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然緩緩睜開眼睛。天花板熟悉又陌生,白得有些刺眼。腦子像被塞滿了棉花,沉甸甸的,可腦海深處卻回蕩著一些光怪陸離的畫面。攝影機冰冷的金屬感,嘈雜的現(xiàn)場指揮聲,還有……頒獎典禮上耀眼的鎂光燈。
他皺了皺眉,撐起身子坐起來。一股強烈的眩暈感襲來,讓他不得不閉上眼緩了好一會兒。那些畫面就像潮水一樣涌上來,洶涌澎湃,又模糊不清。他好像站在一個巨大的舞臺上,手里捧著一個沉甸甸的獎杯,臺下掌聲雷動,有人高喊著“陳導”的名字。
陳導?什么鬼?
他甩了甩頭,想把那些荒唐的念頭趕出去。可那些片段卻頑固地盤踞在腦海里,甚至連某些電影的對白、鏡頭的運用都清晰得可怕。這不像是一個普通的夢。夢醒了就煙消云散,可這些,卻像是真實發(fā)生過的記憶,硬生生地塞進了他的腦子里。
難道是……穿越?重生?
他有些慌亂地抓起床頭的手機,打開蓋子,按亮屏幕。手機上的日期映入眼簾——2001年9月18日。
這個日期像一把刀,瞬間刺破了腦海里的虛幻泡影,將他拉回了冰冷的現(xiàn)實。
2001年9月18日。
他當然知道這個日期意味著什么。去年的這個時候,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像惡魔的爪子一樣,硬生生從他身邊奪走了他最親近的兩個人——他的父母。
房間里突然安靜得可怕,只剩下他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聲??諝庵兴坪踹€殘留著父母的氣息,可他知道,那只是他自己的幻想。房子還是那個房子,只是少了兩份鮮活的生命,少了兩份溫暖的牽掛。
他環(huán)顧四周,空蕩蕩的客廳,茶幾上蒙了一層薄灰。自從父母走后,他就像個行尸走肉一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將近一年。高考成績出來,他甚至都沒怎么看,隨便填了一個本地的二本院校。然后就是漫長的暑假,他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逃避一切,也逃避自己。
父母留下了一套房子,還有一筆不算多也不算少的賠償金。那筆錢,夠他在這個小城市里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甚至還能給他買輛車,娶個媳婦,生個孩子。過上那種平凡到乏味,卻也是大多數(shù)人追求的生活。
可腦海里那些“夢境”中的畫面,卻像毒藥一樣,讓他再也無法安于平凡。
那些關(guān)于電影的畫面,關(guān)于片場的激情,關(guān)于成功的喜悅,太誘人了。他回想起“夢里”的自己,意氣風發(fā),揮斥方遒,掌控著鏡頭下的世界。那種感覺,是他從未體驗過的強大和滿足。
難道那個“夢”,真的不是夢?
他起身,光著腳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刺眼的陽光瞬間灑了進來,照亮了房間里的灰塵。樓下的街道上,車輛行人匆匆忙忙,都在為自己的生活奔波。
他看著他們,眼神有些恍惚。如果那不是夢,如果他真的擁有了“未來”的記憶,那他還能這樣渾渾噩噩下去嗎?還能像個廢物一樣,拿著父母用命換來的錢,混吃等死嗎?
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陷進了肉里。不能。絕對不能。
腦海里那些模糊的片段再次浮現(xiàn),這次更加清晰了一些。他好像聽到有人在“夢里”跟他說,一切的開始,是在北京。是在……電影學院。
北京電影學院。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瞬間擊中了他。對??!“夢里”的他是導演,導演不都是從電影學院出來的嗎?雖然這個時空可能跟“夢里”的不完全一樣,但起點總不會錯吧?
他猛地轉(zhuǎn)身,沖向書桌。桌上堆滿了高考后的復習資料和錄取通知書。他翻箱倒柜,終于在最下面找到了一份皺巴巴的東西——去年他心血來潮,從網(wǎng)上下載打印的北京電影學院招生簡章。
他攤開簡章,眼神貪婪地在上面搜尋著信息。招生專業(yè)、報名時間、考試科目……每一個字都像烙鐵一樣印在他的腦海里。
9月18日。時間……還來得及!
他仔細地看著招生專業(yè)列表,表演系、導演系、攝影系、文學系……當他的目光落在“導演系”這三個字上時,腦子里那個“夢”再次掀起了滔天巨浪。那些畫面瞬間變得清晰了許多,他看到自己站在北電的校園里,看到年輕時的自己意氣風發(fā)地討論電影,甚至隱約看到了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女孩的身影,清麗脫俗,站在陽光下,對他展顏一笑……
陳然的眼神像淬了火的鋼,死死地盯住招生簡章上“導演系”三個字。腦子里“夢境”的畫面和現(xiàn)實的日期激烈碰撞,激蕩出一種近乎狂熱的決心。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父母用生命換來的錢,不是讓他用來混吃等死的。那些“夢里”的榮耀和激情,像是在遠方向他招手,勾引著他去追逐。
他當天下午就出了門,去找了父母生前最信任的老鄰居趙叔。趙叔看到他過來,有些詫異,自從出了事,這孩子就沒怎么露面,整個人都陰郁得很。
“小然啊,怎么過來了?”趙叔熱情地招呼他坐下。
陳然坐在沙發(fā)上,深吸一口氣,開門見山地說:“趙叔,我想把家里的房子賣了?!?/p>
趙叔一聽就愣住了,筷子“啪嗒”一聲掉在了桌上。“賣房子?好好的房子怎么要賣?這是你爸媽給你留下的根兒??!”
“我想去北京上學?!标惾黄届o地說,但眼神里的堅定不容置疑?!翱茧娪皩W院?!?/p>
“電影學院?”趙叔的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仿佛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澳堑胤绞窃蹅兤胀ㄈ四苋サ膯??再說,你高考不是填了本市的學校嗎?通知書都來了吧?”
“我不想去那個學校。”陳然搖了搖頭,“我想考北京電影學院。趙叔,您幫我聯(lián)系下中介吧。這邊的東西,我大部分都不要了,您看著處理就行。錢都存在一張卡里,密碼您知道。剩下的錢,我都帶走。”
趙叔看著眼前這個突然變得陌生的少年,他的眼神不再是過去的茫然和頹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從未見過的銳利和果斷。他沉默了半晌,最終嘆了口氣:“你這孩子……主意這么大。行吧,你想好了就行。趙叔幫你辦??墒恰阋粋€人去北京,人生地不熟的,能行嗎?”
“能行?!标惾徽酒鹕?,沖趙叔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趙叔?!?/p>