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橘子汽水的夏天!十七歲的夏天,蟬鳴把空氣烤得發(fā)黏。林溪蹲在學校后門的梧桐樹下,
看著手里那張揉皺的數(shù)學試卷,分數(shù)紅得刺眼。試卷邊緣被她指甲掐出深深的折痕,
62分的數(shù)字像道燒紅的烙鐵,燙得她眼眶發(fā)酸。轉學來這所重點高中三個月,
她像只誤入天鵝湖的灰鴨子,數(shù)學更是成了拖后腿的硬傷。
剛才張老太在辦公室把試卷拍在桌上,聲音尖利,林溪,你這樣的成績,別說是重點大學,
能考上本科就燒高香了!風卷著梧桐葉落在腳邊,她把臉埋進膝蓋,肩膀控制不住地發(fā)抖。
明明已經很努力了,每天熬夜刷題到凌晨,可那些函數(shù)圖像像活過來的小蛇,
在草稿紙上扭來扭去,怎么也抓不住。喂,哭什么?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
指尖沾著點泥土,遞來一瓶冰鎮(zhèn)的橘子汽水。玻璃瓶外凝著細密的水珠,順著指縫往下淌,
在悶熱的空氣里洇出一小片濕痕。林溪抬頭,撞進一雙帶笑的眼睛里。
少年穿著洗得發(fā)白的校服,領口松垮地敞著,額前碎發(fā)被汗水打濕,貼在飽滿的額頭上,
嘴角噙著點漫不經心的痞氣。陽光穿過他身后的樹葉,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
像撒了把碎金。是江熠。學校里的風云人物。成績好得離譜,
每次月考都霸占年級第一的寶座?;@球打得帥,每次比賽場邊都圍滿尖叫的女生,
卻又總愛逃課,校服口袋里常年揣著包煙,身上帶著股生人勿近的勁兒。
林溪見過他被教導主任堵在樓梯口,叼著煙的樣子散漫又桀驁,
可下一秒就能從口袋里摸出滿分的物理試卷,堵得主任啞口無言。這樣的人,
像是活在另一個次元,和她這種埋頭刷題的普通學生,本該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她慌忙別開臉,把試卷往身后藏了藏,聲音細若蚊蚋,沒、沒哭。沒哭?江熠挑眉,
視線落在她通紅的眼角,彎腰撿起被她踩在腳下的試卷。62分的數(shù)字映入眼簾時,
他愣了愣,隨即嗤笑一聲,張老太又拿她的~死亡題庫~為難人了?林溪的臉瞬間燒起來,
像被人當眾扒了層皮。她猛地搶過試卷,胡亂塞進書包,起身就要走,卻被他伸手攔住。
拿著。江熠把橘子汽水往她手里塞,瓶身的涼意透過掌心傳來,激得她打了個哆嗦,
張老太的數(shù)學題,我教你。林溪愣住了。她看著他眼里的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
可心里的窘迫壓過了那點微弱的希冀:不用了,謝謝你!別廢話。
他不由分說地把汽水塞進她書包側袋,自己往梧桐樹下一坐,拍了拍身邊的空位,過來!。
少年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林溪猶豫了半天,還是磨磨蹭蹭地坐下了。
書包里的橘子汽水硌著腰,冰涼的觸感順著布料滲進來,奇異地壓下了幾分焦躁。
江熠從校服口袋里摸出半截鉛筆,又撿起片巴掌大的梧桐葉,
在地上劃出一道拋物線:這道解析幾何,你是不是卡在焦點坐標上了?林溪驚訝地抬頭。
那是她昨晚熬了兩個小時都沒解出來的題,他怎么會知道?
