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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了個白眼,懶得理她。秘密任務?臥底?這丫頭小說看多了。不過……冷驍身上那種濃得化不開的孤絕和壓抑,還有那身神鬼莫測的本事,確實不像個普通的保安。說他殺過人我都信。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我自己都打了個寒顫。

心里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好奇心,像被澆了油的野草,噌噌地往上冒。我對自己說:夏梔,別多事,離這種人遠點。他像一團裹著冰的雷暴,靠近了準沒好事。

可腦子不聽使喚。每次路過保衛(wèi)處,眼神總是不受控制地往那小窗里瞟。晚上從圖書館自習回來,走在安靜的校園小路上,路燈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長,耳朵卻下意識地豎起來,捕捉著周圍的動靜,仿佛下一秒那個沉默的身影就會從哪個陰影里走出來。

這種狀態(tài)持續(xù)了大概一周,直到那個雷雨交加的深夜。

轟隆隆的雷聲像巨獸在云層里翻滾咆哮,慘白的閃電一次次撕裂漆黑的夜幕,把窗外的樹影映照得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密集得讓人心慌。宿舍里,林琳睡得死沉,磨牙聲混著雨聲,像一場糟糕的交響樂。我卻毫無睡意,白天在圖書館查資料時看到的一段關于PTSD的心理學描述,像魔咒一樣在我腦子里盤旋,鬼使神差地,和冷驍那張沉默緊繃的臉重合在一起。

他那種空茫的眼神,那種突如其來的焦躁,那種把自己隔絕在世界之外的冰冷……像一根根細線,隱隱約約指向那個我剛剛了解到的名詞——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

這個念頭像冰冷的蛇,纏住了我的心臟。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心口突突直跳。窗外又是一道刺目的閃電劃過,瞬間照亮了空蕩蕩的宿舍樓下的水泥路。

一個身影!

一個穿著深色連帽衫的高大身影,正低著頭,頂著瓢潑大雨,快步穿過宿舍樓前的空地,朝著與校門相反的方向走去。那個輪廓,那個步態(tài),在閃電的強光下清晰得如同烙印——冷驍!

這么晚了,下著暴雨,他去哪?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一個荒謬又強烈的念頭攫住了我:跟上去!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理智在尖叫:夏梔你瘋了!下這么大雨!跟蹤一個前特種兵?找死嗎!

可身體已經(jīng)先于大腦行動了。我像著了魔,飛快地套上外套,抓起傘,躡手躡腳地溜出了宿舍。冰冷的雨水混合著狂風瞬間打透了我的外套,傘在狂風暴雨里像個笑話,幾乎撐不住。雨水模糊了視線,我只能死死盯著前方那個在雨幕中快速移動的、幾乎要融入黑暗的深色背影。

他走得很快,目標明確,對身后的風雨和可能的跟蹤渾然不覺——或者說,根本不在意。七拐八繞,他最終停在的地方,讓我徹底愣住了。

不是酒吧,不是網(wǎng)吧,不是任何我想象中可能的地方。

是市第三人民醫(yī)院的側(cè)門。

深夜的醫(yī)院側(cè)門,只有一盞慘白的小燈孤零零地亮著,在雨水中暈開一團模糊的光暈。冷驍熟門熟路地走到門口,沒有走正對的大門,而是拐進了旁邊一條不起眼的、堆放著幾個大號醫(yī)療垃圾桶的狹窄通道。通道盡頭,有一扇不起眼的、刷著綠漆的小鐵門。

他掏出鑰匙——他竟然有這里的鑰匙!——打開了那扇小鐵門,身影一閃,就消失在門內(nèi)。

我站在馬路對面一個公交站臺的雨棚下,渾身濕透,冷得牙齒都在打顫,心卻跳得快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醫(yī)院?義工?一個深夜?jié)撊脶t(yī)院側(cè)門的“義工”?

巨大的疑惑和強烈的不安感攫住了我。我猶豫了幾秒,把濕透的傘扔在站臺長椅上,趁著路上沒車,頂著雨沖過馬路,也溜進了那條堆滿垃圾桶、散發(fā)著消毒水和垃圾混合怪味的狹窄通道。

通道里更黑,雨水從頂棚縫隙滴落,聲音被放大。我屏住呼吸,踮著腳尖,像做賊一樣挪到那扇綠漆小鐵門前。門虛掩著,留了一條縫。

我小心翼翼地湊近那條門縫。

里面是一個不大的儲物間。慘白的燈光從高高的、蒙著灰塵的小窗透下來,勉強照亮堆滿各種雜物和備用床單被罩的鐵架子??諝饫飶浡鴿庵氐南舅团f布料的霉味。

冷驍背對著門,站在房間中央。他沒脫那件濕透的連帽衫,帽子還兜在頭上,遮住了大半張臉。他微微低著頭,肩膀在劇烈地、無法控制地顫抖!整個人蜷縮著,像一張被拉到極限、隨時會崩斷的弓。

一種極其壓抑的、破碎的嗚咽聲,斷斷續(xù)續(xù)地從他喉嚨深處擠出來。那聲音痛苦到了極點,像是受了致命傷的野獸在瀕死時發(fā)出的哀鳴,被強行堵在喉嚨里,又被牙齒死死咬碎。

“……火光……到處都是……跑不掉……一個都沒跑掉……全沒了……全沒了……” 他語無倫次,聲音嘶啞含混,破碎得不成句子,每一個字都浸透了無法形容的絕望和劇痛。

“是我的錯……我的錯……都怪我……” 他猛地抬起雙手,死死地揪住自己濕漉漉的頭發(fā),用力之大,指關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駭人的青白色,像是要把自己的頭皮連同那些可怕的記憶一起硬生生撕扯下來!

他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幾乎站立不穩(wěn),踉蹌著向后靠在了冰冷的鐵架子上。鐵架子被他撞得發(fā)出一陣令人牙酸的搖晃聲,上面的雜物簌簌落下幾件。

“……別過來……別過來……別靠近我……危險……都危險……” 他像是在對著虛空中的某個影子嘶吼,又像是在絕望地警告著根本不存在的靠近者。聲音里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一種深入骨髓的、想要毀滅一切的瘋狂自責。

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陷進臉頰的肉里,才勉強堵住那幾乎要沖口而出的驚呼。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捏得生疼,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巨大的恐懼和難以言喻的酸楚。眼前的景象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

這就是他深夜來醫(yī)院的原因?不是當義工……是在找一個無人知曉的角落,獨自一人,被那些血腥恐怖的記憶反復凌遲?那些火光……那些沒能跑掉的人……那些“全沒了”的生命……就是壓垮他的巨石?就是把他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樣子的根源?

他口中的“危險”,是源于對過去無法挽回的悔恨?還是……他真的覺得靠近他的人,都會遭遇不測?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比這冰冷的雨水更刺骨。我再也無法忍受,幾乎是連滾爬爬地、無聲地退出了那條狹窄的通道,沖回馬路對面的公交站臺。冰冷的雨水澆在身上,我卻感覺不到絲毫涼意,只有胸腔里那顆心,在瘋狂地、沉重地跳動,每一次搏動都伴隨著冷驍那破碎絕望的嗚咽聲。

他蜷縮在黑暗里,像一頭獨自舔舐致命傷口的孤狼。

而我,無意中撞破了這血淋淋的秘密。


更新時間:2025-08-10 12: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