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猛地從背后襲來！一只冰冷的手如同鐵鉗般死死扣住了我的肩膀！緊接著，我的后頸被狠狠扼住，整個人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狠狠摜了回去！
“砰！”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劇痛瞬間炸開！五臟六腑都像是移了位，眼前金星亂冒，一口氣堵在喉嚨里，嗆咳得撕心裂肺。
“想去哪？”冰冷的聲音貼著我的耳廓響起，帶著濃重的酒氣，還有一股被冒犯的、毫不掩飾的暴戾殺意。
是蕭執(zhí)！他回來了！
他高大的身影將我完全籠罩在墻壁與他之間，濃烈的酒氣混合著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松針氣息，形成一種極具壓迫感的窒息氛圍。黑暗中，我只能看到他眼中燃燒著兩點幽冷的怒火，像擇人而噬的野獸。
恐懼如同冰水兜頭澆下，瞬間澆滅了我方才那點可憐的僥幸。我被他掐著脖子按在墻上，呼吸困難，只能徒勞地抓住他扼在我頸間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膚，試圖扳開那鐵鉗般的手指。
“放……放開……”我艱難地擠出破碎的音節(jié)，因為缺氧而眼前發(fā)黑。
“呵?！彼l(fā)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非但沒有松手，反而加重了力道。另一只手猛地抬起，帶著酒后的蠻橫力道，狠狠撕向我的衣襟！
“刺啦——”
布帛碎裂的聲音在死寂的房間里格外刺耳！肩頭一陣涼意襲來，粗糙的墻壁瞬間摩擦上裸露的皮膚，激起一片火辣辣的疼。
“不！”極致的恐懼和羞辱讓我爆發(fā)出凄厲的尖叫，拼命地扭動身體掙扎，眼淚瞬間決堤，“放開我！畜生！你放開！”
我的掙扎和哭喊似乎更加激怒了他。他掐著我脖子的手猛地收緊！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淹沒了我，眼前陣陣發(fā)黑，所有的聲音都卡在了喉嚨里，只剩下瀕死的嗬嗬聲。掙扎的力氣在迅速流失……就在我以為自己就要這樣被他活活掐死在墻上的時候，那只扼住我咽喉的手，卻毫無預(yù)兆地松開了。
大量空氣猛地涌入肺部，我劇烈地嗆咳起來，身體沿著冰冷的墻壁無力地滑落，癱坐在地上，像一灘爛泥。肩膀裸露在冰涼的空氣中，被粗糙墻壁磨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眼淚糊了滿臉，混合著屈辱和恐懼的咸澀味道。
蕭執(zhí)高大的身影依舊籠罩著我。他微微喘息著，濃重的酒氣噴在我的頭頂。他似乎低頭看了我一眼，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明滅不定，帶著一種酒后混亂的暴戾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
然后，一件帶著他體溫的玄色外袍，劈頭蓋臉地扔在了我身上，將我狼狽地罩住。
“閉嘴?！彼溆驳孛?，聲音因為酒意和剛才的暴怒而顯得有些沙啞。他不再看我，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向那張硬榻，重重地坐了下去，身體向后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閉上了眼睛，抬手用力揉著額角，眉宇間帶著濃重的倦怠和揮之不去的陰郁。
我的右手手背上，有一片醒目的擦傷，是剛才被他摜到墻上時蹭破的，此刻正滲著細小的血珠，火辣辣地疼。
房間里只剩下我壓抑不住的、劫后余生的抽泣聲，和他粗重而壓抑的呼吸聲。冰冷的墻壁貼著我的后背，裸露肩頭的傷口火辣辣地疼。我裹緊那件帶著陌生男子氣息和濃烈酒味的外袍，蜷縮在角落里，如同驚弓之鳥，連哭泣都不敢大聲。
不知過了多久，硬榻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我驚恐地抬眼望去，只見蕭執(zhí)不知何時又站了起來，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向書案。他拉開一個抽屜，摸索片刻，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白瓷小圓盒。
他拿著那瓷盒，一步步朝我這邊走來。
我的身體瞬間繃緊，像一張拉滿的弓，恐懼地看著他靠近，下意識地往角落里縮得更緊。
他在我面前幾步遠的地方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我完全覆蓋。他蹲下身，動作因為酒意而顯得有些遲緩笨拙。
“手?！彼喍痰孛?，聲音低沉沙啞。
我驚恐地看著他，完全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只是下意識地把手藏到了身后。
他似乎失去了耐心，眉頭一皺，直接伸手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他強行將我的手從身后拉了出來。
