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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貪欲供桌 一片良海 12410 字 2025-08-10 15: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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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菩提寺剃度那天,檀香和雨水里混進女人香。住持親自操刀:“施主此心了斷紅塵?

”他手指在顫抖,刀鋒卻穩(wěn)得很?!胺鹱嬖谏希儆型?。

”后來我撞破他走私佛頭的買賣賬本,才懂他刀尖的真意。

女秘書的匕首抵住我喉嚨:“師父說送你去見佛祖。

”他的情人用沉香灰在我皮膚寫字:“你不揭發(fā),錢權(quán)美人都?xì)w你。

”最后他竟派來我分手十年的初戀:“救救我,我懷孕了...孩子是他的。

”我看著滿殿佛像:“他們能給你的,不過虛妄?!?--雨水,

像是破了口的麻袋里傾倒出來的豆子,噼里啪啦地砸在菩提寺古老的瓦頂上,

也砸在我光裸的頭頂。冰冷的濕意順著尚未擦干的發(fā)根,一路爬下后頸,激得我打了個寒噤。

佛堂幽暗。只有燭臺和三尊蒙塵的巨大佛像腳邊燃著的線香,騰起幾縷微弱的青煙,

在滯重濕潤的空氣里艱難地盤旋、伸展,像是掙扎的魂靈。香的味道很奇特,

是沉厚的檀香底子,本該莊嚴(yán),此刻卻混進了一絲不該有的甜膩——若有若無的脂粉氣,

膩得人發(fā)慌,在這莊嚴(yán)肅穆的剃度儀式里,像一滴穢水落入清池。那是之前遞香女子留下的。

她不知何時隱在佛堂角落的陰影里,

薄暮的青光勉強勾勒出一截線條流暢、裹在素淡色衣料下的小腿輪廓,

像一株夜色里悄然綻放的玉蘭花苞。她捧香而來時,指尖不經(jīng)意拂過我的虎口,

那觸感冰涼滑膩如同水蛇。此刻人已退到殿角深處,

但那縷幽微的甜香卻在潮濕的空氣里扎根了。剃度刀被高高舉起。握著它的是慧覺住持,

他站在我面前,身形凝然如山岳,一身灰布僧袍仿佛洗盡鉛華。燭光晃動,

在他臉上涂抹著明滅不定的光暈,讓那張平素溫厚含笑的圓臉顯出一種奇異的僵硬。

他狹長的眼中,那片深沉難測的湖水表面,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驚懼地翻騰了一下,

旋即又沉入潭底幽深處?!笆┲?,”慧覺的聲音響了起來,平和中有一種異樣的滯澀,

像是一塊被用力摁壓而變形的棉布,“此心……可當(dāng)真斬斷紅塵?”剃度刀沒有等待我回答,

冰冷的刀刃帶著一絲急迫貼上了我的頭皮。它開始緩緩地刮動,動作卻穩(wěn)得出奇。

那微顫的指節(jié),和那穩(wěn)如磐石的刀鋒,

在我頭上割裂成一種令人心悸的矛盾——手指泄露著內(nèi)心的驚濤,

刀鋒卻執(zhí)行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一縷斷發(fā)無聲地滑落,粘在額前刺癢的水珠上。“放下吧,

”慧覺的聲音低沉下去,尾音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力度,“自今日起,眼前唯余青燈古佛。

