怒的父親,又看看我紅腫的臉頰,
眼中最后一絲猶豫和孝道的掙扎徹底熄滅,只剩下被徹底寒透的悲涼和從未有過的堅定。
他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脊梁,聲音沉穩(wěn)而有力,響徹整個死寂的大廳:“爹,蕓兒的話,
就是兒子的話!這二十年的賬,是該請大哥、二哥、四弟,好好算一算了!”08“反了!
反了!”祖父捶胸頓足,老淚縱橫,指著我和我爹,“我陳世清一輩子行善積德,
怎么生出你們這等不孝子孫!年三十??!你們這是要逼死我啊!我要去衙門告你們!
告你們忤逆不孝!”他嘶喊著,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我娘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
聲音帶著哭腔,卻字字清晰:“爹!您摸著良心說!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您在我們?nèi)浚?/p>
缺過您一頓飯嗎?少過您一碗藥嗎?三伏天給您打扇,三九天給您暖炕!可您呢?您的心,
什么時候偏正過?”她指著臉色變幻的大伯二伯等人:“他們逢年過節(jié)來看您,
說幾句漂亮話,拎兩包不值錢的點心,您就歡喜得跟什么似的!轉(zhuǎn)頭就罵我們蕓兒是庶出,
罵遼兒不懂事!三哥在您跟前伺候湯藥二十年,抵不過他們一句‘爹您辛苦了’!
”“如今不過是讓他們也盡盡為人子的本分!怎么就成了我們逼您?成了我們要趕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