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練廳的嘈雜聲漸漸恢復(fù)。林琳這才從人群里擠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心有余悸：“我的天！嚇?biāo)牢伊?！那個瘋女人誰啊？冷驍太帥了！簡直天神下凡！他剛才看你那一眼，哇塞，絕了！夏梔，你倆絕對有戲！”
我任由林琳搖晃著，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腦子里一片混亂。冷驍最后那句“沒事了”，和他了然的眼神，反復(fù)交織。他知道我的過去，他看到了我的不堪，他……還會擋在我前面嗎？
陳璐那怨毒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在我腦子里反復(fù)回放。那句“我看你這個破保安能護你到幾時”，像一句惡毒的詛咒，讓我寢食難安。
我知道，她絕不會善罷甘休。高中時，她就是這樣，像附骨之蛆，不把我徹底踩進泥里不會罷休。冷驍?shù)木婺苷饝厮粫r，卻撲滅不了她骨子里的惡毒和瘋狂。
果然，報復(fù)來得又快又狠。
先是我的校園論壇賬號被惡意盜用，發(fā)了一堆不堪入目的、污蔑我私生活的帖子，還附帶著幾張模糊處理過、但依稀能看出是我輪廓的照片。帖子下面瞬間涌出無數(shù)匿名的惡毒評論，像一場鋪天蓋地的污水，把我淹沒。
緊接著，我放在圖書館自習(xí)室的書包被翻得亂七八糟，重要的專業(yè)書和筆記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一堆散發(fā)著惡臭的垃圾和一張打印出來的、寫滿“賤人”、“去死”字樣的A4紙。
我去保衛(wèi)處報案，接待我的保安一臉為難：“夏同學(xué)，這……沒有監(jiān)控拍到具體是誰，匿名帖子IP也是國外的代理……我們很難查啊。要不你想想，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腦子里立刻蹦出陳璐那張扭曲的臉?？墒菦]有證據(jù)。
從保衛(wèi)處出來，我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力氣。深秋的冷風(fēng)灌進脖子，卻比不上心里的寒意。那種熟悉的、被全世界拋棄和針對的絕望感，又一次像冰冷的潮水，漫過腳踝，向上蔓延。我靠著冰冷的墻壁，慢慢滑坐到地上，把臉埋進膝蓋里。眼淚無聲地涌出來，滾燙地灼燒著皮膚。為什么？為什么我拼命想要擺脫過去，它卻總是如影隨形？為什么我好不容易找到一點安全感，又要被這樣輕易地撕碎？
就在我?guī)缀跻贿@巨大的無助感吞噬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怎么回事？”
我猛地抬起頭。冷驍不知何時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部分冷風(fēng)。他低頭看著我，眉頭微蹙，深潭般的眼睛里不再是全然的冰冷，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極深處翻攪了一下，像是平靜水面下被投入了一顆石子。
他看到了我臉上的淚痕，看到了我狼狽坐在地上的樣子。
那一瞬間，巨大的委屈和脆弱沖垮了理智的堤壩。我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帶著濃重的鼻音，把論壇帖子、被毀的書包、保衛(wèi)處的推諉……一股腦地倒了出來，連同那個名字：“是陳璐……肯定是她……高中時她就……”
冷驍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直到我說完，他才極輕微地點了下頭，眼神銳利地掃過保衛(wèi)處虛掩的門，又落回我身上。