俗世紛擾,莫要……再生妄念?!彼种械牡段⑽㈩D了一下,

仿佛刀刃在無形的弦上刮出一個滯澀的音符。那句“莫要再生妄念”,咬字異常清晰、凝重,

更像是冰水泡過的釘子,敲進我的骨縫里。一滴冰冷的液體沿著眼角蟄人地滑落,

分不清是水汽還是別的什么。我看著前方,香煙在莊嚴(yán)而斑駁的金身佛像前盤繞不絕。

那悲憫低垂的眉目,那寧靜含笑的唇角,似乎也浸在一種無聲無形的沉重里。剃刀過處,

留下的不再是三千煩惱絲,而是一種陌生的光滑與冰涼。這冰涼,此刻卻像一條陰冷的蛇,

悄無聲息地從頭頂爬下,纏住了跳動的心臟。夜涼似水,更鼓敲過了三響。

白天那場在佛像前完成的盛大剃度,像一場恍惚的夢,被安置在這間狹窄陰冷的偏殿僧舍里。

粗硬的床板硌著骨頭,墻角彌散著陳年香灰和陰濕霉菌的氣味,刺得鼻腔微微發(fā)癢。

白日里被反復(fù)叮囑的“靜心”,此刻成了笑話——窗外細(xì)雨綿密如針,

持續(xù)不斷地穿透沉沉的夜色,落在殿宇的瓦片、檐下的青石,沙沙沙,

沙沙沙……這細(xì)密瑣碎的聲音頑固地鉆進耳朵,鉆進心里,比更鼓更加惱人。

殿前那方青石板被踩得黢黑,積水洼映著廊下昏黃搖曳的一點燈火,

在風(fēng)的鼓動下支離破碎地跳動。又一股風(fēng)從不知哪個豁口鉆進僧房,冷颼颼地貼著后頸爬過。

床腳邊堆放的幾件替換下來的俗家衣物似乎也散發(fā)著殘留的氣息——城市燈紅酒綠的味道,

像頑固的鬼魂,揮之不去。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升起來,在心口郁結(jié)不散。我披上外衫,

摸索著推開吱呀作響的陳舊木門,走了出去。大雄寶殿就在隔壁,穿過回廊便是。

雨聲在空曠的殿前回廊下陡然大了許多。潮濕的寒氣包裹著身體。

我繞到供奉佛像的殿后側(cè)面。忽然收住腳步。側(cè)門!白天那扇通往內(nèi)院的小門,此刻虛掩著,

露出一線微光。這不對勁。守夜巡殿的僧人會刻意避開此處?

一絲微不可察的輕響從門縫里泄出來,是物體在粗糙地面上小心摩擦的聲音。鬼使神差地,

我屏住呼吸,輕輕將門推開半尺寬。門后是一段狹窄的夾道,通向一個不起眼的儲物間,

旁邊挨著的就是慧覺住持平日“休憩靜修”的精舍一角?;椟S的光,

是精舍未熄的燈投在墻壁上的影子。那摩擦聲的來源處,站著慧覺。

他穿著一件深灰色的家常舊衫,背影在昏昧的燈影里有些佝僂,

全然沒有了白日里那種寶相莊嚴(yán)的氣勢。

他正在用力地推動著角落里一個巨大的老舊酸枝木柜子!沉重的柜腳和布滿灰塵的地面摩擦,

發(fā)出沉悶而滯澀的聲音。咚。柜子被移開半尺許。他停住,喘息著,然后蹲下身去。

墻角的暗影里,露出一個黑沉沉的鐵疙瘩——一個暗藏式的小巧保險柜?;塾X背對著我,

小心翼翼地轉(zhuǎn)動著那保險柜上小小的黑色旋鈕。動作異常緊張,

每一次細(xì)微的轉(zhuǎn)動都伴隨著全神貫注的屏息。隨即,咔噠一聲輕微的機簧響動。

他的身體在那一刻松弛了些許。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賬簿被匆忙取出,借著那微弱的燈光,

匆匆翻動幾頁,又緊張地塞回保險柜深處。接著,

他竟然又掏出幾個用油布包裹的、看不清形狀的東西,也一并塞了進去。

藏好那保險柜的小門,用力挪回柜子……然后,他以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倉促,

熄滅了精舍那一角的燈,身影迅速消失在門后的黑暗里。

四周只剩下冷雨敲打萬物發(fā)出的簌簌聲,和我胸腔里那擂鼓般撞擊的心跳。暗夜寂靜。

我赤腳踩在冰冷、沾著灰塵的地磚上,一步步挪向那個角落。白日里檀香浮蕩的佛殿,

此刻像個巨大的、沉默的墳?zāi)?,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變得震耳欲聾。指尖觸到木柜沉重的棱角,

冰冷的觸感沿著手臂直竄上來。我用力摳住柜子側(cè)面粗糙的雕花,將全身的重量壓上去。

柜底刮擦地面,發(fā)出艱澀而刺耳的呻吟,在死寂的大殿里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每挪開一寸,

心臟都像要沖破喉嚨蹦出來。那個嵌進墻體的黑色保險柜終于再次暴露在黑暗中,

像一個沉默的怪物張開了幽深的口。我找到那個小小的黑色旋鈕,

冰涼的金屬觸感讓指尖微微顫抖。擰動……咔噠!比預(yù)想中更加輕微的一聲脆響。暗鎖彈開。

油布包裹被迅速解開一角。硬物冰冷沉重,

借著一縷透過窗欞的、極其微弱的天光——幾片輪廓在昏暗中浮凸出來:微閉的雙目,

高聳的肉髻,斷頸處粗糙的茬口……那分明是古老的佛首殘件!