他擰開那個白瓷小圓盒的蓋子，一股淡淡的、清涼的藥草氣息彌漫開來。他用食指的指腹沾了一點盒中淡青色的藥膏，那動作帶著一種酒后特有的笨拙和不穩(wěn)。
然后，他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將那帶著涼意的藥膏，輕輕涂抹在我手背的擦傷處。他的動作很輕，指尖帶著薄繭，劃過傷口時有些粗糙的摩擦感，但涂抹藥膏的力度卻異常地柔和、仔細。
冰涼的藥膏覆蓋了火辣的疼痛感，帶來一絲舒緩。我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甚至忘記了哭泣，只是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低垂的眉眼。燭光在他濃密的眼睫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平日里冷硬鋒利的線條在酒意和此刻的專注下，似乎柔和了那么一絲絲。
他涂得很慢，很仔細，仿佛在處理一件極其珍貴的易碎品。涂完手背的擦傷，他的目光又落在我因掙扎而凌亂敞開的衣襟下，裸露的肩頭那片被墻壁擦破的紅痕上。
他的眼神微微一凝。
我立刻像受驚的兔子般瑟縮了一下，想用手去遮住那處難堪的傷口。
他卻更快一步。沾著藥膏的食指抬起，猶豫了那么一瞬，然后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輕柔，小心翼翼地觸碰到了我肩頭那片火辣辣的皮膚。
冰涼的藥膏和他指腹的溫度形成奇異的反差。我的身體猛地一顫，下意識地想躲開。他卻用另一只手輕輕按住了我的肩膀，力道不重，卻帶著一種安撫性的穩(wěn)定。
“別動?！彼吐曊f，聲音因為酒意而含混不清，卻奇異地少了幾分平日的冰冷戾氣，多了一絲……疲憊的沙啞？他繼續(xù)輕輕地、一點一點地將藥膏涂抹開，覆蓋住那片磨破的紅痕。動作生澀，卻異常專注。
房間里很安靜，只有他略顯粗重的呼吸聲，和藥膏涂抹在皮膚上細微的摩擦聲。他身上濃烈的酒氣混合著藥膏的清涼氣息，形成一種奇異而矛盾的味道，縈繞在鼻尖。
涂完藥，他收回手，目光落在我依舊布滿淚痕、驚魂未定的臉上?；椟S的燈光下，他的眼神有些迷離，帶著酒后的混沌和一種難以解讀的復(fù)雜情緒。他抬起那只沾著些許藥膏的手，指腹帶著微涼和粗糙的觸感，極其笨拙地、胡亂地在我臉頰上抹了一把，試圖擦去那些濕漉漉的淚痕。
“別哭了……”他的聲音很低，含混地嘟囔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一句無意識的安撫。那聲音里帶著濃重的倦意和一種……近乎茫然的情緒？仿佛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么要這么做。
做完這一切，他似乎耗盡了力氣，又像是完成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任務(wù)。他不再看我，撐著膝蓋有些搖晃地站起身，腳步虛浮地走回那張硬榻，重重地躺倒下去。很快，均勻而深沉的呼吸聲傳來，他竟就這樣睡著了。
我裹著他那件寬大的外袍，蜷縮在冰冷的墻角，手背和肩頭傳來藥膏清涼的撫慰感，臉頰上還殘留著他指腹粗糙的觸感?？諝饫飶浡茪?、藥草味和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氣息。剛才那短暫而詭異的“溫柔”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與靈堂的匕首、書案的“楚囚”、喉間的窒息交織在一起，混亂得讓我無法思考。
眼淚早已干涸在臉上，留下緊繃的痕跡。我抱著膝蓋，將臉深深埋進那帶著陌生體溫的外袍里，身體依舊在微微顫抖，心底卻是一片茫然無措的荒蕪。別哭了……他剛才，是說了“別哭”嗎？
日子在無形的囚籠里緩慢爬行。那場驚心動魄的“裝死”風波似乎被刻意掩蓋了。靈堂撤了，棺槨不知所蹤，這處隱秘的院落成了蕭執(zhí)臨時的“行轅”。而我，沈胭，這個本該拿了三兩銀子就消失的哭靈女，成了這牢籠里一個極其尷尬的存在。
蕭執(zhí)并未再提那碗“毒藥”的事，也再沒有過那夜酒后近乎失常的舉動。他變得異常忙碌，常常在書房待到深夜，案頭堆積的文書越來越多，上面用朱砂筆圈畫著一些我看不懂的地名和符號。偶爾有穿著不同服飾、神色精悍的人深夜進出，帶來一些簡短而重要的消息，又匆匆離去。每一次密談之后，他周身的冷冽氣息就更重幾分，眉宇間凝結(jié)著化不開的陰郁和沉重。
他對我，則像是對待一件無足輕重的擺設(shè)。大部分時間視而不見，偶爾目光掃過，也如同看一件沒有生命的器物。那份漠然，比最初的暴戾更讓人心頭發(fā)寒。
只是，那碗漆黑的藥汁，成了每日雷打不動的“功課”。依舊由那個沉默如石的侍衛(wèi)按時送來，放在書案一角。蕭執(zhí)通常只是抬抬下巴，示意我自己喝掉。
藥依舊苦得鉆心，灼燒著喉嚨和胃壁。每一次端起藥碗，那晚瀕死的窒息感都會清晰地浮現(xiàn)。但我已不再流淚，也不再問。沉默地端起，沉默地灌下，將翻涌的惡心和苦澀連同所有的恐懼屈辱，一起狠狠咽進肚子里。喝完后，便自覺地蜷縮到房間的角落，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這間屋子，成了我的全部世界。唯有窗外那棵老槐樹，隨著季節(jié)變換著枝葉的顏色，是我唯一能感知到的、與外界相連的微弱脈搏。