剛才在辦公室門口聽見張老太念叨了。他頭也沒抬,筆尖在地面沙沙滑動,你看,
這里輔助線畫錯了,應該從頂點引垂線……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像浸了冰的汽水,
帶著點懶洋洋的調子。陽光透過葉隙落在他側臉,睫毛很長,投下一小片陰影,
連帶著那顆小小的淚痣都清晰可見。林溪偷偷看了一眼,心跳忽然亂了節(jié)拍,
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咚地一聲,又快又急。那天下午,江熠就在梧桐樹下,
用撿來的樹枝和半截鉛筆,給她講了整整兩小時的數(shù)學題。他講題時和平時判若兩人,
耐心得驚人,一道題能換三種解法,直到她眼里露出~懂了~的神色才肯放過。
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在落滿梧桐葉的地上。林溪擰開橘子汽水瓶蓋,
?!囊宦曒p響,氣泡爭先恐后地冒出來。她抿了一小口,
清甜的橘子味混著冰涼的氣泡滑進喉嚨,熨帖了所有的委屈和焦躁。謝謝你。!她小聲說。
江熠正低頭擦手上的泥土,聞言抬了抬眉:謝什么?下次考不到80分,我可懶得教你。
林溪看著他嘴角揚起的弧度,忽然覺得,這個夏天好像沒那么難熬了。從那以后,
他們的交集變得奇怪起來。林溪在走廊里被幾個男生起哄~轉校生是不是暗戀江熠啊,
正窘迫得說不出話,江熠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皺著眉把她往身后一拉,
眼神冷得像冰:嘴巴閑就去操場跑五十圈。那幾個男生立刻噤聲,灰溜溜地跑了。
他轉身看她,眉頭還沒松開:以后他們再煩你,直接告訴我。林溪值日掃地,剛拿起掃帚,
江熠就背著書包從樓梯口晃過來,一臉“巧合”地說:今天值日表寫錯了,我跟你換。
說著就搶過掃帚,三下五除二把教室打掃得干干凈凈,留她在原地抱著垃圾桶發(fā)呆。
晚自習后下了小雨,林溪沒帶傘,正站在教學樓門口發(fā)愁,一輛半舊的自行車吱呀停在面前。
江熠穿著黑色連帽衫,帽檐壓得很低:上來!不用了,我家不遠……再不上來雨就下大了。
他拍了拍后座,語氣不容拒絕。林溪猶豫著坐上去,手小心翼翼地抓住后座的邊緣。
自行車碾過積水的路面,濺起細小的水花。夜風掀起他的衣角,帶著淡淡的皂角香,
混著雨后泥土的清新,縈繞在鼻尖。她忽然想起剛才在教室看到的,他校服袖口磨破的邊,
心里莫名地有點酸。你……經常逃課是去打工嗎?她小聲問,聲音被風吹得散碎。
自行車猛地晃了一下。江熠的聲音從前面?zhèn)鱽恚悬c悶:關你什么事?林溪沒再說話,
默默地收緊了抓著后座的手。后來她才知道,江熠住在城南的老舊筒子樓里,
跟著腿腳不便的奶奶過活。他父母在他十歲那年出了車禍,連張清晰的照片都沒留下。
他逃課不是貪玩,是去給餐館洗盤子,去工地搬磚,
去廢品站分揀垃圾~~只為了給奶奶買藥,給兩個人掙生活費。知道這些的時候,
林溪正在食堂排隊買飯。她看著前面的江熠只買了兩個饅頭,心里像被針扎了一下。
那天中午,她打了一份紅燒肉,端到他常坐的角落,把飯盒往他面前一推:我買多了,
吃不完。江熠抬頭看她,眼神復雜:你吃吧,我不餓。我真的吃不完,浪費了可惜。
她把筷子塞到他手里,自己拿起一個饅頭啃起來,假裝沒看見他眼里的動容。從那以后,
林溪總找各種借口~買多了。今天是阿姨給我打了雙份米飯,明天是,
同學給的牛奶我喝不慣,后天又是,面包買錯口味了。江熠從一開始的拒絕,
到后來的沉默接受,再到偶爾會給她帶顆糖,說是餐館老板獎勵的!