一種陰冷的、不可言說的巨大驚怖猛地攫住了我,仿佛黑暗中伸出的無數(shù)枯手,

瞬間攥緊了心臟。第二件、第三件……皆是一樣,包裹在干澀冰涼的油布里,沉甸甸如石墜。

我急促地喘息著,喉頭發(fā)干,幾乎無法呼吸。

顫抖的手指勉強翻開油布下壓著的另一個厚本子——那本牛皮紙賬簿。紙張粗糙厚重。

當(dāng)幾行潦草卻觸目驚心的字跡借著微光跳入眼簾時,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凍結(jié)了:“四月初三,

東側(cè)地宮釋迦佛頭一尊,成交…港城王先生?!薄八脑鲁醢?,南閣三世佛之一右肋侍首,

交接…滬上劉秘。”一個個冰冷的地名,一串串滾燙的數(shù)字,像燒紅的烙鐵,燙進我的眼珠。

“……北山,西殿,明王…殘軀兩分,

待價……”北山……西殿……這些供奉著殘損泥塑佛像的偏僻側(cè)殿名字,原來竟是代號?

一股帶著血腥味的腥膻寒氣,猛地從腳底直沖頭頂!白天慧覺按住我光溜溜的頭皮時,

那冰冷、壓抑、如墜冰窟的眼神,那句仿佛淬著毒的“莫再生妄念”……哪里是斷絕俗世,

分明是一道兇狠的追殺令!冷汗瞬間浸透了我單薄的僧衣中衣,冰涼粘膩地貼在皮膚上。

寺內(nèi)的齋堂,空氣里蒸騰著稀飯寡淡的熱氣和腌菜略顯陳腐的咸味。僧人們無聲地排列著,

青色或灰色的舊布僧袍摩挲出悉悉索索的輕響。

慧覺住持端坐在首座那張烏沉沉的酸枝木椅子上。他手捻一串深褐色油亮的檀香木佛珠,

珠串緩緩移動,發(fā)出輕微而規(guī)律的磕碰聲。他的眼瞼半闔著,

嘴角噙著一絲熟悉的、近乎慈悲的笑意,目光卻似有若無地掃過齋堂里每個角落。

我的座位離他不遠(yuǎn)。每一次他看似無意地抬眼,那目光都仿佛有千鈞之重,

沉甸甸地壓在我的脊梁骨上,讓每一次舀起那稀薄米粥的動作都變得笨拙艱澀。

碗里米粥的熱氣蒸騰著我的臉,汗珠卻從額角悄然沁出。每一粒佛珠清脆的碰撞聲,

都像小錘子砸在我的神經(jīng)上。煎熬無比。一陣清晰、節(jié)奏利落的高跟鞋叩擊地面的脆響,

突兀地撕裂了齋堂的沉悶氣氛。所有僧侶都低垂著頭,只有我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一個女人走了進來。她穿著一身剪裁極其精良的駝色羊絨套裙,

勾勒出職業(yè)女性特有的干練線條。柔順的黑發(fā)一絲不茍地挽在腦后,

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小巧的珍珠耳釘。手上只拎著一個小小的黑色公文包。她的目光平靜無波,