直到那一日。
陽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斜長的光斑。蕭執(zhí)正伏案疾書，筆尖劃過紙張發(fā)出急促的沙沙聲。那個送藥的侍衛(wèi)又一次悄無聲息地進來，將藥碗放在案頭，卻并未像往常一樣立刻退下。他垂手侍立，低聲稟報了一句什么。
蕭執(zhí)書寫的動作猛地頓住。
他抬起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握著筆的手指卻驟然收緊，指節(jié)泛白。一股無形的、極其壓抑的低氣壓瞬間在房間里彌漫開來，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他沉默了片刻，才極其緩慢地放下筆，動作帶著一種刻意壓制的僵硬。
他揮了揮手，侍衛(wèi)躬身退了出去。
房間里只剩下我和他。那碗藥兀自冒著苦澀的熱氣。
蕭執(zhí)沒有立刻去碰那碗藥，也沒有繼續(xù)書寫。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沉沉地望著窗外那棵老槐樹，眼神幽深難測，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么翻涌的情緒。側(cè)臉的線條繃得極緊，下頜的肌肉微微抽動。
良久，他才緩緩轉(zhuǎn)回頭，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極其復(fù)雜的審視。那眼神里有沉重，有疲憊，甚至……有一絲極其隱晦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茫然？
“今日，”他開口，聲音低沉沙啞，打破了長久的死寂，“是孤的生辰?！?/p>
我蜷在角落里的身體微微一僵，愕然地抬起頭。生辰？這個掌控我生死、如同冰山般冷酷的敵國太子，竟也有生辰？這個認知突兀得如同天方夜譚。
他并未期待我的回應(yīng)，更像是在陳述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事實。目光移開，重新落回那碗漆黑的藥汁上，眉宇間凝著一層化不開的陰翳。
“在北境時，”他忽然又開口，聲音很輕，像是陷入了某種久遠的回憶，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飄忽，“每逢生辰，嬤嬤總會給孤煮一碗長壽面。清湯，臥個荷包蛋，撒點翠綠的蔥花……”他停頓了一下，喉結(jié)滾動，仿佛在回味那早已模糊的味道，“熱乎乎的，從喉嚨暖到胃里?！?/p>
他的聲音很平淡，甚至聽不出什么情緒，但那寥寥數(shù)語勾勒出的畫面，卻與他此刻周身縈繞的冰冷權(quán)勢和殺伐之氣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那碗簡單的長壽面，像一道微弱的光，短暫地照亮了他內(nèi)心深處某個被層層冰封的角落。
房間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藥碗上方，熱氣在無聲地繚繞、消散。
我蜷縮在角落，看著他孤寂冷硬的側(cè)影，聽著他口中那碗遙遠的、帶著人間煙火氣的“長壽面”，心底某個地方，被極其輕微地觸動了一下。那是一種混雜著荒謬、茫然、以及一絲連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同病相憐？
我們都是沒有家的人。他在權(quán)力的巔峰孤身行走，我在市井的泥濘里掙扎求生。生辰？那對我而言，更是早已被遺忘在歲月塵埃里的奢侈字眼。
鬼使神差地，我聽到自己干澀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里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我會煮面?！?/p>
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在做什么？瘋了嗎？眼前這個人，是隨時能捏死我的敵國太子！是把我當“楚囚”關(guān)押在這里的暴君！我竟然……想給他煮面？
蕭執(zhí)的目光倏地轉(zhuǎn)了過來，銳利如電，直直刺向我。那眼神里充滿了審視、懷疑，還有一絲被冒犯的冷意。
我被他看得頭皮發(fā)麻，下意識地縮緊了身體，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墻縫里。完了。我一定是被關(guān)傻了。
然而，他盯了我片刻，那銳利的目光卻緩緩斂去，最終化作一種深沉的、難以解讀的復(fù)雜。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極其緩慢地、幾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