林溪的數(shù)學成績漸漸上來了,第一次考到85分時,她在試卷上看到一行小小的批注:不錯,
繼續(xù)加油。是江熠的字跡,龍飛鳳舞,帶著點張揚的勁兒。她把試卷小心地夾在筆記本里,
像藏了個天大的秘密。她的話也漸漸多了起來,會跟他說課堂上的趣事,
說張老太今天又穿了件花襯衫,說校門口新開的奶茶店買一送一。江熠總是聽著,
偶爾應一聲,嘴角卻會悄悄揚起。江熠打球崴了腳,腫得像個饅頭,卻硬撐著不肯去醫(yī)務室。
林溪知道后,跑遍了學校附近的藥店,買了紅花油和繃帶,拉著他坐在操場看臺上。忍著點。
她擰開紅花油的蓋子,一股濃烈的藥味散開。她的手抖得厲害,小心翼翼地把藥倒在手心,
搓熱了才敢往他腳踝上敷。嘶——江熠疼得倒吸一口涼氣,額頭上瞬間冒出冷汗。很疼嗎?
那我輕點。林溪慌忙放輕力道。沒事。他看著她認真的側臉,睫毛像兩把小扇子,
心里忽然軟得一塌糊涂,你……以前給人敷過藥?嗯,我奶奶以前總腿疼。林溪低著頭,
聲音輕輕的,她走的時候,我才十二歲。江熠愣住了。
他一直以為林溪是在蜜罐里長大的孩子,干凈、溫柔,像清晨的露珠,
沒想到她也有這樣的過往。對不起。他低聲說。沒事呀。她抬起頭,對著他笑了笑,
眼睛彎成了月牙,都過去了。陽光落在她臉上,她的笑容干凈又明亮,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江熠看著她,忽然覺得腳踝好像不那么疼了,心里卻有點澀澀的,像喝了沒放糖的橘子汽水。
他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以后有我呢。林溪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心跳又開始不受控制地亂撞。她低下頭,假裝專心致志地給他纏繃帶,耳朵卻紅得快要滴血。
高考結束那天,蟬鳴聒噪得厲害。林溪剛走出考場,就被江熠堵在了巷口。
他穿著干凈的白T恤,手里緊緊攥著兩個牛皮紙信封,指節(jié)都泛了白。額頭上全是汗,
不知道是跑過來的,還是緊張的。林溪。他開口,聲音有點抖,耳尖紅得像要滴血,
你……你先看這個。林溪疑惑地接過信封,打開一看,呼吸瞬間停住。
是兩張大學錄取通知書。一張是她報考的醫(yī)學院護理專業(yè),
另一張是隔壁重點院校的計算機系……錄取人那一欄,赫然寫著“江熠”。
他們考上了同一座城市的大學。巷口的風帶著熱氣吹過,林溪的眼睛忽然就濕了。她抬起頭,
撞進江熠盛滿星光的眼眸里。林溪,他深吸一口氣,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勇氣,我喜歡你。
不是同學的那種,是想跟你一輩子的那種喜歡。夏夜晚風吹過,帶著橘子汽水的甜。
林溪看著他眼里的光,那光比夏夜的星星還要亮,比冰鎮(zhèn)的汽水還要甜。她用力點了點頭,
眼淚掉下來,砸在手背上,卻是燙的。那個夏天,他們牽著手走遍了小城的角角落落。
在老電影院看一場老舊的愛情片,在護城河的石階上數(shù)星星,在凌晨的早點攤分食一碗餛飩。
江熠會把她的手揣進自己的褲兜,會把最后一口冰棒塞給她,
會在她累的時候背著她走長長的路。在護城河的橋上,他忽然停下來,
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林溪,等我。我一定會努力,讓你過上好日子。林溪趴在他胸口,
聽著他有力的心跳,用力點頭。她信了,相信太陽會東升西落,相信夏天會有蟬鳴,
相信他眼里的光永遠不會熄滅。梧桐樹葉綠了又黃,橘子汽水的氣泡冒了又消……那個夏天,
成了林溪記憶里最亮的光,亮到后來無數(shù)個難熬的夜晚,她只要想起那道光,
就能再撐一會兒。2、九月的風卷著桂花香撲進車窗時,林溪攥著兩張公交票,
指腹把硬紙殼捏出細微的褶皺。她偷偷抬眼,