迅速地掃視過略顯訝異的眾人,步履帶風(fēng)地徑直走向慧覺。“師父,”她開口,

聲音清越又帶著公事化的距離感,在寂靜的齋堂里格外清晰,

“山下王居士捐贈的修繕款已到賬五萬整,但報批手續(xù)還缺兩張關(guān)鍵的收據(jù),

您前日簽過那份授權(quán)函可能也需要復(fù)核一下簽字頁?!彼鲿车仃愂鲋?,公文包放在桌上,

拉開拉鏈,取出幾頁文件?;塾X捻動佛珠的手指倏然停頓,

臉上那股刻意維持的從容瞬間出現(xiàn)了一絲肉眼難以察覺的裂痕。他微微側(cè)身,

略顯慌亂地壓低聲音:“林秘書?這些事……不是跟你說過了,

過兩天……”林秘書的表情紋絲不動,聲音卻恰如其分地降低了幾分,

卻足以讓首座附近幾桌聽得真切:“財務(wù)那邊卡得很嚴(yán),說是今早前必須補齊。

特別是……您提到的那筆來自‘西角’的特殊修繕基金支付申請,賬面關(guān)聯(lián)項對不上,

急需您簽的明細(xì)授權(quán)確認(rèn)。我擔(dān)心影響后續(xù)‘項目’的進度,耽擱不起?!彼Z速稍快,

將另一份薄薄的文件推至慧覺面前,手指點在其中一行打印得有些模糊的數(shù)字上。

慧覺的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側(cè)頭瞥了我一眼。我慌忙埋下頭,

心跳如撞鼓?!拔鹘恰保∧莻€賬簿上代號為“西”的佛頭交易項!冷汗瞬間濡濕了掌心。

她在施壓!用這種光明正大的方式!慧覺一把扯過文件,

從僧袍內(nèi)袋摸索出一支老式黑色鋼筆,用力旋開筆帽,筆尖帶著急躁在紙上重重劃過。簽完,

他又像被燙到一樣猛地退回文件。動作大得碰翻了粥碗旁的小碟腌蘿卜,

醬色的汁液濺到了他干凈的灰色僧袍袖口上。林秘書仿佛沒看見那污漬,冷靜地收起文件,

再次微微頷首:“打擾您與諸位師父清凈了。”動作干脆利落,

仿佛她剛才只是在履行再正常不過的工作程序。她轉(zhuǎn)身離去時,腳步依舊清晰平穩(wěn),

那從容的叩擊聲回蕩在寂靜得可怕的齋堂里。自始至終,她沒有再看向我這桌。

但那精心設(shè)計的一切都如芒刺在背?;塾X沒有看我。他只是用一塊素布用力擦拭袖口的污漬,

手指關(guān)節(jié)用力捏得發(fā)白。他捻著佛珠的速度前所未有地快,珠子碰撞發(fā)出急促雜亂的噠噠聲,

像一場驟然失控的驟雨。下午被分配到側(cè)殿看守香火時,空氣依舊是凝滯的,

但總感覺被一種無形的東西暗中牽拉著。果然。林秘書又來了。

這次身邊還跟著另外兩個男人。一個微胖,穿灰色中山裝,戴著副過時的黑框大眼鏡,

像個小辦事員。另一個則截然不同,精瘦如鐵,寸頭根根豎起,穿著質(zhì)地硬挺的黑色夾克,

眼神鷹隼般銳利,沉默地落后一步走著。這三人的組合在靜謐的偏殿外顯得格格不入。

“明遠(yuǎn)師父,”林秘書的聲音依舊沒有溫度,像機器在讀說明文,

“這兩位是區(qū)里歷史文化保護協(xié)會的同志,也是我們寺重要的善信捐助代表。

根據(jù)王居士專項修繕資金使用管理規(guī)定,

需要對計劃納入修復(fù)的幾處舊佛像進行實地影像資料采集存檔,

以便后續(xù)跟蹤修復(fù)效果和資金使用反饋透明度?!彼豢跉庹f完,毫無停頓,

眼神瞥過身后那黑夾克男人手中銀灰色的專業(yè)相機,“煩請引個路。

”理由冠冕堂皇得無懈可擊。我喉嚨有些發(fā)干,點了點頭。側(cè)殿連廊幽深、曲折??諝怅幚洌?/p>

彌漫著舊木料、塵土和深藏的腐朽氣味。那黑夾克男人走在最后,像一道無聲的影子。

他的腳步極其輕,落地幾乎沒有聲音,甚至蓋過了林秘書和那個眼鏡男人的低聲交談。

但我每一次稍作停留,每一次因為殿角過于陰暗而不得不靠近那些布滿蛛網(wǎng)的殘破佛像時,

總感覺背后那雙銳利的眼睛如冰錐一般,準(zhǔn)確地鎖住我的背脊,仿佛能穿透皮肉,

看進骨頭縫里?!皫煾?,”林秘書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近得呼吸幾乎噴到我的耳根。