“知道了?！彼徽f了三個字，聲音依舊低沉，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讓人心安的篤定，“先回去。”
他伸出手，不是扶，更像是一種無聲的示意。那只手，指關(guān)節(jié)依舊帶著舊傷和新添的擦痕。
我猶豫了一下，抓住他遞過來的手腕，借力站了起來。他的手臂堅硬如鐵，隔著薄薄的衣物傳來穩(wěn)定的力量感。站直后，我立刻松開了手，指尖殘留著他皮膚微涼的觸感。
“謝謝?！蔽业椭^，聲音細(xì)若蚊吟。
他沒再說話，只是轉(zhuǎn)身，沉默地走在我斜前方半步的位置。他沒有送我回宿舍，只是保持著這個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像一道移動的、沉默的屏障，一路護送我穿過校園。路過的學(xué)生紛紛投來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他只當(dāng)沒看見。
這無聲的護送，像一道微弱卻溫暖的光，暫時驅(qū)散了我心頭的陰霾。然而，我低估了陳璐的惡毒，也低估了她的瘋狂程度。
報復(fù)升級得毫無征兆。
那天是周五下午，上完最后一節(jié)枯燥的《馬克思主義哲學(xué)原理》，我整個人像被抽干了水的咸魚，蔫蔫地收拾書包。林琳被男朋友約走了，我只能獨自一人回宿舍。教學(xué)樓通往生活區(qū)的林蔭道，兩旁是高大的梧桐，金黃的葉子鋪了一地。
剛走到這條路的中間段，人不多也不少。我低著頭，還在想著剛才課上那個怎么也繞不明白的辯證法，腦子里一團漿糊。
突然，一股極其刺鼻的、帶著強烈腐蝕性氣味的液體，毫無預(yù)兆地、劈頭蓋臉地從我側(cè)前方潑了過來！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
我甚至能看到那冒著白煙的、渾濁的液體在空中劃出一道令人心悸的弧線。周圍的空氣瞬間被那股嗆人的酸味充滿，刺激得我鼻腔和眼睛一陣劇痛！
腦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兩個字在瘋狂閃爍：硫酸！
完了！
死亡的恐懼瞬間攥緊了我的心臟！我連尖叫都發(fā)不出來，身體僵硬得像塊木頭，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恐怖的液體朝我的臉、我的眼睛潑灑過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瞬間！
一道黑影以超越人類極限的速度，從我的側(cè)后方猛撲過來！巨大的沖撞力將我狠狠撞向一邊！
“啊——！”我失聲尖叫，重重地摔倒在鋪滿落葉的地上，手肘和膝蓋傳來火辣辣的疼。
與此同時，耳邊響起一陣令人頭皮發(fā)麻、毛骨悚然的“滋啦——”聲！像是滾燙的鐵板澆上了冷水，又像是生肉被扔進了油鍋！
緊接著，是一聲壓抑到極致、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痛苦悶哼！
我驚恐地抬起頭。
冷驍！
他擋在我剛才站立的位置，寬闊的后背對著我。他的右手臂高高抬起，橫亙在我和他之間！而那只手臂的袖子，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腐蝕、變黑、冒起濃密的白煙！布料下的皮膚……我不敢想象！
那股恐怖的硫酸，絕大部分，都潑在了他抬起格擋的手臂上！
“冷驍！”我失聲尖叫，連滾爬爬地想撲過去。
“別過來！”他厲喝一聲，聲音因為劇痛而扭曲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他猛地轉(zhuǎn)身，那只被硫酸腐蝕、皮開肉綻、滋滋作響、慘不忍睹的手臂垂在身側(cè)，另一只完好的左手卻如同鐵鉗般，快如閃電地探出！
目標(biāo)正是潑出硫酸后，站在幾米外，臉上還帶著瘋狂獰笑和一絲錯愕的陳璐！