看向身邊的江熠——他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灰色T恤,領口被太陽曬得褪了色,
帆布包鼓鼓囊囊的,拉鏈處磨出毛邊,里面塞滿了從舊貨市場淘來的專業(yè)書。
陽光斜斜地打在他側臉,下頜線繃得干凈利落,連帶著那截凸起的喉結都泛著年輕的光。
“傻笑什么?”江熠忽然轉頭,指尖在她額頭上輕輕彈了下,力道不重,帶著點慣有的痞氣,
“再笑,下站就把你丟下去喂流浪貓?!绷窒琶Φ拖骂^,耳根卻燙得厲害,
像揣了顆剛剝殼的糖。他們考上了同一座城市的大學,他在三站路外的重點院校念計算機,
她在醫(yī)學院學護理。這三站公交的距離,
后來成了她青春里最熟悉的刻度——她總算著他沒課的時間,提著保溫桶穿過兩條街,
在男生宿舍樓下那棵老槐樹下等他。保溫桶是臨走時鄰居阿姨塞給她的,掉了塊漆,
卻洗得锃亮。里面有時是小米粥,有時是番茄炒蛋,
都是她在學校食堂后廚幫阿姨擇菜、洗碗換的食材。江熠總說她傻,
“食堂的菜明明更方便”,林溪卻只是笑,沒告訴他其實是想讓他吃得好點。
她見過他在快餐店擦桌子到深夜,見過他發(fā)傳單被保安追著跑,
見過他蹲在電腦城門口啃冷饅頭——他把兼職賺的錢一分分攢起來,
說要給她攢個帶陽臺的家,可他自己的襯衫袖口磨破了邊,卻總說“還能穿”。
江熠的大學生活像上了發(fā)條的鐘。專業(yè)課表排得密密麻麻,早上八點的課,
他六點就去占座;晚上圖書館閉館的鈴聲響了,他才背著書包出來,眼睛里布滿紅血絲,
卻還念叨著“今天的代碼還差個漏洞”。周末別人在約會看電影,他在快餐店后廚顛勺,
在工地扛鋼筋,在暴雨天給人送外賣——有次林溪去看他,隔著快餐店的玻璃門,
看見他穿著橘紅色的工作服,額頭上的汗順著下頜線滑進衣領,
手里的拖把在油膩的地板上劃出一道道弧線。她站在門外,風卷著雨絲打在臉上,
心里又酸又軟,像被泡脹的棉花。他看見她,眉頭瞬間皺起來,
快步走出來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裹住她,手碰到她冰涼的指尖時猛地一顫:“誰讓你來的?
不知道今天有雨?”“給你送傘。”林溪把傘往他手里塞,卻被他按住手腕?!吧挡簧担?/p>
”他的聲音里帶著火氣,卻還是把她往懷里帶了帶,“站這兒別動,
我跟經理請個假送你回去。”那天他送她回宿舍,褲腳還沾著快餐店的油污,
卻把傘大半都偏向她這邊。走到宿舍樓下,他忽然從口袋里摸出顆糖,剝開糖紙塞進她嘴里,
橘子味的,甜得發(fā)膩?!耙院髣e這么冒失了?!彼吐曊f,耳尖有點紅。林溪含著糖,
看著他轉身跑進雨里的背影,忽然覺得,這顆糖甜得剛好。他們的約會永遠在最省錢的地方。
學校操場的跑道被他們踩了無數(shù)遍,江熠會牽著她的手,從編程語言聊到人體解剖,
說以后要做自己的軟件,要賺很多錢,要給她買帶陽臺的房子,陽臺上種滿她喜歡的梔子花。
林溪就乖乖聽著,時不時“嗯”一聲,心里卻在想,其實不用那么麻煩,只要身邊是他,
哪怕住出租屋也沒關系。路邊攤的烤串永遠是兩串素雞一串里脊,江熠總把里脊推到她面前,
說“我不愛吃”。林溪知道他是騙她,趁他低頭擦嘴時,偷偷咬一口里脊,再塞回他手里。
他愣一下,隨即笑著接過去,連簽子上的油星都舔得干干凈凈。有次碰到江熠的室友,
那男生打趣:“江熠,你倆這日子過得比苦行僧還省?!苯诎蚜窒砗罄死?,
語氣認真:“我女朋友,我樂意寵著?!绷窒纳钯M攢了很久,終于夠買一臺二手筆記本。
她瞞著江熠,跑遍了大半個城市的電子市場,挑了臺配置最好的。拿到電腦那天,
她在他宿舍樓下等了三個小時,冷得手腳發(fā)麻。江熠回來看到那臺電腦時,眼睛亮了又暗,
聲音有些澀:“你哪來的錢?”“我兼職攢的?!绷窒I寶似的打開電腦,
屏幕亮起來的瞬間,映出她凍得發(fā)紅的鼻尖,“你看,這配置夠你做編程了吧?