我一個激靈,猛地回頭。她不知何時已經(jīng)無聲地靠近到了我的身側(cè),

甚至比我還要前探出半個身子,

纖細(xì)的手臂似不經(jīng)意地伸向一尊被積年塵埃覆蓋、面目模糊大半的泥塑地藏菩薩像。

我的神經(jīng)瞬間繃緊。她所指那尊破敗泥像的后面,拐過幾根腐朽的梁柱,

再往里一段被雜物堵死的狹窄通道盡頭,

就是昨夜我闖入過的、那堵藏著暗門和保險柜的墻壁所在!我?guī)缀跏潜灸艿匾徊娇绲剿懊妫?/p>

身體擋住了那條黑黢黢的岔道口:“這邊!林秘書,重點修復(fù)候選佛像是在右側(cè)翼,

資料上標(biāo)明的那幾尊比較完整的彌勒和韋陀金身?!甭曇舾蓾脜柡?。林秘書猛地轉(zhuǎn)過頭,

那雙一直平靜如深潭的眼,直勾勾地看向我,冰冷的潭水驟然結(jié)了冰,銳利得如同針尖。

那個黑夾克男人也停住了腳步,他高大的身形在昏暗光線中投下濃重的壓迫感。他沒有說話,

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鏡片后的目光越過我和林秘書之間的空隙,

有意無意地掃視著我身后那片堆積著雜亂木板的角落陰影。那眼神如同在搜捕獵物的鷹。

空氣凝滯得幾乎要結(jié)冰。

香灰的味道、塵土的味道……所有氣味都被一種無聲的、劍拔弩張的寒意凍結(jié)了。

心跳撞擊著耳膜。那個戴眼鏡的微胖男人毫無知覺地打破死寂:“哦哦,對嘛對嘛,

我看看清單……”他低頭翻著手里幾張打印紙。林秘書嘴角的線條微微動了一下,

像是冰面上劃過一道極淺的裂痕。她盯著我的臉,吐出一個字:“帶路。

”聲音里失去了之前的程序化,冰寒刺骨。我們轉(zhuǎn)入另一側(cè),

側(cè)殿深處那種陰冷的壓迫感似乎減輕了一點點。我聽到身后黑夾克男人那輕若無物的腳步聲,

又如同附骨之蛆般貼了上來。我?guī)е麄兇┻^供奉著幾尊尚且完好的佛像區(qū)域。

眼鏡男人不時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相機閃光燈間歇地亮起,刺破昏暗。

林秘書站在一尊體量稍小的彌勒像前,聽著眼鏡男人的介紹,卻沒什么表情。

她的目光越過佛像低垂的眼瞼,銳利地刺向我。像在審視一件器物,

又像在審視一道待解的謎題,或是一個……已知的障礙。夜里的寒氣比昨夜更重。

我躺在狹小的床鋪上,薄被仿佛根本擋不住那股從地磚縫隙里滲出的陰冷,

每一寸骨頭縫都在叫囂。驚懼像冷水浸透了身體,在血液里翻騰,毫無睡意。

木門被輕輕叩響,聲音短促得像鳥喙啄了一下。不是巡夜師兄的習(xí)慣,更不是慧覺。

身體立刻繃緊,我屏住呼吸,手不由自主地攥緊了被角。幾秒死寂之后,那叩擊又響了,

更清晰,更不耐。起身,拉開一條門縫。外面只有走廊盡頭投射過來的一束微黃暗淡的光,

勾勒出門口窈窕清晰的輪廓。林秘書站在外面,不再是白天那身一絲不茍的職業(yè)裝。

一件深酒紅色的高領(lǐng)薄絨衫裹著,襯得皮膚在夜色里越發(fā)蒼白冷調(diào)。

她手中提著一個小小的牛皮紙袋。“師父,”她開口,聲音壓得很低,聽不出白天那份冰冷,

“住持怕你受涼,寺里晚上寒氣重。吩咐我來送些紅糖姜茶?!彼f著,竟不由分說,

用腳抵住了門框邊緣,借著我遲疑的瞬間輕巧一擠,人就閃進了這間狹小的僧舍。

門被她反手合攏??諝怏E然逼仄。那牛皮紙袋被隨手?jǐn)R在墻邊疊著幾本經(jīng)書的小桌上。

林秘書轉(zhuǎn)過身,臉上沒有職業(yè)性微笑,也沒有冰寒審視,只有一種近似于木然的平靜。

她的目光迅速掃過這簡陋斗室,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椟S的燈泡光線有限。她靠得很近,

近得在燈暈邊緣幾乎與我貼在一起。她仰起臉,

那股白天就若隱若現(xiàn)的甜膩脂粉冷香此刻更加清晰,幽幽地鉆進鼻孔。她開口,

聲音依舊壓著,每個字卻像小石子投入死水潭里一樣清晰、沉甸甸的:“明遠(yuǎn)師父,

你很聰明。”我的心驟然一縮?!白蛱煲估铩彼D了頓,睫毛微微掀動了一下,

“佛殿后面,聲音很大?!彼哪抗怃J利如薄刃,在我臉上巡梭,“柜子沉,挪起來吃勁。

尤其……在夜里?!焙蟊乘查g一層冷汗炸開。她果然全知道!昨夜那點僥幸徹底熄滅。

“師父(指慧覺)很欣賞你,”林秘書話鋒突然一軟,

臉上甚至牽起一絲極淡的、毫無溫度的笑意,“說你是這一批新入弟子中根器最好的,

一點就透。所以托我給你帶句話,也算是……”她向前傾了傾身,吐字更輕,

溫?zé)岬暮粑鬟^耳廓,“體面人的善意提點?!彼壑心屈c偽飾的溫度徹底褪盡,

只剩下淬煉過的寒光:“不該看的東西,看見了,就像風(fēng)吹過山崗,看見了也就過去了。

風(fēng)吹過去,什么都沒帶走,山崗……還是山崗?!彼鹩沂?,纖長的手指突然伸到我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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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0 15:1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