陳璐大概完全沒想到冷驍會以這種方式出現(xiàn)，更沒想到他能硬生生用手臂擋下硫酸！她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被極度的驚恐取代。她想跑，但冷驍?shù)乃俣蓉M是她能躲開的？
那只帶著血腥氣和硝煙味的左手，精準(zhǔn)無比地、帶著千鈞之力，死死地扼住了陳璐的脖子！力道之大，直接將她雙腳踢離了地面！
“呃……放……開……”陳璐的臉?biāo)查g憋成了紫紅色，眼球驚恐地凸出，雙手徒勞地抓撓著冷驍鐵箍般的手臂，兩條腿在空中無力地蹬踹。
冷驍?shù)哪樕蠜]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眼睛，燃燒著冰冷的、近乎實質(zhì)的怒火！那怒火之下，是深不見底的、如同極地冰淵的森寒！他看著陳璐，像是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垃圾。
周圍死寂一片！所有路過的學(xué)生都嚇傻了，呆若木雞地看著這如同恐怖片般的一幕。有人發(fā)出了短促的尖叫，又立刻捂住嘴。
“你找死?！崩潋敹⒅愯匆蛑舷⒍で哪?，聲音低沉嘶啞，像是從地獄深處刮出來的寒風(fēng)，每一個字都淬著冰渣。
陳璐的掙扎越來越微弱，翻起了白眼。
“冷驍！放手！她會死的！”我驚恐地大喊，撲過去抓住他完好的左臂。觸手一片冰涼堅硬，肌肉繃得像巖石。
我的喊聲似乎讓他眼中那可怕的殺意稍微消退了一絲。他冰冷的目光掃過陳璐瀕死的臉，又落在我寫滿驚恐的臉上。扼住陳璐脖子的手，終于緩緩松開。
“噗通！”陳璐像一灘爛泥般癱軟在地，捂著脖子劇烈地咳嗽，涕淚橫流，身體篩糠般抖成一團。
冷驍看都沒看她一眼，仿佛扔掉了一件骯臟的垃圾。他那只被硫酸腐蝕的右手臂，無力地垂著，皮肉焦黑翻卷，慘不忍睹，空氣中彌漫著皮肉燒焦的可怕氣味。
尖銳的警笛聲由遠(yuǎn)及近，是反應(yīng)過來的學(xué)生報了警。
警察很快控制了現(xiàn)場。陳璐被兩個女警架起來時，還在歇斯底里地哭喊尖叫：“他打我！他差點掐死我！我要告他！還有夏梔那個賤人！他們是一伙的！硫酸是她自己潑的！陷害我！”
帶隊的警官是個四十歲左右、一臉嚴(yán)肅的中年人。他先查看了冷驍手臂上觸目驚心的傷口，眉頭擰成了疙瘩，立刻安排人叫救護車。然后他走到驚魂未定、渾身沾滿落葉和泥土的我面前，語氣還算溫和：“同學(xué)，你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我搖搖頭，指著地上那個還在冒煙的、摔碎了的玻璃瓶，聲音發(fā)抖：“她……她用那個潑我……是硫酸！冷驍……冷驍是為了救我……”
警官點點頭，目光轉(zhuǎn)向被兩個男警控制住的、依舊癱軟如泥、眼神渙散驚恐的陳璐，眼神銳利如刀。他又看向站在一旁、臉色因失血和劇痛而蒼白、卻依舊站得筆直、沉默得像塊磐石的冷驍，眼神里多了幾分復(fù)雜和探究。
“都帶回局里！傷者立刻送醫(yī)！”警官一揮手，干脆利落。
救護車來了，醫(yī)護人員小心翼翼地把冷驍扶上車。他上車前，回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復(fù)雜，有未褪盡的冰冷戾氣，有隱忍的劇痛，還有一絲……安撫？他朝我?guī)撞豢刹斓攸c了下頭，用口型無聲地說了兩個字：“沒事?！?/p>
車門關(guān)上，救護車呼嘯著遠(yuǎn)去。
我被一個女警陪著，也上了警車。透過車窗，我看到陳璐像條死狗一樣被拖進另一輛警車。警車啟動，匯入車流。我靠在冰冷的車窗上，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發(fā)抖。冷驍手臂上那滋滋作響的焦黑傷口，他扼住陳璐脖子時那地獄修羅般的眼神，還有他最后無聲的“沒事”……像一幅幅血腥而震撼的油畫，在我腦子里反復(fù)沖撞。
沒事？
他那只手……還能沒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