”江熠沒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她,忽然伸手把她抱進懷里。他的懷抱很緊,
帶著點洗衣粉的清香和外面的寒氣,林溪能感覺到他在發(fā)抖?!吧倒?,”他聲音啞得厲害,
“以后別這么委屈自己?!薄安晃!绷窒涯樎裨谒乜冢瑦瀽灥卣f,“只要能幫到你,
我就開心?!蹦菚r的天總是很藍,日子過得很慢,慢到林溪以為,
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xù)下去,直到他們畢業(yè)、工作、結婚,像江熠說的那樣,
住進帶陽臺的房子里,看梔子花一年年開。變故是從大四上學期開始的。
江熠的電話越來越難打通。有時林溪從早打到晚,
聽筒里只有“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的機械女聲;有時他回信息,
也只有寥寥幾個字——“在忙”“開會”“晚點說”。林溪去他學校找他,
室友說他最近總泡在實驗室,“連軸轉了三天,眼睛都沒合過”。她去實驗室門口等,
透過玻璃窗看到他對著電腦屏幕,眉頭皺得很緊,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
側臉繃得像根快要斷的弦。她沒敢打擾,在外面站了一個小時,直到腿都麻了,
才輕輕敲了敲門。江熠抬頭看到她,眼里閃過一絲慌亂,隨即站起身:“你怎么來了?
”“給你帶了點吃的?!绷窒驯赝斑f過去,桶壁還溫著,“你是不是沒吃飯?”“嗯,
忘了。”他接過保溫桶,卻沒打開,放在一邊,“我這邊還忙著,你先回去吧。
”林溪看著他眼下的青黑,心里疼得厲害:“再忙也要吃飯啊,
你看你都瘦了……”“說了我忙著呢!”江熠忽然提高了聲音,話出口又猛地頓住,
眼神有些閃躲,“對不起,溪溪,我不是故意的?!绷窒对谠兀?/p>
心口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這是他第一次對她發(fā)脾氣。她吸了吸鼻子,
強笑道:“那我不打擾你了,你記得吃?!彼D身離開時,腳步有些沉。走廊的燈忽明忽暗,
映著她孤單的影子,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塊。那之后,江熠更忙了。
有時林溪發(fā)十幾條信息,他才回一句“剛看到”;有時她值完夜班,想跟他說說話,
他卻只回個“困了,睡吧”。她安慰自己,他快畢業(yè)了,肯定是項目太忙,
可心里的不安像潮水一樣,一點一點漫上來,淹得她喘不過氣。那天是周六,林溪輪休。
她去菜市場買了新鮮的排骨,燉了湯,想給江熠送去。走到他們學校門口時,
遠遠看到江熠站在香樟樹下,背對著她。他對面站著個女生,穿著精致的連衣裙,長發(fā)披肩,
手里拿著個文件袋,笑盈盈地遞到他面前。是白若曦。系里的系花,家里開公司的,
追江熠追得人盡皆知。林溪見過她在籃球賽結束后,捧著水和毛巾沖到江熠面前,
聲音甜得發(fā)膩:“江熠,你打得真好?!贝丝?,白若曦正踮著腳,
把文件袋往江熠手里塞:“這是我爸公司的實習合同,你先看看。待遇方面你放心,
絕對比你找的那些小公司好得多。”江熠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低聲說了句“謝謝”。
“謝什么?”白若曦笑得更甜了,伸手想去碰他的胳膊,“晚上我爸想請你吃飯,
談談項目的事,你有空嗎?”江熠皺了皺眉:“我晚上還有事……”“就當幫我個忙嘛。
”白若曦的聲音帶著點撒嬌,“我爸很看好你,這對你以后發(fā)展有好處的。
”江熠沉默了幾秒,最終點了點頭:“好?!绷窒掷锏谋赝昂鋈蛔兊煤苤?,
燙得她手心發(fā)疼。她看著江熠把文件袋放進包里,
看著他和白若曦一起轉身走向校門口的轎車,看著那輛黑色的車絕塵而去,
尾氣嗆得她眼睛發(fā)酸。原來他不是忙,只是他的忙碌里,沒有她的位置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宿舍。保溫桶里的排骨湯還熱著,散發(fā)著濃郁的香味,
可她一口也喝不下去。胃里翻江倒海,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保溫桶上,
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晚上十點多,江熠終于來了。他敲宿舍門的時候,林溪正坐在地上,
背靠著床腳,眼睛哭得又紅又腫。門一開,江熠身上的酒氣就涌了進來。
他穿著那件她熟悉的灰色T恤,領口松了兩顆扣子,領帶歪在一邊,臉上帶著酒后的潮紅,
眼底卻藏著她看不懂的疲憊?!霸趺醋诘厣希靠炱饋?。”他伸手想拉她,
林溪卻往后縮了縮。她抬起頭,看著他,聲音發(fā)顫,像被水泡過的紙,
輕輕一碰就碎:“你跟白若曦在一起了?”江熠愣住了,隨即皺起眉:“你胡說什么?
”“我都看見了?!绷窒难蹨I又掉了下來,視線模糊成一片,“在你們學校門口,
她給你文件袋,你們一起上了車。她能給你什么?更好的工作?錢?
”江熠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下頜線繃得緊緊的,手攥成了拳頭,指節(jié)泛白?!笆?,
我需要錢!”他的聲音啞得厲害,像被砂紙磨過,“我奶奶住院了,急性心梗,
需要一大筆手術費!你以為我想這樣嗎?我不想嗎?!”他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嘶吼,
眼眶紅得嚇人。林溪被他吼得一愣,
心里的委屈忽然被另一種情緒取代——她好像……從沒問過他最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所以你就接受她的幫助?”她的聲音輕了些,卻帶著刺,“江熠,你忘了你說過什么嗎?
你說過不會靠別人,你說過要靠自己……”“我沒忘!”江熠低吼一聲,
猛地踹了一腳旁邊的椅子,椅子“哐當”一聲倒在地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可我現(xiàn)在除了這樣,還有別的辦法嗎?林溪,你能不能懂事一點?!”“懂事?
”林溪看著他,忽然笑了,笑得眼淚直流,“在你眼里,
我懂事就是要看著你跟別的女生不清不楚?就是要假裝什么都不知道?江熠,那是白若曦啊,
她喜歡你全校都知道!你讓我怎么懂事?”“我和她只是交易!”江熠的聲音里帶著絕望,
“她爸說了,只要我跟她訂婚,就幫我付手術費,還能讓我進公司……我奶奶等不了了,
她今天差點……”他說不下去了,喉嚨哽咽著,眼圈徹底紅了。
林溪的心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她喘不過氣。她知道江熠有多在乎奶奶,
可……訂婚?這兩個字像冰錐,扎得她心口發(fā)涼?!八?,為了錢,你就要跟她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